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映出楼下小孩儿孤单瘦弱的身影,像一片无所依附的落叶。
“你他妈在楼下墨迹什麽呢?”韩越脑袋探出门口没好气的吼了一嗓子,整个走廊都是“什麽呢什麽呢”的回音。
瘦弱的身影立马就像活了似的,灵巧的拉开门窜了进去,“!!!”的跑上二楼,站在大敞的屋门口时,还有些拘谨的蹭了几下脚才走进去。
韩越一进家门就把自己扒的只剩一条裤衩,浅灰色的内裤印著一圈冒牌的CK商标挂在胯间,劲瘦结实的上身线条流畅,肌肉薄却充满了爆发力,一看就是把打架好手……
刚淋了冷水的头发凌乱,走哪都滴下一地水珠,乱发下的五官是时下姑娘们喜欢的模样,狭长上挑的眼睛不大,却很深,像是藏了无数诱人的秘密,笑的时候习惯性的喜欢眯一眯,凭添几分邪性,上薄下厚的嘴唇显得薄情又性感,又帅又坏什麽的……
“小尖牙,你傻愣著干什麽呢?”韩越看著盯著他愣神的小孩儿发问。
小孩儿脸上烫了几度,讷讷的低头,“没……哥,我,我能借下你的厕所吗?”
“要去就去……哪儿那麽多废话,呐,把自己弄干净换上。”韩越不喜欢他小心翼翼的模样,扯过手边的大T恤扔过去。
小孩儿有些惊讶的抬头,目光随後黯淡下来,认命的垮下肩膀走进浴室。
他出来的时候,韩越正在家里翻箱倒柜的找东西,好久没打架受伤了,那些个伤药纱布什麽的,都他娘的藏到哪里去了?
韩越听到身後的脚步声回头,头朝椅子的方向摆了摆,“坐那儿去等著。”
小孩儿扭捏的拉扯著刚到大腿根儿的大T恤,目光闪烁又像是下了什麽决心,听话的走到椅子旁坐下。
韩越终於在抽屉杂物下面找到了一个破塑料袋装著的碘酒跟纱布,心里得意的哼著小曲儿……
转过身走到小孩儿身边,看著那细白的双腿,心想,这哪里是个带把儿的?
他把袋子里的东西扔到小孩儿身上,说:“低头低头。”
小孩儿抱稳怀里的瓶瓶罐罐,迟疑的目光穿过半透明的塑料袋,看著里面深褐色的瓶子和白纱布卷红了眼圈儿。
“嗯……只是刮破了点皮儿,没事儿……”韩越一边查看小孩儿的脑袋一边自言自语。
“把碘酒给我。”韩越低下头,看到小孩儿攥成拳头的手背上可疑的水渍。
他用手粗鲁的抬起小孩儿的脸,看著两道水痕,“啧……哭屁啊,米粒儿大的口子,有什麽好哭的……真是……”
小孩儿哭的鼻头都红了,吸吸要掉出来的清鼻涕,嗓子里的声音挤成一团听起来不清不楚,“不是……哥……不疼……”
“不疼你哭个屁!别跟个娘们儿似的咿咿呀呀的,看著烦!”韩越恶声恶气的说著,他喜欢看小孩儿笑,然後露出两个小尖牙,而不是现在这副娘们儿唧唧的软蛋模样。
小孩儿被讽刺,不甘心的抹了抹脸,“我才不是娘们儿呢!我就是……”就是好久没人对我这麽好了麽……
“就是什麽呀就是?不是娘们儿就不许哭,把碘酒给我!”韩越失笑摇头。
给小孩儿擦了药,他又出了一身汗,去浴室冲了个澡出来,看到小孩儿已经倦的坐在椅子上睡著了。
脑袋前面一撮毛因为擦了碘酒支楞著,头垂著睡的打著小鼾,睡的香的,好像一点儿也不觉得坐在椅子上的姿势难受似的,一看就是累极了。
韩越向来什麽都不往肚子里装的心突然没来由的发酸,他走过去拍拍小孩儿的肩膀,“喂,去,床上睡去……”
小孩儿睁开迷茫的眼睛,朦胧的看著眼前高大的人影,张著嘴一副傻样儿,“啊……?”
“啊屁啊……滚去床上睡。”韩越没耐心的把人提溜起来,瘦弱的身板没几两肉,他像拎小鸡子一样把人惯到了床上。
小孩儿以一个很难看的姿势被丢的跪趴在床上,露出没有穿内裤白软的屁股,这估计是他浑身上下唯一带肉的地方了……
“我操……你怎麽不穿裤子!”韩越跟过去一巴掌拍了上去,留下一个红红的掌印……
小孩儿脸埋在被子里温度媲美开水,他用前胸支撑著身体的重量,伸手把衣服拉下去再拉下去一点,盖住光屁股,然後假装什麽都没发生的歪倒在一旁装死……
韩越“哧”了一声也不再理他,开了风扇呼呼的吹著,在一边躺下开始打鼾。
小孩儿黑亮的眼睛对著开著的窗户外微微泛白的天,心里第一次有了参著心跳的羞涩萌动。他在接著大T恤的时候,还以为身边这个睡的像死猪一样的人,要对他做和胖子相同的事情呢……
虽然还是不情愿,不过给这个人总比便宜了那胖子要好的多。这个人晚上给了自己五块钱的小费,更何况这个人还帮自己打了那胖子出气……所以,他是带著点儿认命和负气的心情只套了大T恤就出来还债了。
没想到这个人只是让他去洗澡然後擦药,然後……就没有然後了……
Chapter 3 五百年前的连体婴
第三章
韩越醒来的时候是被热醒的,他睁开眼坐起来看了下周围,又躺下去闭上眼,再睁开!
我记得昨天晚上是回家睡觉的啊!这是我家?!韩越想。
他再次坐起来好好环视了一下这个二十多平米的狗窝。
不对,现在已经不能再被用狗窝来形容了,因为窗明几净地板!亮,屋子里所有的方便盒塑料袋垃圾都不见了,乱丢的杂志被整齐的摆放在床头,东一件西一件的衣服也不见了,化作一抹飘在窗外晾衣绳上的五颜六色……
韩越下了床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也没找到田螺姑娘,小圆餐桌上一份生煎和豆浆,下面压著的一张纸条为他答疑解惑了,“哥,谢谢你昨晚的收留,我走了。我要赶紧去赚钱还债,等我赚了钱再来谢你!我给你做了清洁,买了早餐,暂且先用这个谢谢你吧!谢谢哥!钱金豆上。”
钱金豆……韩越第一反应是这取名字的人得是多爱钱啊!!!整个名字就是一个大大的钱的标志!还是世界货币标准的!
钱金豆……韩越第二反应脑子里冒出两颗小尖牙,然後是一对灵动的黑葡萄猫眼儿。
钱金豆……韩越第三反应是睡前眼前带著自己掌印的小白屁股。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起床什麽都没做居然站在这里傻笑……都怪那个傻鸟钱金豆,没事儿起这麽个搞笑的名字干麽……
韩越又看了遍字条,小孩儿的字迹工整规矩,一笔一画都是好孩子的轨迹,可惜现实却是这麽狼狈,韩越看著突然心里又冒出和昨晚类似的酸。
正夏的早上十一点,气温已经飙到了快四十度,韩越坐在敞亮干净的家里,吹著破电扇忽悠出来的热风,一口生煎一口豆浆,心情很舒畅。
饭後一根烟,快乐似神仙。
韩越叼著根,微眯眼睛的看著打开的窗户外晒的衣服吞云吐雾,这时手机响了。
“喂,阿满,怎麽?”韩越接起电话,“嗯,行,我现在过去。”
韩越把暴晒在太阳下的衣服一股脑的收了进来,衣服应该挂出去有段时间了,全部干透了,摸在手里晒的发烫。
他从里面挑出一件浅橘色的POLO衫换上,下面套上深褐色的工装短裤,踩著人字拖出了门。
韩越以前混的老大从出狱了之後就洗白了开始搞房地产,他也就顺其自然的跟著原来的班子,从一年前开始辗转各个工地做包工头。
他为人直爽,不记仇,也从不在小事儿上罗嗦,所以工地这个小圈儿混的也算是如鱼得水,很逍遥自在。
今天是接了手下管工的电话,说工地上新来的一匹水泥好像数量和当初订的对不上,送货那边又说没错,这些原料都是经由韩越的手拉的线,所以让他过去看看。
韩越走到巷子口,抬手拦了辆出租车报了工地的地址扬长而去。
工地在靠近城边儿的新开发区那块,韩越下了车就吃了一口土,马路面儿上高温蒸的空气隐隐发抖,到处尘土飞扬,大型的混泥土搅拌机和打桩的声音混在一起震耳欲聋,说话都要扯著嗓子喊。
韩越穿过工地外面搭建的简易围栏,顺手接过里面的人递过来的安全帽戴上,跟著几个管事的往里走。
水泥的问题不大,只是订单和交接上出了点误会,韩越打了两个电话就把事情搞定了,正中午实在太热,他懒得再出去,猫在装了二手窗机的临时办公室里乘凉。
管事的阿满从善如流的搬了箱冰啤过来,又在工地外唯一的小饭馆叫了几个下酒菜,跟韩越慢慢的边喝边聊著工地上的琐事。
韩越刚吃了一肚子生煎,本不饿,只是喝著沁凉的啤酒觉得舒爽,心不在焉的跟阿满闲扯淡。
就在这时,突然外面好像传来了人的喊声和喧哗声,阿满站起来透过办公室脏兮兮的玻璃向外看了看,转过头,“越哥,我出去看看,好像是有人中暑晕倒了。”
这天儿是他妈够热的,韩越一口闷了啤酒,把安全帽扛在头上站起身,“走,一起。”
“越哥你坐著凉快就行,外头太热,我去就行。”阿满是真心觉得没必要一起去晒太阳。
“走走,别他妈废话,最近天儿热的反常,真出了事儿才烦呢。”韩越不满的皱眉。
两人一前一後的走出去,外面混泥土搅拌机的阴影下围了一圈人,韩越率先出声,说:“出什麽事儿了?”
“越哥。”大家自觉的让出一条道,纷纷跟韩越点头打招呼。
韩越抬眼一看,愣了。
世界真小,这是他第一反应。
怎麽又是他,这是他第二反应。
五百年前一次擦肩换来今生一次回眸,照昨天今天这频率,这上辈子俩人得是连体婴吧……第三反应让韩越自己把自己雷了一下。
阴影下躺的赫然就是留了字条说要赶紧去赚钱还债的小尖牙钱金豆!
韩越走近了,看著小孩儿软软的躺著,麻杆儿样的胳膊手上沾满了灰料,巴掌大的小脸苍白的吓人,额头上都是虚汗。
“越哥,这小孩儿应该是中暑了,干著干著突然人就倒下去了。”旁边的一个人见韩越盯著小孩儿看,赶忙解释。
“去给我打几盆冷水送到办公室。”弯腰抱起小孩儿,瘦的抱著都硌人,韩越皱眉头吩咐道。
办公室里的温度二十多度正合适,韩越把小孩儿放在管事休息的钢丝床上,用打来的冷水给他擦身体,直到胳膊、腿、脖子、胸膛都擦的泛红,才把人撑起来,捏住下颌迫使他张嘴,然後灌了点凉水。
小孩儿喝了水悠悠转醒,亮光刺的眼前一片模糊,头晕的厉害,胸闷想吐,他难过的暗骂自己没用,怎麽就晕过去了呢,今天一天又拿不到工钱了……
“好点儿了麽?”韩越撬了瓶啤酒转身,发现小孩儿睁眼了。
钱金豆听著这声音和几个小时前在耳边响起很多次的那个好像,他吃力的转过头,因为这动作又是一阵剧烈的恶心,干呕了几下视线又模糊起来。
韩越:“……”
他觉得自己是被这倒霉孩子讹上了,怎麽回回遇到都不是什麽好事儿呢?懒得管吧,可偏偏一次是没得选,二次是更没得选……
他叹了口气,把冰啤贴到小孩儿脸蛋上,冻的对方一哆嗦,韩越笑了,“还想吐麽?”
钱金豆这才真真切切的看清楚了面前的人,心不自觉的就快跳了几拍,烤成七成熟的脑袋瓜子好像变成全熟了,喏嚅著出声:“哥……”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又是你啊……”
韩越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乐,他心想,什麽叫又是我啊?!老子还没抱怨呢,你个小王八蛋倒先嫌弃上了?
“不想看到我?”韩越朝门的方向呶呶嘴,“往那儿走。”
小孩儿见自己好像说错了话,瞬间诚惶诚恐起来,吃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耷拉著脑袋,“不是……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又给你添麻烦了麽……”
“行了吧你……再躺会。”韩越把人重新摁倒在床上,拿了瓶没开封的啤酒搁在他脸旁边,“自己抱著凉凉。”
钱金豆脸贴著冰凉的酒瓶子,垂下眼皮,遮住了失去活力的黑葡萄猫眼儿。
过了一会,他觉得恶心乏力的感觉在消褪了不少。
长期疲於奔命的人是没有本钱休息和生病的,所以对於病痛的抗击打能力和恢复力也会格外的快速,这应该是源於一种积累下来的应激反应和精神力作用。
钱金豆放下被捂热的啤酒瓶,坐起身来,看著正在玩手机的韩越,“哥……谢谢你,我休息的差不多了,我可以回去继续干活了。”
韩越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到说话那人苍白的脸上,没好气的说:“你是打算晕一次就让老子把你搬进来伺候一次是怎麽?”
钱金豆:“……”
他是真的很缺钱啊……到现在才攒了一百五十块钱,还剩三百五。原本计划中,这边的小工有人临时请假他能顶替两天,一天能赚八十五块,晚上再去大排档那里继续打杂,这个星期应该能凑齐钱还给死胖子。
可是现在……只做了两个多小时就晒晕了,再休息下去,今天一天就白费拿不到钱了。
钱金豆心里很沮丧,每多拖一天,就多面临一天拿身体去抵债的危险,他从不觉得自己有那麽廉价,可是有些东西却不是他能掌控的。
钱金豆很感激韩越,觉得他是自己遇过的最好的人,鼓足勇气开口,“哥,我……我觉得我不会再晕了……我想回去干活儿了……”
看著韩越盯著手机懒得理他,又自顾自的说:“再晕了,你,你也不用再管我。我在阴凉处歇会就能醒过来的……”
说完也不再等韩越反应就下地找鞋子。
穿了鞋子腿刚打直站起来,就一阵头晕目眩,钱金豆在心里悲剧的想,可能是昨天脑袋被打破闹的吧,平时哪来这麽些娇气病……
韩越恼的想掀了那小白屁股拖过来狠狠的教训一顿,不听话的小孩儿最烦人了,怎麽就那麽烦人呢?
他冷著脸粗鲁的把小孩儿惯到床上,没了耐心,“你他妈怎麽就这麽能折腾?这工地是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