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道:“皇兄,她瞎了你知道吗?也不知她在这世间看到了最后一眼会是谁,皇兄,会是你吗,还是,是仇恨,呵呵。”
“你说什么?”云绯墨如玉树般笔直的身躯微微颤了颤,仿佛没听清,亦或者,他只是不愿听清。
瞎了,什么叫做瞎了。
她毫无焦距的双眼,蓦地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女子慌乱而恐惧的声音,清晰回荡。
她哭着说。
“云绯墨,云绯墨,你在哪啊?”
“你滚开,滚开啊,你又不是他,你知道什么,他说过让我相信他的,云绯墨,你在哪啊,你他妈给我应一声啊,云绯墨……。”
她当时是多么拼命的想要挣脱开那匕首,不顾一切的。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当时,他不伸手握住她的手。
云紫鸢笑容顿了一下,似乎明白了过来,又笑了:“看来想要皇嫂死的人,还真多,皇嫂瞎了,看不见了,当我前去看她的时候,她问我,断情崖在哪,她说她想去看看那里的风景,我答应了她的请求,可是我没想到,她居然趁我不注意,自己推着轮椅堕入了深渊,临死前,她对我说,让我好好照顾小云玥,皇兄,皇嫂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边说着,伸出了手,掌心放着一个小小的血色锦盒。
“这是皇嫂让我交给小云玥了,说是他百日宴礼物,能保他平安长大。”
又是刺目的鲜红,自入了殿中,映在他眸中的颜色,便剩下这一种了,无论是手上的,眼前的,心里的,都被它慢慢的占据,密密麻麻的,让他无处可逃。
心,一点一点被收紧。
修长如玉的手隐隐颤抖着,还未将那锦盒拿入手中,怀中的小孩儿,已然从他怀中爬出来,伸出短手,想要先越过那紫色云袖抓住那锦盒,因为太过迫切,小孩儿差点没掉到地上去,幸得他父皇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捞住。
云紫鸢将锦盒放入那小手中,莫名的,身躯猛地一僵,如同化作了冰雕,久久,才回过神,将手伸了回来。
她都看见了什么,一个三个月大的小孩儿,竟用冰冷仇视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她,这怎么可能,她一定是看错了,晃了晃头,在看,那小孩儿早已闭上了眼,将手中锦盒紧紧的抱着,如同珍宝。
他的眼角处,一滴晶莹,遗留。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快要完结了,感谢收藏此文的童鞋们,即便很少,也是我写文的动力,谢谢。
☆、尘埃落定
暗夜沙沙明火映。
秋夜如水浮月影。
无名虫奏骨魂曲。
似是祭奠伊人离。
深夜寅时,断情崖底,熊熊火把,仿佛要燃烧了整个天际,咻咻冷风中,人群围绕圈中,青青草丛中,一具浑身是血的躯体,面部朝下,深陷于地,而不远处,是化成了一块块木头的轮椅。
那女子,着一身深红色织锦宫装,三千青丝乱尽,飘散与周身,双手双脚处血色浓稠如墨,软趴在从中的一只左手无名指上,一道银光煜煜生辉。
“云绯墨,云绯墨,云绯墨……。”
他似乎听到了她在笑着唤他,平凡无奇的脸上,灿烂如阳。
“云绯墨,今晚我做了鸡蛋加鸡蛋的夜宵,你试试好吃不。”
“云绯墨,送幅画给你,夕阳西下美男图,不要算了,我挂我宫里去。”
“云绯墨,你看到没有,这颗石头缝里长了一朵小花,给你放办公桌上,最合适不过了。”
“云绯墨,你批阅奏折一定很累吧,要不,我给你揉揉肩如何。”
“云绯墨,我怎么就那么稀罕你呢。”
…………
三个月以来,一幕幕,尽是她讨好的笑容,小心翼翼的,不由自主的,可怜又低微的,画面一转,她在对他凄凉的笑,悲伤的眼睛里,滑落了两行血泪。
“丫头,丫头,丫头……。”忍不住唤出了声,低低的,缱绻的,慌乱的,夜风掠过他的衣衫,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蹲下身,将那尸体抬起,如获至宝般的紧紧抱在怀里。
清凉的泪,划过了他失去了光华的玉颜,他就这样紧紧的抱着,一下都不肯松开,越紧,那冰冷的躯壳越发渗透他心。
“丫头,丫头,你不是说要稀罕朕一辈子吗……。”
他们的北云天子,抱着一个女人哭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这话说出去,谁人能信。
那个清冷得如同千年寒冰的人,终究是动了心了。
然而,令他动心的那个女子,却死了。
以这种决绝的方式。
来打击对曾令她绝望的男人。
他们看着他,抱着那具面目早已摔得血肉模糊的尸体,颤抖着的手,越收越紧,而后一遍遍的如同情人的呢喃。
“丫头,朕许你粗茶淡饭。”
“朕许你策马高歌。”
“朕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只要你醒来,你想要的,朕都给你,朕全部都给你,好不好。”
“不是说,心悦朕吗,你明明说得那么认真不是吗。”
“你是朕的妻子,你不好好呆在朕的身边,你难道还想去别处吗?”
“一切艰难你都挺过来的,丫头,这次你一定也可以对不对。”
把头埋进了她的脖颈间,从阵阵血腥味中,搜索着属于她的味道。
没有,什么都没有。
到处都是血腥,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那个总是充满了柔情笑着看自己的人。
那个一不开心还会跟自己闹别扭的人。
那个执他之手晃荡着漫步于月色下的人。
那个总是无比用心为自己付出一切的人。
那个总是一口一口叫着自己云绯墨的人。
没有了。
再也没有了。
从此,见不着了。
也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这怎么可以。
天瑶,天瑶或许有办法。
他突然抬起头,朝着沈朗说道:“沈朗,快去把天瑶唤来,天瑶那么厉害,一定能将她救活的,快去。”
沈朗只觉得嗓子干涩得发疼,哑声道:“宫主,娘娘,娘娘已经去了。”
那么高摔下来,怎么可能不死了。
何况她本来就带着一身伤,早已奄奄一息了。
“去了。”他喃喃着,“怎么会呢,上次在乱葬岗她不也是快死了吗,朕只是喂了她一颗回生丹,她不也活了。”
对,回生丹。
他眼睛闪过一道亮光,将她平躺放好,快速从怀中拿出一个青瓷瓶,倒出一粒,放入她的口中,替她运气顺下。
他紧紧抓住她无力垂下的手,一边低声跟她说话:“你一定要醒过来,我们的孩子还等着你回去呢,你知道吗,他不让朕抱了,他这是在生朕的气。”
“他抱着你送他的小锦盒,不哭也不闹,就这样乖乖的躺着。”
“可是,这样,朕更心疼。”
“他都知道,你别看他小,可他都知道,他听得懂,他这是在怪朕,丫头,就算你不要朕了,可你怎么舍得连他也不要了呢。”
他又把她抱入怀中,鲜红蹭污了他一身的锦衣。
她的脸早已不成称之为脸,那里,不过是一团摔烂的血肉,不少侍卫看得心中作呕,他却视为珍宝,搂得很紧,仿佛怕别人抢走一般。
胸前衣襟上的七彩琉璃弯月在月光下流动着神秘的光辉,那么高摔下,它居然没碎,只是染了不少的污泥。
宫中的人,都曾言,帝妃情深,每次往往听到,也只是不以为然的一笑。
自古帝王无情,更何况还是他们北云的帝王。
几年前,江山易主,在外看来,是和平让位,实则血洗了整个金銮殿,他们之中,不少人都曾目睹了那时隔几年都难以忘却的一幕。
殿门紧闭,血流成河,堪称人间炼狱,那一袭白衣样貌惊人的男子,手起刀落之间,宛如拿着死神的死亡镰刀,不断着收割一颗颗的人头,把那一袭白,染成了暗红。
他的一双眸中,闪烁着幽冽,冰封三尺,倒映着一片的血光。
这样的男子,会爱人,会流泪,简直难以想象。
何况只是个其貌不扬的女子。
可眼前的这一幕,又算什么。
冰冷的身躯,依旧冰冷,那抱着她的男子,一双微微希冀的眸,一瞬间陷入了死寂。
侯府那次,他又怎知,原先的那人早已死去,是一丝魂缕没入其中延续了那躯壳的命。
本就是延续的命,一旦死去,又有何人来续。
他似乎是接受现实了,低低的对着她说了声:“我带你回家。”
把她拦腰抱起,让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胸口,一步一步,略带浮虚,往黑夜中走去。
一干拿着火把的侍卫连忙跟上,为他照亮前方的路。
朝霞宫,灯火通明。
石榴石丹红肿着眼呆坐着,一动不动。
“石榴石丹,你们能不能走快点,跟个蜗牛一样。”
那女子回头笑她们,很快消失在了一个转角。
不见了。
永远的不见了。
七公主说,她们的皇上斩断了娘娘的手筋脚筋。
七公主说,她们的娘娘绝望之下一心寻死落入断情崖了。
这怎么可能。
她怎么会死呢。
想都没有想过,她不在了的场景。
出门前明明还开心笑着让她们好好看家的女子,怎么可能就突然回不来了呢。
今日明明就是小殿下的百日宴不是么,她怎么可能会死呢。
这么一个特殊的日子,怎么这一去,就连她的命也搭进去了呢。
一定是他们开的玩笑。
对,他们闹着她们玩的呢。
小三儿哭得脱了相,抱着双膝,头抵在膝上,蜷缩在了墙角。
床榻上的小人儿咿呀了一声,他身子一动,站起身,快步走了过去。
娘娘最爱的小殿下,从今日起,由他来守护。
他走近一看,愣住了,那小人儿坐起了身,拿着锦盒,正在拆着,方才那一声,许是他拼命想要坐起身而发出来的。
他一点儿也不惊讶,小殿下异于常人,他一向都知道。
每当他抱着他玩时,他说什么,小殿下似乎总能听得懂,偶尔还乐呵呵的拿着小东西扔他,若是扔中了,见他哭着脸,还会笑眯了眼,一脸幸灾乐祸。
他看着他将红色丝带拆下,十分珍惜的轻轻的放在一旁,打开小锦盒,里面放着一个用墨玉雕刻着的小人儿,正咧嘴笑着,头发上,穿了个小孔,系着一根红线,翻转一看,小人儿两只脚底,刻了两个字。
宝宝。
在娘亲的心中,他不是云玥,他只是她心头的宝宝。
“酿……琴……。”云玥哭了,怔怔的看着手中的礼物,泪水四溢的流。
小三儿也哭。
小殿下会说话了,可是娘娘再也听不见了。
低头拿出脖子上带着的‘小宇宙’,他坐上了床沿,拿着给云玥看了看,哽咽道:“殿下你看,这是娘娘送给我的。”
说完,他忧伤一笑:“从没有人会送我礼物,而且还是那么好看的礼物,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温柔的人,她的手好温暖,捏人家脸的时候,摸人家头的时候,眼睛里的笑容很真很真,让人感觉,好想这样下去。”
云玥含着泪看着那他手中的东西,也将手中的小人儿戴在了脖子上,半夜没睡,心身疲惫,爬向小三儿,小三儿赶紧将他抱起,放在了怀中,轻柔的拍着。
“睡吧,殿下,小三儿会一直陪着您。”
“小三儿哪里都不去,就陪在殿下身边。”
“小三儿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哪怕拼了我一条命。”
石榴石丹走了进来,看着他们,眼露哀伤。
石榴走上前,看着小三儿怀中的小孩儿,眼角还残留着泪,不免心中一痛。
“宫女送来了一些吃食,吃一点吧。”她看着小三儿说道。
小三儿摇摇头,道:“小殿下要睡了,我要陪着他。”
石丹忍不住哭出了声,唤了一声:“娘娘。”
石榴将泪咽下,瞪了石丹一眼,说道:“哭什么哭,娘娘那么厉害,说不定她……。”再也说不下去。
断情崖底高千丈,这一落……。
连自欺欺人也做不到了。
“石榴石丹姐,皇上回来了。”一个小宫女喘着气跑到了门边喊道。
小三儿怀中小孩儿,闭着的双眼,猛地睁开。
☆、尘埃落定
朝云宫。
皇帝寝宫。
龙床榻上。
正躺着一位面目全非的深红色宫装女子。
坐在床沿的紫衣男子正握住她发青的手,一动不动。
“皇上,吃点东西吧。”门“咿呀”一声开了,贴身侍女瑞夏正端着几样精心准备的吃食走上前来,担忧地说道。
“谁让你进来的。”没有听到回答,他回头冷冷的一瞥,“朕问你,谁让你进来的。”
瑞夏心中一惊,手脚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托盘上的瓷碗发出了突兀的碰撞声。
“皇上,是奴婢自己要进来的,您已经很久没用过……。”
“滚出去。”不容置喙的命令,又回头继续看着榻上的女子。
“皇上……。”瑞夏咬了咬唇,目光落在那躺在床榻上的女子身上,眸中一定,“皇上,娘娘已经死了。”
“啊……。”云袖一挥,一道身影被一道力量击中,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狠狠的撞在了门上,惨叫一声,碗碟破碎,菜肴和粥撒了洒了一地。
唇角溢出了血迹,满身的狼狈。
扶着胸口抬起头,床沿上的男子已然冷声的吩咐:“沈朗陆离瑞冬,把人带出去,若是再让朕看见任何一人进来,自行领罚。”
“是。”三人领命,推开门,把一脸戚戚然的瑞夏拉住去了。
之所以放瑞夏进去,不过是担心自家主子的身体罢了。
门再次合上。
云绯墨目光温柔的看着榻上的女子,轻声道:“丫头,睡吧,朕会陪着你。”
门外,陆离垂着头,喃喃的问:“沈朗,娘娘来北云也不过四个月,为何皇上却……。”
沈朗明了,望向殿门外沉沉的黑夜,缓缓回道:“不是四个月,正确来说,是一年多了。”
陆离侧头看他,不明,“一年多,可……。”
沈朗将目光收回,轻轻叹了口气,“在娘娘还是东景忠义侯府六小姐的时候,主子就知道娘娘的存在了,并一直命我暗中保护。”
其实,当时主子的意思,也只是留着她一条命即可,又哪曾想到……。
唉。
陆离点点头,身为云绯墨贴身侍卫,他自然知道其中缘由,知道沈朗还未说完,便静心听着。
“娘娘从侯府脱离出来,一路前往北境,我发现,娘娘变了,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不再怯弱,不再无能,相反,她还很聪慧,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