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突然,我们已经打算很久了,只是一直比较忙,还没有去办手续。”沈昱城很自然地说着:“我想既然也算是一家人,让她回来同您亲近一下,不是也挺好的么?”
又是一阵冷场。没有结婚就先过门,哪有这么荒唐的事情?季冉本以为她最多不过是以某个身份出现在沈昱城父亲眼前几次,让他信以为真就可以,哪里还想到沈昱城还有这么一出。抬眼看向对面,那两个女人似乎也着实不敢相信,刘姨低下了头,而刘子惜看着说话的父子两人,嘴巴都咬在一起。
“不如还是算了。”季冉打破僵持,看着沈昱城说:“你也没事先跟我说,我什么都没准备。”
沈世鸿接了她的话:“季小姐说得对。要不你们今天就都先回去吧,改天收拾好了再一起过来。”
他面色仍然严肃,沈昱城也不反对,刘姨招呼着“先吃饭吧”。过了半分钟,沈昱城对面那个一直没有开口的女孩子放下碗筷就走,刘姨叫住她说:“哎,你去哪里?”
“我吃饱了,我去画室。”刘子惜说完就走。
气氛自那之后便越来越不对,刘姨低声让保姆送了饭菜去二楼,沈世鸿有意无意地向这边瞥来好几眼。季冉头皮发麻,觉得自己无端端地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好不容易等晚饭结束,她找了个机会跟沈昱城说:“我先走了,你家人好像都不太高兴,你留下来吧。”
沈昱城沉吟了一阵,还是说:“你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走。”
之后他便上了二楼,也不知道去干什么。季冉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沈世鸿与她东一句西一句地聊天,探问她的家庭背景现在何处高就之类的问题,她觉得压力巨大,却又不得不一一乖巧地回答。超过一刻钟的时间以后,终于看到沈昱城从楼梯上下来。
同沈父告别之后沈昱城送季冉回家,她有些不快,一路都不搭腔,直到下车前才说:“你没有告诉我你有这样的安排。”
“我也是临时起意。要拉近和他的关系,这样最快也最有效。”沈昱城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侧脸说道:“你也看到了,对我结婚的对象,他心里早就有自己的人选……”他顿了顿:“但我不可能受他摆布。”
豪门联姻之类的事情她也早有耳闻,季冉懒得问他是谁,有些心烦地说:“可是……”
“我知道这让你为难,你同他们都还很陌生,相处起来会让你不自在。”沈昱城看着她想了想:“不如这样,下午你也听到了,下个星期子惜就放国庆长假了,他们希望我同他们去度假,那时你也一起来吧。”
季冉没有什么表示,注意力倒是被他话里的另一个名字所吸引,静默良久,还是想要确定心里的一个疑问,转过脸与他对视说:“你妹妹是刘姨和你父亲的女儿,对么?”
沈昱城动了动唇,却没答话,最后才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说:“嗯,你回去吧,改天见。”
他回答的声音那么轻,季冉甚至怀疑他有没有真正地说过。
其实除去这些无人知道的约定,他们的关系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改变,后来的几天,同以往一样,季冉和沈昱城在床上交流的时间远比正常时候要多。那晚一直折腾到凌晨,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自己去浴室,泡在浴缸里的时候有些昏昏欲睡,一直到温水都变凉,她突然觉得发冷,打了个喷嚏才清醒过来。季冉连忙站起来拿浴巾把自己擦干并包裹好,出了卫生间的门却发现卧房里没有人。她又觉得口渴,想要去一楼倒水喝,路过书房的时候,许是房门没有关严,她不小心听见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脚步也慢慢停了下来。
“这么晚是因为我还在加班,你又是什么理由?”是沈昱城的声音,大约他在和谁打电话。他的声调听不出喜怒,却又仿佛带着刻意的平淡。
“……噢,你们导师真有点不近人情,放假前还有这么繁重的作业?”
这话说完之后他很久都没有动静,也许是跟他通话的对方一直在说话,季冉忽然有种推门而入的冲动,想看看他现在的表情是不是和她想象中的一样,抑制不住地勾唇微笑,可过了一阵,沈昱城的声音又再次响起来:“唔,你早些睡吧,太晚对身体不好……对了,中药一定要坚持吃。”
季冉未曾见过他这样婆妈,在门前站了一阵,忘记自己原先是要去干什么。突然她被脚边一阵毛茸茸的触感吓了一大跳,心脏都提到喉咙口。低头一看,原来是沈昱城家里新出现的那只狗。他说自他母亲过世,刘姨搬进他父亲家后便因为对毛发过敏,想要把它送走,但刘子惜又很舍不得,于是便托付给他。
那雪纳瑞在她腿边蹭了几下,低低哼了几声,季冉连忙做个噤声的手势,又觉得它应该不懂,因为它又更大声地叫了两声。季冉听到沈昱城往门口走来的声音,连忙转身回房,躺到床上盖好被子,心里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那么一点的慌张。
她听见门口的动静响了一阵又消失,过了好一会忍不住睁开眼睛,面前的人却正好在床边坐下来,看到她醒来,笑了笑说:“还不睡?”
“就睡。”季冉看着他躺下来,手一横搭在她的小腹上,腿也贴过来,有些热。
“后天出发,你东西收拾好了么?”
“……唔。”
不知沈昱城刚才是不是抽过烟,季冉闻到了一点清淡的烟草味。平日她并不觉得难闻,现在却觉得有些呛,话也不愿多说。她紧紧地闭住眼睛,却完全没有睡意,连肢体都莫名地僵硬。过了一会,她却忽然听到耳边的人开口说道:“你这样帮我,我很感激。”
作者有话要说:趁周末多更点……
、第十四章
沈昱城一家选择出行的地点曾是季冉十分向往的,滇北风光神秘灵秀,听闻那里的奇山异水孕育了三十多个少数民族。她曾经在几年前看过一部以那城市为主题的大型民族舞蹈;各类原始而古朴的意象从此就填充了她的脑海。但许是由于近两天她休息得很不够,季冉一直都提不起精神和兴致,在飞机上的几个小时都带着眼罩睡觉。看样子沈昱城已经同他的家人打过招呼,他们见到她时并不惊讶,但脸色仍然没有很欢迎的意思,正好季冉也不知该怎么面对他们,这也算是个不打照面的好借口。
她在万米高空觉得晕晕沉沉,中途经停的时候觉得胃里很空,却又有一股气息想要往外涌。她同一行人一起坐在贵宾休息室里,空乘人员送来湿巾和饮料,季冉却觉得连那声谢谢都被卡在喉咙里,只能紧着眉心点了点头。
“你脸色不太对,还好么?”身边的人不知出神了多久,转回脸来无意看到她时,声音都变得有些惊讶。
季冉又点点头,勉强地“唔”了一声。
“你心不在焉……是因为不太自在?”
“不。”她嗓子干涸,声音也变得又涩又难听:“我只是在想,你出门那么多天,你家的狗被人遗弃无人照料,孤苦伶仃形单影只,真是可怜。”
季冉也不知自己怎么会一下冒出那么多四字四字的短语,沈昱城愣住几秒,突然被她逗得哼笑出来:“原来你这么有同情心,不过我已经吩咐过钟点工按时喂它并且带它出去散步,这样你放心了吗?”
“……但到了晚上也只剩它自己。”她的声音很小,只够让自己听到。这对白真是无聊,季冉也不知自己在坚持什么。她直觉有人在盯着她的方向看,转过脸去张望又什么都没有发现,不由得疑心自己是不是因为头晕脑胀而产生了错觉。
后半途的飞行季冉清醒了不少,没事干的时候便翻看飞机上的杂志,觉得一个奢侈品牌专栏里的一条项链竟是如此眼熟,又想起前两天小周在办公室里帮她从抽屉拿文件时发现的一个礼品袋,是沈昱城不知多久前送给她的,被她一直遗忘在那个角落。小周看到那个品牌便大呼她有钱,季冉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
现在看来那个礼物跟杂志上这条项链应该是同一款,居然还是限量版,简介上还写着该款设计的寓意为“隽永”。季冉向来觉得这些珠宝首饰很好笑,不明白为什么那么一个简单的造型再加上镶几颗钻就能意味永恒,再随手翻了几页,最后无聊地把杂志放回原来的位置。
沈昱城就坐在她的旁边,现在正闭目养神,季冉只消随意转一转脸便能看到,可她无心把视线停留太久,又一抬眼,不期然地和远处投来的另一双眼睛相对视。
刘子惜应该也只是在活动脖颈四处巡视,跟她目光撞上之后,似乎轻微地翻了个白眼,然后又专注地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平板电脑。在登机前季冉无意瞄到过几眼,上面好像都是她的画作,有些是线稿,有些是成品。她一时又联想到很多东西,画展,照片……思维无端地变得很活跃,活跃得都把她的脑子搅成了一堆浆糊。
终于到了目的地后便有人来接应他们,是沈昱城父亲的朋友。车子一路从茶马古道穿行而过,最终停在一个建筑物前。季冉看着那个现代化的风格顿时觉得与想象中反差很大,本以为他们会去住古色古香具有民俗风情的客栈,不想却来了一家星级酒店。
此时已经快要入夜,季冉回到房间以后便倒在床上不想动弹。她闭着眼睛,听到沈昱城对她说:“先去吃晚饭吧。”
她本来就没有胃口,如果还要去就着他家人的脸色用餐,那简直超过她自虐的底线。季冉把头埋进被子里,声音很闷:“你去吧,我不太舒服。”
“那让人给你送过来。”
“不用。”她有些烦躁地说。
过了一阵果然再没声音,季冉没有睁眼,眯了一会便真的睡过去。醒来的时候以为她自己睡了很久,但看了看时间,原来只刚过了一个小时。
她去洗了个澡,想把旅途的疲惫全部冲刷掉,出来之后沈昱城仍没有回来。季冉撩开窗帘幕布俯瞰着这个古城,遍地灯火,皎皎明月,她看了一阵便去换了套衣服,打算到人群中去走一走。
既然都已经来到这里,起码要学会苦中作乐。
久闻这里的酒吧街很出名,是艳遇开始的地方。虽然她没有抱着这种期望,但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去处。季冉在傍水的垂杨柳边走了一阵,听见喧嚣的音乐混杂着人声从一个个隔间里传出来。红男绿女不断在她身边穿梭来往,现在正是旅游黄金周,也难怪有这么多的游人。
后来季冉选了一家店名独到的酒吧进去,里面的人都很热情,她刚想点杯东西,旁边有一个男士居然搭讪着要请她喝酒。她不愿扫了他的兴,从侍应生那里接过红酒,朝着那位客人举杯示意,又小呷一口,然后随意攀谈起来。
陌生人问说:“你一个人来的这儿吗?”
季冉想了想,笑道:“不。”
“噢……”那人好像有些失望:“和男朋友吗?”
她再次想了想,摇摇头,笑弧更大一些地说:“不。”
季冉听那位客人兴致勃勃地讲了他一天的游程,又欣赏了乐团的几首歌曲。准备离开时,客人问她借手机,季冉摸遍全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出来得仓促,忘记带了。”
“那我给你留个我的电话吧,有缘再见。”热情的陌生人又说。
季冉谢过他的好意,把记录着号码纸片塞进口袋里便同他告别。她感觉脑袋被喧腾的声音包裹太久,以至于两耳都有些发鸣。沿着穿街过巷的江水一路走到尽头,人烟也越来越少,她在一个石墩上坐下来,后面是遮人眼目的树枝。
她不过是想这样安静地坐一会儿,可隐隐约约有两个熟悉的声音,硬是那么突兀地闯进了她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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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熟悉的男声说:“该回去了,前面没什么好逛的了。”
他们渐行渐远,音量也变小了一些,但女孩子的声音还是很好辨认:“我还没累你就累了?这么早回去干什么?”
这一次沈昱城没有回答,又或是答了但声音不够大,总之季冉没有听见。她觉得偷听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即使她是无心的。正准备走开,不满的女声又再次传进她耳朵里:“好啊,你要回去你就自己回去吧,回去陪你女朋友吧!我一个人逛!”
身后的声响又一次消失,季冉的脚步慢慢停住。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暗自重重叹了口气才转过身,往回走近几步,然后缓慢地抬起右手拨开面前的垂杨柳,借着旁边红灯笼里那一点点烛火的光亮,眯起眼睛张望着前方的两人。
隔着窄窄的一泓江水,她只能看到对岸他们的侧身和背影,当然还有他们的动作。沈昱城独自往前走了几步,刘子惜却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是在赌气还是料定了他不会真的离开。果然,不到十秒之后,前方的人慢慢停住脚步,再次侧回脸来。
沈昱城站的地方很暗,暗得让季冉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她能看到刘子惜高兴地跑上前去双手抱住他的手臂,沈昱城稍稍往后一退,却没有推开。她又拍打了他几下,仰着头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沈昱城背对着刘子惜蹲□,她便抱住他的脖子,让他把自己背了起来。
季冉从上飞机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可能是刚才空腹喝了些酒,她现在突然觉得有些反胃,连忙把视线移开,扶着旁边的树干弯下腰,想让胃里的气息顺畅一点。
她再次抬眼时,对面已经空无一人。
夜晚有些寒凉,冷气一直从裤腿里由下往上地钻进来,季冉隐约打了个冷战,双手搓着自己的手臂。她本打算坐一阵便回酒店,如今却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她在外面晃荡到了很晚,古城虽小,但所幸再没碰到刚才的那两个人。一直到深夜,许多的小商铺都打烊关门,季冉终于觉得无处可去。她回到酒店后又在酒店花园那个人工湖边兀自丢了一会儿的鹅卵石,最后腿都麻了才返回房间。
她刚刚进门,浴间里正好走出来一个男人,看见她便拢紧了眉:“你去哪了,没事吧?打你手机也没人接。”
季冉看着他两秒,把房卡丢到一旁的搁架上,走到床边往后一倒,闭着眼睛说道:“我能有什么事……我又没那么娇气。”
她后半句的音量很小,像是在自言自语。沈昱城似乎没有听清,却也并不在意:“没事就好,你今晚去哪逛了?”
没想到他还会闲聊,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啊。季冉挣开眼看着天花板,余光瞥见沈昱城在床边坐下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