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多不过一年,和薇必然会成婚,如今所求,不过是皇阿玛念着她一点好,到时许个好人家。
这天马车行到一个小镇,乾隆带着众人在街道上走,傅恒去打点吃住。其实路不算窄,六马宽是有的。但不知为什么镇上的人多往一个方向去,行走起来反而变得很困难。
见乾隆游玩的不尽兴,鄂敏忙去打听了一下原因:“老爷,说是镇上有名的杜家美人要抛绣球招亲,这是去看热闹的。”
“抛绣球?快快快,我们也去看看!我还没见过抛绣球的呢!”小燕子一听就眼发亮,一手拉着永琪往前赶。
其实永玑也没见过,不过出门在外,人太多的地方总要担心会不会有反清复明的人混在其中。再者,乾隆还在这里站着,怎么能擅做主张?
“……行了,都去看看吧。”乾隆盯着永琪的背影看了一会,对永玑招了招手,“小九,你跟在朕身边,小心一点。”
确实是美人。
虽然碍着不能见外男的原因蒙面,但是身形窈窕,肤色极白,穿着红嫁衣更是平添了颜色。
居处也很雅致,永玑打量了一下这座绣楼,心里大概知道为什么这位美人一直没出嫁,最后落到要听天由命了。
都说郎才女貌,可是当女子不止有貌,还有被书温养出来的才华之后,难免希望自己嫁的人也要才貌双全了。
他仰头看着绣球,周围百姓一直喊着往这里抛绣球,可是等绣球真的往这个方向砸过来的时候,他挑挑眉拉着永璋往旁边躲开,虽然被哄抢绣球的人推挤着,但是球没砸到永璋身上,他就很满意了。
小燕子兴致勃勃的跳起来将绣球往永琪的方向拨去,永琪又沉着脸拨回去,来往了几次,周围人的脸色就不好看了。乾隆面沉如水低斥了一声:“老五!”永琪终于回过神不再陪小燕子胡闹,随手将绣球拨到别的地方去。
砸中了一个乞儿。
小燕子冲过去抓住乞儿的手:“新郎有了!是这位……你叫什么?”“在下齐志高。”“是这位齐志高!”小燕子看起来整个人都很兴奋,带着家丁匆匆赶来的五十岁模样的杜老爷看了看齐志高,偏过头:“这次不算!小女会重抛一次!”
“为什么不算?凭什么不算?你连问一句他有没有娶妻,今年多大岁数都没有就说不算,凭什么啊?”小燕子站在齐志高旁边,显得很是义愤填膺。
齐志高把绣球递给杜老爷:“贫门子弟,衣食尚且无着。绣球奉还,不敢高攀。”
小燕子还要说什么,永玑向和薇使了眼色,和薇就上前把小燕子拉回乾隆身边,小燕子还念叨着不能不算,但是毕竟对和薇很愧疚,乖乖的没有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
“我听你说话,是曾读过书的,是不是?既然读书,必然是想过入仕了?”永玑转着玉扳指,众人渐渐静下来听他说话。
“自小读书,却只中了乡试,谈何入仕。”
永玑把目光停留在齐志高手中的破碗上:“你既然已经及冠,纵然不能入仕,也不至于乞讨度日吧?可曾做过工?”
齐志高瞪着眼看他,面皮渐渐涨红:“我是读书人,怎么能做工事!”
“读书人就不能做工事?”永玑重复了一遍,“那你且告诉我,你家中虽无妻儿,可有父母需要奉养?”
“家父早逝,家母病重在床,祖父年岁已高。”
永玑静静地看着他:“你要奉养母亲和祖父,能放下身段来乞讨,为什么不能发下身段做工?这样吧,杜老爷家业颇丰,想来有些产业,给齐志高一份活儿,让他能够供养母亲和祖父,便算全了老天让他机缘之下得了绣球。小姐则再抛绣球,另觅佳婿。如何?”
他虽然对这位杜小姐原先想将绣球抛给三哥而有些不愉,但还不至于看着她因为小燕子和永琪的不着调儿嫁给齐志高。
乾隆向着杜老爷耳语了几句,杜老爷就叠声答应了永玑的提议。众人也觉得这样处理已经很好,唯有小燕子和永琪不太高兴。小燕子是单纯觉得齐志高接了绣球就该是他当新郎,永琪似乎想的更多一点,不过没有在明显处于“太子说什么都好”阶段的乾隆面前提出异议。
他这才突然发现,乾隆面前最得宠的儿子不知什么时候就变成了永玑。永玑开口了的,乾隆目前为止还没有不应的。永玑寝殿上是乾隆御笔“宸”字,他很久没有听见有旁人提“玑”字了,偶尔听见皇叔和永玑交谈,也只是叫一声小九。永玑出了上书房,常常有吴书来候着迎他去乾清宫……
而他到今日才发觉。
了结了抛绣球招亲的事,乾隆让几个小辈自己转一转。傅恒已经订好客栈上房,来接乾隆前去休息。和敬、和薇也说有些乏了,跟着去歇一歇。
永琪和小燕子不要侍卫跟着,乾隆也没多劝。永玑看着乾隆的态度,觉得几乎和当年待大哥和三哥一样漠视。他拉着永璋说要四处转一转,带了海兰察。
圣宠这种东西,果然靠不住。
毕竟是个小镇,繁华远不如京城,但永玑看得还算是兴致勃勃。
“三哥,这块玉刻得倒有趣。”他捡起小摊上一块刻得很讨喜的圆脸娃娃样的玉,玉质其实很不好,但是很少见会刻成这样的,“像不像小长安?”
“哟,这位小公子,那玉可不怎么样,就是雕来哄小儿的。您要买玉啊,看看这儿。”摊主看着三十多岁,指了指另一边。
永璋揽着永玑的肩:“喜欢就买了吧。家里什么样的玉没有,虽然这块玉上不得台面,你私下给小长安就是了。”
他点点头拿着玉往前走,海兰察立刻付了钱跟上去。
见了卖芸豆卷的,还特意多买了些准备带回去给乾隆他们。芸豆卷他在京城里只吃过一次,觉得味道很好,还是青容叫人买来给他的。
想到青容,他才想起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去过庄子了。沉吟了一下,又折回卖玉的摊子前,挑拣了一根青玉缠枝桃花的簪子,玉质尚可,他觉得青玉刻桃花的少见,青容最得他喜欢的,就是穿青衣穿得很有风骨。
永璋一直微笑着陪他,偶尔永玑回头问他时,才轻声说上一两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2 章
永玑在马上不自在的扯了扯永璋一定让他披上的狐裘,永璋在旁边抿唇笑:“又不是什么从前不曾穿过的东西,原也没见你就不自在成这样子。”
“现在天虽然渐凉了,哪里就到要穿狐裘的地步了?”他把手从系带上放下来,“连大姐姐都没有穿的。”
永璋将永玑的发尾握住,在手心扫了扫:“今儿天阴得厉害,你又贪凉,我不盯着些,你能穿单衣纵马。”
确实如此。他生来体弱,皇后给他用了不少大补的,后来每次请平安脉就说内火重,虽然开了许多方子调养,但是贪凉都几乎成习惯了。
他自觉永璋一心为他,不忍拂了永璋好意,所以也就不说话。
马车走进一条山路,天色又越来越暗,眼看就要落雨。永璋拉着永玑钻进马车,却看到永琪难得没有围着小燕子转,两个人中间隔着案桌,互相撇过头谁也不理谁。
“三哥,这可稀奇,五哥还有和小燕子置气的时候……”永璋坐在窗边,永玑将头枕到他腿上闭着眼轻声开口,“我以为他喜欢小燕子喜欢的不得了呢。”
永琪眼皮跳了一下,忍不住看了永玑一眼。永玑面色平静,没有露出一分嘲讽,仿佛只是随口说了一句。
永璋手指微凉,在永玑头上轻轻按压,和永琪对视了一眼,永琪将脸别开,永璋就低头静静看着似乎睡着了的永玑。
他也是知道小九自小肯亲近他不过贪求他温柔以待,其实小九自己就是个很温柔的人。越是相处,他越发怜惜这个弟弟,恨不得再给他千倍百倍的温柔。
永玑侧身微蜷了起来,永璋按下心思,用狐裘把永玑整个裹住。
暴雨如注,打到马车上声音也很大。永玑迷迷瞪瞪的在永璋身上蹭了蹭,虽然觉得有些吵但还是不想睁眼。马车突然停下来的时候,永璋将永玑身上的狐裘拉过怀中人的脸,才支开窗格:“怎么回事?”
“皇上的马车陷入了泥沼,奴才们正在想办法。”海兰察嗓音都冷冰冰的,听了倒叫永玑清醒了一点。他叹了口气,将狐裘掀开:“海兰察,给我找柄伞来,我去看看。”
永璋沉默着替他将狐裘系上,又塞了手炉到永玑怀里。
海兰察撩起帘子,看见永玑裹在几乎及了脚踝的黑狐裘里,眉目里还带着点初醒的慵懒和散漫,和平日里的清冷大不相同。
他撑起伞,将永玑全身罩在伞下,他自己几乎是立刻就全身湿透。
傅恒在控马,鄂敏带着侍卫在推马车。没看见乾隆的身影,海兰察低声解释:“皇上已去了公主的车架,风疾雨急,主子还是回了吧。”
永玑摇摇头,海兰察就不再劝,还是撑着伞将永玑送到和敬的马车前。
扶着海兰察的手上马车的时候,手下的肌肤冰凉毫无热度,永玑皱眉把手炉递到他手上:“放怀里暖着。”
和敬与和薇将乾隆哄得心情不错,见了永玑都很惊讶,乾隆脸色一沉:“雨这样大,受凉可怎么办?那些奴才也不劝着你!”
“不见着皇阿玛,儿子心里总是不安稳的。”他就站在马车口笑了笑,“儿子身上寒气重,这便回车上换件衣服。”
他退出马车,见海兰察举着伞却不知在想些什么,伞挨着马车,雨点砸到他身上却毫无知觉。
永玑没有多问,海兰察是很知分寸的一个人。偶尔放纵一回,他还容得下。
一直到行到了下一个小镇,住进了客栈,雨也没有停。
永玑还是受了凉,有些发烧,好在没有大碍。太医去煎药,永璋在他床边守着。他还叮嘱着一定要备好姜汤让乾隆和敬他们祛寒,纳克楚和海兰察那也要送一份,才安心的闭上眼躺着,一手握着永璋的手。永玑迷迷糊糊间听见众人来来回回的走动,只是皱紧眉头不想搭理。
“……老三,你真是好!”
大姐姐?在和三哥说话么?
他全身出汗,动一动手指都很费力,眼皮很沉怎么也抬不了。
“我知道委屈了小九,可是那是我亲额娘啊。”三哥的声音轻而坚定,“而且她病重,只怕连这个年关都……我日后自然安心做一个‘□□’。”
和敬抬手甩了永璋一巴掌,整个人气得发颤:“我待你好,你就是这样报我的?!我弟弟贵为元后嫡子,大清的皇太子,区区一个贵妃,凭什么要我弟弟退让?”
永璋没有回话。
“……我外嫁蒙古十几年,与小九不过书信往来,他在信里每每说你对他多加照顾,大姐姐不是不感念你的好。”和敬冷笑,“原来你就是这样‘照顾’他的。若是我没有回京,下一次你是不是要挟兄弟情逼小九对上你弟弟也要退让?”
永玑久久没有听到永璋说话。一直到他昏昏沉沉的睡过去,永璋没有再说一个字。
他发了汗,醒过来,只有和敬守在他身边。
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永璋还是待永玑十二分温柔体贴,和敬比以往沉默一些。永玑心里倒是对暂避纯贵妃的锋芒没什么抵触之心,左右不过是这么些日头,他前世自己都数不清为了胞兄低过多少次头,这辈子才一次,又会怎么样呢?
“紫薇紫薇!这里有个姑娘卖身葬父,你觉得这场面是不是很眼熟?”小燕子向着和薇挤眉弄眼,和薇矜持的微笑并不答话。倒是和敬看了眼永琪:“老五,管好你家的燕格格。”
“是,大姐姐。”永琪有段时间养在孝贤皇后身边,一向很听和敬的话,打小看过和敬的手段,对和敬又敬又畏。他匆匆走上前要拉开小燕子,却反而被小燕子带着和几个富家子弟的随从打了起来。
永玑掀开车帘:“海兰察,你带人解决一下。”他和永琪再怎么不和,也都是私底下的事,乾隆面前,兄友弟恭还是装的出来的。
永璋伸手把永玑拉回自己身边:“小九……”
他偏着头等着永璋接下来的话,永璋动了动唇,最后只是长叹一声将下颚枕到永玑肩上。
最近一个个的都很有心事的样子。永玑放软了身子回抱住永璋,在永璋背上拍了拍:“三哥,你不要担心。”
那个卖身葬父的女子一直跟在马车后面,永琪回头看了几次,最后还是拨马把人带上了。
永玑仰靠在永璋怀里,透过窗子看见了,便转头和不知想些什么的小燕子笑了笑:“小燕子,五哥还是宠你算很久了,日后收敛些性子,总是好的。”他目光掠过乾隆的车架,“旧人要比得过新人,除非在最美的时候死掉……”他声音很轻,飘散在风里,小燕子没有听清,她如今心思不在这上面。
小燕子从永琪救了卖身葬父的采莲开始,就明显没那么活跃了。
看来是略懂了愁滋味了。
她与皇宫格格不入,只有一个永琪。现在却要担心永琪会不会不喜欢她了,或者是,是不是不够喜欢她了。
被小燕子夺了马的永玑错愕的站在原地,永璋笑着将手递给他,一边提醒同样愣住了的永琪:“老五你还不去把人追回来。”
“海兰察你远远的跟着。”他侧坐在永璋身前,无奈地拽着马缰,“小燕子果然不是一般女子,全天下,估计也就这么一个人敢抢我的马。”
永璋笑着将马缰接过来:“所以原来才住的漱芳斋啊。”
“很是这个道理。”他顺着马鬃,“我们也跟过去看看。”
永璋虽然身子一直不是很好,骑术却还是拿得出手的。两个人跟在永琪身后,还能清楚的听到永琪和小燕子的对话。
“三哥,你说永琪到底为什么能为了小燕子做到这个地步呢?”永玑掩唇打了个哈欠,“他可是地位大不如前。可是我看着也没觉得他有多喜欢小燕子,能有一个采莲,就有第二第三个……”
永璋看着永琪追着小燕子,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忽近忽远却一直没有追上。他垂下眼帘:“老五已经没了恩宠,大婚过后就要搬出宫在外建府,朝中无人,生母早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