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似乎还在犹豫,是勇敢地揽下这个事儿,还是把问题推给维和部队。形势看起来很沉闷,让人窝火,可是陆臻却注意到原本预计会在四天后进入辖区与他们汇合的下一批护航编队,却把自己的旗舰“吉安”号悄悄留在了巴基斯坦的军港里。
这是一个来自军方的暗示,说明解放军很想能做点什么,马汉与周剑平自然也心领神会,在自己职权的最大范围内,把舰队带到了领海线。
虽说好战必亡,可好战是人类天性,喀苏连续多日的暴动让各种反对势力之间有了更紧密的联系,他们利用手中的各种人质向喀苏尼亚流亡政府施压,要求他们释放战俘虏与政治犯,要求所有的外国石油公司包括中资公司全部离开喀苏尼亚。他们公开发表声明力数政府的罪行,争取自己的支持者。自然,执政政府是腐败的无能的,外国势力是贪婪的掠夺的,他们必需为老百姓的贫穷与苦闷负全责。
一向很有被害感的国人遇上了更具被害感的喀苏,方小侯们差点儿就拍案而起,陆臻面对某些单纯热血的控诉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最后只能统一的打发为:国际上的问题很难说得清的啦!
无论说得清说不清,夏明朗只是默默地在修改自己的备训方案,因为他知道快了。果然,反政府武装发出声明的当天下午,陆臻就笑着向夏明朗报告了一个内幕消息,活儿拿下了,我们的。
据说是夏明朗之前在索马里的出色表现让总参信心十足,而原本精兵路线一脉的少壮派军事高层也都在联手游说,终于让中央下定了决心。不过瘦田无人耕,垦开有人争。调子定下后,公安部也开始抢这笔风头,毕竟从理论上来说这种城市反恐反劫持的任务的确是特警的主战场。
夏明朗嘿嘿笑了笑,对此事毫不在意。周剑平则指挥着他的船队全速开进,无论军方和警方最后由谁揽下了这票生意,接侨的活什都跑不了得由他来干。
高层会议开了一整夜,具体的方案在北京时间天明时正式确定,亚丁湾原本的护航工作暂时停止,护航舰队全队战备,全速开往喀苏尼亚东北端的勒多港,介入营救人质与接侨的工作。
聂卓被任命为本次行动的军方最高指挥官,虽然他从没有过指挥部队作战的经验,可这次情况特殊,这是公开的海外战斗,国际关注压力巨大,而这个经验谁都没有。反正也都是坐镇后方,与其找个指挥出身的将军心痒手痒,恨不能自己提枪上阵,还不如派个干军情出身的,至少他对国际大势地把握会更精准,这,才是最高指挥官应该关心的。
而夏明朗则被任命为陆地军事行动总指挥,同时,公安部派出四名精英特警携带相关装备,借道巴基斯坦赶来汇合。消息传来,方进很有那么一点愤愤不平,夏明朗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领头的什么衔儿?”
陆臻笑了:“是位一级警司。”
夏明朗非常满意地笑了,他的确不喜欢被束手束脚,可是一名一级警司,相信也没权利对他指手划脚。
事不宜迟,外交部明显已经得到指示,相关发言越发暧昧起来。为免打草惊蛇,麒麟与水鬼们将随着舰队以接侨的名义进入勒多港。
勒多是喀苏尼亚的北部第一大港,因为首都奈萨拉暴乱,所有的飞机航班都被取消,港区早就聚集了好几百名急着回国的中资企业员工,使馆的工作人员在码头上飞奔来去,忙着安抚情绪生怕出事。
船队迎着西沉的落日辉入港的时候,岸边站着黑压压的人头,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居然有人高声大喊“祖国万岁”,把周剑平激动得老泪纵横。
能让你在他乡有难时殷殷期盼着的,大概也只有家了。
夏明朗微微有些动容,他看着底下激动的人群,那些祈盼的眼神,只希望自己能不负此望。
这时,中国驻喀苏大使梁云山跑上船来与舰队军官一一握手,陆臻匆匆一瞥间,只记得是个清瘦的中年人,没有想后来会与他打下那么多的交道。
喀苏总统此时也算勉强控制住了北方的形势,把自己也安顿进了勒多港。他派了一个懂中文的专员领着人过来协助行动,夏明朗略略考查了一下他们的战斗力,就认命地把这群民兵给养了起来,只留下两个消息灵通的地头蛇当向导,协助严炎和常滨先行一步,从陆路潜入首都进行前期情报侦察。
虽然一路过来都没什么好消息,然而不幸中的万幸在于,那个招待所居然是中油自己派人建的,全套的地面建筑与地下室,横的竖的明的暗的各项图纸全在公司存档里搁着。目前这些东西已经全部传到陆臻手上,夏明朗感动的简直想哭,他第一次觉得那帮人还是很有工作素养的,也不是整天只会涨涨油价发发牢骚。
在当地专员地帮助下,夏明朗顺利地在勒多港找到一栋与中油招待所风格相似的建筑,参考图纸剔除多余的房间,进入模拟实境演练。而此时,甚至只是“祁连山”号进入勒多港的第一天午夜。
然而就在这天晚上的小组会议上,夏明朗遇到他此役的第一个难题——人手不足!
鉴于护航任务的性质,夏明朗这次出来带了大量的狙击手,22名队员里不算夏明朗甚至有8名狙击手,而算上夏明朗也只不过11个突击手,而这里面还包括更擅长远程重火力压制的沈鑫与张俊杰,更擅长丛林侦察的常滨与几乎没经历过什么高烈度战斗的宗泽。
剩下的,真正可以做到电光火石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突击高手不过7名,他们必须被平均分配到各个小组,也就是说,他最多只能分出三个组,但是那家宾馆虽然建筑结构简单,但是楼上楼下全是独立的小房间,要一个个检查过来,用四个组来控制都很吃力,更别说只有三组人。
柳三变没有要求把水鬼们打散充实进去,此行非同寻常,他不想也不敢贸然打乱夏明朗的布局。而且按照之前的计划,水鬼营要封锁街区负责整个外围安全,考虑到首都目前还在动乱中,他肩上的担子也不轻。毕竟政府军还没有彻底控制局面,那也算是个一线战场,随时都会冒出一拨莫名其妙的敌人来,
三、
夏明朗手里握了一大把姓名牌,眼睛死死地盯着建筑图纸,短暂地沉默后,陆臻轻咳了一声:“电磁环境不复杂,阿泰、小顺,三哥你再给两个人,应该能把信息这块撑起来,我跟你们进去。我近身还是可以的,说不定比默爷还好一点儿。”
方进颇为鄙视地瞪着他,陈默倒只是淡淡地转头看了看,陆臻微微一笑坦然生受,
夏明朗扔下两块姓名牌:“跟陈默比,你也不怕闪了舌头。不过你总比小严好一点,你跟着我。”
夏明朗把地图抹平,开始排兵布阵。
整体信息支援由冯启泰负责,加上郝小顺和柳三变那里的两位通讯员,足可以完成所有的信息保障工作,这个信息小组的安全则交给严炎与柳三变麾下的几员精兵。因为夏明朗算是仅次于方进的牛人,不得不亲身进入,所以当战斗开始后,前线一指由柳三变负责。柳三顿感肩上的担子巨大,脸色沉重如锅底。把陆臻勉强算上个尖兵,夏明朗还是咬牙分出了四个组,A组由他领队,除了陆臻还有徐知着与另一名狙击手武千云,方进领军的B组有陈默与宗泽……
柳三变毕竟是第一次经大事,上次的任务虽然也难,可核心部分他没参与,完全听命行事,负责的也是比较低烈度的部分。而这次直接参与战前策划,眼睁睁着看夏明朗犹豫不决举棋难定,他那个心啊,跳得忽上忽下的。一忽儿想到从军多年但求一战,如今硝烟在望;一忽儿又想到家中娇妻,怀孕不久,你说万一有个万一,那不是连儿子的面儿都来不及见?
柳三变心思太重,散会后竟怎么也睡不着,翻来翻去的给自己摊煎饼。勒多港气候闷热,屋里几乎不能呆人,夏明朗他们随便找了块清静地方,连睡袋都用不着,大家伙拿背包当枕头倒头就睡。
柳三变怕吵醒了人,只能偷偷爬起来溜哒。
勒多素来就是贫瘠之地,被动乱卷过更是如此,一无所有,只余下浩瀚星空。凌晨时分四处都没几个人,柳三变顺便查着岗一路走出去,却听到宗泽和夏明朗蹲在一丛灌木旁边小声讨论着什么。
宗泽其实没打算把夏明朗叫出来,因为他还真不怎么敢。他其实心里知道夏明朗不是什么凶神恶煞,他也一直挺希望能像陆臻和方进那样跟夏明朗打成一片,可他还是跟夏明朗亲近不起来,心里有事也宁愿向郑楷说。他也不算玩儿不开,平时跟方进他们喝喝小酒打打小架也玩得热乎着,可不知道怎么的,只要一见夏明朗就会不自觉把自己绷得很紧,生怕他临时抽到什么科目自己练得不好,被一脚踢出去跑圈儿。
哦,当然的,其实他也不怕跑圈儿。
唐起说这是青春期暴力阴影,他建议宗泽要求夏明朗补偿精神损失。
然而这次郑老大没跟出来,而且机密任务断绝一切外界联络,宗泽就觉得很困兽。一只困兽的眼神终究是不一样的,尤其是遇上大战在即心细如发的夏明朗,结果宗泽只能灰溜溜地被夏明朗拎了出来。
护航熬到尽头,香烟就成了紧俏物,夏明朗还是慷慨地给宗泽点上了一支,在烟雾中温和地询问道:“怎么了?”
宗泽想了又想只想找借口能混过去,可是鼓了半天的勇气,在夏明朗面前终于还是只敢说实话:“我有点儿怕。”
“怕杀人还是怕死?”
宗泽的脸“唰”得一下血红,低下头不说话。
夏明朗拍着他的肩膀说:“都这样,你当我不怕么?我也怕啊?凭良心跟你小子说,老子现在不知道活得多开心。我现在混多好啊?有兄弟们跟着,有严头儿赏识我,还……”夏明朗顿了顿:“对吧?你说我怎么可能不怕死呢?那我当然更讨厌杀人,你说谁闲没事儿去崩两个人玩儿?血淋淋的多恶心啊,咱们又不是神经了。”
宗泽有些惊愕地看着夏明朗,他的确没听过这样的夏氏奇谭,毕竟他几乎没跟着夏明朗出过这种需要奇谭怪论的任务,而即使是从来不说假大空话的郑楷也不会把战前动员说得如此……宗泽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些话,因为它不是虚假的,可是……它似乎总也是不对头。
“都是赶上了,没办法。如果这次人手还足,我也想把你放在外围先练练,可是,没说得,得拜托兄弟你硬撑了。你手上有多少货我是有底的,我让方进带着你,我相信你能挺住。”
夏明朗是用并不太正式的语气说这些话的,可是宗泽却站起来立正,抬手向夏明朗敬了一个军礼。夏明朗把宗泽抱进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如果到时候心理实在撑不住的话,我告诉你一个诀窍:拿枪的都得死,别当他们是人。”
宗泽脸上一僵,咬牙说道:“明白。”
“回去睡!”夏明朗笑着踹了他一脚。
柳三变没想躲,因为夏明朗说不定已经发现他了,鬼鬼祟祟就瞧着难看了,所以他索性往前走,宗泽看到他似乎也没有很吃惊,互相打了声招呼就匆匆离去。
夏明朗看着他过去,又点上了一支烟:“你不会也怕了吧!”
柳三变哑然失笑,他刚刚零星听到几句怕与不怕的,难道真是某位英明神武的神兽同志胆怯了,三更半夜求抚摸,他顿觉心头大慰。当下也不答话,凑过去借着夏明朗嘴上的火给自己也点上,深深地吸入一口轻叹:“你说,万一要是兄弟我光荣了,阿梅可怎么办啊!”
“放心兄弟!”夏明朗叨着烟头,牢牢地握住柳三变的手:“你要是光荣了,你老婆就是我老婆,你儿子就是我儿子,你爹妈……嗯,咱不认识。”
“那我不是亏大了?”柳三变笑得直咳嗽,慢慢平复呼吸,却不再开口。
夏明朗知道这不是一位需要听狠话的主,他也懒得再说什么,夜风轻拂,像温热的水浇在身上,全身湿热,可到底也算是起风了,夏明朗很快就会了周公。柳三变听到夏明朗有节奏的轻鼾声,禁不住哭笑不得,没过多久也倒头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太阳不过刚刚露了个脸,夏明朗的皮肤已经有烧烤感,他坐起身四下看看,柳三变躲在树丛的阴影里睡得正香。远处的地平线上有零星的人影,那是习惯了在凌晨与深夜出来活动的本地人。夏明朗一脚把柳三变踹醒,必须得尽早把队伍拉出去,据说阳光下的勒多港是人间地狱。
因为任务周期长,他们已经开始逐步混合饮用当地的水源,所幸还没人出现水土不服的症状,小伙子们一个个斗志昂扬,让夏明朗很是满意。梳洗,进食,集合,不过十几分钟队伍已经集结待命,按昨天晚上确定的名单开始人员分组,宗泽发现自己果然与方进一组,心中大喜,看着夏明朗嘿嘿傻乐。
分组完成后,突击队迅速进入实境演练,无论是组内配合,组间配合,各组的分管区块、进军路线都得在这里熟练起来。柳三变在空地上画白线模拟院墙和花坛,分队攻守。
可是,还不到11点,勒多港的室外温度就已经达到了41度,勒多地处海边,潮湿的海风滋养了树木,却让天气越发的湿闷。阳光就像烈火一样从天空中流淌下来,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像架在火上烤,纯黑色的作战服加上沉重的防弹背心简直就是个噩梦。战士们的体表温度急升,尤其是外围作战的陆战队员们,在阳光直射下穿梭,就快就出现了大面积的脱水症状,已经有人轻微中暑。
柳三变急得要命,本来以为咱们的战士足够能吃苦,一切都能抗,没想到人力终究有极限。按理说海陆的训练地在海南,也算是中国部队里相当耐热的一支了,可这鬼地方太过邪门。
夏明朗无奈地暂时中止训练,把演练时段调整到太阳落山后,白天找地方避暑。战士们七手八脚的忙着脱装备,学着当地人的样子披上那种宽松的大白袍。
总统专员介绍说首都的气温比这里还高,这时节白天可能得有45度,但是湿度要比这里低一些,所以说不定会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