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便可。只是,谢怀溯的身体底子不好,到了青云寺同僧人同吃同住,身子亏空,用药上的分寸,和沈逸风是不一样的,她还得细细揣摩。
目光渐渐坚定起来,看着谢怀溯还有些忧心,摸了摸他的头,“姐姐是大夫,你这病我是治过的。”这是指的沈逸风,想到了他,就想到了他临别时候替她簪的发簪,想到他袖笼里的皂角的淡淡香气,面上一红,声音小了些,“你与他的状况有些不同,但我总要试试,另外,我仔细揣摩一下你的脉案,最好寻个人探讨一番。”李薇竹的话不敢说的太满,此时忽然想到了干娘,若是干娘在京都之中就好了,眉心蹙起,隆成尖尖,谢怀溯的状况确实不大好,若是带着谢怀溯去襄阳,他一路上恐怕吃不消,谢怀溯是不能同她上路的。
李薇竹心里想着,手上摸着他的头,手心里是绒绒的痒意。
谢怀溯有些不自在,却也舍不得这片刻的温暖,见着李薇竹皱眉,小声说道:“姐姐若是给人治过,那就试试,好与不好,都不打紧的。”
怎能不打紧?若是治不好,谢怀溯的性命就断送了,李薇竹心想着要给干娘写一封信,同时也要在京都之中,打探一番,这京都之中还有哪些个医术高超的大夫,越早给谢怀溯驱毒越好,他的身子根本经不得耽搁。
谢怀溯以手遮口打了一个哈欠,李薇竹手上的动作一顿,“你困了,就早些休息。”
谢怀溯想说自己不困,谁知道又打了一个哈欠,只好不好意思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李薇竹见着他的动作,拉住了他的手,递给了他一方手帕,“小心眼睛红了。”
“恩。”谢怀溯点点头,听着李薇竹嘱咐,若是晚上饿了或者有什么要求,吩咐屏风后的茜草就是,晚上起夜的时候,一定要披上衣裳,不能着凉了,云云。絮絮叨叨的话让暖意在心中流淌,让谢怀溯也零星想起,似乎幼时也有人这样叮嘱过他,忍不住抓住李薇竹的前襟,把脑袋埋在她的怀中。
李薇竹也回抱了谢怀溯,轻柔地笑着,心里被装的满满的,半晌,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最后说一句好好休息。
谢怀溯是简单洗漱,李薇竹回到房里的时候,白芨已经要了热水。
脱了衣裳,搭在屏风上,搭着白芨的手,入了浴桶,热水浸润了身子,舒服的长叹。清水吻过她身上的每一处肌肤,撩起清水,双手在面上揉搓,渐渐那被裹在脂粉下的素净的面显露了出来。不过是寥寥的数笔描绘,就成了不一样的面容。
李薇竹取下了头上的发簪,由着白芨帮她洗漱,双臂搭在浴桶的边缘处,把玩那根发簪。桃木雕琢而成的发簪,花蕊分毫毕现,一只小虫翅膀竖起,也不知道是刚刚落在这枝头,还是即将飞离灼华桃花,这是沈逸风自己雕刻的发簪,想到了他,李薇竹的耳尖都红了起来。
白芨轻轻笑了。
李薇竹有些不大好意思,身子往下一沉,整个人浸入到了水中,两息之后,又钻出了水面,乌压压的长发飘散在水面上。
“和那些放在一块儿。”李薇竹把发簪递给了白芨。
“是。”白芨用巾子小心擦干了发簪,就和刚刚取下的钗环放在一处。
白芨在服侍人上,总是贴心的,水温保持的不冷不热,她的手法或轻若重,皂角被搓出白色的细小泡沫均匀的涂抹在发丝里,十指灵巧揉搓按压,绷着的头皮都觉得松快些,李薇竹闭着眼,又想到谢怀溯的病上来了。
白术应当要轻三千,是不是加一些人参?人参会不会对他太滋补了些,也与天山雪莲有些相冲,不如用红参?红参也不大好,不如用太子参?太子参倒是可以,手指敲在木桶的边缘处,李薇竹一一想着,在心中删删减减,想要凑成一个方子,只是左思右想,都有不完备之处。
轻柔的手按压在太阳穴处,手指掠过她的眉心,让蹙起的眉被抚平。
“小少爷的病,很麻烦吗?”白芨问道。
“恩。”李薇竹应了一声,“我没办法。”她的声音有些怏怏的,“若是干娘能过来替我瞧上一瞧就好了。也不能一味等着干娘,你素来是个伶俐的,这几天也不用你在客栈里候着,没事的时候多打听一下,京都之中有哪些大夫,医术高明。”
李薇竹的吩咐,白芨自然应承下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小姐,你和小少爷……”
李薇竹的手抚上了自己的面,“先瞒着吧。”身子往下沉了沉,氤氲的水汽好似晕了她的眼积蓄了一满池的泪水。
第119章 谢太傅
第二日李薇竹一清早写了信,让白芨寻人邮寄到襄阳城,顺带打探消息。
等到叩隔壁的房门,才发现谢怀溯早已经穿戴好了,穿的不是僧衣,昨个儿入了城之后,茜草寻了成衣铺子买了孩童的成衣,改了几处之后,现在已经是穿戴一新。
李薇竹替他带上一定瓜皮小帽,谢怀溯眨巴眨巴眼,有些不好意思,“我记事起,穿的就是僧衣了,会不会怪别扭的。”
“不会。”李薇竹打量谢怀溯的气色,他眼底有些淡淡的青色,“没睡好?”
“睡得好……”谢怀溯见着李薇竹要给他把脉,就改了口,“有些不大习惯。客栈的床太软了。”
李薇竹想到了自己在寨中也是睡的硬邦邦的床面,刚到漳阳城的时候很不习惯。“我做一点安眠香。”
谢怀溯生怕麻烦了李薇竹,连连摇头。
“不麻烦的。”李薇竹说道,“起的这么早,困不困?”
“在青云寺每日里是要跟着师傅做早课的。”谢怀溯说道,“姐姐困不困?”
“我也不困。”李薇竹拉着谢怀溯的手,“我们去寻些好吃的,再四处走走。”
煦日和暖,春风也少了料峭的温度,带着和煦与暖,幽幽拂在人的身上。吃的是李记烧饼,火烙饼在师傅的手下灵巧被切开,夹着切好的驴肉,用勺子浇一勺味美的卤汁,伴着豆泡汤,吃的人眯着眼畅快地摸着肚子。
谢怀溯住在青云寺,一直是茹素的,第一日吃荤若是吃多了会泄出来,李薇竹不敢让他多吃,谢怀溯只觉得口齿生香,寺庙里的斋菜虽然说有些也是仿造肉食做的素肉,和这味道香浓的卤驴肉是完全不一般的味道,腮帮子被塞得满满的,眼睛也幸福的弯起,如同贪吃的小豚鼠。
李薇竹不觉莞尔,低头用汤匙送了一口豆泡汤。
“师傅,老规矩,带走。”
“好嘞。”师傅说道。
这家早餐铺子的生意是极好的,来买了带回去吃的,不在少数,李薇竹原本是不在意的,只是听到了师傅问道:“谢太傅的身子好些了吗?这几乎大半个冬天都不曾见到你给老太爷买饼子吃了。”
姓谢的太傅,李薇竹停了动作,谢怀溯不如李薇竹耳聪,仍自吃着。
“都是老毛病了,天气暖了就好一些。”跑腿的老者说道,“等到再过两日,我们老太爷说,要自个儿过来坐着吃,还是刚出炉的火烙饼味道好。”一边说着,一边拇指立起,“京都独一份!”
听到人的褒奖,师傅笑的是眼睛眯起,他一边说话,手上的动作也不曾停下,剁得碎碎的驴肉就放入到切开的烙饼之中,这分量要比在这里吃饭的所有的食客的,都要多一些。
“你还是这么客气。”
“毕竟是给谢太傅的。”
等到那位老者买饼的老者离开的时候,李薇竹才注意到,他竟是缺了一只臂膀的,走路的时候,空着的那一侧,轻轻晃动。
“姐姐,你在看什么?”
谢怀溯侧过头,用手帕擦着嘴角。
“没什么。”李薇竹说道,心中却想着,也不知道谢太傅是生的什么病。
李薇竹没曾想到第二日的时候,就再次见到了谢太傅。
若是有人,其貌不扬,偏偏在人群之中,你第一眼总是会落在他的身上,因为他的背脊是挺得很直,像是韧劲十足的竹子,或许风过得时候会弯了竹枝,等到风静之时,又直直向天伸展。他还有一双谢家人的眼,或许说,自己所见到谢家人,眼自这位老者传下的。谢薇兰有他眼底的淡淡疲惫,谢怀溯有他眼里的坚韧,而她自己,李薇竹忍不住手指摸了摸自己的眼。
“姐姐。”谢怀溯对着李薇竹招招手,等到李薇竹凑近到他的嘴边,从口中呼出的湿热的空气,喷在她的耳廓上,钻入她的耳道里,听着他细细小小的声音,“那个老爷爷,同你生得好像。”顿了顿,“我也有点像他。”他的声音越发小了。
如果说,她可以轻易地认出谢薇兰的那双眼,看得出谢怀溯的眼同自己肖似,那么和谢老太爷的眼,则近乎是一模一样。像是蓬勃的野草被燎原之后第二年也会有嫩生生的翠绿从冻土里钻出,满是坚韧和希望。
李薇竹还没有收回眼,就和谢老太爷的眼碰到了一起,他也是一愣,拄着拐杖,就往他们两人所坐的桌子走了过来。
心跳陡然快了一些,李薇竹强迫自己看着老者的腿脚,他腿脚不利索,是生了什么病?
“两位。”谢老太爷说道,“介不介意拼个桌。”
因为谢怀溯喜欢这一家的吃食,加上昨日睡得好睡得早,今日里他们来的比昨天还要早,大约也是因为太早了,所以这家热闹非凡的食肆,人并不算太多,还有空着的桌子。只是谢老太爷的拼桌请求,李薇竹和谢怀溯都没办法拒绝,他便坐在了李薇竹的对面,坐在了谢怀溯的身侧。
他因为李薇竹的那双眼落了座,见到了谢怀溯,注意力却放在了谢怀溯的身上。
“你多大了?”谢老太爷问道。
谢怀溯说了年龄。
谢老太爷便说道,“你也太瘦了,怎的不多吃一些?”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摇摇头,“早晨吃的太多也是不好的,一日之计在于晨,要食得精而不是多。也够了。”
“是我身子不太好。”谢怀溯说道。
李薇竹沉默着,右手捏着勺,搅拌着豆汁,弯出了一圈一圈的涟漪扩散开来,看着谢老太爷拄着的拐杖,雕琢的是龙头,龙头被手心摩的发亮。
谢老太爷顺着李薇竹的目光,“这是龙头拐杖,是先帝赐予我的,说起来,这得来还有一小段的故事。”他的目光里有着怀念。简单讲了龙头拐杖的来历,李薇竹听得入迷,更遑论是谢怀溯了。不愧为两代帝师之人,说话不徐不缓,用词看似浅白,却极其精准,娓娓道来却不会平淡如水,波澜起伏的过去尽数在他的言语之中。
他年纪大了,面上满是皱纹,就连精力也比不上从前,说几句,往往就要养生息,但也可以窥见,曾经的风华正茂,指点江山侃侃而论。
说着话,就连豆汁凉了,也仍然没有说完。临到末了,那位谢老太爷说道:“还没有上学,你可有字?”
谢怀溯摇摇头。
“我送你一字,可好?”
谢怀溯点点头,等着谢老太爷赐予他的字,起字是慎之又慎之事,李薇竹晓得,谢怀溯也猜到了谢老太爷的身份,若不然,也不会答应谢老太爷给他起字的请求。
低头思索,沉吟片刻之后,缓缓开口,“长顺,长长久久的长,平安顺遂的顺。”并无其他的含义,不过是望他一路顺遂,人生的路上行的长久一些。李薇竹的眼有些热意,低头不让人见着自己发红的眼眶。
谢怀溯也一瞬间明白了,他的字的含义,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唇瓣,他怕辜负了祖父的好意,他的表情有些为难。
“这两个字,你看可好?”谢老太爷再次开口,他的声音里有着不着痕迹的期盼,那双饱经沧桑的眼里含着的是期待。
谢怀溯的目光触及到祖父的眼,再也拒绝不了长顺两个字,仰着头,应了长顺这个字。
“好。好。好。”谢老太爷连说三声好,好似应了长顺两字,谢怀溯的人生也会如此一般。满是皱纹的面容也绽开了笑,像是菊花一般。
谢老太爷还送了谢怀溯一枚压袍角的玉璧,玉璧上结着褪了色的平安扣,玉璧被人时长把玩摩挲,泛着润泽的光,那褪了色的平安扣,是谢老夫人在世的时候,结成的络子,若是谢怀溯嫌弃颜色暗淡了,让丫鬟重新结一个就是。
“这个样式,可少见的很。”谢怀溯的手抓着玉璧,对李薇竹说道,“是不是?”
这平安扣李薇竹见过类似的样子,但不会这个时候扫了兴致,看了过去,认真点头,“挺好看的。”
谢怀溯把玉佩纳入到怀中,“明日起,我就挂着。”
谢老太爷笑道:“你喜欢就好。”
除了谢怀溯之外,还要送一样礼物给李薇竹,只是今日里没有带过来,等明日清晨,再来这家食肆,把东西赠与李薇竹。谢老太爷不知道李薇竹与谢家的渊源,只从谢怀溯的只言片语里知道她是他一位极其信任的姐姐,有医术斐然。
对于礼物,李薇竹是推辞的。
谢老太爷手抚须道:“此物须得习医的人才用的上,我强留着在身边,不过是因为是当年内子所制。今日与小友相识,也算是缘分了。”
“既然是尊夫人所制,那就更珍贵了。”
“是金针。”谢老太爷见着李薇竹执意推辞,便道:“长顺颇得我眼缘,见着小友,心中也是觉得可亲,这金针赠予小友,若是用金针治好长顺,也是我的一片心意了。”
这般说来,李薇竹就不好继续推辞,“好。”
第三日的时候,李薇竹与谢怀溯到食肆的时候,谢老太爷已经坐在了食肆之中,对着两人招手,李薇竹见着装金针的木匣,用的是上好的楠木,只是雕工并不细致,寥寥数笔祥云纹路,有两道过了界。
“这是我少时,雕刻着玩的。”谢老太爷说道,“你快打开看看。”
雕刻木匣赠与谢老夫人,与沈逸风曾做过的事情,倒是一般。李薇竹想到了鬓发之中簪的那根桃花簪,面上一红,低头打开了木匣,见着金光闪闪,长短粗细不一的金针静静地插在黑色的绒布上。
瞳孔不由得放大,拿起了一根金针,与银针不一样,金更软一些,所以少有做成金针的,因为不足以穿刺入穴道,而现在手中的金针,却和一般的金针不大一样,金光闪闪,却又不至于太过于柔软以至于无法穿透肌理。是金与银的合金?
李薇竹心中想着,伸手拿起一根针,细若毫毛的金针就随着她的捻动,轻巧地就陷入到了她的手背上。
谢怀溯没有料想到李薇竹就会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