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薇竹听到了周氏的话,弯唇笑了起来,笑意灿得耀目,对着周青如行了一个再认真不过的礼,“如此就多谢赵夫人了。”
赵老夫人闭上了眼,取下了手腕上的佛珠,这会儿拇指压住一个个摩挲的光滑的珠子,飞快拨动着,显然她的心情不似外表那样平静。
刚开始拨弄佛珠的动作极快,到了后来又是慢了下来,她或许是老了,弄不懂孩子们是怎么想的,她只是想要压一压小姑娘的性子,她就跳脱的撕毁了婚约?
婚约真的不成了,赵东是个生意人,在商场上学到的是买卖不成仁义在,“虽然退了亲,好歹也算是有些缘分的,有什么难处,同你赵伯伯说一声就是。”
李薇竹摇摇头,“没什么难处,等会我就走的。”
以为李薇竹是回到寨中,退了亲再让李薇竹住着也是不尴不尬,赵东微微颔首,“吃过午饭再走?”
“不用了。”
赵老夫人忽然站了起来,在离开正厅之前,止住了步子,“账房上支取些银子,从漳阳城离开,给她们主仆三人一些银子傍身。”
“谢谢老夫人。”李薇竹却是不讨厌赵府的这位老夫人,她有些执拗,信奉着自己死守了一辈子的硬道理。这会儿给老夫人同样行了大礼。
听到了李薇竹的道谢之语,赵老夫人也没有回头,脚步只是微不可查一顿,便往前走去。
周氏对着赵东说道:“老爷赶路回来,也累着了,回房洗漱就是,李姑娘这里我来安置。”周青如的声音也是轻快。
只要不祸害自己的宝贝儿子,周青如是一个再好说话不过的人了,从账房支取了两百两的银票,“小姑娘家家的,也没了祖父,这银票拿着傍身。”另外还有二十两的碎银交给了白芨,甚至还拿了三贯铜钱,“出门在外,财不露白。先用这些铜子儿。”
赵家不缺这一点的银子,当年给赵韶星治腿,给的报酬就是上了年份的药材,价格远超百两银子,要是按照周氏原本所想,给个一百两恐怕已经足够主仆三人半辈子的嚼头了,这会儿加了钱纯粹是因为老夫人离开前的那句嘱咐。
就当是图个安心好了,用了这点小钱,就买下了李薇竹与自家长子的婚书。
李薇竹也猜得出赵夫人的心态,对方既然不缺这点钱,便也不推辞接了过来,“多谢赵夫人的好意,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茜草还在屋子里等着,今个儿天也怪热的,我自己离开就好。”
周蔚悦开口说道:“姑妈,我送送李姑娘吧。”
周青如不知道周蔚悦是什么盘算,不想横生枝节,等会若是两人吵起来了,反而不美,“你大病初愈,好生休息就是。”
周青如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周蔚悦有想问李薇竹的话,她这样离开可甘心,却怎样也没办法问出口,柔顺对着姑妈笑道:“今个儿确实怪热的,我先回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主仆三人走出了华贵的赵府。
李薇竹回首望着赵府,抿唇一笑,脚下的步伐越发轻盈。
原本三人的装束并不多,到了罗家走了一圈之后,茜草背着的巨大包裹让人侧目,这会儿从赵家出来,却多了两张银票还有一些碎银。
“我以为小姐会拒了这银子呢。”白芨小声说道。
李薇竹摸了摸怀里的银票,欢喜得跟什么似的,“那怎么会。”寨中确实甚少用到银子,她从寨中出来的一开始才会大手大脚了些,等到后来赔掉了那些银票,弄得主仆三人狼狈的跟什么似的,才知道银子的重要性。既然知道了重要性,她定然是要拿了银子的,更何况,“我拿了这银票也是让她安心。”
“我们现在出城吗?”茜草说道。
“今天太热了。”李薇竹摇摇头,她身上干干爽爽的,白芨怕热,额头上已经有了汗水,背着包裹的茜草更是汗如雨下,“反正有银子了,我们先去客栈里头住下,只怕不是今个儿就是明个儿就要下雨了,等到雨停了,也就立秋了,我们再上路。”
不用等到第二日,下午的时候就起风骤然起了雨,下过雨了之后果然凉爽了不少,一行人一清早就出了城。
李薇竹进入客栈前,着的是女装,等到从客栈出来的时候,就恢复了男子的装扮,身侧白芨眼睛通红一片,熬夜把帕子绣好,准备离开漳阳城之前卖出个好价钱,虽然有了银子,但是还须得有备无患。
从城门而出的时候,恰巧遇到了赵韶辰。
赵韶辰见着了男装的李薇竹还没有反应过来,却认出了她身边的两个丫鬟,不可思议地把目光重新挪到了李薇竹的身上,他认出了李薇竹正是立正书院里救了罗鸣的那人。
“你怎么这身打扮?”赵韶辰铁青着脸,“你先前和……”
“赵公子。”李薇竹对着赵韶辰摇了摇手指,“虽然只是短短几日的时候,有些事情已经不一样了。”
短短几日能发生什么?
见着李薇竹要离开,赵韶辰想也不想就拉住了李薇竹的手腕,只是那一次在花园之中赵韶辰可以轻轻松松就抓住李薇竹的手腕,这会儿李薇竹已经和他退亲,白芨已经劈手拦在了李薇竹的面前,皮笑肉不笑说道:“赵公子,还请自重。”
俊秀的面容上浮现出错愕的神情,赵韶辰还记得这个白芨的丫鬟,先前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睛是放着光的,她是把自己看作李薇竹的未婚夫,这会儿她的眼神却变了。
“你在闹脾气?”赵韶辰不去理会小丫头白芨,看着李薇竹,眉头皱起,“跟我回去。”
李薇竹摇摇头,“赵公子,等你回去就知道了。”说完也不看着赵韶辰,便带着两个丫鬟离开。
“你……”赵韶辰想要追上去,却被小厮松烟抓住了手臂,“少爷,李姑娘的事情,回府了就知道了。”
“但是她就穿成这样,而且要出城?!”赵韶辰的面色铁青,她是他的未过门的妻子,竟然穿着男子的服侍就出门了?
“老夫人、老爷还有夫人都知道。”松烟的一句话让赵韶辰定下了脚步,“发生了什么?”
松烟记得夫人的吩咐,不敢在外面和少爷说了这消息,刚刚遇到李家姑娘纯粹是个意外,“少爷,夫人吩咐了,事情只能够回去再说,在外头不方便。”
赵韶辰知道母亲的性子,听到松烟这样说只能够罢了。“回去吧。”赵韶辰想到那一日李薇竹的医术,难道是他们让她穿着男装给人治病?
只是赵韶辰回去了之后,才知道李薇竹已经不再是她的未婚妻了。
赵韶辰在立正书院里继续备考,回到府里头的时候有表妹连词作对,曾经有过的那婚约也淡忘了,他以为他甚至忘了李薇竹的模样,直到许久之后他去了京都,才再次遇到了李薇竹,他才发觉,他从未忘记过这个容颜清丽的女子。
彼时,她已不是一介孤女李家姑娘,而是谢家薇竹。衣着华丽,笑容清丽,举止高雅,让他看得晃了神。
谢家之女百家求。
曾经他与谢家女有过婚约的啊……
第37章 坠崖
“少爷。”宋砚沉稳开口,“马匹已经喂好了。”端砚伶俐模样,而宋砚的模样普通,在人堆里擦肩而过时候也会让人忽略。沈逸风外出带上宋砚时候,往往他站在阴影之中,静默而立,然人几近忽略他的存在。
沈逸风放下了手中的书卷,透过敞开的门看了出去,淅沥沥的小雨,地面满是泥泞,这路并不好走,但他仍然要走的,因为端砚还在马车里。想到了端砚,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原本以为端砚生得是风寒,今个儿一早竟是打起了摆子,随机车厢里弥漫让人窒息的味道,端砚失禁了。
疟病,沈逸风的脑中现了这个念头。幸而他出行带得大夫,沈逸风让随行的大夫在后车里照顾端砚,遇到了农家,也留着端砚在马车里休息,以免让其他人也染上了症状。
现在不得不上路也是因为走过最后一小道的山路,就可以入了襄阳,他随行带着的药已经不多了,端砚现在需要的就是药。
“我们走吧。”沈逸风站起身来。
因为下雨,马车行的很慢,规律性的震动,让沈逸风慢慢起了倦意,刚刚在借宿的农家里洗漱一番,这会儿眼皮子发沉,随着马车晃动,他觉得累的连同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少爷。”就连宋砚的声音也变得悠远,杳然似仙鹤远去。
“嗯?”他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想要睁开眼,只觉得视线模糊,看不清宋砚的面容。
或许是入了幻觉,他觉得素来不苟言笑的宋砚笑了一下,他想要牵动嘴角,便觉得这般的力气也没有。忽的一声骏马长嘶,整个车厢倾些,他的轮椅往后始动,刚开始速度还不快,之后便速速往后退去,他却没有任何的力气阻挡轮椅的后滑。
碰的一声巨响,撞开了马车车厢门,他整个人腾空而出。
沈逸风感觉到绵绵细雨轻柔地笼在了他的面上,山风鼓起了他的衣袖,只是抛向了空中一瞬,整个人就飞速向下坠去。
用足了全身的力气,也不过掀开眼帘,像是有人拂过他的眼睑,告诉他,“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这般的细雨与山风,像是等待许久等着他的入怀。沈逸风也就闭上了眼,诸事不知。
第一辆马车的巨响,惊动了第二辆的马车。端砚烧得不省人事,朦胧之中仿佛听到有人说道:“已经确定跌落了下去?要不要找尸骨?”
“他……”
“他还不知道烧得能不能扛下来,没事的。还要不要捞尸骨?”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选择这里?底下就是汉水,昨天下过大雨,涨了水,只怕连尸骨都冲刷走了。”
“还是找找吧。”
“那就从这里到下游一里路。再往后也没有必要。”
端砚烧的昏昏沉沉,烧的诸事不知,只是懵懵懂懂听到了几句话,并不明白其深意,复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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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薇竹明白了金钱的作用之后,自漳阳城而出一路上向京都行去,很是节省。
李薇竹行了两月的时间,才到襄阳城,也是因为她一路行医所致。李薇竹面嫩年岁小,想要给大户人家看病赚钱,却不得信任,只给一户大户人家看过一次中暑的急症,得了十两银子,剩下的时候,大半是贴钱给人看病的。也幸而一路上遇到的多是并不复杂的小病,就这般,她也折腾了有五十两银子进去了。
短短两月就用掉了五十两的银子,这用的着实有些快了,白芨却也不好阻拦,毕竟当年她也是被李薇竹救过的,尤其是救下了的人跪在面前不住的磕头,涕泪纵横的模样,让白芨想到了当初的自己。
看着李薇竹行医的模样,她看医书时候的认真,治好了病人时候的快活。白芨觉得当初退亲,离开漳阳城是再对不过的选择。
这一日是傍晚时候到的襄阳城,下午还下着的小雨已经停了,雨后初霁,空气之中是淡淡的泥土腥味,红日西沉的方向已经晕上了天青色,想来明天便是一碧如洗的好天气。
到了客栈里,白芨给李薇竹洗漱。从罗夫人那里得到的医书有调养之法,李薇竹也就日日给自己调养,这段时日,她的变化颇大。白芨给李薇竹着了肚兜,忍不住抿唇一笑,“也是大姑娘了。”肚兜给李薇竹放了三回,从漳阳城里头出来的时候还是如同卧的荷包蛋,这会儿恰巧少女的小手盈盈可握,腰肢也越发纤细了,走路的时候带着款款的味道。
这会儿李薇竹要扮作男子,便不那么像了,不想用束胸束缚着,只能够着宽大的衣衫,依旧用药草压着嗓音,只是仍是有眼尖的人不相信她是男子了。
李薇竹有些不好意思,刚沐浴过,红润的面颊越发红了。
“晚上我们去看花灯?”白芨让李薇竹穿上了女装,一边给她挽髻,“我先前以为漳阳城是最为热闹的所在,谁知道一路看来,一座城池比一座气派。”
“好。”李薇竹浅笑着,她的面颊也比先前要消瘦了些,这会儿扮作女儿装,柳叶眉弯弯,杏眸带着水润的婉转。“先前就听祖父说过京都最热闹了,说起来一路走来,襄阳城的街道是最为宽广的,热闹繁华且是九省通衢所在,同样也是有山有水的清幽之所,可以说是闹中取静了。”
白芨抿了抿小姐的鬓发,听着李薇竹说起襄阳城,说起那个李大夫。
简单装束,扮得清雅大方就可以出门了。
夜晚华灯初上,恰逢是八月十五,少男少女都托灯出行。居高而下,可见着城池里升起的星星点点灯火,像是天上的银河倾泻在了凡间,温柔的闪烁着。
走在宽广的大街上,处处都有猜灯谜得灯笼,那对对子的摊位面前,聚了不少人,有闺秀藏在帷幕里,一双妙目看着台上对对子的书生,就算是不曾揭开轻纱,也可以想象那双妙目里含羞的多情。
李薇竹走了一圈,准备掏银子买盏灯凑趣的时候,瞥见了一猜药材名的灯位,李薇竹站定之后,想了半宿,得到了一盏最为简朴缀着如意结的灯。
得了这灯,橘色的烛火透过薄薄的灯壁,笼得她莹润的面通透,她的眼在灯光的映照流转着淡淡光华。
“姑娘的医术想来也是顶尖,说不定比李夫人的医术还要高明。”卖灯的铺主笑眯眯的,李薇竹猜中了一盏灯的灯谜,转眼还给两个丫鬟买了两盏灯,既然照顾了他的生意,少不得要恭维眼前的少女几句。
李夫人?李薇竹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她得到的医书,作者便是李志庭,“李夫人是大夫吗?她是不是著过医书?”
“我们都称呼她为李夫人,她的医术真真是好,尤其是擅长妇科。小姑娘看来是外来的。李夫人是不许人成她李大夫的。”铺主笑着说道,“她没什么著作,不过我们襄阳城里的人晓得她的医术好,难道姑娘你得过她的医书?当真是个怪事。”
“为什么不许称作大夫?”一双水眸好奇的眨着。
铺主想着这位小娘子当真是娇滴滴的貌美,对这样的小娇娘,声音也放得软了些,“早先是出过一些事故,要么是把人医得半死不活要么是医死了人,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
“这样啊。”李薇竹若有所思,继而对着铺主甜甜一笑,“我正是想要拜访她。哪里可以寻到她呢?”
铺主被李薇竹的甜美笑容笑得晃了神,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