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的心情,恰如这静谥的夜般压抑,他仗剑立于码头,时不时抬头看看立在岸上的那面帅旗,硕大的周字了无生气地耸拉在那儿,周瑜不禁皱了皱眉头。
他虽然熟读兵书,满腹韬略,但对阴阳天象一道,却是不甚了解的,虽然庞统信誓旦旦地表示,今夜必有东南风,可眼看着已过二更天,压根儿就没有点刮风的迹象,不光没有东南风,就连寻常天天有的西北风都不见了。不,西北风没用,要刮就必须刮东南风,只有东南风才可以助他周瑜一臂之力,成就这不世之功。
“士元,你真得算准了吗,今夜定然会有东南风?”周瑜压低了声音对身边的庞统道。
庞统倒是不慌不忙,淡定从容地道:“都督放心,今夜必有东南风相助,此时天交二更,统推算不到三更必然风至,如若不至,可斩统之人头来祭风。”
周瑜没有了言语,他倒真没有稀罕庞统的这颗人头,就算今夜东风未至,周瑜决计不会要他的脑袋,但倘若真的没风,可就要让周瑜大失所望了。前面的计谋周瑜可以说是殚精竭虑绞尽脑汁,失败了的离间计让周瑜是心有不甘,不是他无能,只是机缘不太巧合了,蔡瑁的降书只差那么一点点,让他错失了一个最好的良机。但苦肉计可谓是神来之笔,也是周瑜最自负得意之作。如此良谋,刘泽就算是再聪明如厮,也未必能参得透其中的玄机。只要东风一起,黄盖的二十条火船便可冲入靖军水寨,到时刘泽就算有天神相助,也无法逃出生天。
东风,周瑜现在最渴求的就是东风,没有东风,一切都是空谈,没有东风。他所有的努力都将会付之东流。都说人定胜天,但老天都不肯相助的话,又谈何而成功。周瑜闭上了眼,暗暗地在心中祷祝。愿上天辟佑。赐之以东风。勿使其功败垂成。
“起风了——起风了——”周瑜身边的随从欣喜地叫唤着。
周瑜睁眼一看,那帅旗果然向西北方向飘去,初时只是微微掀动旗角。少顷之后便是狂风大作,江面上波涛汹涌。
“来人,带蔡中蔡和来!”周瑜面沉如水,喝令将蔡中蔡和带上来。
蔡中蔡和自来到了东吴营中,也只暗暗地向江北传递过一两次消息,便是关于黄盖被周瑜折打的消息,此后周瑜便令加强了沿江的防卫,二人便再无机会向江北通报消息,眼瞅着周瑜在赤壁集结兵马,蔡中蔡和却无法将消息传出,忧心冲冲,担心家人的安全。就在他们惶惶不可终日之时,听得周瑜传唤,自是不敢怠慢,连忙到帅帐之中参拜。
“都督可是要进军江北,为我兄报仇吗?”看到东吴的这般架式,就算是傻子也明白周瑜的意思了,蔡中虽然心里情楚,但却也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周瑜冷冷一笑道:“不错,本都督今日便要亲渡长江,与刘泽决战于赤壁,不过大军出征之时,尚缺一物祭旗,这旗要是祭得不好,恐难成功。”
“不知都督所缺何物?”
“你二人的项上人头!”
蔡中蔡和吓得面如土色,嗑头如捣蒜,连声道:“我二人真心投效都督,绝无二志,望都督明鉴。”
周瑜冷笑道:“你二人受刘泽指派,前来诈降,岂能瞒过本督之眼。实话告诉你们吧,自你二人投奔之后,所有的一举一动都在本督的掌握之中,黄盖受刑,若不是本督授意,你二人如何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刘泽。说来本督也要谢谢你二人了,若非你二人通风报信,刘泽又如何轻易地能接受黄盖的诈降,你二人也算是功不可没了。”
蔡中蔡和面面相觑,敢情周瑜早已猜忌,自己的行动早就落入了周瑜的慧眼之中,反而被周瑜所利用,假传消息,他们不禁是懊悔不迭,只是一昧地求饶:“都督恕罪,我二人与刘泽有杀兄的血海深仇,只是刘泽挟我家小,我二人这才不得不从,求都督恕罪。”
周瑜不为所动,冷哼道:“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如何可饶尔等性命。来人,将蔡中蔡和斩首祭旗!”
左右不容分说,上前就将蔡中蔡和擒下,“喀嚓”两刀,两颗人头就滚落了下来,血流一地。
祭完帅旗,周瑜下令黄盖立即进发。黄盖早已候在江边,瞧得东风乍起,都督军令已下,立刻扬帆北进,望靖军水寨而去。此时江面上波涛汹涌,浪击千层,黄盖立在首船之上,全束装备,铠甲覆体,倒持一柄环首大刀,面沉似水。二十条快船满鼓风帆,乘风破浪,勇往直前。
午夜时分,黄盖的船队离靖军已是不远,但月尽之日,天穹之中只有繁星满点,别无一点光亮,黄盖按约定快船之上遍插青旗,但黑暗之中也是无可分辨,黄盖遂令手下兵士举灯火为号,三明三暗。对方很快做出了回应,同样是三明三暗,这是双方约定好的暗号。
片刻之后,靖军水寨的大门吱吱呀呀地打了开了来,黄盖大喜,暗道:“都督计成也!”下令二十条快船鱼贯而入,进入靖军水寨之中。
黄盖冷眼打瞧,水寨之内靖军的船只俱是三二十艘大船相连,四五十艘小船相结,排列井然有序,气势雄壮,果然是庞统所献的连环计成也,黄盖暗笑道:“庞士元当真是好计谋,稍候一火发起,靖军绝无逃生之望!”
连舟之上有人大喝:“可是黄盖将军么?奉靖王令,请黄盖将军率船靠岸之后,登岸见驾!”
黄盖冷笑两声,并不回话,只是令手下将二十条快船散了开去,各自瞄准目标快速地冲了上了去,在距离靖军舰船尚有十余丈之时,同时点火。
二十条快船所载之物,皆是些硫磺硝焰火油芦草等引火之物,一经点燃,借助着东南风势,船首火焰立即窜起数丈之高,原本漆黑一团的江面顷刻间照如白昼一般,烈焰腾腾,烟焰涨天,黄盖及众军士立在船尾,架船直冲过去。
靖军的战船俱都被铁索连着,此时火船撞了上来,避无可避,很快就被点着了,风助火势,火借风威,转眼之间,满江便是通红一片。
此时甘宁尚在水寨之中,按刘泽的命令,早在一天之前,水军士兵已经撤走了三分之二的人数,目前水寨之中只有大约三分之一的兵力,虽然早已是意料之中的事,但甘宁亲眼目睹水寨被烈火吞噬,还是心痛如绞,这么多的战船被付之一炬,甘宁如何肯甘休,恨得目眦欲裂。
火起之后,王威已经在指挥剩余的水军官兵撤退了,但这火势来得太过迅猛,许多来不及撤退的士兵被烈火焚身,痛不欲生地呼喊救命,其状惨不忍睹。王威急劝甘宁道:“甘都督快撤吧,这烈火无情,再不走可就迟了。”
甘宁正欲抽身而走,瞧见了火光中的黄盖。黄盖所乘的火船虽然只点着了前半部分,而且趁着东南风,火苗是向前扑的,船后的位置尚没有着火,不过,这只能是暂时的,满船的烈火还是很快就蔓延了过来,黄盖等大在船尾,也渐无容身之地。
这时,陈武率接应的船队已经赶了上来,此时满江通红,照如白昼,虽然浓烟滚滚,但陈武还是远远地瞧见了黄盖,看到黄盖情势危急,便喝令船只快速地向黄盖靠了过去,大叫道:“黄将军快上船。”
黄盖站在了船舷之上,烈火已在将整只快船给吞没了,陈武的船靠了过来,黄盖急欲跳船逃生,两船相距七八尺,如果在平时,这点距离黄盖只要大喝一声,奋力一跃,足可以跳过去。但由于黄盖背伤未愈,方一使力,就觉得后背痛不可当,根本没有力气跃过去,陈武急令船再靠过去一点。
就在黄盖犹豫迟疑之际,那边的甘宁早已是拈弓搭箭,瞄准了黄盖的后心。甘宁的箭技可谓是神乎其乎,一弓三箭把把红心的绝技放眼天下也是无人能及的,此时他没有用三箭绝计,只搭了一枝箭,其准度可想而知。
陈武的船又靠过来一点,距离黄盖只有三四尺之遥,黄盖纵身一跃,向对面船上跳了过去,但甘宁的箭更快地追了上来,一箭正中黄盖的后心。甘宁力大,使得是四石弓,威力比普通士兵用的两石长弓大了一倍,黄盖虽然穿着护身铠甲,但甘宁的这一箭又快又准,穿透了黄盖厚厚的铠甲,精准无误地没入了他的后心。
黄盖闷哼一声,直接就栽倒了陈武的怀中,陈武大惊,急呼:“公覆——公覆——”可黄盖早已是寂然不动,气绝身亡。
甘宁一箭得手,也不敢再迟疑了,大火已经是烧将了过来,再不走可就真得要葬身火海了。甘宁收起弓来,率兵从早先规划好的安全通道撤了下去。
第538章登陆北岸
靖军水寨一片火海,看到起火的讯号之后,东吴各路人马便知黄盖已然得手,便都按照周瑜事先的预案向各自的目标点攻击而去。凌统、蒋钦、周泰各率一路水军,突入靖军水寨,在火海之中穿梭往来,趁势掩杀起来,许多尚来不及逃走的水军官兵根本就无力抵抗,不是葬身在火海之中,就是丧命在东吴的弓箭之下。
周瑜率领着大队人马紧随其后开始了大规模的渡江行动,百舸争流,千船竞渡,整个长江水面上艨幢如云,星罗棋布,热闹非凡。靖军水寨起火,周瑜这边的横渡完全没有了任何地阻力,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向北岸开进。
陈武载了黄盖的遗体,率船队向周瑜的中军靠来。周瑜此刻正在楼船之上,指挥着步骑兵有条不紊地登岸集结,瞧着陈武独自一人过来,没有看到黄盖的身影,心里便是咯噔一下,按照计划,黄盖得手之后,便是由陈武前去接应,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此刻应该是黄盖和陈武并肩而来,此刻只见陈武一人,难不成黄盖遭到意外不成?
未等周瑜出口询问,陈武已是怀腔悲愤地道:“启禀都督,黄将军他……他以身殉国了!”
“什么?”周瑜眼前一黑,差点就栽倒在船上,幸得身边的随从伸手将周瑜搀扶住,周瑜眼圈微红,哽声道:“公覆……竟遭不测……他遗体何在?”
陈武命人将黄盖的遗体抬了上来,背后的羽箭虽然已经拨除了。但伤口依然清晰可见,甘宁的这一箭极其地霸道,不但射中了黄盖的后心要害,而且箭头直接就从前胸洞穿出来,在黄盖的胸口射穿了一个洞,黄盖此时仰面朝天的躺着,双目紧闭,面白如纸,鲜血已经将胸甲全部浸染。
“公覆——”周瑜失声痛哭,周围的鲁肃、程咨、吕蒙、庞统等人也是黯然泪下。今日火烧赤壁。黄盖可谓是居功至伟,但万万没有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黄盖的阵亡给东吴的大胜蒙上了一层惨淡的阴影。
好半天。周瑜才止住眼泪。问陈武道:“公覆是因何而亡的?究竟死于何人之手?”
陈武向周瑜禀明当时的详情。虽然隔的很远,但当时火光冲天,照如白昼。陈武依稀还是可以看到是甘宁下的毒手,何况甘宁的箭术也是出了名的精湛,在这么远的距离上,一箭结果了黄盖的,也非甘宁莫属。
“甘宁?竟然是他!”周瑜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的肌肉之中,双目几乎可以喷出火来,甘宁可是当初射杀凌操的凶手,旧仇未报,又添新恨。“甘宁!我若不能食汝之肉寝汝之皮,誓不为人!”周瑜下令,如果一旦发现甘宁踪迹,各部要不遗余力地追杀之,务必要将他生擒活捉,在黄盖的灵前将他千刀万剐,以祭黄盖和凌操的在天之灵。
五万大军很快就完成了渡江,在乌林以西集结完成,周瑜令程咨、庞统在战船上守候,与吕蒙、鲁肃共同登岸,率军向纵深挺进。
是夜东风大盛,火逐风飞,烈火从水寨一直烧向了旱寨,几十里的旱寨也是火光冲天,烈焰腾腾。东吴的步骑登陆之后,也未敢轻进,这把火委实太猛烈了,一旦冲入火场,在浓烟和烈火的吞噬下,几乎没有生还的希望。
火是周瑜放的,但火势却不由他控制,周瑜也不敢率兵轻入火场,只得令军队左右迂回,围歼从火场之中逃离出来的靖军士兵,不过却收效甚微,大队的人马围攻过去,斩杀掉的也不过才区区数百人而己,颇有点拿弟大棒打蚊子的意思。
周瑜好生纳闷,按说这靖军营寨起火,靖军该是乱作一团才是,没理由在火场四周却找不到几个人影,难不成他们都葬身火海不成了?周瑜想想都觉得荒唐,这怎么可能,大火虽然来势凶猛,但人终究是活的,不可能坐在那儿等火烧过来。
吕蒙擒了几个活口,问明缘由,便禀知周瑜:“启禀都督,火起之后,刘泽见势不妙,已率大队人马投聚铁山而去了。”
周瑜微微一怔,刘泽的动作好快,果然是治军有方,突遭变故之后依然有能组织军队从容撤退,这一点不得不让周瑜心生佩服。“聚铁山?聚铁山?”周瑜暗暗地嘀咕了两声,忽然脸色大变,暗叫不好,聚铁山可是刘泽的屯粮之所,如今刘泽败军一齐撤到聚铁山,聚铁山的守备力量必然空前强大,自己仅派韩当的一万人马前去攻取聚铁山如何能成功,看来得马上增援韩当才是。
周瑜倒是没有疑心刘泽有诈,聚铁山既是靖军的屯粮之所,刘泽自然会倚为要害重地,不光要派重兵把守,兵败之后也急急地向聚铁山靠拢,目的很明确,就是想要确保聚铁山的军粮不失,军粮不失才能军心不失。
“全军听令,即刻向聚铁山开进,勿必要歼灭刘泽于聚铁山下!”周瑜简短地下达了军令,五万大军立刻折向西北,直扑聚铁山而去。
聚铁山在乌林西北二十里外,东面是一段连绵起伏的低矮山峦,山虽不高但处处断崖,根本就无路可以攀爬,西面则是一大片的沼泽,只有中间一条路可行。
周瑜刚刚赶到聚铁山路口,就见前面杀出一军,人影幢幢,火把闪耀,未知是否敌军,于是周瑜令吕蒙率军上前查看。
吕蒙也是万般谨慎,黑暗之中难辨敌我,既不可误伤己军,也不能轻易放过敌军,令手下兵士张弩搭箭,隐而不发,列好阵式,遥遥地喝问道:“前方何人?”
对方当即应声:“可是吕子明吗?都督何在?”
吕蒙一听,是韩当的声音,便立即令手下收起弓弩,高声道:“原来是公义兄引兵至此,都督就在后面,请随我来。”
韩当立即单骑而出,与吕蒙相谐来见周瑜。原来韩当奉周瑜之命率军一万抢先渡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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