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故意为了测验少女,小提琴手的音乐加大了难度。
“布鲁赫g小调,还有,你自己创作的部分很棒。”
小提琴手扬了扬眉毛,不死心的又换了一首。
这下轮到少女扑哧一声被逗笑了。
“这是贝多芬!”
倒是在一旁泡妹子不成反被人横插一刀的猥琐大叔怒了,将刀叉“当啷”一声甩到银质餐盘上。
吓了周围人一跳。
“你再说一句试试,我就是受不了你们这些高雅音乐!”
一个耳光劈头盖脸的甩到少女的脸颊上。
“学历高有什么用,听得懂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得让我压在身子下面!你们这群不知好歹小娘们!”
阿乐顿时了然于心。
所以……这是一个关于唱片公司老板潜规则未出道女明星的故事?
还真是,没有遇到过脾气这么差的黑帮老大呢。
那也不一定,因为之前那两个老大跟自己交锋的时候,都处于“晚睡毁上午”的迷蒙状态,看不出脾气是好是差。黑帮老大嘛,文化又不高,脾气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马上就要送他去下地狱了。
弦轴一松,小提琴最细的那根E弦便顺着琴身蜷曲垂下。阿乐双手勒住琴弦两端,快速闪身来到那人身后。
不等对方再说一句,就已经将特别材料制作的琴弦缠绕在那人喉头,然后迅速勒紧——
绕了一圈的琴弦终于还是没有勒断颈骨,但好在已经割断了喉咙。
血液还没有来得及流出来,头颅向肩膀处侧歪时,露出粉红色的皮肉和中间那个黑洞洞的气管。
“真是的,看上去真的好像绝味鸭脖。”阿乐自言自语。
倒是那个女孩子,被吓的魂飞魄散,不敢动弹,也不敢说一句话。
“嘘——”阿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循着既定的撤退路线,撤离现场。
正在这时。
“请等一等!”
曲折幽深的走廊尽头,是那名女孩在对着阿乐挥手。
阿乐很是诧异她是怎么追上自己的。
思索之间,女孩已经来到自己跟前。
“谢谢你救了我。”
“唔。”
阿乐有些心不在焉。马上尸体就会被发现,然后就会有人会追过来了吧?虽然自己已经易容,但是和这女孩有过好几句对话,女生心思细腻,要是下一次在人群里认出自己的话……
“你放心我不会说的,什么都不会说的。”女孩赶紧辩白,“只是……刚才为了追你,我的脚扭了。你……能不能背我出去,把我放到路边,我好去打计程车?”
继目睹自己杀人之后竟然兴奋之极的追出来,这是又是什么奇怪的要求啊。
但是,好歹也是自己的知音。
一个人走两个人走倒是无所谓,就当他是那个赖在自己背上不肯下来的师父吧!
“好。”
不懂得拒绝的烂好人阿乐艰难的点了点头。
女孩考拉一般缠绕在阿乐背上,看上去瘦,体重倒是不轻。
阿乐哼哧哼哧往前走,自然见不到背后女生娇羞到潮红的面颊。
“其实……在你为我打抱不平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深深的爱上了你。”
什么?她刚才说了什么?
阿乐有些奇怪,男孩子不应该喜欢男孩子才对吗,突然有一个女孩子对自己告白……那女孩子是不是不正常?
好像的确是有一种叫做“异性恋”的人存在于世。
阿乐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肩膀微微抽搐了一下。
“对不起,但是我只喜欢男孩子。”
女孩更娇羞了,从声音就完全能感受出,那满世界翩翩飞舞的粉红色小泡泡。
“其实……我就是男孩子。”
真的吗,呵呵。
“……看不出来。”
被告白了。
自己竟然有被告白的那一天。
心里竟然盘旋着一种怪异的情感,那是……作为人类绝缘者突然被喜爱的自豪感?
后背上,有一个长条样的物体,正在默默成形,这女孩子,不,男孩子,还真没骗人。
脑海里浮现起在自家阳台上嗷嗷待哺的小盆栽。
阿乐重重的摇了摇头,将女孩放到路边,扭头就走。
“喂!我刚刚明明在跟你告白啊,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阿乐迟疑回头,有些愧疚:“对不起,我真的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天空中浮现出阿彪那颗缺根筋的脑袋。
然后,想要消失不见的就能消失不见的调音师先生,就又消失不见了。
“啊哈哈哈哈!”
众人有些诧异的看着一个时髦漂亮的女孩子在马路牙子上捂着肚子、变着法子的狂笑。
“哦霍霍霍霍!”
“——调音师先生,你真的好呆好好骗哦!!!”
17
而在同一天的早晨,康叔的老住宅区楼下的那家山寨便利店对面,烤羊肉串兼卖麻辣烫和卤味的无名小店里,低矮的折叠桌旁,正围坐着两个裹着松垮羽绒服的落魄男人。
正是阿彪和他曾经亲如手足的贼友。
阿彪屁股底下的塑料凳子,是分别由四只凳子叠加、拼凑而成的,原来的四只塑料凳子分别掉了一些腿,都不能承重坐人,老板心灵手巧,将那几个凳子拼在一起,唯独健壮的四只凳脚艰难撑起阿彪的体重。
“最近哥们儿发财了,我请客!”阿彪见到旧友颇为兴奋,向前够着跟对方说话,言谈之间凳子和桌子皆是不断摇晃,“我看看,要不再加些什么么?……老板,再来二十根烤羊肉串!鸭肝鸭脖鸭心各来二两!”
缩在对面羽绒服里的那一团胡子拉碴的粗壮大汉颇为震惊了一下,这是他们第一次吃饭没有算着竹签斤斤计较,而且还敞开肚皮吃到了肉,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因为偷东西是一种高成本低概率的赔本工作,一不小心进了局子,那就好长一阵子没法出来蹦跶了,要是被盯上,警察会时不时闯到你家去查岗,就算在厕所上也得被围观,确认你真的是在拉屎。
总而言之,民不聊生。
所以那时候阿彪和他过足了不少苦日子,当时他总跟阿彪抢吃的,阿彪这人小气也是出了名的,没想到有了钱,竟然也变得那么阔绰了。
看来富人也不是天生大方。
两人缩着脚伸着脖子稀里哗啦的吃各色烤串,辣椒面儿放多了,辣的倒抽冷气。
阿彪嘶嘶的开口:“乌贼啊,你不是金盆洗手了,最近过的怎么样。”
乌贼也嘶嘶的回话:“还算凑合吧,没你的日子爽,但是也不错。”
阿彪臭味相投的老贼友,诨号正是叫做“乌贼”。
这个诨号叫了很久,来源几不可考,但是对此江湖上流传着说法。
据说他是因为天生脸长成一个倒挂茄子的形状,眼睛又小,头发蓬乱,看上去就像只乌贼一样猥琐,所以得了这样的称号。
其实这种说法都是不对的。
对此,阿彪有自己的理解:这位贼友姓吴,叫贼。这个名字一直是道上的秘密,因为实在太过于难听。
阿彪曾经多次揶揄过此人的名字,无奈名字这东西,自己做不了主,一旦过了十八岁,改起来又是一件麻烦事儿。更何况,吴这个姓本身就不好取名,要是爱装逼取上个叫“吴邪”什么的,女生们肯定很愤恨,乌贼也得被起诉毁人三观。
——这叫吴邪的没道理长成这样啊!
两人合作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乌贼却倒了霉运,老是进局子,从而导致阿彪不敢接触乌贼,怕碰霉头,在局子里带着的时间长了,两人见面的机会也就少了,久而久之,感情就淡了下来。
后来阿彪才知道,乌贼此举是别有所图的。
他看上了警察局里专职负责管教他的小警察。
这是一段孽缘,当时乌贼与他第一次见面之后,就芳心暗许,接着就豁出去自导自演了很多场“民警勇斗小偷”的壮举。送到局子里,别的警察来审问他,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打死也不开口;但偏偏这小警察一来,他就软的跟豆腐似的,抱住他追悔莫及狂哭一气,搞的小警察都很不好意思的反过来安慰他。
拘留,释放,接着又是更加快速的被抓。
大家都知道他这德行,也无奈了,只能小警察去,一来二去,两人就这么认识了。
——废话,三天两头这个男人就自投罗网的送过来,抱着自己哭爹喊娘,想不认识都难。
认识久了之后,小警察就动了恻隐之心。
某天乌贼又来了,小警察怜悯的望着他,问道:“吴先生,你干嘛老是要偷别人东西啊。老师有没有教育过你,偷别人东西是不好的,这叫私自盗窃他人财物,是违法犯罪的行为。本来你应该要负刑事责任了,但是念在你每次什么都不拿,而且认错态度良好,才没有上报给上级部门。你再这样下去,我们这里真的很难办,国家有相关的法律,不能姑息纵容这样的行为……”
唐僧一般絮絮叨叨了好久,乌贼就听得不耐烦了。
“我这不是没有钱吗?”
小警察睁大水汪汪的眼睛,怎么都想不明白:“没有钱也不能偷东西啊,你可以找工作。”
乌贼“呵呵”干笑两声:“我这人又懒又没文化,什么都不会干,也找不到工作,只会偷东西。我不偷东西哪儿来的钱,我就得饿死,那怎么办,你养我啊!”
小警察被乌贼一顿狂批,竟然哑口无言,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气,咬了咬下嘴唇,半晌吐出一个字:“好。”
两人的事儿,就这么成了。
为此乌贼信守对小警察的承诺,不再偷窃,改行当了开锁匠。
——只是习惯性的在每次开完高难度的锁之后都想率先冲进屋子捐款而逃。
——这就是阿彪对于乌贼过去的记忆。
两人埋头一顿狂吃,好长时间说不出一句话来,终于把这些日子里缺的肉都补全了,这才开始觉得又辣又渴,抬头问老板有没有饮料,比如王老吉什么的。
“没有王老吉。”老板摇头,从冰箱里拿出两罐鲜绿色的饮料,“有陈光标。”
阿彪愣了一下,倒是乌贼接过老板送上来的凉茶,仔细端详一阵,乐开了花。
这款凉茶名叫“陈光标好人”,想必是他感动了中国,成了正面人物形象,就自己投资生产凉茶来回馈全国人民?想来这陈光标越来越有名,带动着阿彪也跟着有了人气。乌贼有些开心,说我名字不好,你的名字也好不了哪儿去。
穷人,生下来活下去就是不错了,能有几个叫的顺耳的名字呢?要在以前,直接就都叫“猫儿”“狗剩”了。
乌贼贱兮兮的傻笑:“卧槽,还真他妈是你的凉茶。”
阿彪含恨咬牙:“你才凉茶!你全家都凉茶!”
两人又是一阵拌嘴,过了好久,阿彪才想起喊乌贼过来的还有正事儿商量。
阿彪压低声音,欲言又止:“我最近……好像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于是阿彪将前一阵子的怪事和盘托出。
虽然是大白天,乌贼也还是听得冷汗涟涟。
“……你听说过‘阳间鬼,阴间财’这个说法吗?”乌贼神秘兮兮的总结,“你这钱不吉利,得赶紧花掉,这要是放在家里时间长了,怕就变成冥币了!”
阿彪双手下意识的捂住裤裆,上下牙齿磕的“咯咯咯”作响。
“还有阿彪啊,听我一句劝,不要在做这个行当了,不安全。就不说被警察抓进局子里遭的那些罪,要是不小心被主人家发现了,免不了一阵毒打,翻一户人家也拿不了几个钱,倒是爬墙爬着爬着要是不小心掉下去……”
保准是脑浆迸裂,变成一大块人形肉饼。
阿彪觉得也是。这几年苦也受够了,在外面人人喊打,总觉得活着不像人,每天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也该是找个安身的营生,老老实实的干一辈子的时候了。
他盘算着在哪儿租一家店面,做做小本生意,店面要离康叔家近一点,这样中午回来就可以吃阿乐做的饭菜。晚上店里关了门,也一定要回来吃饭。吃晚饭无聊,趁着康叔洗澡的时间,就跟阿乐两个人滚一阵床单,做做晚间消食运动,然后各自洗澡,迷迷糊糊的回房间睡觉。
一复一日,也算逍遥自在。
18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
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听——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
老和尚给小和尚将故事听——”
“师父,你够了!正常一点行不行啊!”小和尚不耐烦的捂住耳朵,无奈魔音灌耳,怎么都躲不过。
“哈哈哈,”老和尚非常不敬业的连头发都没有剃光,脑袋上戴着一个老气横秋的女款毛线帽子装秃头,躲在寺庙后面的禅房里看漫画书。
小和尚念叨着师父的恶行,强忍着胃部的不适,坚挺不拔的替师父整理着那些堆在禅房里的重口味漫画书,封面上人物各式各样的死法,让小和尚很庆幸自己早已食素,只要吃豆腐和白菜就好。
想想还是有些委屈,自己明明是普陀山佛学院硕士研究生毕业,到底是怎样倒霉的人品,才会被摊派到这种香火稀疏的寺庙来,侍奉这么一个奇葩的师父?
师父看漫画看的累了,开始准备今年过节开光送给领导的字画对联。
饱蘸了浓墨的狼毫大笔一阵挥洒,四个苍劲沉郁的大字出现在宣纸上——
有仇必报。
小和尚正在手忙脚乱的将漫画书收拾到不引人瞩目的书架上去,掩埋在卷帙浩繁的佛经卷轴中,免得被香客偶然发现,毁掉对方的三观,却不小心撇到了师父的墨宝。
瞎了狗眼。
“哦……天哪……拜托你了……师父!你写错了,写错了!大错特错!!!”
小和尚急急的叉着腰,点着师父的鼻尖,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内心的怨愤,怒骂。
“是有求必应,不是有仇必报啊!”
“你到底在写个什么东西啊师父!”
“撕啦啦。”红纸被撕掉的声音。
“拿过去给我重写!!!”
“嘘……”师父并未及时制止住小和尚的暴行,而是一动不动,神秘兮兮的指了指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