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况急迫,他哪里帮得上什么忙,搞不好只是无聊得想要八卦一下罢了。但季冉忽然又觉得有个人听她倾吐一下心里的烦躁也是好的。她开口急促,有些乱七八糟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妈妈突然晕倒,被送到市医院去了,我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我正在过去,我……”
“T市市医院?”沈昱城知道她思维混乱,镇定地打断她说:“知道了,你母亲叫什么名字,我找人帮你问问。”
季冉不是只有一点点惊讶,但不知是惊讶沈昱城清醒得这么快,还是惊讶他会真的主动帮她的忙,他本该不必这样的。
她好一阵都没回应,那边可能以为她信号不好,又唤了她两声季冉才回过神,告诉了他之后,又轻声说:“谢谢你。”
“没什么。”沈昱城说:“先这样,一会再跟你联系。”
她断掉通话以后似乎心安了一些,后来下了高铁便打了个车,差不多快到医院的时候终于又接到沈昱城的电话,说他让朋友去看过了,她母亲初步估计应该是因为高血压才晕倒的,刚刚已经苏醒,暂时没有什么大碍。
“谢谢……麻烦你了,你忙完就早点休息吧。”这道谢很是干涩,可除此之外,季冉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因为她听到那边好像有一群男男女女嬉笑打闹的声音,或许沈昱城正在忙别的事情。
“嗯,再见。”沈昱城淡淡地说了一声便匆忙挂了机。
“小姐,你脸色很不好啊,不用太担心啦,你家人会没事的。”一旁的司机师傅见她紧聚着眉,又压着嘴角沉默寡言,好心地出声安慰。
“……谢谢。”季冉觉得自己好像得了语言匮乏症,一个晚上只会说这一句。得知母亲没事,她应该高兴才对,可她却没来由地感觉心烦意乱,真是莫名其妙。
季冉赶到病房的时候她母亲的病床边站着一个白大衣,还有另外一个穿着便装的年轻人在同白大衣说话。杨慧看到她,抬起手说:“小冉,你回来啦。”
白大衣和那个年轻人听到声音,也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来。季冉应了一声,匆匆走过去,把包放到一边说:“妈,您没事吧?刘阿姨回去了?”刘阿姨便是早一些时候给她打电话的人,是她母亲家的邻居。
杨慧说:“嗯,刚走。麻烦了她和她先生送我过来。”
“您怎么那么不小心?”季冉有些气恼和责怪地说:“早说了让你过来和我住,要不我就回来,硬是不听,万一今天刘阿姨不在你旁边,谁能送你过来?!”
杨慧和蔼地笑了一下:“那样你就能时时看着我了?”她又抬手指了指身边的两人,“好了……这是医生,还有这个小伙子说是你的朋友,也麻烦人家了。”
季冉闻言,抬头去看那位年轻人。她并不认识这个人,正在迟疑,对方向她微笑致意说:“季小姐吧?我叫林阳,是沈先生让我来的,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噢……”沈昱城的朋友?这个身份真是新鲜,季冉点点头,恳诚地说:“大半夜的还麻烦你特意过来,真是不好意思。”
“不要紧,我在这里工作,就住附近的员工宿舍。”林阳笑了笑,看起来很年轻,满是活力。又示意了一眼旁边的医生,说:“我刚才问过了,医生说伯母现在没什么事,但是我想……季小姐,你看都已经这么晚了,要不就让伯母留下来在这里休息一夜,明天好好做个全面的体检?”
杨慧摆手说不用,一旁的医生开口劝说高血压对心脏和心脑血管都很有影响,还是检查一下为好。季冉犹豫了几秒,还是答应了下来。
“那您呢?”林阳问她说:“季小姐,我再给您找个休息的地方?”
“不用了谢谢,我就在这里将就一下就可以。”季冉送他出病房,林阳看起来搞不好比她还大,她对他的敬语实在很不习惯,说:“叫我季冉就行了,你那么客气,我才不好意思。”
林阳抓抓自己的头发,青涩地笑笑说:“噢,您是沈先生的朋友,应该的。”
季冉还是不明所以,林阳或许是以为她与沈昱城的关系很亲近,表情认真地解释道:“沈先生真的是个好人,他支持我读了高中和九年的医学院,所以我才能有现在这份工作。”
这倒是让季冉很讶异,她从不知道沈昱城还有这样的好心肠,在平日有限的接触里,她也没有见过他热衷于什么慈善活动,原来他是行善不为人知。林阳读高中的时候沈昱城大约也就是读大学的年纪,看来这助人为乐的历史还挺悠久。
这么想来他今晚帮她的忙也有合理的原因了。季冉心里这么想着,又回到病房同杨慧说了一会话。杨慧说:“不如你回家去,明天早上再来,这里只有一张床,你睡哪?”
“没关系。”她撑大眼皮说:“熬夜不是家常便饭么,一个晚上没有什么。”
母亲轻轻推她的头,用眼神责怪说:“还好意思,年轻人也不能这样,我最近总是看到很多‘过劳死’的新闻。唉算了不说了,你自己注意就行……”杨慧顿了一下,又说:“哎对了,刚才你和小林说的那个沈先生是谁……是你交的男朋友?”
“不,不是!”季冉万没想到母亲会留心到这个,连忙着急地摆手否认道:“如果是我怎么会不告诉您?他只是个……普通朋友。”
只是季冉更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清早她去医院外面买来早点,刚走回医院大门,身后有汽车鸣了两声,她本能地回头,眼前是一辆熟悉的车身,熟悉的车牌,还有挡风玻璃后面一张无比熟悉的脸。沈昱城的表情与她错愕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正玩味十足,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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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昱城将车子开到地下车库,季冉在外面等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那人吊儿郎当地晃着车钥匙上来,她仍是惊讶地说:“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不到六点就出发了,开了快两个小时的车才到这儿……这就是你迎接我的态度?”
“……你不用特意过来。”季冉搓搓手,有些拘谨地说:“你不用上班么?”
沈昱城笑了笑,同她一起往前走,一边半真半假地说:“好的老板不需要时时刻刻都盯梢,倒是你,请假了没有,陈竟那家伙肯放人?”
“他又不管这个……你怎么好像对他很有敌意?”
“哪里?我这是和他棋逢对手惺惺相惜。”
“……人家才跟你不一样。”季冉不由得在心里嗤声,轻轻瞟他一眼,放小了音量说:“你干脆说你有龙阳断袖之好。”
“同性恋?”沈昱城居然还是听见了她文绉绉的话,低笑两声,近身过来揽住她的腰,暗昧地说:“我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难道你还不清楚么?”
季冉被他噎得噤了声,往与他相反的方向挪了两步。沈昱城在路途中给林阳打了个电话,问候了几句便让林阳到病房去等他。季冉看他这副架势,是要同她一起去病房看她母亲。但她昨晚费了很多气力才说服杨慧相信自己,现在沈昱城居然亲自跑了过来,可不是叫她百口莫辩?更不知道他这个没谱的人会说出些什么不得当的话来。
然而她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沈昱城装模作样的功夫很到家,进了病房见到杨慧之后变得儒雅从容气度翩翩,举手投足都做足了晚辈应有的礼节。
“昨天你请人过来看我,今天特意又自己过来,真是麻烦你。”杨慧抬手指一指季冉说:“回头让小冉好好谢谢你。”
季冉站在一边,沈昱城清浅温淡地对她母亲笑了笑,一副有礼小生的模样说了句“别客气”,又不明意味地看向她:“听见没有?你可要好好谢谢我。”
他这一副跟她很熟的样子让季冉更加无语,毕竟他们关系不是什么搬得上台面的事情,如果让母亲知道,还不如给她一刀来得痛快。她只希望眼前的这个人快点离开这里,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不想杨慧又和善地对他说:“你之前来过这儿吗?不忙的话就歇一天再走,顺便让小冉陪你到处转转,反正她也请了假。”
“当然好。”沈昱城笑了笑,无不应允:“之前也来过,不过都是出差,没怎么好好玩。”
说得像真的一样,可这对他这种享乐至上的人简直是天方夜谭。季冉在心里暗自抱怨;沈昱城又同她们聊了几句就和林阳一起出去。后来母亲做检查的时候季冉到走廊外面等着,发现沈昱城和林阳似乎不知去了哪里。想给他拨个电话,刚刚拿出手机就在一个拐角的地方看到他们。
她站在沈昱城的斜后方,只能看到林阳的表情,他们似乎在商量着什么事情,林阳微低着头,神色很是恭敬,却又像带了几分震惊,而后郑重地点了点头,仿佛是答应了沈昱城什么吩咐。
季冉有几分好奇,却又不好去探听他们的秘密。她突然还有一种感觉,或许沈昱城过来这边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和林阳商量什么重大的事情。还在原地踟蹰,沈昱城已经回过身来,正好看到她,又马上换上原先那种闲然无澜的神情,双手插在裤兜里走过来,说:“你怎么出来了?”
“没有……”季冉往远处房门上的标示指了指:“闲人禁止入内。”
“哦。”沈昱城笑得云淡风轻:“最后一项检查了对么?”
“嗯……你是不是还有事?不如你回去吧。”
“那怎么行?”他又笑得很诡异,一边挥挥手让林阳离开,一边假装正经地说道:“你刚才没听你妈妈说么,让你陪我在这儿玩一天,长辈的邀请,我却之不恭。”
“……无聊。”季冉才不理会他假惺惺的话,看着林阳离开的背影,好奇问道:“对了,林阳是什么科室的?”
“心脏内科。”沈昱城也转头看了看,“他刚毕业不久,但是很认真勤奋,也有天赋……我想让他在这边历练一段时间就把他弄到B市来,我信得过他。”
季冉不太明白他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或是他的家人需要一个心脏病医生?还没来得及发问,后面病房的门便被打开,杨慧在护士的陪护下走出来。二人迎上去询问,护士吩咐下周再来拿结果。
季冉和母亲坐沈昱城的车回家,中午吃过家常便饭后,杨慧又遣她去陪那位尊贵的客人,还让他们晚上不必记挂,说她要和邻居去附近的小剧场看戏,很晚才会回来。
“可您才刚从医院出来!”季冉不太满意地说。
“我本来就没什么事,憋在医院一天,正好可以出去透透气。”杨慧把她推出门:“我这习惯十年如一日,你又不是不知道……好了,人家小沈千里迢迢地过来,你不要怠慢了他。”
季冉坐上车后仍然有些忧心,一直闷闷不乐,也不开口说话。沈昱城伸手过来捏她的耳垂,勾着唇角笑说:“你就不能笑笑么,你这样让我觉得我罪大恶极。”
她躲开他的手,小声嘟囔一句:“你本来就是。”
“不用担心。医生都说了没事,平时让阿姨注意一下饮食就好了,不用草木皆兵。”
又不是他的母亲,他自然无所谓。季冉叹一口气,说:“算了,你想去哪?”
沈昱城眯起眼睛想了想:“其实这边的景点我差不多都去过了,你呢,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季冉看着车窗外面,午后的阳光晃得她视线有些朦胧,连带着脑海中的记忆也开始模糊,似乎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个人了。静默了片刻,季冉转回头,轻声对沈昱城说:“我想去看看我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
小小声说,有时候真怕自己埋的梗太多,到后来自己都忘了……
、第十一章
到郊区的墓园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两人基本一路无话,静谧却也不觉得尴尬。季冉昨晚趴在母亲床边一晚,睡眠质量极差,以至于眼下有些发困。车内温度适宜,她靠着椅背把头抵在车窗上小憩了会,隐约觉得亮眼的日光间歇地从她脸上扫过。
她是被人用发梢弄醒的,用手轻轻挡了一下那个罪魁祸首,看见沈昱城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手肘抵住方向盘,满目悠然地冲着她笑。
这种清浅纯粹的表情似乎很少能在他脸上见到,季冉多瞧了几眼才坐直了身,说:“你在这里等我?还是……”
沈昱城从车的后座拿过刚才买的马蹄莲递给她,好似认真地问说:“我同你一起去好吗?”
季冉点了点头,从自己的右手边开门下车。她又突然想起得知父亲离世消息的那晚,也正好是她第一次遇到沈昱城的时候。而除了那时回来参加葬礼,这是她第二次来看望父亲,这么凑巧,这个人又在她旁边。
墓碑是以季冉和母亲的名义一同立的,她还记得自己最开始看着“爱妻”“孝女”那几个字的时候觉得十分可笑,如今又觉得是心酸更多一些。在她最恨季国平的那几年,她只求家里不再有无休止的争吵和打骂,也不再有不同的女人上门叫嚣,连做梦都巴不得这个人彻底消失在自己和母亲的生活里。她曾经翻找到父母的老照片,怎么也想不通这看起来十分恩爱的两人为什么要反目成仇到那般境地,可能的确是婚姻这个坟墓让他们无路可退,非要拼斗得你死我活。
可血缘这种纽带真是奇异,现在这人都已经离开了大半年了,她却仍然感到心口沉郁,视线都越来越浑浊。季冉记起她父亲被胃癌折磨的那大半年光阴,想起他在半夜里痛苦地哀求或者怒喝着让她们停止治疗,又忽然觉得或许他欠这个家所有的债都已经还清了。
季冉看见她身边的人恭敬地对着墓碑鞠了几个躬,然后转过身来面朝自己,手勾住她的肩膀轻缓地往自己的方向揽了揽,悄声说:“嘘,没事,别哭。”
她已经呆站了许久,脑袋好像有些晕胀,耳朵也有些嗡嗡作响,或许是因为这样,连沈昱城的声音都听得不太清晰,又似乎很熟悉,曾经几何听过似的。
“我没事。”季冉知道自己失态,嘴硬着小声说:“我只是恨他毁了我们家。”
沈昱城安抚地拍她的背,静了一阵才说:“其实你没有那么恨他。我还记得我第一次遇到你那个晚上,你做梦都在哭着喊你爸爸。”
他话音刚落下季冉就觉得自己的身体更加不能遏制地轻微颤抖起来,把头埋进面前这人的肩窝里,把那一块地方全部染湿。过了好一阵,她才感觉到鼻尖又充盈了一股淡而清香的味道,似乎在慢慢地把胸腔里的起伏都抚得平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