“田成老鬼。”谢灵运不由得扬眉敛目,那个发须乌黑、留着两撇胡子,拿着一把雪白拂尘,瞧起来好像仙风道骨的带头家伙,就是老奸巨滑的田成子。
据说田成子的性功修为在第三境证道境,命功则已臻道胎境后期,停滞在突破到元婴境的瓶颈那里有多年了。他是“金陵六道”中的一位,还是里头名气和实力最高的那个,被朝廷封为“金陵护法”。
所谓“护法”不但要起到守护一方土地的职责,平时当到要做一些科仪道场,比如求雨、祭天什么的,都要护法出马。这原本该是个受人爱戴的高道,田成老鬼却不是玩忽职守,就以权谋私,稻花村被妖怪袭击,居然要最穷的朝天宫去救济,由此可见一斑。
但田成老鬼的修为始终都在,能够判断出飞升地大概在云龙山,这老鬼会不会看得出什么?尤其他们是驾鹤而来。谢灵运不免有点紧张,之前探知,仙宅其实不是在两边的悬崖,而是在云海之间的一座独峰上,只是因为阵法的威能,整座独峰都不被人察觉到……
周围的云海则有八卦阵那般的迷惑作用,他们都不会知道自己绕了圈的……
那边的田成子四望着周围,似乎在放出神念去感应,一会儿后,突然说道:“不是这里。”他一挥拂尘,几位老道就要一同离去。
谢灵运悄悄地松出了一口气。
“唔?”田成子似是有所察觉,望了悬崖边的人群一眼,竟然驾着白鹤飞来,问道:“你是朝天宫南阳的三弟子谢灵运?”
第二十七章谁人丢脸
“正是在下。”谢灵运的语气不亢不卑,虽然田成老鬼的询问让人意外,他却保持着平静,问道:“道长有什么事?”
周围众人也挺是不解,只见田成子打量了谢客几眼,说道:“没什么,我许久不见你家师傅,想托你带声问候给他而已,让他有暇就到神乐观做客,我整天俗务缠身,难以抽空到贵观拜访。”
谢灵运不置可否地呵了声。田成老鬼一副假仁假义的嘴脸,又淡淡道:“俊飞之前带人到你们那,话儿传达得太过急躁,没说清楚我们的好意。公事要公办,哪家道观交不上税丹都要受罚的,大家得知朝天宫处境窘迫,作为同宗道友,心里都很难过,想要帮助你们。但也不能直接把银钱送给你们啊!依南阳的性子也定然不肯接受。
有道是‘树挪死,人挪活’,我们就想出那个办法。与其把家产都典卖了,留着一些空荡荡的殿堂,又挨罚又过着苦日子,不如把冶城山让给别家,过回好日子,对不对?只要你们愿意,有很多道观也会愿意帮这个忙。”
“不错,我很有兴趣。”这时另一个白发长须的道长开口说话,他是卢龙观的观主尹鸿子。
卢龙观是金陵的一众中观之首,尹鸿子也是“金陵六道”之一,其他四位分别是玉虚观的万星子、灵应观的永瑕子、天妃宫的清静师太、以及朝天宫的南阳子,其中只有灵应观是两边不靠的中立派。
现在万星子也在,满脸摆了出来的对他的不屑。另外的几个老家伙都是小观观主,真是狼狈为奸。
听到这话,谢灵运忍不住冷冷地笑了,帮忙?把迫害说成帮忙,无耻到了极点。
在众多晚辈面前,田成子始终温文尔雅的模样,好像在替他们着想:“南阳老了,身体又不太好,你们山门也有道童吧?为了点面子,老幼都没一顿好吃的,小道友,你觉得就好么?考虑考虑。”
众多年轻人都点头赞同,苏薇姿亦微微颌首,人贵有自知之明啊,要懂得进退。
“不必了,朝天宫会没事的。”谢灵运直接回绝,懒得和他们扯皮,卢龙观想升为大观不是第一天的事了,所以向来最热衷帮助神乐观毁灭朝天宫,但他们一定会失败收场。
田成子似是无奈地摇摇头,寻找仙迹要紧,驾着大鹤飞向云海的远方,尹鸿子、万星子等人也跟随而去。
“听说南阳经常夸赞他家谢客是个天才,我看他的确有些傲骨,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百日筑基?我期待久矣。”
田成子与尹鸿子等人相谈的话声似乎不大,却远远地清晰传进众人的耳中,他们顿时便是一阵窃笑,就谢客这个鸟样,真人飞升都能错过,闹出个大笑话,百日筑基?百年筑基吧!又有神乐观弟子轻声道:“师尊就是好心肠,不过有人啊,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莫随风趁机又说了遍:“像条狗似的。”自然是在嘲讽谢灵运不识好歹。
谢灵运没有说话,田成老鬼废话这么多,不就是因为自己之前斥责过他,而想让我难堪嘛,还有这些人……真不知道最后谁才是丢脸的那个。
众人笑了一阵,便也继续寻找,只是离开了这片悬崖,注定了是一场作无用功。
疲倦越来越甚,谢灵运又跟了一段路,就自个回金陵城去,飞升仙迹他们是找不到的了,但那些山林妖精,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揪出来,查案的事情得赶紧了。
当他回到冶城山,天色已经是一片漆黑,明月和曜星再现天空,真是难以置信的一天。
“阿客!”、“阿客!”在西山道院,一见到他,院子里立时更加闹腾,一圈竹凳坐满人,铅汞师叔、顽空师叔、博佑师叔等人都在,师傅也回来了,少不了恒宝和长生,大家都在滔滔不绝地谈着白天的真人飞升。
在得知他因为小睡了片刻而没看见飞升,众人顿时都唉声叹气,谈兴都降了下来,院子被愁云笼罩,怎么当时就正巧睡着了呢?
“太可惜了。”、“可怜的阿客!”
“当时的情形太美丽、太厉害了!就像整个天空破了……怎么说呢,一个大太极!”铅汞师叔手舞足蹈地尽力描述,只是他的讲古水平还不如老喜。读得经书多的博佑师叔言简意赅:“拔宅飞升!整座仙宅都飞起来了,飞进了仙界。”恒宝抢话道:“师哥,我那时候还说,如果师哥你错过就惨了,没想到真错过了,哎!”
南阳子呵呵大笑,为了安慰谢灵运,说起了自己以前寻仙不遇的往事:“当年师傅跑遍了金陵的山头,还到过江西豫章那边找,却都没有遇仙,没想到许祖就在金陵,福缘实在是浅薄啊。”
谢灵运几次欲言又止,很想与他们分享喜悦,但最后都咽下去……就像逊师傅说的那样,这事儿绝不能把他们拉进来,别说敖青了,现在他连阿蛮都搞不定,一不小心就会被她咬死。这样的“福缘”,只会是高兴一阵,然后叫他们每天担忧。
不过看着师傅惋慨的样子,他不禁说道:“师傅,我相信许祖一定很欣赏你的,不管是许祖、吕祖,他们要是遇到你,一定会说‘南阳真不错!’”他看看周围众人,又笑道:“顽空也不错,铅汞也不错,大家都不错!”
“呵呵。”然而师傅和顽空师叔听了都不以为然,不被祖师爷骂是“不肖徒孙”就好了。
恒宝年幼,没那么多的思绪,还在兴致勃勃着白天的盛况,又大声道:“师哥,我跟你讲,我们还听到天上的仙人在说话呢!”他尖起嗓子,鹦鹉学舌道:“带不下啦,真的带不下啦,夫人啊……”
谢灵运被他的憨样逗得正要大笑,却突然感到一阵阵天旋地转……
噗通!他终于抵不过那股透遍身心的疲惫,眼前一黑,栽倒在凳子前的地上。
恒宝失声惊呼:“啊,糟了,师哥气晕了!”
众人立马手忙脚乱地围了上去,全都脸色大变,“阿客,阿客——”
……
谢灵运朦朦胧胧的做着梦,不知道何时,不知道何地,忽然又听到一阵阵的少女清脆笑声,是衣裾飘飘的许璇儿,他上前轻轻地揭开她那片面纱,正满心期待,却显露出了阿蛮的面容,她嗷呜地张大嘴巴,一口咬到他颈上!
“啊!!”他立时惊醒了过来,左右一看,发现自己正躺在厢房的床上,厢房还是很空荡凌乱,而那幅都城夜景画旁边站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南阳子闻声霍地转身,见况长长地松出一口气:“好了好了,你终于醒了。”他的面容仍然紧皱,仿佛一下子就老了几岁。
谢灵运咧嘴一笑,感到嗓子干涩,沙声道:“师傅……我没事的,先前太累了,我睡多久了?”
“二个时辰多了,喝点水。”南阳子拿过一盅清水,递过去喂他喝了些,又拿手巾替他擦掉额头的冷汗,慈和道:“你瞒不了师傅,这不仅仅是疲累的原因,是你的神魂虚弱,甚至有所损伤……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这个慈祥老人,谢灵运在心里默默道:“师傅,原谅徒儿要欺瞒你老人家这些事,我真的可以应付的。”
“其实是我与个贼人打了一场。”当下他编了个半真半假的故事,说在山中遇险,被一个剪径贼人抢劫,于是就打了起来,幸好最后打跑了贼人,但他也身心疲倦,这才睡了那一觉。
“竟有此事?”南阳子听得老眉紧皱,道:“那你这阵子走动都要小心,提防贼人寻仇。”
“没事,那家伙抢我不成,自己反倒吃了大亏,伤得比我还重,哪敢寻仇。”谢灵运尽量把事情说得简单,又想起什么,从钵盂里取出那叠符纸和小草人,问道:“师傅,这些东西是那个贼人丢下的,你知不知道是什么?”
南阳子接过看了看,也不是十分确定,说道:“符上写着‘草人灵形’,应该与‘白鹤灵形术’差不多,把符纸烧掉,符力注入到小草人里面,它就会由灵力凝形显化出来,听从吩咐。但是需要用什么咒什么诀,为师也不清楚。”
“哦。”谢灵运点了点头,今天田成老鬼几人驾着的白鹤,不像是妖精生灵,肯定正是“白鹤灵形术”,用符咒化形出的草木白鹤而已。
那么这小草人可以变成一个大草人吗?若然会用,倒是暂时弥补了自己命功上的不足……
谢灵运想着又一阵头晕,歇了歇,才再问道:“师傅,我打斗的时候用了僧朗钵盂几次,它的神力好像有所减少了,我要怎么才能给它增回去?”事实上是关帝门画的神力用去了一大半。
南阳子没有用过须弥芥子,并不知道真假,沉吟道:“法宝像水壶,神力像水,用之则减,蓄之则增。而河水和海水味道各异,这个钵盂既然是佛门法宝,应该要到佛门之地寻找感通,吸收金色佛光。”
那哪里有浩然之气?谢灵运若有所思。
“你现在不要想那么多,不要四处乱跑,好好地休养神魂。”南阳子严肃了起来,说道:“你感觉如何?可有神念阻塞的损伤?”
“我哪有什么魂伤,神念非常的畅爽,您老过虑了。”谢灵运笑了一声,为了岔开话题,又想到师傅“有个情关”,好奇之心燃起,问道:“师傅,听说你年轻时有段情史?然后又成了情关?”
“你听谁说的?”南阳子抚须大笑,却是百般不认:“为师清清白白,你不要造谣。”谢灵运嘿嘿笑道:“你不用抵赖,我已经知道了,说说吧。”南阳子呵呵道:“也罢,告诉你无妨。那时为师还是个放牛娃,父母早逝,哥哥嫂嫂待我非常刻薄,又要分家,只分了我一头老黄牛。有一天老牛突然说话了……”
谢灵运听了一阵,越听越熟悉,忽然愣问道:“这不是牛郎织女吗?”
“呵呵呵呵!”
“呀,原来师傅你就是牛郎啊,失敬!”
厢房里满是开怀的笑声。
第二十八章狐仙
谢灵运一连在冶城山上休养了好几天,不是他不想下山,着实是头重脚轻,行两步就发晕,几乎都走不出道院。
还是得了师傅、师叔他们的一些诵经安神,自己又作了很多性功的修炼,他才渐渐地好起来。期间老喜来探望了他几回,大师兄也从稻花村回来看了他一趟,而老乌鸦却一直没有出现。
金陵城正在一天比一天热闹,全城百姓对谈论许真人的传说和飞升乐此不疲,“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拔宅飞升”等词语也在街街巷巷里流传开来。四方邻近的三教九流人士已经纷纷赶到金陵,与本地人争先恐后地寻找仙迹,不过暂时还没有人找到什么线索,就连税丹案都没有突破,一来那些妖怪真的隐躲得很好,二来世人的心思早已不在案子那里。
甚至有传闻说税丹是许真人拿走的,带到仙界去了。这多半是神乐观制造的谣言,这样的话田成子自然便没有护法不力的问题,只有交不上重制税丹的朝天宫大祸临头。
谢灵运深知这个说法荒谬,他要破案,为了让朝天宫好好的,为了让神乐观得到应该有的惩罚。
当恢复到能自如活动,他便下山查案去了,但现在出门在外,他一直很警惕小心,提防着李修斌那小人又会使什么阴谋诡计。
前两天李修斌还派了个小厮来送了一封请柬,假惺惺的请他参加什么踏青寻仙诗会,说之前就派过一个门人通知他,却不见门人回来,问他有没有见过。谢灵运装傻充愣到底,回说没有见过,反正让那小人自己猜去好了!
“就是这里么?”
根据老喜的记忆述说,谢灵运来到了城南一处偏僻高地下的一条小河沟,寻找当天套住它的麻袋。这几天他反复地思考整个案子,发现自己之前忽略了那个麻袋,它可是狐仙的东西,可能会有什么重要线索。
这山沟离得民宅街道远远的,果然方便下手,他沿着河沟边找了一遍,很快就在乱石堆上找到那麻袋。他拿起来看了看,只是个普通的麻袋,但仍然留意到了……
“钟氏油铺。”谢灵运喃念了遍麻袋上面的黑字,这是城中的一家油店的麻袋,到油店打听一番好了。
正当他拿着麻袋要走,却忽然间失了失神,就听到唰唰一声,被一个麻袋从天而降地套住了脑袋!
什么人?李修斌的门人?他心弦一紧,正要运转钵盂镯去反击,就听见身后响起一把少女声音:
“就是你这人,之前指使那只肥老鼠满城乱跑,然后又在道录司说案子是狐族做的,谢灵运,是不是?”
是那个捉走老喜的狐仙少女!
很可能也是本案的主犯……谢灵运瞪大眼睛,没想到就这样碰面了,怎么办?他觉得她不像坏人,于是没有急着反抗,不顾眼前的一片漆黑,说道:“狐姑娘,正是在下。”
一股淡淡的馨香袭入鼻中,继而沁入心脾,令他生起了一种酥酥柔柔的旖旎感觉,这是狐仙的香气啊!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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