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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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卿心-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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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司劫仙官的职责,引导度劫所必须经历的一个步骤,就好像斋戒沐浴,须以干净的身躯祭天,向远古的天神致以一种诚意。

素练顺势采下一把水帘后山壁上生出来的茱萸,仿佛拂尘一般往自身上轻轻挥洒扫两下。

见到素练拂尘的动作,银心便从岸边飞了起来,她横着溪流飞,素练顺着溪水走,她们在一个地方交汇。

曜魄说过银心停下的位置,便是下一个步骤开始的地方。

银心凌空而立,面色极为庄严,她手里端一只托盘,盘上铺一张花团锦布,里面盛着一件天蚕衣和一本书。

素练首先拿起天蚕衣,往身上一披,遮住□的肌肤,撩起湿漉的长发,面色雪白犹如一朵出水芙蓉。

这件天蚕衣与姑姑柜子里摆的十分不同,料子虽也是天蚕丝织得,但这蚕丝却是金色的,异常珍贵。

一件华丽非凡的衣裳披在身上,就好像金子做得一样闪闪发光,整个人都极为的端庄气派,素练的眼神空灵起来,宛如有一股气势从身体里破出来,神情舒展就如同从前的姑姑一样,威严肃穆。

丹田要沉得住,气势要装得像,关键时刻还不能掉链子,素练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是冷静的模样,伸手接过那本度劫神书——时光纪。

时光纪只有司劫神官才开得起,素练抬起右手,凌空下指,力道必须掌握得恰好,容不得半分错误。深吸一口气,她开始在水面快速写起字。

素练写得是开启时光纪的佛祖心经,共有二百一十六字,每一句都晦涩难懂。

凡是背过文言文的人都有这么个体验,假如你在读不懂通篇意思情况下,又必须在规定的非常有限的时间里一字不落得背出来,简直就有想去死的冲动。

通宵作战,挑灯夜读,苦背诗文,素练不仅要把这些文字熟练地背下来,还保证中间不能中断,必须不间断地把它们默写出来。

一个人在紧张的时候,原本掌握了十分的东西,可能就只能发挥出八分,但是这种严酷的试炼,要求素练的出错率是零,所以这就要求只要掌握十分的东西,严苛到十二分,二十分,甚至一百分的程度。

眼看着二百一十六个文字顺利书写完成,水面漂浮着金光闪闪的秀字字体,素练顿觉抹了一把冷汗,松了一口气。

她翻开时光纪,这本薄薄的纸书印着水光里的佛经,化作了一朵金色的莲花。

莲花先是一朵花苞,只有碗口大小,素练双手捧着将它送进了水里,金色的莲花就仿佛一刹那大绽光华,将素练的脸庞都映成了圣洁的金色。

花瓣向外张开,一瓣叠着一瓣,繁复交叠,听说佛祖的莲花在盛放的时候,可以数到一百九十之多的花瓣。不过素练实在没有太多心思数花瓣,她看向天空,莲花绽放的光华射向了苍穹,紧接着云层之上就好像有什么光芒与其遥相呼应。

莲花顺着水流向下游漂去,它的光辉照着云端,云端上忽然升起了一个光球。光球四下裂放,绽出无数道光束向着地面飞来,看方向是素练的仙邸附近。

又过了一会,素练便看见从天上连接而下的光束里,多出了许多光身子的小婴儿,他们朝着天空飞去,娇小的身躯,可爱的脸蛋,最后都消失在云端尽头,据说这就是神仙的度劫。

那些小婴儿就是素练仙邸里那些度劫男仙的转世,他们飞去人间,去历经仙界里体验不到的人间七苦。

生别离,怨憎恨,求不得。

那些婴孩里,必然也有朔隐和曜魄,素练抬头仔细辨认,光秃秃的毛孩子都长得一个样,实在分不出来。

一万年一度的度劫结束了,这些男仙在返回仙界后,必然去了哪重天当上了大官,接着长林丘又会迎来新一批度劫的男仙们。

长林丘的人气本就不大兴旺,上一届度劫的人走了以后,后一界的新生源还未及时补充,素练突然觉得寂寞了。

朔隐投胎去了哪里的人家?过得好不好?

她走上岸的时候,膝盖以下的裙摆都是湿的,竟也没觉得不适,随意捡了一个凉亭倒头躺下,也许是他不在身边,忽然觉得他离她好像隔了几光年的距离,一时间很不习惯罢了。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压得心头一堵,她看见银心端了水果盘进来,捻起一块西瓜放在嘴里,默默地闭上眼睛。

如释重负地一笑,美好得有点不真实。

为了一刻不出错,她已经连续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不停地重复方才度劫经历的所有步骤,现在她顶着大大的熊猫眼,身子一软,人也有点恍惚起来,浓重的困意席卷而来。

好在真的……结束了。

她刚阖上眼不久,就被一个人用力地推,推啊推,她打掉那个人的手,没过一会那人又来推她,口里还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

终于经不住那人又推又拉,素练一个翻身从睡梦里坐起来,扰人清梦实在令人不爽,正准备发火,一看那人是英招,心头突然一凉。

顿时没了睡意,素练揉了下眼睛,望着英招通红的眼睛,问道:“怎么回事?”

英招哽咽了许久,终于说出了三个字:“不见了。”

殿下,不见了。

朔隐,没有度劫。

正文 48一个大逆转

四庭那么多度劫的仙人里,唯有朔隐没能度劫转世。

素练查了一系列的过程;并没有哪里不对;就好像计算机明明查不到任何错误,却显示故障一样;完全毫无头绪。

她分明是按天书上的记载,指给朔隐转世的人家;天书并没有记错;她也没有写错;长林丘一百零六个度劫仙人,都是按照这个套路来做,没有理由唯独朔隐一人失败了。

该怎么处理这种紧急状况,素练以手抚了抚额,顿感头大了数倍。

修武从凉亭一侧走了出来;想必也察觉到星空中出现的异状,淡漠地道:“去轮回使处查下,大概会有些眉目。”

素练点头道:“好,英招麻烦你带我过去。”说走就走,素练驾着威武的黑英招坐骑,直接杀上了三十六重天。

轮回使是一个头发发白的老人,他的眉目已然不复年轻,脸上爬满了皱痕,写尽沧桑的眼里仿佛也有一段很长的故事。

对于素练冒昧的来访,他并没有太多疑惑,相反的就好像猜到她一定会来一样,点了一盏烛灯,桌上摆了两只斟好茶水的瓷杯。

他示意素练过来坐下,才叹了口气:“五万年前,琼殇也若你这般来找我,后来她死了。素练仙君,你此番前来可是做好了打算,步她的后尘?”

素练的表情明显震惊了一下,既然这个老人对各庭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那么也没必要拐弯抹角:“大人是说,朔隐这个情况,跟当年苍帝度劫时一模一样?”

轮回使捋了一把苍白的胡须:“苍帝能在东庭称帝,没有琼殇是不可能的。五万年前的今日,琼殇与你一样,到这里来求我查苍帝的下落。我告诉她苍帝在七界以外的虚空,琼殇便一言不发地走了。之后听说她从落魂塔跳了下去,七魄散尽,灰飞烟灭了,后来苍帝脱离了虚空,成功转世历劫。”

素练凑近轮回使:“我不明白琼殇灰飞烟灭跟苍帝成功历劫,有什么必然的关系?”

轮回使声音沙哑地道:“这仙人之间的爱恋,我也没有什么可多说的,素练仙君想知道的话,大可以去问苍帝本人便清楚了。”

一甩衣袖,出了仙宫,招来英招,素练冷声道:“去东庭,我要会一会苍帝。”

苍帝素来在凡间云游四海,救济苍生,这一次不知为何,竟然也回归了天庭,素练从轮回使那得知苍帝现在就住在他管辖的封地——东庭。

马不停蹄地赶往东庭,见到苍帝也毫不客气,一来也没时间客套,二来他们也有两面之缘,素练二话不说将他拉进屋,关门,坐下。

不过素练行势太盛,以致于让东庭的仙蛾们误以为,北庭那位色姑姑抢人抢到东庭的地盘来了,还直接就看上了他们东庭最大的帝君。

而英招尽忠职守地堵在房间门口,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吓得谁人也不敢靠近。最可怕的人心,最堵不住的是人的嘴巴,一下子谣言四起,北庭色姑姑带人强闯东庭,将他们帝君给……给侮辱了。

疯言满天飞,英招只当看不见,素练更是没心思管。房间里她与苍帝相对而坐,两人视线相对,沉默了好半晌,素练终于道:“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你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你告诉我在朔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五万年前缚在苍帝身上的诅咒,现在同样也对朔隐出手了。

素练的声音异常低沉,冷冷地视着他:“朔隐的黑龙纹身有问题对不对?你早就看出了与你当年一样的症状。”黑龙一族守护神的纹身会时隐时现,这本身就是一种病态的预警。

苍帝沉吟一会:“姑姑,你大约不晓得情况,朔隐他比我更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既然他选择不告诉你,那便有他的深意,我更不便与你多说什么。”

素练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情绪:“我此番来不是为了追究责任,告诉我,要怎么做?”她定定地看向他,一字一顿地道:“我要怎么救朔隐?”怎么补救?

要效仿琼殇一样,为了喜欢的人去死?

她做得到吗?

苍帝看了一下她,悲凉的眼神飘到了悠远的地方,淡然说道:“假如朔隐对你的感情,与我当年对于琼殇一样的话,他大约是不希望你救他的。”

素练淡淡的笑起来,笑得很苦涩,眼睛里都是凄楚:“因为我也会死,对吗?”

什么是情劫?它是将最美好的事物毁灭给你看。换言之,倘若想登上帝位,最爱的女子便会死去。

极炎曾经说的那番话,历历在目,而现在她终于体会到了那种近乎绝望的无奈。两个相爱的人里,必然要死掉一个,活下来的人比死去的人,要背负更沉痛的感情。

琼殇明白只有在自己形神俱灭之后,苍帝才能够复生,所以琼殇选择了一命换一命,如今轮到她来接受这个生死的考验。

苍帝看着她漠然一笑,回忆起的往事不堪回首,笑容有些惨淡:“情劫分两种,一种是在凡间,另一种是发生在天上。大多数为转世之后与凡尘女子痴恋,但这并非绝对。自开天辟地以来,也有少数几例是命定的仙神之恋。在我看来朔隐的情况,并没有想象得那么严重。”

素练一挑眉毛,心中燃起一股希望:“怎么说?”

苍帝曲起两指,扣了下桌子,命人送进酒来,才接着道:“当年我漂浮于虚空,虽与朔隐现下的情况差不离,但仔细想来也略有不同。我是东庭人,琼殇是南庭的司劫仙君,她并非直属于我的上级。而姑姑却不同,你与朔隐除了相互喜欢外,还多了一层守护者与被守护者的关系,朔隐的生死由你这个司劫仙君主导。”

素练困惑不已:“什么意思?你再说得明白一些。”

“司劫仙君手下的人度劫失败,是要负起责任,从前有一个先例,在这种情况下,倘若姑姑愿意下凡,代替朔隐前往在时光纪上记载的人家投胎,那么待你在人世寿终之时,朔隐便可回归仙班之列。不过,”苍帝刻意停顿一下,警示她道:“不过,假如姑姑这么做了,便代表承认身为司劫仙君的失职,是要被天庭革职,踢出仙籍。”

素练喝了一口苍帝递过来的酒,索然无味。

苍帝也仰面将酒喝尽:“看姑姑的样子,是下了决心。从转生台跳下去,便会转世投胎。记得莫要跳错,南面那个才是转生台,北面的是落魂塔,那是惩罚犯罪的仙人,跳下去三魂七魄散尽,仙家之人亦不敢轻易靠近。”

两人对饮三杯,素练起身告辞,苍帝一人默默独饮,喝了接近一百坛的酒,不为其他,唯借酒消愁尔尔。

他掀了掀唇涩然一笑,烈酒火辣的灼烧感在肠子里百转千回,倾手一倒,酒水洒向地面:“夫人,你在那边可还好,与我共醉如何?”

三十六重天,上清镜。

素练离开东庭以后,几乎一刻也不停歇,飞上了最高的一重天,那是天君所统领的中天。

轮回使和苍帝所说的虚空,大约可以比作一个异次元空间,这是个封闭的空间,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虚空的大门何时打开,如何打开,就连仙界之主也不知晓。

唯一能救朔隐的法子,就是遵从苍帝所说的,代替朔隐投生凡胎。朔隐无法度劫转世,便意味着他在凡间投胎的人家,可能会生出个死胎,赶在胎死腹中前,素练必须去接替这个婴孩。

虽然内心里不止一次地萌生退意,但她还是咬了咬牙迈开大步往前走。千万次地扪心自问,她为什么要帮朔隐做到这个份上?

开天辟地至今,千万年的时间里,遇上这样意外的情况虽然不多,但决不是一例也没有,那时候司劫仙官对中天呈报的内容,无非是那个人运气不好,没有人会过多在意一个死人。

就好像凡世里因病早逝的年轻人,大多数人会觉得惋惜,但惋惜过后很快便遗忘了。除了那些永垂不朽的人物,没有谁规定一定要记得谁是谁。

仙人则更为薄情。

究竟是从前对朔隐许下不会让他死的承诺,还是腕上那个被朔隐下剧毒的手环,到底是哪一个东西宛如鞭子一般笞打着她刀山火海,也要走过去,满身荆棘,也要越过去,地狱无门,开个洞也必须闯进去。

不,都不是。承诺再重,重不过自己的性命,手环再毒终也有解下来的方法,她为他付出的东西,皆是她心甘情愿地掏出的。

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她所可以给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得多。一句我喜欢你,竟然比生命更加的沉重。

她前世死于非命,活过来的时候成为了神,就算让她承担起一切度劫的失职,也不过重新被打成一个凡人。做了几百天的神仙,怎么说好像都是被她赚到了。

没有什么可惜的,不过是个神仙罢了,做凡人有什么不好?能够换得朔隐平安,这比什么都值了。

英招与她并肩而行,低头一言不发。虽然一路上她什么话都没说,但从她冷然坚定的神情就能判断出这个女人抱着多大的决心:“我有些佩服你,从古至今,你是第一个肯削去仙籍救人的司劫仙官。往日对你不敬,他日有机会,必向你谢罪。”

在诀别的前一刻,竟然用这种方式把桀骜不驯的英招给感动到了,不知该哭还是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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