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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小空坐下来,凑近白左寒耳朵小声说:「这种猪叫两头乌,金华火腿专用的。」
「长得真逗趣,不然我们再买一只陪来福?」白左寒往杨小空那靠过去。
「那可不行,它会长很大的,最少也会比来福大三、四倍。」杨小空搂着他,声音软软的打小报告:「我刚才被它撞了一下……」
白左寒笑,「八成是你说它什么了。」
「只是说红烧嘛……」
「啧,我们来福的小心思很脆弱的,你别刺激它。」
「我只是和它开玩笑,可它撞我欸!鼻子都快被它撞塌了。」杨小空已然堕落到和猪争风吃醋的地步。
白左寒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的鼻梁上不轻不重地啃了一口,「撞这了?」
「哎,还疼。」杨小空趁机在白左寒的嘴唇上啄了一口。
白左寒捏捏他的脸,「小鬼,学会调情了。」
杨小空笑微微的,正要再说什么,电视萤幕一闪,换到宰猪场的画面,白左寒吓了好大一跳,迅速扑过去捂住黑猪的眼睛。
遗憾,黑猪早他半秒看到一排排血淋淋的死猪,惊恐万状地「嗷嗷」惨叫,挣扎着一头扎进白左寒怀里。
白左寒急得一头是汗,嚷嚷「小空,快换频道!」
杨小空头顶一排黑线,这猪也太多愁善感了……
第三章
白左寒记得,这猪小时候只有巴掌大,四只细蹄子似乎撑不起圆滚滚的小身子,走起路来东摇西晃,眼睛像两颗黑葡萄,水汪汪地饱含可怜相;以白左寒那装腔作势的个性,买东西可不是喜欢什么就买什么,比如他偏好的是甲壳虫,却偏偏要买辆路虎来显示自己品味高贵;养宠物也一样,他是打定主意要养一只威风潇洒的杜宾,可惜到花鸟市场一逛,还没看到合适的狗崽,便被这只猪的小黑眼迷得七荤八素。
这黑猪一抱回家,白左寒就后悔了,别人家遛的是名狗,再不行也遛只小京巴,你堂堂一个大学教授,遛着只猪到处乱跑,像话吗?
罢了、罢了!白左寒安慰自己,我家的猪是迷你猪,只有巴掌大,养在家里也挺逗趣!哪想这猪品种不纯,在白左寒的精心照料之下,吃好、睡好,吹了气般长了几十斤的膘,以前撒撒欢一派天真活泼,现在一撒欢就能把人拱出几公尺远。
爱面子如白左寒,他只能伤心地看着他的猪一天天长大,纯真的葡萄眼变成了邪恶的黑豆眼,可爱的短鼻子变成了难看的长鼻子,惹人疼惜的小细腿儿变成了粗壮有力的短腿……
活脱脱的悲剧啊!白左寒想起此事愤难平,狂怒地一捶床,「那个卖猪给我的奸商!他骗我。」
杨小空费了好大劲将黑猪哄回窝里去睡觉,劝道:「白教授,你别记恨了,这是缘份呐!」
「走开!」白左寒推他一把,「你又嘲笑我!」
杨小空握住他的手,小小地咬一口,「你不喜欢它,明天我带到工瓷坊去,等小七回来吃掉它。」
白左寒怒目而视,「你让乐正七吃掉我好了!」
「你就是这样,明明心里爱得要死,还要嫌它难看。」杨小空笑。
白左寒别别扭扭地将薄被子往上拉了拉,抬手关了床头灯,「我把它养那么大,还是有感情的……」
杨小空揽着白左寒的腰,在他肩头轻轻咬,「别睡,不是说好给我翻译外文书了吗?」
白左寒只好重新打开灯,「我明早还有课呢!就给你念半小时。」
杨小空乖顺地点头,忙递上书。
白左寒打个呵欠,侧身躺着,手支住脑袋,停停顿顿地把英文注释翻译出来,一些专业术语便半蒙半猜,说了几页后,觉得乏味透了,虽然句子都看得懂,但古玩鉴定不是他专业内的东西,全然一头雾水,他问杨小空:「你听得懂吗?」
杨小空一扫平日傻乎乎的样子,专注地看着书上的图例,简单应道:「懂,你继续。」
白左寒愣了一瞬,忽然惊觉杨小空在某些方面,和二十岁的自己像极了!单纯干净、充满梦想、对自己的追求心无旁骛;但谁知道,随着时光的流逝,他会不会改头换面?五年后、十年后,他是不是会露出锋利的爪牙,待人处事宠辱不惊、目光犀利刻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变成另一个白左寒?
杨小空的下巴搭在白左寒肩上,用指尖戳了戳他的嘴唇,又探身吻了吻,「你很困了吗?那还是睡吧。」
「没,我再念几页,你认真听。」白左寒笑了笑,翻过一页接着念;他第一次萌生一种强烈的保护欲,他想让自己这不谙世事的年轻爱人没有忧愁和痛苦,看不到这社会残酷的一面,不要受到挫折和伤害,永远生活在没有坏人的世界,永远微笑着枕在他身边,用带着孩子气的方式向他索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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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各项美术类评选展,开展得如火如荼,柏为屿的两幅新创作,分别拿下了不同顶级美展的金奖,曹老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了,往柏为屿的脑袋瓜子上大力拍了两把,差点把他拍晕过去。
但凡提起曹铜鹤老先生的弟子柏为屿,没有人不汗颜!那个毛毛躁躁的小子过于年轻了,然而获得的殊荣,却犹如鱼雷般一个、一个炸出来,炸得艺术圈子里涟漪不断,让人不知该羡慕柏为屿,有曹老这样惜才如命的导师;还是该羡慕曹老,有柏为屿这样才华横溢的接班人。
柏为屿在这条路上走得顺风顺水,一跃好几级,从没遇到过什么绊脚石,身价「蹭蹭蹭」往上爬,同辈的竞争对手只有眼红的份;许多评论家都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一时间,所有艺术类刊物将他定位为年轻一辈艺术家的新贵,善意的赞誉铺天盖地,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出现冷言冷语;不过,这一切都掩盖不住他耀眼的光芒。
杨小空眼巴巴地看着柏为屿的获奖证书,一脸艳羡,「柏师兄,你真是太厉害了!」
柏为屿得意洋洋,「你只有在这时候才会叫我师兄!」
杨小空挠头,不好意思地笑,「我只有在这时候才崇拜你。」
柏为屿点起一支烟,抽两口,故作潇洒地踩在画架上,眉飞色舞,「怎么样?我是不是越来越有师兄的风范了?」[切勿散播]
曹老一脚把他从画架上踹下来,「兔崽子,知道『谦虚』两字怎么写吗?」
柏为屿揉揉屁股,嘀咕:「怎么写?」
曹老扬起柳棍就要打。
「啊啊!我想起来怎么写了!」柏为屿跳着躲开,「曹老,你也真是!我和小空还装什么谦虚?真假!」
曹老想想也是,哼道:「在自己人面前随便一点没关系,我告诉你,出去说话一定要注意,别被人抓住把柄。」
柏为屿臭美地摊手,「唉,真是伤脑筋!人怕出名猪怕肥,我这就是树大招风的典型代表啊!做名人真辛苦。」
「喂喂……」杨小空冷眼,「为屿,你这种话如果在外面说,真的很欠扁。」
柏为屿勾住他的脖子,「所以我就和你坦白流露心声,在外面我可淡定了!你听、你听,接受采访的时候,我就这么说……」往后退三步,面对杨小空站直,整了整衣领,手背在身后,笑容内敛,装腔作势地把采访过程重播一遍:「这幅画引起如此大回响,我也是出乎意料的,过多赞扬使我有些惶恐不安,我在艺术之路上还只是个小毛孩,需要不断探索,希望有更多不同的声音,指出我的缺点……」
「够了、够了……」杨小空摆摆手,「先让我去吐一吐。」
柏为屿不依不饶地拉住他,「还没完呢!等我演完再吐。」
杨小空面色灰暗地扭开头,「师兄,算我求你,饶了我吧!」
「师弟,你听我说啊!我还有一段很经典的装B语录……」
曹老的柳棍毫不客气地抽下去,「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里给我闹腾!」
杨小空和柏为屿忙做鸟兽散,对视一眼,偷偷笑。
曹老一转身,柏为屿便颠儿颠儿蹭过来,诚心劝道:「小空,我像你这样研二时,就陆陆续续获了些小奖,你到现在连个入选的尾巴都没摸到,别玩物丧志了。」
杨小空沉默片刻,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你做漆画有灵气,我怎么能和你比?」
柏为屿老气横秋地拍拍他的脑袋,「怎么能这么说?我们是两种风格!曹老嫌我太躁,对你的期望更大,你别让他失望;一个人的精力有限,我的所有时间都花在专业上,而你还分出一半去钻研瓷器,当然和我不能比。」
「我不急于求成,能学自己喜欢的东西就好。」杨小空用樟脑油洗掉手上的生漆,眼见曹老转到陈列室瞧作品去了,趁机低声问:「我听陈师兄说,有个新加坡的学校聘你,你怎么不去?」
「嘘……」柏为屿怕怕地往陈列室看一眼,「别被曹老知道,他会揍我。」
「你真是……」杨小空无奈,「很好的机会欸!别系的人抢着去。」
柏为屿割下一小块螺钿,在砂纸上磨圆润,没好气说:「老外总是想挖墙脚,像我们这样学现代绘画结合传统艺术的,在国外挺吃香,在国内反而不好发展,这个局面很诡异。」
杨小空不住地用报纸擦手上的油,淡然道:「我知道你的想法,可又没让你去一辈子,去打拼几年回来,总比现在这样当无业游民更好。」
柏为屿将烟头戳在桌角,赖皮兮兮地抖着腿,说:「我就是安于现状,现在发展得不错,又不缺吃喝,能安安心心地做创作,日子过得多逍遥,何必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打拼?再说,我是个语言白痴,到那……么遥远的地方,没朋友会憋死的。」
杨小空一笑,「你就是懒。」
「我是懒,怎样?」柏为屿推他一把,一本正经地瞪大眼,「我知道了,你想把我这个绊脚石赶走,以后你就是漆画界的新贵,是不是?师弟,你好险恶的用心啊!」
杨小空无语,搬起一块小漆板往阴干房走,「得,我再理你就见鬼了。」
柏为屿揽住他的腰,淫笑,「师弟,我和你开玩笑的,别生气。」
杨小空把板举高,「别动,还没干呢!」
柏为屿上下其手,「唷,小蛮腰……」
「喂!」杨小空急出一头汗,「痒,你别乱动!」
曹老从陈列室出来,杀气腾腾地操起柳棍,没头没脑地乱抽,「怎么又抱在一起了?你们整天搂搂抱抱的,像什么话?败坏师门!」
柏为屿见势头不对,撇下杨小空一溜烟跑了。
杨小空举着漆板左躲右闪,可怜巴巴地求饶道:「唉唉,曹老,不关我的事啊……」
妆碧堂对面的工瓷坊今天开窑,几件釉里红的发色差强人意,窑工们拎出瓷器,魏南河看了一眼,摇头说:「敲掉吧。」
柏为屿从厨房里偷了只鸭爪子,坐在柴窑边凑热闹,「你真是浪费啊!」
魏南河赶苍蝇般挥挥手,「一边去。」
柏为屿拍拍屁股站起来,正要乖乖地滚一边去,魏南河又叫住他,问:「小七有没有给你打电话?」
柏为屿嚼着鸭爪,吊儿郎当地吐出骨头,「有时有。」
「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嫌肉不够吃。」柏为屿说了一半,疑道:「怎么,他没给你电话?」
「不是。」魏南河不自在地摸摸鼻子,「没你的事了,滚吧!」
「什么态度,大师兄了不起啊?」柏为屿白眼一翻,悻悻然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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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正七刚去军训前几天,每晚打一通电话回来报告情况,啰啰嗦嗦一大堆废话,可时间一久,那小子每天不知道忙什么,不主动打电话了;魏南河打过去,想问问他:吃饱没?累了没?想家没?
不想,那死孩子没说几句就不耐烦,行啦,你别什么都问,老妈子啊你?我打牌呢,就这样!
魏叫兽打击不小,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接连三天没给小孩打电话去自讨没趣。
下午到系里开会,院长就教授资格考核大发言论,白左寒坐在魏南河旁边,轻轻敲打扶手,问:「今年院里就一个正教授名额,有没有兴趣和我争?」
魏南河苦笑,「白左寒一出,谁与争锋?」
白左寒嗤笑,「拉倒吧!说得这么委屈,还不是你自己那课题论文没有赶出来;得,你等明年吧!」
「是是是!」魏南河调侃道:「您老今年赶紧升了,把明年的空缺给我腾出来吧!」
「明年就一个名额,我看你还是没戏。」白左寒抽出一支烟在指尖转动,挑眉看了魏南河一眼,「校长的侄子也要评正教授,我把他挤下去,让你明年去和他斗。」
校长的侄子在油画系任教,裙带关系尤其剽悍,魏南河估摸着自己没能耐斗得过人家,便道:「那我等后年好了。」
白左寒恨铁不成钢,「你就是没志气!」
魏南河一乐,「我没志气不是一年、两年了,评副教授那会儿,也是和这家伙撞了,校长委托院长来找我谈话,我还不是拱手让他?」
白左寒不屑道:「我要的东西,除非争取不到,绝对不可能自觉让给别人,哪怕是和你争,我也不会让的。」
「左寒,你太好强了。」魏南河把他手里的烟拿过来,放在鼻底闻了闻,若有所思地说:「小空就和你不一样,他和柏为屿很像。」
「哪会像!胡说。」白左寒不满,我的小绵羊怎么会像那二流子?
魏南河观察着白左寒的神情,缓缓说:「那两个小子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子软弱,如果是站在我们今天这种立场上争一个名额,他们会互相让给对方。」
白左寒嗤之以鼻,「可笑!」
「是很可笑,他们阅历不够,依然保持着那种天真,等再过十年,到了我们这种年纪,就不一定了;比如我和杜佑山……」魏南河蓦然停下不再说话,想起杜佑山,不由有些伤感,二十年前,两个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