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肤色很白，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一种阴郁苍白的无暇，眉却浓如墨裁，微微斜飞。和一众凶悍的随从相比，他太过清瘦的，也太过斯文的，可是他却远远比他们更让人感到恐惧和寒冷。
有一种人会让你不由自主忽略他的外表。比如你不会因为普京的身高觉得他矮小，同样，你也不会因为眼前这个男人过于斯文俊秀的容貌而生出丝毫轻慢之心——只要你看过他阴鸷的眼睛。
暗影
一行人出了电梯，后面的一个满脸痤疮的马仔凑到年轻男子身边讨好地说：“夜哥，今儿的生意谈得这么顺利，反正时间还早，要不您就别回去了，让虞姐找几个新鲜妞陪您消遣消遣。我们几个陪东哥把东西送回去就行了。”
男子冷淡道：“算了。”
旁边一人嗤笑：“虞姐手下能有什么好货色，一溜的冰妹，也敢拿出来给夜哥消遣？起码像上次音乐学院那妞还差不多。”
刚才那马仔听他提起这茬立马眼神都亮了：“那是，那妞还真他妈的嫩，干起来水汪汪的，真他妈的越搞越有味，就是不会叫光会哭了。”
周围的人纷纷哄笑，也拿那事打趣取笑，越说越放肆。夜燃沉默地往前走着，脸上没有任何兴趣和浮动。
快到大门时他随意瞥了一眼旁边光影陆离的舞池，突然，脚步顿住。
此刻的舞池如往常一样充斥着令人燥热的音乐，阴暗闪烁的灯光下无数年轻人正在疯狂的宣泄和扭动。在那一片若隐若现迷离斑驳的光影中他一眼就看见了她。
***
她乍然看去与周围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黑色单肩T恤、紧身牛仔长裤，如玉的肩膀在一片黑色的包裹下更加莹白闪亮。只露方寸肌肤便已尽展诱惑。
这样的装扮在桐城夏夜的街头或是糜烂放纵的迪厅都谈不上特别怪异，她甚至亦随着音乐节奏和人群跳舞。
只不过，即便在这样昏暗闪动的光影里，夜燃也看清了她微抿着的弧线美好的唇角，以及那双清明到凛冽的眼睛。
“夜哥，怎么了？”
她不动声色地往人流少处移去，右手缓缓抬起伸向长发隐藏的耳侧。
他瞳孔骤然一眯，“快撤！韩东跟我，其他人散开。”
夜燃迅速走向厨房后的秘密通道，一个目光精练的男人紧随其后。其余马仔四下散去。
他边走边掏出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粗哑的男声：“夜哥啊，你……”
夜燃打断他，“赶紧把货处理掉，条子来了。”
连初悄悄移到一个长柱之后，调整了下隐藏耳内的微型耳麦，低声道：“没有问题，可以行动。”
埋伏在外的200名全副武装的特警如猛虎般扑向龙域。一组队成员从前门冲入大厅，同时对前台、电梯、大门进行控制。另一队火速封堵后门，并控制住停车场内的可疑车辆。第三队则迅速冲上2楼和3楼的包厢房进行突击重点检查。
10秒之内，龙域及其周边已被全部控制。
与此同时，三楼的一间包房内，几个黑衣男人戳破手中的塑料袋，将里面的白色粉末尽数倒入洗手池中……
***
这次代号“子夜”的行动取得了巨大成功，抓获网上逃犯3名，查获涉赌违法人员20名、吸毒违法人员115名，缴获毒品氯胺酮、麻古等毒品1050克；查扣涉案和无牌无证小汽车6辆，收缴各类枪支23支以及管制刀具一大批。
公安厅对此次参与行动的警员都予以了大力表彰，不过表彰的名单里并没有连初。
这是连初自己要求的，她还是那个理由：“或许我作为一名普通的内勤留在缉毒队更有用处。”
龙域虽然被查封，相关负责人也以涉嫌“容留他人吸毒罪”被批捕，但是他们在警局的内线并没有被揪出来。
龙域的经理一口咬定是自己派人在公安局门口24小时盯梢，如果发现警方一有行动，他们那边就立刻开始清场。
这种说法虽然也勉勉强强说得通，不过连初很怀疑，汪世白也觉得不会那么简单，所以他还是同意连初如往常一样留在缉毒大队里。
连初不禁松了一口气，她这么要求除了那些明面上的原因，更重要的就是因为殊城。
她对他失约了。
尽管情非所愿，可她毕竟是对他失约了。
“记住你答应我的话，别让我后悔支持你的决定。”
一想起他当时说这话时的眼神，连初就觉着心虚和心悸。她不敢向他坦白，殊城如果知道了，绝对不会再允许她干下去。
***
这些日子，整个缉毒队气压低沉。其实不只缉毒队，就连整个桐城公安系统都是灰头土脸。这么大的行动省厅居然没有通过他们直接部署，不满的态度昭然若揭。
这也难怪，这么大个毒瘤就在他们眼皮底下猖獗了这么些年。就算不是蛇鼠一窝，失职渎职的责任也是免不了的。
岳明、罗兵那几个成天就在办公室里偷偷嘀咕唐队这几天肯定日子不好过，估摸没少受训挨K。
不过唐剑波的情况其实还是挺正常的，依然是拼命三郎一个，没有什么消沉郁闷的表现。
她想起他平时豪爽善意的笑容，实在不愿相信他会和毒贩有瓜葛。
可是，不是他会是谁呢？
岳明？罗兵？杜庭？何成……
她环顾四周，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庞，真希望一切都是自己的敏感和多疑。
这些人和她朝夕共处了大半年，她看惯了他们风里来雨里去的执行任务，听惯了他们爽朗洪亮的笑声，她很难让自己去怀疑他们其中的某个人。
“哟，我们的廉政先锋又在想什么呢？”正失神间，旁边有人打趣道。
她偏头一看，岳明正半笑不笑不冷不热地看着她。
罗兵道：“你小子说话别酸不溜秋的，要不是连初，你又得犯错误了吧。”
“那是，要不是连初，咱没准现在正被纪委的罗书记请去喝茶呢。”
连初闻言不由一噎，这男人说起酸话来也够呛人的。
其实这事还得从两天前说起，连初和岳明被安排到一个大型企业进行禁毒讲座。讲完之后被留下来吃饭，企业方十分热情，招呼周到。席间，对方的经理突然表示今天正好赶上公司年庆，一定要给连初和岳明派发一点纪念品：每个人一部最新推出的名牌手机。
其实这种情况倒是很常见，只不过这份价值数千的纪念品也确实太贵了点。
岳明推辞一番收下，连初却坚辞不受，岳明偷偷劝她，她也生硬拒绝，当时气氛十分尴尬。
事后，连初也有些懊恼自己当时言辞不够婉转通达。不过索性一次把事情做彻底也好，让大家都知道她的性子，省的以后再遇到相似的麻烦。
想到这里，她遂心中坦然，笑笑道：“我倒不是怕纪委调查，主要怕突然多了件这么漂亮的手机，老公来查。”
众人哈哈大笑，氛围轻松起来。
一直没怎么出声的杜庭插口道：“早听说连初是有名的夫管严，搞了半天还真是。”
***
是夜，一辆黑色轿车开进一所豪华别墅。几个男人从车上下来走进大门。
客厅里一行人遇见韩东，那个满脸痤疮的是他表弟，名叫刘建，他对着韩东道：“夜哥呢？”
韩东指指旁边的房间：“在里面。事情谈的怎么样？”
“还行，港运的那几个家伙还不敢和咱们翻脸。再说不是夜哥通知他们，他们早被条子捉进去了。那些东西可够他们吃几颗枪子的。”
韩东点点头，一行人一起随他进去。
几人推门进房不禁均是一愣，只见房内一片黑暗，只有投影仪幽蓝的光线。对面的墙壁上正不停播放着一个年轻女人的大幅照片。
刘建刚想问“夜哥，这谁啊？”
这时墙面上出现那个女子一身警服的模样，刘建反应过来：“夜哥，就是这婊｜子带人挑了咱们的场子？！”
夜燃在黑暗中沉默着，静静盯着墙上的女人，神情莫测。
觊觎
照片上的女人穿着一身利落的制式夏装，身姿秀挺。可能是一个人独处的原因，她的脸上并没有带着那种常见的和煦笑容，反而目光沉静，若有所思。
刘建恶狠狠地盯着墙上的照片：“就是她搞得龙域关了门？还把王叔搞到号子里去了！妈的，老子带人做了她！”
韩东斥道：“你他妈别瞎捣乱，警察是你说做就做的？搞不好还不知捅多大篓子！”
“难道那就这么算了？还没人让咱们栽过这么大跟头呢！”
韩东顿了顿，回头对夜燃道：“夜哥，这个女人像钉子似的插在缉毒大队也不是个事，咱们往后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还是得想想办法。”
夜燃偏头问旁边的另一个年轻男人：“虞明，让你查的资料怎么样？”
虞明是龙域的“公关经理” 虞颜的弟弟，读过大学，办事稳妥，现在也是夜燃的左膀右臂。他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架，道：“查过了，祁连初，二十七岁，结婚两年，现在独居住在城东的市委大院。人际关系不错，不过平时深入简出，私生活检点，没有特别的嗜好和癖好。总而言之，很干净，基本上没什么把柄和弱点。唯一的亲人是丈夫裴殊城，以前是特警队的队长，现在跟着林市长的儿子做生意，估计也是块没处下嘴的骨头。”
韩东皱眉道：“不就是一个女人，难道还没法子了？那个唐剑波那么硬气不是还有个爱赌博的小老婆？不如试试看把这个祁连初拉不拉得过来？”
虞明道：“已经试过了，软硬不吃、油烟不进。”
刘剑又不耐烦地说：“那么麻烦做什么？直接找人把她干掉就是了。”
虞明摇头：“她平时不是在警局就是在家里，很难找到合适的机会下手，硬来很容易出纰漏。还是我再找个机会加加码试试。”
韩东点点头正待说话，突听到夜燃轻轻嗤笑了一声。
他微微抬起头半睨着看着对面的荧幕，唇角含笑，“不用，那个没用。这种女人，冰清玉洁、铁骨铮铮。不过……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她的骨头硬，还是我的**硬！”
众人不由都一下愣住，待反应过来后又是一阵嚣张兴奋之极地附和哄笑声。
刘建心痒难耐，舔着脸道：“夜哥，我还没玩过这么漂亮的女警呢。您玩过了能不能让我也尝尝鲜？”
夜燃瞟也没瞟他一眼，轻哼一声：“行，到时在场的人人有份。”
众人更是兴奋不已。
韩东微微蹙眉道：“夜哥，这事还是得小心行事，不能留下把柄，毕竟是个警察。”
夜燃唇边漾起一抹玩味狠绝的笑容，“警察？耍的就是警察！咱们好好给他们送份大礼。”
韩东知道他虽然大胆之极，不过素来心思慎密、滴水不漏。既然他这么说必然是已经做好全盘筹划，遂也不再多言。
虞明他们又汇报了一下今天和港运谈判的情况，夜燃便让他们出去。
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夜燃想了想，再次打开了投影仪。
对面的墙面上出现一幅连初和另一名叫孟晴的女警在附近餐厅吃饭的场景。
阳光穿过玻璃跳跃在她的唇角眉间，她脸上带着比阳光更明朗的笑意。她或许不是顶漂亮，却有着犹如春韵朝晖般的美。
不过，有的人注定是属于黑暗。
夜燃静静看着对面的女人，峻刻的侧颜在幽蓝的光映下更加深邃。
他想起她在自己眼前另一幅完全不同的模样：线条柔和的面容、凛冽如冰的神情……真是够凛然不可侵犯的！他轻轻嗤笑一声，下腹处却不禁又燃起那股异常难耐的紧绷和燥热。她在自己身下被狠狠贯穿时会是什么模样？是不是，还能那么冷？那么硬？那么美？！
事后，夜燃抽出一支香烟，燃上，然后缓缓的、徐徐的、文雅的放进自己的嘴里。
***
这天，唐剑波走进办公室看着连初犹豫片刻，道：“连初，你到我办公室里来一下。”
连初怔了怔，“好。”
连初随他进到办公室，唐剑波看着她脸上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欲言又止。
“唐队，有什么事你说。”
唐剑波顿了顿道：“连初，现在我手上有个任务，我看来看去就你合适，不过这事有一定的风险，当初我答应了殊城绝对不让你沾有危险的事情……”
连初打断他：“唐队，我是个警察，您说吧。”
唐剑波不禁神色微黯片刻，悠悠叹了口气道：“是这样，我们近日抓获两名从A市来的毒贩，据他们交待是要来桐城与一个叫东哥的毒贩接头，双方通过网络约好了时间地点，不过彼此没有见过面。我们想安排人冒名前去，不过这两个毒贩里有一个是女人。她年纪外表与你相近，而且你受过严格的训练，比其他女警素质要更好一些。”
连初道：“我知道了。您安排吧。”
唐剑波道：“那好，具体的我会在等下的会议上统一部署。这次的行动准备派你和杜庭一起去。在毒贩约定好的茶楼附近我们会严格布控，你主要跟着杜庭少说话就行了，交易快完成的时候他就会发信号让我们过来。”
“是，明白了。”
“对了，还有一点，为免毒贩起疑，你们不能随身带武器。不过你放心，我们会一直跟着你。”
***
当日下午三点，一切布置停当。
唐剑波对装备成毒贩夫妇的杜庭和连初正色道：“行了，出发吧，一切小心！”
两人点头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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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点35分，两人来到鑫悦茶楼，连初略略扫了一眼四周，茶楼内外都布满了缉毒队的兄弟。她吸了口气，抬步缓缓走上台阶，紧挨着她身边的杜庭看了她一眼，小声说道：“别紧张。”
她微微笑了下。
她紧张吗？应该是这样的。可她心里却只有一种自己也说不清楚、难以表述的感觉，甚至让她忘了恐惧和紧张。
她小的时候，父亲从来没对她说起过工作上的事情。可是有一次他和罗叔叔在家里吃饭，她听见喝得半醉的父亲拍着罗叔叔肩膀说：“卧底，就是单打独斗——就算周围有再多的兄弟保护你，但真正到了现场，能依靠的还是只有你自己。”
在云南，几乎每一个缉毒警都有过卧底的经历，而她的父亲连灏更是深入虎穴无数次。
现在，终于该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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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来到约定的包间，里面空无一人。等到约定的时间依然没有人来。正在狐疑之际，包间里突然响起了手机铃声。
连初和杜庭对视一眼，循着铃声的方向寻找，结果在电动麻将桌的抽屉里找到了一个手机。
杜庭接通电话，“……喂……嗯，我是……东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还待再说，对面穿了“嘟嘟嘟”断线的声音：对方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