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我今天来,回去就可以把机票退了,可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决心……”
季冉听到自己艰难吞咽的声音,却再说不出话,喉头隐约发颤起来。她听到沈昱城沉声说:“恩,那我走了,你休息吧。”然后看着他站起身悄声而缓慢地走出门去,眼睛一直没有抬起来。她一瞬间有些遗憾,最终的这个黯淡索然的收场,她连他眼底最后的情绪都看不到。
等季冉终于回过神,整个空间里静得只能听到自己起伏不稳的呼吸,背脊靠着墙,从后到前的冰凉。下巴和嘴角有些咸而粘的水花,她随手擦了两下,拉着被子躺下去,闭上酸胀的眼睛,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只是看了部有些悲伤而让人难过的电影。
下午杨慧起床后毫无意外地问起沈昱城,季冉只说“他回去了”,此外再不多说什么。或许是她肿起来的眼睛实在太遭人注意,对着母亲探究的眼神季冉也只能强颜欢笑,好在母亲并没多问,只是在路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季冉想,她大概是什么都知道的。
后来回到B市,季冉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习惯,每天早上起来就掰着指头对着日历数日子,说不清是什么意味,又或者是内心不愿承认。混沌地度过一周,那天她终于一个人闲不住,去商场转了一圈,结果就撞上一个不期然的相遇。
季冉是实在不愿见着这个人的,只不过当她回过神的时候,那人就已经仰着头站在她跟前,让她想装作没看见都不可能。
那天她恰好并不很有精神,穿平跟鞋,素颜,还带着边框眼镜,从气势上就落了一大半,但她如今已经不太在意,随手捋捋自己的头发,抬头笑笑说:“这么巧?”
刘子惜也笑,桃红色的唇彩显得她气色好了不少:“是挺巧。”又向她身后张望,似乎已有所指:“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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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冉望了望四周,只是随口答道:“恩,你呢?”说完便似乎觉得不妥,话却已收不回来,只好又勉强地扯扯嘴角。
“我不是,明天我就走了,临走前约几个朋友告别,约在这附近碰面。”面前这人的语气是季冉认识她以来最为和善的,唇角也一直维持着风度的上挑。她想,或许是刘子惜现在已经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才会有这种姿态上颐指气使,却在语调上施舍一般地亲和。但这种仿佛老友闲聊的对白还是让人觉得虚伪做作,她干笑地“嗯”了一声,转身想走,身后的声音却似乎不愿放过她,又清清冷冷地钻进她耳朵里:“你除了这种无所谓的表情就没有别的表情了吗?你心里明明很恨我,甚至巴不得我死,又何必笑得这么假?”
季冉恍然觉得无力,站定几秒,又忽然觉得都到了这种时刻,实在没必要再受这个气,于是转过身,侧目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说真的,我是不怎么喜欢你,但也不至于恨你。我根本不巴望着你死;有时候死人反而更能让人记得她。其实我希望你从来都平安顺利,不过,你也就只有这一个武器了不是吗,除了会用你自己来威胁别人,你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她说完后仍然面色平静,平静地看着眼前那张脸开始一下一下轻微地抽动,又突然觉得很没有意思,事已至此,嘴上占了上风又还有什么意义?
“那也起码好过你。”刘子惜似乎气息不是太稳,却还是轻蔑地笑了声:“我还愿意牺牲自己,你愿意牺牲什么?你永远都是无所谓的样子,不过,你心里本来也就是不在乎,那你还凭什么来争,凭什么他要喜欢你?你更让人看不起的是,一见到自己身边有个更有机会的就立马贴上去了,你哪时想过他的感受?”
季冉听得晕晕乎乎,在心里咀嚼了一阵才终于把她末尾几句话的意思给弄明白,顿时失笑得不知再说什么好,轻飘飘地说了句“随便你了”便要调头,刘子惜又冷笑着说:“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你能嫁进陈家吧,他是什么地位,你是什么家世,你以为叔叔阿姨会接受你么?更别说你私生活这么乱,除了沈昱城,还不知道倒贴过多少人,你当他们是对儿媳妇来历不闻不问的人家?”
季冉抿了抿唇,半晌后慢慢侧回半张脸,也轻声笑笑:“那你又是什么家世?”
平静说完,她连那人的表情都懒得知道,只是不疾不徐,却义无反顾地离开。
再后来的第二日,季冉蒙头睡了一天,像是想要把这一整天彻底从岁月里刨去一样。直到傍晚真正清醒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整个人睡得晕沉而浮肿,连思维都变得有些迟钝。那时正好夜幕笼罩,霓虹路灯泻进卧室里,那微暖却昏暗的色彩如同在放一场旧电影,她就像变成了一个自己人生的看客,一丝不漏地把这一年半载的光阴,从她初遇沈昱城到最后的黯然收场,都仔仔细细地都回忆了一遍。
自那以后,她的生活就陷入全然纯粹的宁静,虽然她必须承认偶尔还是会想起大洋彼岸的某个人,但她也时常安慰自己,起码现在她能够坦然接受自己心里的想念,这应该算是愈合的开始。
在这之后的一个月,季冉巧不巧地有一次和陈竟一起去外地出差,一同负责一个项目。但更巧的是,那几日天气变化诡异,一场雨一场晴,她毫无意外地在路途中感冒发烧,不得已半夜跑到医院去挂点滴。偌大的休息室里只有她和陈竟两个人,安静得连电视机的声音都显得突兀。季冉想不到什么更好的说辞,微低着头致歉:“不好意思,出来一趟还要麻烦你陪我来医院。”
陈竟那时在看一份报纸,过了一会才把报纸放下来,淡笑说:“没什么不好意思,正好休息休息。”
“要休息也不是在医院。”她抿抿唇道。
“无所谓的,我觉得在哪里都一样。”陈竟把视线从吊瓶又移回到她脸上:“我才要说不好意思,麻烦你陪我出差,结果害得你生病。”
她说:“工作需要,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
陈竟笑了笑:“你怎么就不怀疑我是利用职务之便呢?”
季冉停了一停,又兀自摇头:“你不是那样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那样的?”她抬起头看见他笑容敛去不少,眼睛也微微眯起来,神色有些少见。陈竟又说:“或者,你觉得我是哪样的?”
这问题一时让人错愕,季冉不知要说什么,在心底一下一下地数着点滴,拨弄自己的手指。她知道对面的人一直在看着她,连抬头都觉得困难。她听到陈竟说:“这次的人的确是经我手批的,我就想自私那么一回。我没多久就要离开总部了,我也不知道未来还有多长时间能跟你相处……”他声调温和,没有太大起伏,似乎这些话都已经在心里酝酿过一样,“你呢?你心里有没有什么答案?”
季冉看着他一阵,又茫茫然地看向还飘着小雨的窗外,许久想不到什么,只好轻轻说了句“我不知道”,声音微乎其微,她甚至怀疑只有自己能够听见。一时之间她只剩下一些感官还有知觉,比如周身有些凉意,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很难闻,有气息从腹腔往她的喉头上翻涌,不知名的难受。
然而无论她知不知晓答案,日子总归一天天过去。再到后来某天,季冉在从医院回家的路上,突然就终于把这个问题想得很通透彻底。隔日见到陈竟,那时离他调职只剩不到五天。
他又一次问她,或许是最后一次:“你想好了么?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
她安静地看着他,可能是心里觉得有些残忍,连摇头的幅度都微乎其微,轻声说:“ 对不起,我不跟你去了……我怀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码狗血虐文真是苦逼啊真想赶快完结挖个轻松坑啊呜呜呜T_T……
留过言的筒子都不用麻烦再留一次啦~~~俺知道乃们的心意~(≧▽≦)/~啦啦啦
、第二十九章
话音落下,季冉又轻微地抿了抿唇,空气里是她意料之中的过于安静。她几乎不敢抬头去看陈竟的脸色。他一定对她失望至极,甚至很可能从此都看不起她。
“他的?”陈竟终于开口说话,嗓音低沉,却不像带着什么惊诧或是疑问的语气,仿佛他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如今除了冷静接受,也再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沉默晌久,季冉也轻轻点头,虽然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需要她的答案。
“他知道吗?”
“不。”她咬咬下唇,犹豫而缓慢地说:“我也是昨天才……”
“你是不打算告诉他?”
季冉抬起头轻扫了他一眼,又速速将视线飘忽着移开,耸了耸肩,还勉强扯着嘴角干笑了下:“不了吧,我……我也找不到他。”
她并没有说谎,昨晚深夜她突然有股冲动,似乎是为了弥补内心的什么遗憾,季冉心想,起码要让那个人知道,不管结果会是什么样的。她特意算了算时差,拿起电话拨了号码,听到那边清冷的电脑音,才蓦地想起一切都已结束,就连沈昱城新的通讯方式,她也无从得知。
陈竟沉默了一阵,看着她说:“他肯定还跟这边的一些朋友有联系,我可以帮你问问,贺先生应该……”
“不要。”季冉轻声却急迫地打断他,对上他疑惑的眼神,又赶紧目光闪烁地不知看向何处:“其实也没有必要告诉他,我又没打算要。”
陈竟又安静了几秒:“你决定好了?”
“……不然呢?”那个“是”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季冉自嘲地笑笑,又无措又混乱,几乎是在胡言乱语:“难道要我一个人把孩子养大吗?我可没那个精力,就算有,凭什么我要这么好心?再说,小孩没有爸爸,多可怜?万一造成什么心理创伤,那我岂不是罪过大了……”她说着说着声音渐低,又觉得眼眶发酸,还有些哽咽,努力地吞咽几次,再想开口时,已经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只好又重新闭紧嘴巴,低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鞋尖。她知道陈竟的目光还一直盘旋在她脸上,但她现在心里已经麻木得想不到别的什么了。
“既然你都这样决定了,为什么还拒绝呢?”陈竟还在继续说着,只是好像轻叹了口气,声音也有些疲倦了。
“我不跟你去,其实跟这也没什么关系。只是我把这件事告诉你,你一点也不会死心吗?连我自己都没办法了,你怎么会丝毫不在乎呢?就算你不在乎,你父母也会在乎,我也会。”她终于慢慢抬起头看他:“这对你并不公平,我也不想欠你什么。”
那日之后,季冉和陈竟的关系恢复到最平和恰当的状态,她可以自然地以朋友的身份帮他打点行李为他送行,不必时常在内心里挣扎纠葛,也不必再担心自己以后的行为想法会不会有愧于他。然而事实上她已经亏欠他许多许多,比如在那个晚上之后,她明知应该及时采取一些安全措施,但不知是出于什么微妙的心理,她有意无意地把这件事给忽略过去。再比如那天医院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她拿着化验报告,除了紧张和不可思议,季冉不能否认的是,她心底还有一丝半点的欣喜。
在那之后的一个多月,季冉同陈竟打过两次电话,聊着最寻常最无关紧要的话题。对方像是知悉一切,很善解人意地没有提起任何关于她体内那个新生命的事情。但由不得她去想或是不去想,那个生命仍然存在着,并且在一天天地长大。那时天气开始慢慢变得热而燥,她的妊娠反应也越来越强烈,总是晨起呕吐。她时常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一个人靠着墙坐在地上,用手轻轻抚自己的小腹,无意识地看着窗外初升的晨光,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仍然会定期去医院检查,有一回医生说她体弱,建议她保持良好心情和补充营养,说完之后又问,怎么不让你先生陪着一起过来呢?季冉哑了半天才小小声地回答,撒谎说他还在国外,要晚一些才能回来,说完之后,一整天都很怅然。
她并不是不知道,如果再过一个月,那个生命就会有自己的形态,她可以看见他的模样,到那时一切就会变得更加麻烦。然而她心里只要触及到一点点那个念头,就已经万分难过,甚至有些绝望。
到十分难以排解的时候,季冉还曾经在周末去过教堂,她并不信教,只是去听那里的唱诗班,觉得舒缓的歌声能稍稍让她心里平复放松一点。又或者她曾经无聊地想,不如早一点熟悉这里的环境,万一她真的做了残忍的决定,以后还可以来这里忏悔。
那天从教堂回家的路上季冉买了一本时尚杂志,她从未想过,再次听说沈昱城的消息,竟然是以这么一种稀松寻常的方式,就如同无数路人,也如同她刚认识他那时候一样,在什么经济周刊上了解他的近况。那报导是一篇沈昱城回国探亲时所接受的采访,大多聊的都是他的公司再海外上市之类的事情。她注意到其中的一个问题,“你欣赏的女性类型”,这种问题在女性杂志采访黄金单身汉的栏目里其实很常见,不过是因为旁边配上一副他很大的照片,是那种季冉熟悉的似笑非笑成竹在胸的表情,想让她不注意都难。然而她一个字一个字读过去,终于还是笑不出来。
那人的回答是:“还是不说了吧,我有家室了,怕我太太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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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冉回到家后,还未来得及换衣服就累得倒在床上。她的床临着窗户,抬眼就能看见湛蓝的天和变幻不停的云,她无意识睁大眼地看了一阵,终于觉得光线太亮,刺得眼睛发涩,只好又阖上双目。几分钟之后,她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想找回刚才那本杂志再看得清楚仔细一点,可找了一阵,又猛然发觉她竟然把杂志落在公交车上了。
季冉想起毕业那年她有一个大学同学和另一位花花肠子的男性同学结婚,甚至就在婚礼当天她都还听到有人在暗地里窃窃私语,说这两人都是冲动的脾性,打赌以那新郎的品格,这段婚姻能维系多久。然而不想几年过去,当初的两人还要好得如胶似漆,今年年初同学聚会的时候,得知那个女同学已经当了母亲。那时又有人私底下讨论,说原来男人结了婚就会收心,季冉当时没有什么想法,现在看来,似乎是真的。诚然她从未怀疑沈昱城对刘子惜的感情,可她也不会想到,他会在公众采访上说出那些状似忠贞肉麻的话来。虽然这实在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