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真的啊!组长,这可违规啊!”
“你会出卖我吗?”陆臻一本正经地盯着阿泰:“这饭咱吃了,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所以……”
“噢!”阿泰欢呼一声,马上去端饭碗。
大婶还在犯愁,想不到这两个当兵的叽哩咕噜废话几句,居然又同意吃了,顿时笑逐颜开,眼角的皱纹全散了,像朵花似的,又忙着去张罗自己和孙女的饭食去了。
“唉,举头三尺有神明啊!”阿泰一面奋勇地扒饭,一面假正经地检讨。
“冯启泰同志,你是中共党员吗?”陆臻正在以一块腊肉为诱饵,进行勾引小花姑娘的行动,小姑娘的黑眼睛扑闪扑闪的,小小一只手捧着比自己头还大的碗,扭扭捏捏地往陆臻那边挪过去。
“是啊!我念大学那阵就入党了。”阿泰倍儿得意,还挺挺胸。
“那就行了,作为一名光荣的中共党员,不信鬼不信神。只有青天在上。”陆臻终于成功的把小姑娘骗到自己怀里,筷子头上那一片肉,轻轻地放进另一个大海碗里。
“唔!”阿泰继续扒饭,过了一会儿,废话又来了:“那咱们抬头三尺,有马恩列斯毛镇着啊。”
“呃……”陆臻在努力搬运自己碗里的肉,筷子一停,颇诚恳地一低头:“毛主席,我错了!”
阿泰一口饭含在嘴里,差点没呛喷出去。
农家大婶倒是没听懂他们两个在嘀咕什么,一看阿泰呛着了,连忙又端过来一碗汤,细细的几丝绿叶子菜,飘着几朵蛋花。阿泰接在手里,真的是眼泪都要下来,泪汪汪地看着陆臻:“好人呐!”
“说实话,我一直在想,楷哥挂了不稀奇,全世界人民都知道他没用,想不到第一个倒下的居然是宋立亚这种千年不倒翁,唉……你看看,现在就连小生这铁石心肠的人,也撑不住了啊。”陆臻感慨着。
“所以说,只有队长最狠。”
“他狠?”陆臻脸上不屑,嘴角却带笑:“你看他宁愿去爬悬崖……他够狠才怪呢,对了,身上带钱了吗?”
“有点!五百。”阿泰从暗袋里掏出一小卷红票子,出任务时难保会没有意外,一点应急的钱必不可少。
“留一百,剩下的都给我!”陆臻把自己身上的钱卷一卷,趁小姑娘不注意全塞到她的衣袋里。
“哈,组长,你看咱这顿饭吃的,五星级价位!”
“哟,你还真好意思白吃啊!”
“我又没说什么。”
陆臻扒完最后那几口饭,又抢了阿泰的半碗热汤喝,把装备一收,准备开路,冷不丁听到脚边的一声脆脆的童音:“叔叔!”
“哟,你会说普通话啊!”陆臻和阿泰一阵惊喜:“别叫叔叔,叫哥!”
“哥!”字咬得虽然不太准,可敌不过那音又脆又甜,听得人从心底里舒服起来。
“哎!”阿泰几乎又想掏口袋,把最后那一百塞给她当压岁钱。
“你们,叫,什么名字,我,写信。”小姑娘一字一顿,说得清晰又固执。
呃……
阿泰有点为难地看着陆臻:“组长,这违规吧。”
“废话,”陆臻压低了声音道,眼珠子转一转:“来,小妹妹,把你的作业本给我,我给你留个地址。”
“哎!”又是甜丝丝脆生生的一声,真是……听得陆臻心里的罪恶感都起来了,欺骗民族幼苗啊。
到最后,陆臻在那皱巴巴的作业本上留的是——
姓名:解放军
地址:北京市东城区黄寺大街甲8号(这地址MS是错的,俺没查到正确的地址)
那小姑娘估计实在还小,不认字,欢天喜地地收了起来。
阿泰在旁边忍得脸都差点青了,一出村就仰天狂笑:“解放军……哈哈哈,解放军……组长,你真有才……哈哈哈,你小时候是不是也在路上捡过一分钱,交给警察叔叔收起来,叔叔问你叫什么,你就回头甜甜一笑:我叫红领巾!哈哈哈哈……”
陆臻忍无可忍,一脚踹在阿泰背上,把他踢了几个跟头,好在现在灌木丛上的刺都包着厚厚的一层冰,戳人一点也不疼,可以随手乱抓保持身体平衡或者借力。阿泰一骨碌跳起来,纠缠不休:“组长,您留的那地址是什么意思啊?我记得您不是北京人啊?”
“那是中央军委总政治部的地址。”
“啊……那她要是真寄过去了怎么办?”
“寄就寄了呗,会当废信处理吧。”陆臻口气有点遗憾。
“唉,可惜了。”阿泰感慨着,忽然想起一件事:“组长你怎么会记得总政的地址呢?”
陆臻脸上一僵,笑道:“我这人过目不忘。”
“哦……”所以说,单纯的孩子就是比较好糊弄,随便说什么,他就信了。
冰雨一阵一阵地下,前头刚刚把身上的冰壳敲干净,不一会儿,又是薄薄一层。耳朵还好一点,基本都藏在头盔里。倒是手上的问题更严重,虽然是防水面料,两天下来战术手套也全湿透了,从里到外结着细细的冰渣,戴了比不戴还冷,可万一不戴,冻雨直接滴上去,几乎可以在手指头上结出冰壳来,到底百密一疏,没想到要多带一副手套。
物质条件很恶劣,于是更要发挥主观能动性,各组的推进速度惊人,已经有一半的小组完全了既定任务,现在正赶回受灾最严重的村落帮忙抢险救灾。陆臻原本以为他跟阿泰两个算是搏命了,想不到夏明朗的消息反馈回来,他已经彻底收工了,甚至在回程的时候还帮着他们扫了一段路。
陆臻看着夏明朗传回来的宿营地坐标点,万般无奈,有时候夏明朗的效率高得让人崩溃,感觉跟着他一组绝不是去帮忙的,就是个累赘。这人好像上半辈子就是在悬崖峭壁上长大的,当兵之前跟猴子换过魂。
“还有点力气吗?冲锋吧……就算是已经被人看扁了,也不能扁成张相片啊!”陆臻把坐标点向阿泰亮一下,果不其然看到那小子眼睛里腾起熊熊的火光。
坐标标注的位置已经不太远,陆臻和阿泰两个背着重型装备一路狂奔,不多久就在一片冰天雪地中看到了一小束暖黄的火光。
天哪……
阿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现在知道了,队长就是队长。”
陆臻的脸已经被冻得麻木,嘴角都几乎含着冰渣,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艰难地点头。
就冲他这门手艺,在任何地方都能找到安生的地方,生出火,要是这一回火上还有只兔子,那他就不是队长,连陆臻都想叫他神。
这两人受到火光的鼓舞,拿出最后的体力直冲进山洞里,阿泰第一眼没瞅到火堆上烤着活物,用失望的第二眼横扫到火堆边,马上就愣住了。
夏明朗抱着枪,背贴石壁坐在火堆边,头搁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全身上下都覆着一层冰,晶莹剔透,明黄色的火焰映在冰面上跳跃,光彩焕然,融化的冰水在他身边积起小小的一滩,向地势较低的地方流下去。
陆臻和阿泰惊恐地对视一眼,不期然眼前闪过那只被冰封的小鸟。
“队长!”
“夏明朗!”
两道身影飞一般地猛扑过去……
“嚷什么嚷,叫魂哪!”夏明朗略微动了动,疲惫地抬起头。
呼……两个可怜的又被莫名吓到的家伙刹住身子,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队长,不带这么吓人的,我还以为你冻死了呢!”阿泰卸下装备,坐到火堆边烤火,不满地在抱怨。
“下点雪就会死人,你当我是你啊!”夏明朗不耐烦地把头盔除下来,湿漉漉的短发桀骜的乱翘着,在火光里闪闪发亮。
陆臻在他身边坐下,给出一点支撑的力量:“我看你一直都没睡过吧。”
从夏明朗那种可怕的推进速度就可以猜出来,大家都在睡觉那一会儿,他应该也在翻山越岭。
“睡什么睡啊,这种天,找个能呆的地方也不容易,跑起来才不会冷。”夏明朗一见送上门来的肩膀,马上把头靠上去:“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还有最后26个组,不过,相信最慢两个小时之内都可以完成了。”
“那就好,天气呢?什么时候能回去。”
“不知道!”陆臻笑道:“咱们被老天爷留在这儿了。”
“行啊,景色挺好的,这趟出来都见着水晶宫了,值了。”夏明朗倦极,闭目养神,懒得去教训陆臻。
陆臻难得说了谎还不被整,马上又心虚地招了:“武直的师傅说后天才可以带我们回去。”
“哦!”
“还有,兄弟们请示,反正回不去了,任务完成了这两天能不能自主活动。”
“没问题,只要交了差,老郑想给人做饭都没问题!”夏明朗略动了动,把身上一块半融的冰片震了下来。
陆臻苦笑:“您不如先站起来抖抖吧!这么冻着,怪吓人的。”
“哦!”夏明朗终于把眼睛睁开,刚一起身,身上的冰就唏里哗啦地往下掉:“刚刚敲过一下,冻得太死,不好敲……本来想先烤一会儿的,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跑得倒是快。”
冰天雪地的,有火就有希望,大家就着这点火光烤了一点饼干吃,陆臻和阿泰又开始做最后一次工作,果然,各小组都十分的争气,最后的26个组也都交出了自己的地图,陆臻把整体数据汇总完,加密打包发出去,忍不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恭喜恭喜!”夏明朗装模作样地在鼓掌。
“队长……我们需要物质奖励。”阿泰腆着脸冲夏明朗傻笑,可以想见,这时他的眼中应该闪烁着一只金灿灿的兔子。
“哟,学会向上级领导提要求了!”夏明朗笑道,低头想了一会儿:“行,等会儿啊!”说完,又站起身冲到雨帘里去了。
陆臻没来得及拦人,只能回头骂阿泰:“队长两夜没睡了,你还真好意思!”
阿泰的圆眼睛扑闪了两下,畏缩下去。
夏明朗倒是很快就回来了,这回连陆臻的眼睛里都闪起了光,不会吧……真是属狼的?那兔子都哭着喊着往他大腿上撞?只见夏某人背着手,神秘兮兮地走近:“来……请接受我对功臣们的一点敬意。”
说着,夏明朗亮出手上一团水晶剔透的东西来。陆臻细看才发现竟是一枝被冰冻结了的松枝,一根根像针一般细的松针上附着手指粗的冰棍,一蓬松针扭结成一大朵冰花,像是上品的古法琉璃,暖黄的火焰在冰尖上跳跃,光华流转。
“队长……”阿泰一时摸不着头脑。
“怎么样,够份量了吧,瞧瞧,多大一朵啊,比人家新兵入伍的时候胸前别的红花还大。”夏明朗语带调笑。
“这是,花?”陆臻哭笑不得。
“陆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不能因为人家是透明的,你就真的透明了它。”夏明朗义正词严。
“是是是,大人教训的是。”陆臻苦笑:“小生一定好生迎娶她做我第一百零九房小妾。”说着恭恭敬敬地接过了夏明朗手里那枝冰花。
“哎。”夏明朗这下满意了,随手折了一根松针下来当冰棍嚼。这一路过来虽然背囊里有水,但大部分时候他们都是从茅草上掰根冰凌用以补充水份,虽说这么吃有点伤胃,但提神和恢复疲劳的效果显著。
“队长,您这可太不厚道了,朋友妻不可戏啊!我都收了她了,怎么你马上就掰了吃?”
“呃……”夏明朗看看手里剩下的半根冰棍,马上耍赖道:“朋友妻不可戏,你这不是才收她做小妾吗?”
“不瞒您说,队长,小生对此花一见钟情,正打算要扶她做我正房大太太,您……抬手就辱了她的清白完璧之身。”陆臻一脸的正直和惨痛,声声血字字泪,夏明朗无奈失笑,忽然一个标准擒拿把陆臻的脖子卡住,把剩下的半根冰棍全塞他嘴里:“你小子,还没完了是吧!得,剩下的全归你了,小气!”
那冰棍冷硬湿滑,陆臻一口没咽下去,差点呛死,眨巴着眼睛忽然懊恼地叹了一声:“哎呀,我都忘了,我的正房大太太有主了。”
夏明朗挑着眉看他。
陆臻压低了嗓子用气声道:“要不然我先休了你?”
夏明朗磨牙:“小兔崽子。”
阿泰缩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早把兔子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玩笑归玩笑,闹了一阵,又休息了一阵,陆臻开始计划下两天的安排,从地图上显示离这里不远处有一个村庄,虽然已经有别的小组经过了,但是相信再去一次也没什么浪费的,反正他们手上还有不少药没送出去,在这样的冰冻天气下,情况只会越来越坏。
“只是……现在出发?”陆臻有点迟疑:“队长,您还跑得动吗?”
夏明朗眉毛一挑,懒洋洋地一笑,完全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却反问道:“现在走?”陆臻和阿泰两只南瓜在这种充满了不屑的目光中,无奈地点了点头。
夏明朗几脚踩灭了火堆,一头扎进了茫茫冰海中,身姿矫健而迅捷,像一只出击的豹。
陆臻与阿泰对视一眼,由衷感慨道:“说真的,队长是帅!”
“哈!我就说嘛!”终于遇上同盟,阿泰欣喜异常。
两天后,直升机支队终于在冰雨的间隙中找到机会,将整个中队的人员安全的带回了基地。
据说这项任务在一中队的队史上记下了重重的一笔,不是因为其艰苦与惨烈,而在于它创造了无数的麒麟之最。
比如说,队员违规次数之最,据说某些同志甚至连自己的真名都告诉了人,正在考虑是不是给自己改个名字以消除影响。
哦,说到名字,当然大部分队员都很没创意地留下了自己的外号做本名,于是,陆臻那十分有才的“解放军”被广泛的传播,大家一致认为小陆少校不愧是生在改革后长在春风里手握红旗永不倒的社会主义大好新青年,众人打算把这件事编成诗歌小说广播剧电视剧,有计划有预案有指标地传颂上十年。
另外还有些比较离奇的,比如说这是队史上第一次队员们把身上的现金都花光的任务,据说还有人问武直的兄弟们借了2000块钱,具体人员不详。
当然这似乎还是任务结束后,全员无伤,却休息时间最长的任务,因为大家的铁砂掌上都生出了严重的冻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