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年,闺女看着自己厌恶的眼神,叫大太太心如刀割。
“我做的,远不及老太太。”大太太想到夷安,脸上就冰冷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喝喝喘气的老太太,冷声道,“日后,您好好儿在山东住着吧!侯府老太君您也别想了,至于老爷,咱们一家子在一块儿,就不牢你费心。”
若老太太只是算计她,她不会心怀怨恨。可是她竟然还她的闺女!
“贱……”老太太知道这一回自己的儿子是绝对不会原谅自己了,浑身都冰冷入骨,抬眼挣扎着抬起手,想要给眼前的恶妇一下子!
“老太太病成这样儿,还是好好儿歇着,才好多活几年!”大太太一巴掌将老太太的手大落,冷冷地说道,顿了顿,却又挑眉温声道,“对了,老太太如今,还想指望衍哥儿对不对?也是,衍哥儿,柔姐儿都是家里最出挑的孩子,老太太总是有希望的。”
这话果然就叫老太太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露出了希冀。
“可惜了……”见她露出了希望之色,大太太这才一盆冷水浇上去,心中快意地喃喃道,“这两个孩子不错,我也喜欢。如此,这次上京,我带着这两个孩子,叫他们日后都有好前程,只是……”她目光森冷地说道,“想必日后,这两个孩子,更亲近我这个和善的伯娘,而不是您这位老太太了,对不对?”
老太太的希望,她要全都夺走,叫她活着也再也没有趣味。
“好好儿吃药,别死了。”大太太俯身看着口中呃呃直叫,一双眼睛通红凸出,在病榻上缩成一团的老太太,温声道,“您坑害儿子孙女儿的大名,很快山东就都知道,老爷被您伤了心,这个可不算不孝,天王老子也定不了咱们的罪!”
听着老太太怨恨的哭声,大太太却觉得这还不能结自己心中的怨恨,起身冷冷看了老太太一眼,出门命人看住,就见夜色里,高大的男子默默地立在雪中,不知等了自己多久,脸色微黯,她上前低声道,“对不住。”
“嫁给我,你吃苦了。”大老爷却不问妻子与老太太说了什么,握住她的手叹息道。
“我说了许多恶毒的话。”大太太抬头坦然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认真地说道,“我不能原谅。”
“那就不原谅。”大老爷从没有想过叫大太太做个以德报怨的圣母,他心中尤有怨恨,跟何况十月怀胎的妻子,牵着妻子往回走,只慢慢地说道,“老太太,就跟二弟三弟过日子,咱们,不会再回来了。”
他给母亲一生的荣华富贵,旁的,该还完了的,就不要奢望了。
到了这一日夷安与夷柔在园子里见着,见了姐姐脸色有些暗淡,夷安便拉着夷柔到了一旁低声问道,“三姐姐心里过不去?何必如此?”
“不过是今日没有歇好罢了。”夷柔见夷安有些不快,便笑起来,安慰道,“大伯娘这些日子虽不见母亲三婶儿,然而却颇看顾我,往我屋里送了不知多少的补品,这样慈爱,我只有感激的,并没有什么过不去。只是……”
她叹道,“不过是想着从前委屈了你,如今若是说些别的,不仅太迟,也还虚伪。”错了就是错了,有什么好辩驳的呢?如今二太太被送到庵里跪在佛前,叫夷柔说,还留着她一条命,已经是瞧在宋衍的面上了。
二老爷眼下还趴在床上吐血呢!
“母亲都是为了我,三姐姐与我去给母亲请安?”夷安顿了顿,便含笑问道。
“该与大伯娘请安的。”夷柔便笑道。
大太太从前就对她颇为慈爱,如今竟也没有迁怒在她的头上,实在叫夷柔感激,挽了妹妹的手一同往正房去,就见里头,宋衍正坐在大太太的身侧低着头说话,大太太还一脸不认同,仿佛在劝些什么。
夷安就听大太太有些嗔怪地说道,“难道京里,能吃了你不成?别与伯娘说别的,等你高中了,就是想住在伯娘家里头,伯娘也断断要赶了你出去。”
“大哥与二哥在京里忙碌,侄儿此时去岂不是添乱?”宋衍便皱眉道。
“添乱,也添不到你的头上。”大太太见了夷安与夷柔,急忙唤到自己的面前,见两个女孩儿从外头进来,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红润,便拉了有些害羞的夷柔的手在自己身前笑道,“前儿我与你伯父说起,你今儿也大了,在山东靠着你父亲,竟不如跟着伯娘往京里去,好好儿松泛两年,从平阳侯府出来,竟还能有个好姻缘,”见夷柔脸上不安,想要婉拒,便笑道,“日后你们兄妹两个还有些帮衬,况四丫头与你们两个亲近,哪里舍得离了你们呢?”
这就是看在夷柔对妹妹的照拂,此时相酬了,夷柔心知伯娘是冷了心的,转头笑看了夷安一眼后道,“伯娘疼我,我知道,只是若连我都走了,这府中岂不是空旷起来?四妹妹与我好,我知道,只是山东与京中本不远,日后想念四妹妹,侄女儿便进京探望伯娘四妹妹,也并不麻烦。”
她自然是知道跟在大太太身边的好处,只是若是如此大刺刺地占便宜,她却做不出来。
“这……”大太太便犹豫起来。
大老爷虽然阖家上京,然而却只大房罢了,连老太太大老爷都说是病体沉珂不宜出门,留在了宋府之中,更何况二房三房呢?
不过是大太太喜夷柔的性情,想要提携她罢了。夷柔待夷安颇有真心,那她就给她个好前程,日后也好在京中帮衬自个儿的闺女。
况宋家新荣,要在京中立足,最好的就是与京中勋贵联络有亲。这些时候大太太一直在相看府中几个女孩儿,只夷柔本性清正,值得她用心。
“三哥哥在京中难免要打点,三姐姐只帮衬三哥哥这半年,日后就算不想回来,咱们也撵了三姐姐回来,如何?”夷安却在一旁笑道,“如此,又叫二婶儿不必担心在京中的三哥哥,岂不是两全其美?”
“四丫头说的很对。”大太太想了想,又与夷柔笑道,“我听说,如今七丫头养在你母亲的膝下?有七丫头在,你母亲不会孤单。”她实在厌恶二太太,不愿意见她,因此只与也觉得可以的宋衍定下,这才满意起来,看着有些不安的夷柔坐在一旁,细细地询问了些平日里的起居,这才笑道,“从前我记得你小大人儿似的,从不这样拘束,如今怎地还生分了许多?”
二老爷被打得半死,夷柔心里觉得后怕,不由笑道,“哪里是生分,不过是千头万绪,不知如何说起。”
“这话说的……”大太太自有一种端庄温柔,容色又是极美,此时笑起来,竟带着几分天真明媚,与夷柔笑道,“那你想想,从哪里说呢?”这其中有些揶揄顽皮,叫夷柔瞧见了,不由在心中叹息。
怨不得她伯父将这位伯娘捧在手心儿里,这样的女子,谁会不喜欢呢?
“伯娘只拿我取笑去。”夷柔摊手无奈地叹了一声,见连一贯严肃的宋衍都瞧着自己笑了,她本是一个心胸豁达的人,见大太太并不计较自己从前,如今便放开了,与大太太与夷安说笑了起来。
正说到当日自己使出了惊天的棍法将贾氏揍得满脸是血,上头大太太正抚掌笑起来,就见外头一个丫头捧着一张刺金描着暗暗的莲花儿,带着淡淡香气的帖子恭恭敬敬地进来,将这帖子捧到疑惑的大太太的面前,恭声道,“新城郡主府的帖子,说是要拜见太太。”
这也是个十分熟悉的人了,大太太一怔,接了这帖子看了,便有些若有所思地往夷安的方向看了过来。
第44章
“你这出去了几年,竟与从前不同了些。”新城郡主知道了宋家大房回来的消息,便带着罗婉与罗瑾亲自登门。
对于自己这样上杆子,她并不觉得丢脸。
说起来,大太太的身份也很尊贵,虽无宗室之尊,然而母家夫家都得力,就凭她是当年薛皇后最喜爱的侄女儿,就能叫宗室巴结了。
如今朝中,更认皇后,谁还把龙椅上的皇帝当一回事儿呢?
就听如今内阁决断只问皇后,就知道了。
虽然瞧着大太太那张美丽秀致,看不出年纪的脸有些嫉妒,新城郡主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就算不照镜子,却也知道那里有常年蹙眉的皱纹,心里苦笑了一声,却还是没有露在脸上,见大太太也笑容满面,便嗔了她一句,顿了顿,便与大太太叹息道,“你瞧瞧,咱们都许多年没见了,从你嫁人,我也嫁人,这十几年,咱们都不如这些小姑娘了。”一边说,她一边就状似不经意地往罗婉的身上指去。
“这两个就是你的哥儿姐儿?”大太太与新城郡主从前不过是点头之交,骤然见她这样亲热,目光亲近,也不好做个不知好歹的人,忙叫罗瑾与罗婉到了自己面前,就见罗瑾果然眉目秀致温柔,仿佛透着一股子清冽的透彻,举手投足都十分文秀,另一个罗婉美丽端庄,却又并不懦弱,俏生生的仿佛一朵儿盛开的花朵儿,心里就喜欢了几分,拉着罗婉到了自己面前,就把手上的一副如同一汪绿水般盎然的翡翠镯子过在了她的手上,转头与新城郡主笑道,“你家的女孩儿,叫我心里喜欢。”
她只笑说罗婉,半点儿都没有提及自己的儿子,显然是心中有些丘壑的,新城郡主有些失望,然而见罗瑾白皙秀美的脸上微微发红,眼睛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侧头与夷柔说话的夷安的身上,到底在心中满意了几分。
这样痴心的少年,就算打动不了夷安的心,可是叫大太太瞧着,也该是欢喜的吧?
谁不愿意自己未来的女婿,全心把女儿放在心上呢?
因此新城郡主并不叫罗瑾转头,此时只当看不见,与大太太手挽手笑道,“巧儿了,你家的四丫头,我一见就喜欢得什么似的,竟不愿放开手呢。”顿了顿,见大太太只含笑,并不回话,就在心中叹了一声,振奋了一下精神,环视了满园的风景,这才揶揄地笑道,“知道你们府里景色极好的,只是难道就为了炫耀一二,就叫我们母子在外头吹冷风?”这话她说的又亲近又随意,瞬间就拉近了这十几年的疏远来。
大太太眼角堆起了些笑意,目光落在了罗瑾的身上。
宋衍在信中所说果然有几分道理。
罗瑾这孩子,瞧着确实没有什么心眼儿,况十分单纯,又眼睛里只看得到夷安,实在是个不错的人选。
见一侧夷安不知说了什么笑了起来,仿若朝霞,另一方的罗瑾也不自知地在脸上露出了欢喜的模样,大太太就心里有数,却还是要拿捏一二,掩住了心中的满意,与新城郡主笑道,“如今岂不是在怨我?罢了,妾身,恭迎郡主往里头去,莫要吹了风,再叫郡主嗔怪。”
两个贵妇相视一笑,新城郡主压根儿就不开口去问如今的二太太与三太太在哪里,只扶着丫头往里头去了。
罗瑾与罗婉却留在了外头,此时与夷安夷柔站在了一处,罗瑾偏着头小心地去看夷安,就见她的脸上又有一种与从前不同的安宁,不由心生欢喜。
“如今,你可大好了。”罗瑾鼓起勇气与夷安说道。
只有父亲母亲在身边,才会有夷安如今的自在的模样。
夷安只笑了笑,并不多说,见罗瑾秀美的脸上有些发红,心中一叹,敛目说道,“只要在父亲母亲处,旁的我都不在意。”见罗瑾看着自己点头,她便含笑道,“日后各自保重,有缘,再在京中相聚吧。”
罗巡抚才至山东,起码还要在山东好几年,罗瑾自然是与自己离得远了,她只盼着离得远了,这少年的恋慕就散去了,日后有个真心值得的女子,与他过想要的日子。
就因为她算计太过,所以才不愿委屈了这样干净的少年。
说起这个,罗瑾的脸色刷地就白了,怔怔地看住了眼前的少女。
他只觉得心里有什么刀绞般的疼,张了张嘴,却仿佛连灵魂都散去了,说不出话来。
“我,我……”罗瑾有些伤心,却还是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容来,低声说道,“我也祝姑娘一路顺风。”
他有什么立场说什么呢?不过是他动了心,一直在心里想着罢了,可是一直以来,他却其实并没有她说几句话,有他的软弱,仿佛也有……她看破了自己的心思以后,有些疏远的那种目光。
可是他还是很喜欢她呀,喜欢到,看不到别的女孩子,想要只守着她一辈子过安静的日子。
心里有些难过,罗瑾痴痴地看着面前的夷安,目光落在了远处大步走来的宋衍的身上,突然心中一动,竟脱口说道,“只是,今年我也要入京科举,到时候别,”他小声说道,“别忘了我,我们。”
他还是舍不得,就算她不喜欢,可是他却不想叫他们的联系就这样断了,想到这,他便强笑道,“咱们虽然话儿说的不多,可到底是认识的,日后,别把我们当做陌生人。”
“自然是不会的。”夷柔有点儿可怜这少年,转头无奈地了妹妹一眼,给了一个台阶儿道。
罗婉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兄长,却只在脸上带着笑意,没有什么愤懑。
“你这做妹妹的!”夷柔见妹妹缩着头果然不说话了,这才与罗瑾小声说道,“这是瞧你哥哥的笑话儿?”
“古往今来,喜欢谁,自然是是要历经苦楚方才皆大欢喜,哪里有不劳而获呢?”罗婉对罗瑾被夷安隐隐拒绝并不以为意,慢慢地说道,“若是真心,兄长该百折不挠才是,若是不过是如此便疏远了去,我倒是觉得夷安拒绝得对了。”听夷柔听着有趣在一旁笑了,她一双明媚的眼睛落在了立在不远处凝神听女孩们说话的宋衍的身上,不由握了握手,转头与宋衍笑问道,“我说得对不对?”
母亲从前并不喜欢自己与宋衍亲近,嫌弃他门第低,父亲名声不好,可是如今,却又有转圜之意。
只是这转圜,却只怕是要在母亲对自己的谋算不成的时候,方才会想起了。可是到了那个时候,眼前的这个人,真的会属于自己么?
她没有办法放纵自己的心,带着叫母亲伤心来与这个人亲近,既然如此,何必与他生出不一样的亲近来呢?
闭了闭眼,罗婉心中叹息,却不再说了。
或许,只当做一场梦,散去了也就罢了。
女孩儿们缄默起来,宋衍有些疑惑,只觉得是沉默寡言不爱说笑的自己来了,叫众人无趣了,咳了一声便说道,“伯娘说外头还是冷的很,若是瞧够了风景,便往里头去。”
“与其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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