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休掉儿媳,还有一法,可书写状纸,上得公堂,可惜,林伯嗣此人,看似阴狠,也就只是窝里横而已,真要上得公堂,他却无此勇气,只得日日瞪视儿子儿媳。李明珠极有耐性,既对公婆礼数周到,又我行我素,即便听得婆婆恶毒诅咒,也无甚言语,偶尔回句,我嫁入你林家,即为你林家人,婆婆出言还需慎思,如此恶毒,小心遭得反噬,不得好死。
林家前院,每日里都极其热闹,初时还有村人围观,渐渐习惯,便也熟视无睹。
实话讲,林伯嗣日渐衰老,董氏干不得重活,十郎腿脚不便,且又瘦小,所有活计,全靠李明珠操持,怀有身孕也不得歇息,每每吵骂,李明珠极少还口,真要当众论理,结果不言自明。可是,李明珠千好万好,林伯嗣也不觉合意,对外宣称,家有悍媳。
李翠红一副听完好戏的模样:“哈哈,没想到,前院每日过得竟是如此精彩,真是遗憾,我未看到。”
刚说完,看到婆婆冲自己摇头,三姐也朝自己使眼色,二郎拉拉她衣袖,手轻指一个方向,只见大郎面色严肃,若有所思,李翠红不屑扭头,哼,她可忘不了三姐所受苦楚。
“婶母,明珠有事相求,大哥可还在?”院门外,传来李明珠那特有的破沙嗓子。
正倚着李翠梅撒娇的林翠娥,脸色立变,起身进了里屋,两个丫环紧跟身侧。
“钎儿,你去迎十夫人,线儿,给十夫人倒杯白水来。”
刚一进村,刘妈和两个孙媳就被李翠梅撵去和家人团聚,除钎儿线儿贴身保护林芳,并未带其他丫环下人。童氏依然不肯要人伺候,所以现在家里连个传话倒茶的人都没有,而李明珠因说话太过呱噪,又肖想林翠娥,本就不太受人待见,兄弟里又排行最小,一时,屋里竟无人应声,林芳只得吩咐自己的丫环忙活。其实,她倒觉得李明珠挺可爱。
谁知钎儿才出得屋门,李明珠已到屋门口,差点和纤儿撞到,可见是跑着进来,把屋内人吓了一跳,童氏嗔怪:“明珠,怀有身孕,还如此猛撞,若是摔着可如何是好。”
钎儿搬来椅子放于李明珠身后,扶她坐下。
“呵呵,婶母勿怪,大哥事忙,今日好容易遇上,我有事相求。”李明珠长呼口气,道:“我前几日与十郎商量,他腿脚不便,做地里活着实困难,若是有门手艺也好,思来想去,觉着弹棉花挺适合,他也愿意。大哥见多识广,我来就想问一问,大哥可认得弹棉花的手艺人,十郎也好拜师学艺。”
大郎问她:“为何想学弹棉花,而非其他手艺。”
李明珠接过线儿递来水杯,一口气喝完,才道:“咱镇种棉花家户众多,本镇却无弹棉花之人,谁家要是想做个棉被,还得等着人家上门,或到外镇去,若是十郎学得此门手艺,也算是独门生意,不怕赚不来银钱。”
“哼,”李翠红不屑道:“十郎向来好吃懒做,想学手艺,难免吃苦,他撑得下来?即便学得手艺,想要做生意,烦事极多,他可有那耐性?”
李明珠笑:“二嫂,今日十郎,亦非昔日可比,他既答应,必做得到。”
“既如此,我姑且信你,”大郎沉吟道:“我倒是认得一两个弹棉花之人,只不知人家可否愿意收徒,待我去信问过,再回复你。”
“是,谢过大哥。”李明珠起身欲行礼,被李翠梅拉住,诺大个肚子,还真怕她闪着。
事情已敲定,李明珠告辞,刚要快步跑,童氏喝斥:“去地里干活而已,哪就十万火急,若是跑出个三长两短,勿要找我。”
“是,婶母,明珠这就小心走路。”
话是如此说,可她出了院后如何,又有谁管得了。
第〇六五章 赛品
更新时间2013817 10:01:19 字数:2457
“小姑,你这字写得可真是好看。”
闲聊片刻,李翠红自去张罗饭菜,李翠梅和童氏商量着纺羊线之事,大郎出外访友,二郎钻进他自家铁匠作坊,不知在研究何物,林翠娥回自己屋内。林芳无事,跟线儿玩了一会儿抛杏核,又跑去林翠娥跟前,却也不敢离得太近。她知自己毛病,即便不是刻意,有时也会弄得笔墨凌乱,所以还是停在安全范围之内为好。
林翠娥招手:“芳儿,你过来,替小姑看看,若是参赛,是绣这幅字好,还是那一幅好。”
为准备良平镇每年一次秋季才艺比赛,林翠娥现在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练习。才艺比赛随自己喜好报名,可报一项,也可参加多项,在李翠梅和大郎的教导下,林翠娥琴棋书画女红绣艺皆拿得出手,且自负成绩不会很差,林翠娥报了书画和绣艺三合一,难度较大。
两幅字都只有四个字:长嫂教姑。一副字挥洒淋漓,遒劲方钢,有男儿豪气,一幅字排列整齐,小巧娟秀,更显闺秀气质。两幅字都好,还真是难以取舍。
林芳稍近前,小心翼翼问道:“小姑,您这是写我娘亲和您?”
林翠娥点头:“嗯。”
林芳又问:“您是单绣字,还是字画相配。”
“字画相配。”
从书橱上拿下一卷画来,林翠娥打开。月下,一个面相与李翠梅极其相似,却又比李翠梅漂亮的女子,坐于绣凳之上,低头俯视,目光温和,紧挨着此女子,一女童坐于矮凳,趴在她膝上,下巴搁于小手,小脸仰望女子,女子一手轻抚女童,一手在空中比划,口中似在说着什么。
好温馨的画面,林芳心中感动,可是,娘亲不是那种喜热闹之人,所有用来参赛作品,都须讲出由来,以小姑对娘亲之情深,断不会以瞎话蒙混,若是此书画拿来参赛,必会打扰到娘亲,娘亲恐会为难,林芳皱眉道:“娘亲不见得会同意您拿此字画参赛。”
“我知,”林翠娥情绪低落。
林芳开导:“小姑,有些事存于心中便好,若是宣诸于口,弄得人人皆知,最终结果,恐会事与愿违。”
“嗯?”林翠娥疑惑,盯着林芳,好像不认识一般。
摸摸自己的脸,林芳问:“小姑为何如此看我,莫非突然之间,发现自家侄女如仙女般好看,嫉妒心起,想着如何把我比下去,好抢我娘亲?”
“咦——,”林翠娥扯住林芳脸蛋往两边拉,咬牙切齿:“小小人儿,说话老成,真不知我是你小姑,还是你是我小姑。”
“嗯——,容我想想,”林芳围着林翠娥转了一圈,一本正经道:“还是你当我小姑吧,我可不想有如此大一侄女儿。”
“噗,”林翠娥喷笑,捏着林芳鼻子道:“你这个小人精,长大了看哪个敢要你。”
把鼻子从小姑手里解救出来,林芳撇嘴:“我才不要嫁人,倒是小姑,貌美如花,才华横溢,比赛若是拔得头筹,必有大把的人争相提亲,到时可莫要挑花了眼哦。”
良平镇的秋季比赛,不止本镇人可参加,外地人也可报名。参加才艺比赛的人,借此机会,可以谋得好差事,若是取得名次,自家有生意的,生意也会更上一层楼,适婚年龄的年轻男女,也可找门好亲事,故而林芳才会拿此话调侃林翠娥。
小心收起画卷与字幅,林翠娥拿起一本棋谱,走向屋子另一侧,语气不屑:“我只管比赛,人家提亲与我何干。”
“喔哦?”林芳发出怪声:“莫不是小姑准备一辈子黏着我娘亲,要做一个老姑娘。”
“啪,”一个棋子掉到林芳脚下,林翠娥嗔怒:“小小人儿不学好,此话也是你讲得的?”
“嘿嘿嘿,”林芳脸皮厚,走过去坐在林翠娥对侧,看她摆棋,渐渐趴在桌上,迷迷糊糊中,自己去找周公下棋。
钎儿弯腰,欲要抱走林芳,林翠娥摆手,自己一把抱起林芳放于自家床上,将薄被搭在侄女身上,自己坐在床侧,从衣橱内拿出一件织好的小线衣,开始绣前襟没有完成的图案,一只可爱的卡通小猪。绣着绣着,林翠娥哑然失笑,此小猪是侄女所画,圆圆嘟嘟,倒和侄女此时的样子有几分相像。
唉——,没绣半刻,林翠娥失神,当年娘亲将侄女溺入水中的情景,重现眼前。
从外进院,见娘亲往洗衣盆里泡脏衣,林翠娥感觉好奇,自记事以来,娘亲便很少洗衣,家里衣物大多是大嫂清洗,今日与往常一样,并无特殊,为何娘亲会亲自洗衣,走得近前,低头往洗衣盆看,就见衣服下,有两只婴儿小脚露出,林翠娥赶紧扒开其上衣服,侄女儿一动不动躺于水中。
娘亲,娘亲,你这是为何,即便芳儿长相丑陋,可她毕竟是林家血脉,你为何如此狠心。幸得芳儿命大,救活过来,虽与常人有异,天生脚小,且似痴儿般手脚不稳,每做一事,花费时间是常人几倍,可她的聪慧,却是无人能比。
以往,是爹娘拘着她不肯让她出门,她偷偷溜出去玩,自那天开始,林翠娥便自动自觉留在家里,即便大嫂将侄女时刻带在身侧,娘亲再难接近,她也时时守候在家中,不为其他,只为娘亲。
“翠娥,在想何事,我进来都无知觉。”
“哦,大嫂,翠娥在想,若是芳儿血瘤去除,是否会与我相像。”
“应是相像,你与你大哥双眼相仿,脸型相近,鼻嘴比你大哥显柔和,芳儿双眼与你大哥一般摸样,至于鼻嘴,虽因血瘤所致,稍有扭曲,大致模样却也相似,不过这脸型,呵呵,芳儿贪吃,却是有些肥胖。”
“哈哈,大嫂你看。”林翠娥举起手中小线衣,两手晃动,那已快绣完的卡通小猪,似在行走一般,逗得李翠梅也是直乐:“这是芳儿所画?真不知,小小人儿哪来如此多怪主意,绣在衣上倒是好看。”
“哦,对了。”李翠梅想起进来的目的,对林翠娥道:“原本已给你织好比赛时所穿线衣,今日应急,送与钟美珍,你须另选它衣,眼看时日将近,需尽快决定。”
林翠娥点头:“大嫂容我想想。”
“好,你且想着,我与婶母还未商量完,这就去了。”
“大嫂,”林翠娥犹豫一下,还是问出心中所惑:“为何想要翠娥参加比赛,莫非真如芳儿所讲,想要将翠娥嫁出?”
“傻孩子,”李翠梅揽过妹妹:“女孩家长大,早晚要嫁出,我家翠娥才貌出众,值得拥有最好。你放心,大嫂心里自有计较,且一切都随妹妹心意。”
林翠娥将头搁在大嫂肩头:“翠娥舍不得离开大嫂。”
轻轻拍抚林翠娥脊背,李翠梅柔声道:“翠娥与芳儿般,都是大嫂心头宝,大嫂要看到你们成亲,生子,生孙,如此,才算幸福完满,可知?”
“嗯,”林翠娥闷声而答。
第〇六六章 旧趣
更新时间2013818 10:01:02 字数:2409
“阿嚏——。”
鼻子好痒,林芳揉揉,还痒,再揉揉,还痒,实在忍不住了,打个喷嚏,无奈睁开眼,一串野葡萄在鼻子上方,上下左右晃啊晃,林芳躲开那又一次试图要蹭到自己鼻尖的罪魁祸首,顺着野葡萄往上看,就见一张满是恶作剧的小脸,不是林霞又是谁。
“呀,这是何人,怎的面相熟悉,嘴巴却如此陌生,好端端大门打开,莫不是方便小鸟儿筑巢。”
林芳一句话,林霞赶紧闭住张大的嘴,将手里野葡萄搁进旁边小蓝,气嘟嘟坐于床旁小凳,送给林芳一个后脑勺。八岁的林霞正在换牙,一颗门牙脱落,新牙还未长出,家人经常以此来开她玩笑。
林芳坐起,吓唬林霞:“四姐,你不在家好好看医书,跑出去玩耍,小心二祖母罚你抄书。”厚厚一本汤头歌,五岁的林芳已背得滚瓜烂熟,林霞却连一半都未看下来。
转过头要说话,怕妹妹又笑话她缺牙,林霞气鼓鼓瞪视林芳,就是不吭声。
“好了,四姐莫气,芳儿长到四姐如此年纪,也会换牙,到时你再报复回来,可好?”
“哼,谁跟你这小小孩一般见识,诺,我尝过的,酸酸甜甜,很是好吃。”提起小蓝递给林芳,林霞自己先摘了一颗丢进嘴里,一副享受的表情。
信你才怪,从小被林霞捉弄无数次的林芳,并不急着吃篮里的野葡萄,一双大眼一眨不眨紧盯着林霞,直盯得林霞挫败妥协:“好了,真是怕了你,诺,这一篮才是美味。”说着从身后又提出一个更小的篮子,掀开篮盖,里面几串野葡萄,红的发紫,林芳不再犹豫,嗯,酸酸甜甜很是好吃,这才是真正美味。
来叫小姑和妹妹吃饭的林娟,见林芳一个赶一个往嘴里塞野葡萄,赶紧提醒:“芳儿,莫要多吃,小心倒牙。”即便不是很酸的野葡萄,吃多了也会酸的牙咬不动东西。
“嗯,”答应一声,又摘了一颗放入口中,待还要摘,林霞手快,一把提起小篮往外走,林芳无奈,只得下床,钎儿已倒好温水,她洗了脸才随后往堂屋而去。
李翠红在家做菜,和在饭馆做菜方法一样,调料却是精简,除油盐外,最多再放葱姜去腥,所有菜都保留原有本色,吃起来倒也清淡可口。没有经过污染的菜,怎样做都好吃,所以,一餐饭下来,林芳又吃了个肚儿圆,李翠梅无奈,只得帮她揉肚子。
林霞用手来刮她鼻子:“妹妹,还讲要走遍天下,若是再如此吃法,看你哪日走不动,便如那哼哼叫的猪猡一般,只有整日里呆在家里,哪里也去不了。”
林霞此话,很明显是在报复刚才林芳笑她缺牙,林芳也不在乎,在娘亲怀里找了个更舒服姿势,道:“四姐,此言差矣,芳儿正是长身体时,多吃无妨。人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到时我自然会长成窈窕淑女,你可别眼红哦。”
“噗——,”二郎一口茶喷出。连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二郎都失态,可见林芳的厚脸皮功夫有多深,一家人哈哈大笑。
饭后闲聊,李翠梅问林娟:“娟儿,你小姑参加比赛,你可有此想法?”
林娟是个绣花谜,除了管理制衣坊,几乎所有剩余时间都用来练习绣花,不像林翠娥,琴棋书画,样样涉猎。
“无,”林娟摇头:“娟儿比不得小姑,娟儿天赋太差,若是此次参赛,怕是会丢人。”
她这话虽有自谦,倒也没说错,林娟酷爱绣艺,悟性却是不好,郭四娘每教一步,都要重复讲解多遍,林娟也练得辛苦,不过这样也好,勤能补拙,林娟只有十二岁,除了比不上郭四娘和那两个婆子,绣出来的东西,却是整个制衣坊最好的,只不过她画工不行,一般都是别人画好花样,她来绣。
李翠梅安慰:“无妨,你年纪尚小,若是参赛,只为体会。每年比赛,有三岁稚童,也有七十老人,大多为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