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姐,不知吃了多少苦。”四公主捂住了心口,紧紧地握着夷安的手,方才露在外头的笑都收了,此时眼泪都滚出来,脸上的妆都晕开了。
大太太瞧着这女孩儿仿佛是憋得狠了,迟疑了一下,招呼宋衍一同起身走了。
萧翎与陈朗却一动不动,前者沉沉地看着夷安被握紧的手,后者眼里生出了怜惜来。
“吃苦?”
“一年到头儿,二姐夫都冷冷的,却在外头摆出夫妻情深的模样,二皇姐与旁人说,却谁都不信,谁都得了?”
四公主抹了一把眼泪,哽咽地说道,“我打听明白了,二姐夫在家里头有个从小儿服侍他的丫头,是他心爱的人,捧在手心儿上疼的,因这丫头,不知生出了多少的事端来,名义上不过是通房,却在公府里头管着二姐夫的事儿,还生了庶长子与庶长女来。”
“唐国公竟不管?”夷安便皱眉问道。
“二姐夫是独子呢,二皇姐并未有过身孕,这庶长子自然是他们府上的心头肉儿,连那丫头都跟着水涨船高。”四公主脸上冷笑道,“后头我见了二皇姐身边的陪嫁宫女才知道,二姐夫这平日里从不与二皇姐同房的,外头去依着规矩三日去一趟公主府。二皇姐本就软弱,也舍不下脸回宫与母后说这些,憋在心里头,只苦自己知道。”她与夷安伤心地说道,“想当年,求娶二皇姐的也是他呀!既然不喜欢皇姐,为何还要迎娶?!”
为何要这样没有负罪感地辜负一个无辜女子的一生呢?
二公主,为什么不往宫中告状?那是天下最尊贵的娘家呀!
为什么不相信宫中会给她做主?!
她不明白。
更不明白的是,二驸马既然喜欢那丫头,何必再牵连旁人?拖着本该金尊玉贵的二公主一起吃这样的痛苦?
“自然是为了荣华富贵。”夷安冷笑道,“得享二公主的尊荣,却还辜负她,这样的人,竟是世所罕见的贱人!”
“我已与好友相约,明日弹劾唐国公苛待公主之罪。”陈朗就在一旁沉声说道,“唐国公纵子,唐国公世子宠妾灭妻,本该叫人都知道。”
“就算如此,也是内帏之事,不过是苛责几句,就算论罪,也不过是寻常。”夷安便皱眉道。
“若算上毒害公主呢?”陈朗便问道。
“那就是犯上之罪,阖家当满门抄斩。”夷安便直言道。
“那就是了,已有人认罪。”四公主冷笑一声,与夷安说道,“倒不是那畜生,只是那畜生没有想到,捧在手心儿的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人,那丫头想着扶正,竟买通了二皇姐的身边的人,下了慢性毒。”她抹了抹眼角,冷冷地说道,“所以说,这宠爱了个坑死全家的人,也是唐国公府的报应!”
那通房有了儿女,自然心大了,不想再做个通房侍妾,叫子女都跟着低人一等,就想着害死了二公主。
这些是她自己干的,少不得要叫四公主算在二驸马的头上去!
黄泉下相见,想必这对儿恩爱的男女,更加欢喜团聚!
“到时候,他说自己不知情,谁会相信呢?”四公主咬着牙与夷安含恨说道,“畜生!不是他,二皇姐不会死。”
她还记得当年里二公主如同一朵无暇的花朵儿一样可爱美丽,没有半分忧虑,可是数年过去,这些美丽却都凋零不见。
“唐国公府。”萧翎却念了念,微微皱眉。
“怎么了?”夷安心中一动,知道萧翎并不是喜欢插嘴的人,便疑惑地问道。
“我这次如今,身边有位偏将,也出身勋贵。”萧翎慢慢地说道,“可巧,他也与唐国公有些话要说起。”
“是什么?”四公主急忙问道。
“不过是些旧事,从前知道的模糊,只是如今咱们找到了当年的证据,本就是要告唐国公。”萧翎便说道,“我那偏将才是正经的唐国公长房,只是当年他父亲做世子时早早亡故,身为二子的唐国公才承了爵位。”
他顿了顿,便继续说道,“他虽是长房血脉,却吃了许多的苦,后头怀疑父母的死因,因此一直在暗地里打探,这如今才听被府中赶出的旧仆说起,竟是被唐国公唆使下毒的缘故。”
“可见这一家子的心肠,竟是一脉相承!”夷安便冷笑道。
“证据确凿,若是告倒了唐国公,这爵位就该落在唐天的手里。”萧翎见夷安迷惑,便说道,“就是我那偏将。”
若日后的唐国公与萧翎亲近,那自然对萧翎益处很大,况若是与萧翎投契之人,自然该当做亲兄弟奔走,夷安便笑道,“是你偏将,可见是与你一同在关外杀出来的,这是难得的情意,你很该出头。”
“嗯。”萧翎眼里就生出了笑意。
“唐天……”夷安虽然与萧翎不过是数面之缘,然而却能看出他的秉性,想到萧翎亲近的人,自然也该是个磊落之人,心中就一动。
就算唐天日后未必会是唐国公,毕竟唐国公有谋害皇家公主之罪,想必会被夺爵,然而唐天若真是个人才,日后想必也会挣出头来,若是能配给她的三姐姐,也是十分合适了。
岳西伯家那小子实在叫人生气,竟敢不乐意这婚事,夷安心里憋着想给夷柔寻一个好姻缘给他瞧瞧。
“唐天……”她再次摸着下巴想了想这个名字。
萧翎睁着一双狭长的眼睛,看着心上人竟然连续唤了两次这个名字,默默地低下头不说话了。
烈王府中,日上三竿才从床上爬起来,只觉得日夜奔波腰酸背疼的一个俊朗的青年,突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仿佛冥冥中,会有什么灾难即将降临了……
第76章
唐天是个对危险十分敏感的人。
觉得这感觉不对,唐天第一个想法,就是唐国公府知道了他如今依附萧翎,要寻他的麻烦。
脸色微微一变,他飞快地从屋里出来,就见着前头的院子里传来了热切的声音,不知多少人正呼啦啦地往上房去,目光一动,他只拉着一个王府中的下人问道,“前头是怎么回事?”
那下人见是萧翎带回来的偏将,却有些鄙夷。
萧翎的出身从来都叫烈王看不上,从小儿就是被烈王呵斥漠视长大的,因此府中的下人很少将这位六爷当正经主子,况虽如今萧翎封了郡王,然而烈王手握兵权,哪里是一个小小的郡王能比的呢?因此这些下人也没有将郡王当回事儿,只是见前头有许多的丫头欢欢喜喜地来去,这下人也想着去讨赏,便很不耐烦地说道,“唐国公世子来咱们府上提亲了!要迎娶咱们府里的四姑娘!”
因薛皇后死活看不上烈王的庶子与庶女,明明府中无嫡女,庶女也很该有个爵位,然而到现在府中的几位姑娘,还都是白身。
说好听点儿,也就是个宗室女。
因此事,烈王简直憋屈透了,恨透了处处与他作对的薛皇后,更加辅助乾元帝与薛皇后对着干了。
唐天的脸色微微一变。
唐国公真是个老奸巨猾的人,他听说,前头世子尚的二公主才死没多久吧?这么快就敢续弦?还娶的是烈王府的庶女?
心中生出了几分紧张,唐天顾不得别的,知道萧翎大清早就往平阳侯府去了,急忙匆匆地出了府,就往昨日去过的平阳侯府疾走。
才走到半路,却脚下一个踉跄,身形不稳猛地撞上了一个柔软的身子,就听一声惊呼,他心知是自己的不是,急忙转头扶住了倒在肩上的那女子,口中说道,“对不住!”
他一转头,却撞进了一双十分悲伤,流着眼泪而格外晶莹的美目。
唐天见撞上了个大姑娘,急忙退后了几步,心中疑惑这姑娘在大街上哭,却还是回过神儿来,对那少女歉意地说道,“没伤着姑娘吧?”然而他的目光,却落在这少女的身后极远的地方,却见有个华服青年满眼忧虑地看着,却仿佛心存犹豫不肯上前。
“你这人怎么不看路的?!”这少女飞快地直起身抹了抹眼角,后头一个明显是丫鬟的女孩儿将她护在身后,很有些不快地说道。
“罢了,我无事,何必多生事端。”这少女面纱遮住了大半的脸,仿佛是刚刚哭泣过,竟带着几分涩意,口中只说道,“这位公子并不是故意的,怎好依依不饶?”
她客气地对唐天颔首,带着还是有些不忿的丫头匆匆地走了,唐天就见这少女的身后竟还远远地跟着许多的仆从,显然是哪一家的小姐。
那少女走得远了,远远的那青年脸色忧伤地走过来,低头在地上捡起了一枚亮晶晶的首饰,对唐天颔首后往另一条路走了,实在叫唐天心中疑惑,到底想到还是唐国公府更重要些,便转身飞快地走了。
“姑娘的眼睛肿了。”唐天撞到的少女正是罗婉,此时她低着头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就听身边的丫头有些担忧地说道,“郡主该心疼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姑娘大清早就到了平阳侯府之外却不肯进去,只是看着平阳侯府的大门流眼泪,只是看着姑娘那绝望的模样,却叫她跟着也心疼极了。
“大爷病了,姑娘若也是不好,郡主可怎么办呢?”这丫头咬了咬嘴唇,抓着罗婉在药铺里抓的药材,只轻声说道,“姑娘心里憋着什么,别坏了身子。”
罗婉今日,是与新城郡主说给兄长抓药才出来,然而她一直立在平阳侯府的角落里,只想见她喜欢的那人最后一面。
从将夷安赐婚给清河郡王萧翎,兄长罗瑾大病一场,母亲哭得什么似的,罗婉就知道,她跟宋衍的缘分,断了。
她……没有办法在兄长的痛苦里欢欢喜喜地嫁给宋衍,去心无芥蒂,装傻充愣地在宋府里过自己的快活日子。
若是那样,罗瑾日后该如何自处?看着自己幸福,管宋衍叫妹夫,然而,听着宋家的欢喜把眼泪吞在肚子里?
到底她做不出这样的事儿来。
既然如此,就此斩断,也就罢了。
也幸亏,这一场欢喜,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从来都与宋衍无关。
那少年,或许值得更好的人,值得一个心中没有任何心事的女孩儿,而不是如今见到过兄长与母亲痛苦,再也不能回到从前的罗婉。
她不恨夷安,也不恨宋家上下,只恨这任性地拨弄了命运的乾元帝。
若不是他突然赐婚,怎会落到这个田地?!
“日后,不要再说宋家三爷了。”罗婉美丽端庄的脸上生出了无尽的痛苦,却最后归于平静,回到了府中,只觉得府中竟是一片的凄凉寂静,往后头重新理妆,拾掇得看不出端倪,这才往新城郡主的上房去。
进了屋儿,就见新城郡主满脸疲惫地坐在上头的座儿上,见了女儿回来,俏丽的脸上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温声道,“回来了?”见罗婉点头,她便又嗔道,“府中的大夫什么都带来了,偏你一定要出去给你哥哥买药。”
“哥哥好些没有?”罗婉脸上露出担忧的表情。
赐婚的旨意来的太过突兀,真是一转眼就尘埃落定,这赐婚的信儿传到罗家的时候,罗瑾正在与母亲说笑,听见了以后,就吐出了一口血来。
苍白柔美的少年倒在地上无声无息的样子,叫罗婉如今想着都觉得伤感。
看着新城郡主抱着儿子哭喊,罗婉就知道,哪怕日后赐婚不成,夷安与哥哥也不会再有结果了。
撼动了罗瑾的心,叫他连身子都不好了的女孩儿,新城郡主是不会再喜欢的了。
母亲是想叫哥哥寻心爱的人,可是心爱到连自己都不顾惜了,那就是错的。
“只是还不醒,不过补药下去,他脸色比之前强了许多。”就算知道此事不能怨平阳侯府,没准儿人家也不愿意跟萧翎成亲,可是新城郡主心里却还是有些怨恨。
“哥哥这是急怒攻心,母亲只叫他好好儿调养,心中平和,该是无事的。”罗婉就劝说道,“此事与夷安无关,烈王府那样乱,她日后也辛苦,母亲不要埋怨她。”
“这造了什么孽呢?”新城郡主就与闺女抱怨道,“好好儿的儿媳妇儿,这就飞了!我瞧着你哥哥,这简直是魂儿都跟着飞走了似的,心里能好受?”她红着眼圈说道,“我这辈子,就你们两个孩儿,若是有个闪失,可叫我怎么活呢?”
她素来刚强,然而说到这个,却也忍不住留下了眼泪来,抓着脸色暗淡的罗婉的手哽咽道,“你哥哥这么一病,竟叫我失了半条命去,冤孽,真是冤孽!”
“日后就好了。”兄长姻缘不顺,罗婉也伤感,此时只劝道,“母亲别逼哥哥,叫他自己想明白了,也就是了。”
“也只能如此了。”真是心事终虚化了。新城郡主使劲儿了这么久,恨不能长在平阳侯府,到底什么都没落下,她心中抑郁,见罗婉低头,口中就轻咦了一声,摸着女儿的头发疑惑地问道,“你头上的玫瑰花儿簪子呢?”
那簪子赤金打造,火红的花苞都是一颗颗剔透的红宝,十分贵重,是罗婉的心爱之物,日日上头的,如今却不见了,就叫她多问了一句。
罗婉疑惑地摸了摸头,这才摇头道,“不知落到哪儿了,也不过是根簪子。”
“宋家……”见闺女面色平淡安静,新城郡主便迟疑地说道,“你哥哥也就这样儿了,赶明儿,我往平阳侯府去,给你把亲事定了。”她实在是不忍叫儿子闺女的心事都成空。
“母亲不必这样麻烦。”罗婉脸色淡淡,听到自己的亲事却很是平静,并不欢喜,见新城郡主有些难受地看着自己,她便温声道,“宋家三郎,也不过是我见识少些,方上心了。您也知道,山东那儿,他的人品模样已经是拔尖儿的,我自然喜欢。”她顿了顿,敛目说道,“到了京中,女儿才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也不过是寻常罢了。况他相不中我,我何必上杆子往前头去呢?不如就此散去,各自放开彼此就是。”
“你这是真心话?”新城郡主心里咯噔一声,急切地问道。
然而她的心中,却又松了一口气。
“谁还糊弄母亲不成?”罗婉却抬眼笑了一声,忍着心里的悲苦与伤感,拉着母亲央求道,“况在山东,母亲就能看出来,他,他眼里都是自己个儿的两个妹妹……我与夷安做好友,自然是喜欢看着她幸福,可是若做她的嫂子,”她脸色怅然地说道,“看着我的夫君疼爱她更甚于我,事事儿先想着她再想着我,我只怕日后,与她的这情分就要断了。”
她很喜欢夷安,想要与她一直亲近下去,可是谁会保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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