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忽然传来一阵温暖——是大哥的手。他转身抬头便撞入了大哥忧心的双眼。叶一均紧紧握着的冰冷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把叶俊拉过一些靠在自己身上,低头在他耳边说:“俊儿,别难过,是大哥不好……大哥会尽快把叶氏振作起来,你只要坚持一段时间就好。”
叶一均叫叶俊别难过,自己的声音却低沉里带着哽咽。叶俊忽然感觉没那么难受了,虽然他的生活已经天翻地覆,再找不回往日的样子,但总是有一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叶俊笑笑,也紧紧大哥的手,示意他不用担心。
一顿饭各有各的心思,除了尤家没心没肺的大姐和事不关己的姐夫,其他人概是食不知味。这一场名为见家长的谈判会终究在叶俊冗长的沉默中结束了。
结束后尤亦清要送叶俊回家,叶俊却冷着脸从他身旁视若不见般走了过去,转进了叶一均的车。尤亦清拿着车钥匙邀请的姿势僵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尤译雅见了无奈地跟身边的汉子交待了几句,向自己小弟走来。
叶一均的车早已经走远,尤亦清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带着困惑缓缓转过身看着尤译雅。
尤译雅叹了一口气,说:“上车回家再说。”
刚回到自己的宅子还没下车呢,就被自家大姐一路揪着耳朵揪到门口。一路的数落:“你这小子是不是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让叶指挥家跟你结婚的?啊?我还以为你是正正当当追的人家,害我白开心一场!这也是你能算计的?不就是那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
尤亦清一路求饶,耳朵仍被揪得通红。
回到屋子里,尤译雅把他丢到地上,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尤亦清不从实招来就决不罢休的样子。
尤亦清从10岁父母双亡后就只有这个大自己4岁的家姐管着,平时待他严格得很,因此对他姐姐基本上不敢违逆——比如去听他最讨厌的音乐会。尤大姐因为要供尤亦清上学放弃了自己的音乐学业,可算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尤亦清拉扯长大。
亦是因为这样尤亦清相当争气,还没毕业就借钱开了自己的公司,凭着自己的头脑在B市打开了一片天地。
尤译雅对自己这个弟弟可是清楚得很,这小子从小就爱算计,整个奸商思想,怎么用最便利快捷的方式得到自己想要的,然后获取最大利润就是这小子脑子里整天想的。可她没想到在爱情上他亦是如此。
她叹了一口气问:“你喜欢叶俊?”
尤亦清一脸你不是说废话吗的表情看着她。
尤大姐又被他气到,声音提高了八度:“我说你喜欢你就不能用点正常的方式去追?就只会算计算计!你当这是在商场上啊!算计到了就能得到啊!有没看到刚刚叶俊拒人千里外的样子?该!”
尤亦清想到刚刚叶俊冷峻的脸,耷拉着脑袋也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他未曾有过这样的情感,初初一见不过是因为他身上有些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气质,优雅从容,清冷傲人,拒人于千里外,却又让人忍不住接近。
犹记得很多年前,一个静谧的晚上,温馨地一家人围着电视看音乐会,慈爱的母亲问:“小亦清长大了想做什么?”那时候的尤亦清无忧无虑,天真地指着电视里的音乐会咬着指头说:“我要成为音乐家!”
只是命运弄人,他终究成不了那样的一个人。他成了人人口中的奸商,姐姐口中满身铜臭味的俗人。他苦涩地笑了笑,人往往会因为一些很可笑的理由而沉溺于一段自己编就的感情里,而他亦不能避俗。他成不了那样的人,可是他不可避免无可救药地爱上了那样的人。
那人仿佛天生就该如此,站在指挥台上优雅的睥睨众生。他在底下看着在指挥台上站得笔直的人总是忍不住心神颤动。
尤亦清摸摸有些闷闷的心口:“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尤译雅一口血哽在喉头:“你除了会认钱还会什么!不管怎样,结婚后换个正常点的方式把人家留下,不然抢来了有什么用?”
尤亦清闷闷地应了声:“哦……”
06演出OR 婚礼
婚礼前繁杂的一切还是过去了,叶俊松了一口气,但婚期尤亦清并没有改,依然是5号。请柬都已经发了出去。
过几天便是了。他皱皱眉头,并不打算退缩,排练了这么久他不可能在关键时刻丢下他的乐团。
眨眼就到了结婚那一天,在这之前这个轰炸性的消息早就传遍了B市,真正到了这天自然有媒体报道。叶俊被困在家里急得团团转,演出在下午两点,他赶过去参加婚礼再赶过去演出现场肯定来不及了。
快要出门了,尤亦清那边的人都来催了。大哥也在,看着着急的叶俊问:“小俊,怎么了?不想跟他结婚的话咱还可以毁约的,我说过叶家没欠你什么。”
叶俊看着身量跟自己差不多的大哥灵机一动:“大哥,到这时我也不会退缩。只是今天我有个演出……你……”叶俊凑过去叶一均耳边说出自己的计划。
叶一均皱皱眉头:“这变态这是威胁!”
叶俊轻笑:“既然他想玩,那我就跟他玩一玩又如何?”
于是……
当婚车来到叶俊家楼下时叶一均走了上去。来接亲的尤亦清看着穿着叶俊白色礼服的叶一均出来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满脸怒气地上前揪起叶一均的衣领,目露凶光:“叶俊呢!”
这回叶一均可没有上回那样颓唐,他淡然一笑:“俊儿去参加演出了,对了,他还让我把这张票给你,说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去看他演出。演出大概下午4、5点会结束,他说如果你非要等他的话可以到演出音乐厅外面等他。”
“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另一个新郎我可以暂时替代。”叶一均抑制不住扬起了嘴角。小样,我家弟弟什么时候对谁妥协过?想当年为了走上音乐这条路硬是跟老爷子吵了一架,一分钱也没带就离家出走了。
尤亦清懊恼地把手里的花束扔到地上,对着叶一均比了比中指,打电话跟负责人说把时间延后到明天,然后把车上的司机赶下车抓着票去音乐厅逮人了。
这边叶俊早早到了排练室,看着队员奇怪的目光笑了笑,说:“大家抓紧时间最后演练一下,今天下午就靠大家表现了!”
排练厅里响起了掌声。尽管叶俊很年轻,但是在乐团里却是很有威望的。乐团成员之间的矛盾调和、灵感潜力激发等等,作为一个如此年轻的指挥家他竟然都能做到了,这样的魅力让他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这次的演出大家都以为叶俊会缺席了,但演出前的排练却一次没少,抄谱、个别练习、集体试奏、分声部练习、合排、连排、细排等一次都没缺。本来首席邹旭都想好要代替他出席指挥了,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邹旭看着沉浸在乐声里的叶俊欲言又止,最后到底还是看着指挥台上的人笑了笑。他相信他的伙伴。叶俊虽然为人看起来很冷漠,但做事却极有原则,不然这么大一个乐团如何服众?
午饭后小憩了一会就是演出,叶俊早已经把手机关掉,穿好演出服,准备出场。婚姻已经被当作儿戏卖掉,他可不打算连事业都丢了。
尤亦清其实很早就到了叶俊的演出厅外面。但想起姐姐的话终究没有进去逮人,而是真的抓着叶俊给的票进了去当观众。
演出开始,那人一身黑色燕尾服,手执指挥棒,优雅地向观众鞠了一躬,背过身去缓缓扬起指挥棒,而整个乐团像是满弦的弓,只能他的指挥棒落下就快箭离弦。
他看着那人利落的背影,心内各种情绪交积,兴奋,惆怅,失落也许还有不甘。兴奋这个人也许即将属于自己,惆怅这个人也许是抓不住的风筝,失落这个人的心像是虚无缥缈的湖中倒影看得着抓不到,不甘这个人对自己总是不假辞色。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音乐会,虽然尤亦清并不如其他人般听得如痴如醉——因为令他如痴如醉的只有那站在指挥台上的人,但他亦没有了往常对音乐会的反感。他想,也许喜欢一个人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东西,比如喜好,比如性格上说一不二的他竟然也学会了让步。
在音乐里尤亦清感到有些迷惘,他想起家姐说他:“你不能所有东西只要喜欢就一味夺过来,你可想过夺过来之后要怎么待他怎么把他留下?用错误的方式开始,就不要让过程也一直在错,否则你想要的结果永远得不到。”
他眼神火热地看着指挥台上的人,心内有什么在燃烧,崩塌。他只是自己无可救药了,耳朵旁边仿佛响起自己幼时稚嫩的声音:“长大后我要做音乐家!”说得那么铿锵有力斩钉截铁。他着迷地看着前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留住他。”
叶俊的演出很成功。只是刚回到后台就看到了一个他意想中不会出现在此处的人。他挑挑眉毛,问:“婚礼结束了?”
尤亦清上前把他有些过长的额前碎发拨开,眼神是少见的温柔,笑说:“我可没兴趣跟你家大哥结婚。婚礼改期了,是明天。”他终究作了让步,他并不愿意做输的那一方,可是他终究输了。
叶俊有些被他的温柔吓住,有些呆:“啊?哦……谢谢你。”
一声谢谢说得真心又诚恳。尤亦清笑了:“那么,让我把我家新人接回家吧?”
叶俊没有反对。毕竟对方也为自己作出了让步。身旁的一些乐团成员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们,但终究没有说什么。倒是首席状似亲昵地靠过叶俊旁边,说:“小俊,第一场演出圆满成功了,不来个庆功宴吗?”
尤亦清瞟他一眼,凉凉地说:“也好,明天我们结婚,欢迎来参加我们的婚宴,当然,可以和你们乐团的庆功宴一起办。”说话里火药味和醋味十足。
叶俊倒是不管他们之间的剑奴嚣张硝烟四起,转身换掉衣服,对着邹旭点了点头就走了出去。邹旭也笑了笑,转身走进换衣间。
尤亦清有些不满他们之间默契的眼神交流,但亦无可奈何,只好跟上叶俊的脚步。
07婚礼终究还是来了
婚礼弄得轰轰烈烈,教堂内外被挤得水塞不通,镁光灯一闪一闪的都在报道这件事。叶俊穿着白色的西装礼服站在抱着厚厚的圣经的牧师前面,旁边站着的男人紧紧握着他的手,从他微微颤抖的身体可以感受到他心情的激动。
气氛很凝重,叶俊却没有什么感觉,仿佛结婚的不是自己,而是其他来观礼的什么人,漠然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却一无所觉,心无波澜。
宣誓的时候叶俊几乎是机械地说出那三个字:“我愿意。”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机会在神圣的场合里说出这神圣的三个字?有的人只有一次,不幸的可能会有两次三次。但是叶俊却连这个第一次都不是出自自己自愿。他心里有一种深沉的悲哀,却无法言说,毕竟如若他不愿亦不会有人逼迫。
身旁的尤亦清却显得尤其激动。当牧师宣布可以亲吻时他就抱过叶俊铺天盖地地吻了下去。身旁的口哨声一片,叶俊还是有些不习惯,干脆地闭起了眼睛,似乎闭上了眼就看不见听不见正在发生的一切。
仪式结束后便是婚宴,叶俊方面只有家族里的亲友,而尤亦清那边虽然家庭关系简单,但是客户却占了十几桌。一桌一桌地敬酒过去,虽然大多数酒都被尤亦清挡了,叶俊还是感觉有些头重脚轻。
而那些人奇怪探究的目光亦令叶俊满身满心的不舒服,周遭嘈杂又热闹,他只好勉强撑起笑容应对那些人的调笑。一切的一切都令叶俊觉得繁杂,几近想就此甩袖而去,但又不得不硬生生忍下。
最后还是尤亦清看出了他的不对劲,抱歉地对其他人说叶俊身体不适让叶俊回了酒店房间休息。
婚宴是在酒店举行的,休息的地方自然也是酒店。房间被布置得很喜气洋洋,大红色的被套,枕头,到处都是大红的心形,床头贴着一个大大的“囍”字,有些刺眼。叶俊很疲倦,从未如此疲倦过。
都说结婚是一件很累人的事,事实果然如此,并且在所有这些繁琐的事情里他带着的并不是平常新人所有的喜悦,只是下意识地机械应对。他想躺在床上困倦睡去,但身上的酒味却让他十分不舒服,只好认命地走进浴室。
出来的时候尤亦清却在外面,桌子上摆着一些清淡的菜,笑着看他。叶俊几乎站了一整天,虽然婚宴开始前尤亦清让他吃了东西垫底,但此时确实已经饥肠辘辘。叶俊心里有些感激地走过去,却走得有些踉跄。一个不察就被椅子绊倒,向前倒去。
尤亦清被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把人扶住。叶俊倒在他的怀里,脸色有着不正常的绯红。尤亦清心里一跳,几乎有些克制不住自己。此时的叶俊裹着浴衣,胸口果露出一大块洁白的皮肤,身体软绵绵地躺在自己的怀里……看起来像是软弱的毫无防备的小羊羔,尤亦清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但又很快自己否定了。他无法保证自己吻下去能不能停下来,又会有怎样的后果……
叶俊在尤亦清怀里勉强站紧了脚,攀着尤亦清走到了桌子旁边。他平日里看谱也常常忘记吃饭,时间长了就落了个胃病。此时胃也在隐隐抗议,他摸摸隐痛的胃,有些难受。
尤亦清见了,心里暗暗自责。拿过碗盛了一碗热汤给他,低头看着叶俊说:“先喝些汤暖暖胃吧,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不会有人来闹洞房,吃了就休息吧,今天苦了你了。”
叶俊有些奇怪地看着尤亦清,不明白这人怎么一下子好像变了个样子似的,但也无暇多想,只是低头喝汤。垂下的头看不清他的表情,长长的睫毛微微翘起,在眼睛下面落下一小片阴影,显得有些脆弱。尤亦清有些心疼地看着他慢斯条理地吃着饭,心里缓缓升起一股满足感。
叶俊吃完就往床的方向走去。他实在太过困倦,已经不去想按理说今晚应该发生的什么。
尤亦清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但终究停了下来,外面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去忙,他第一次为自己这么大张旗鼓地举办婚礼感到一丝后悔,此刻他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