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权大如天,我清冷的声音才起,嘈杂就瞬间平息。似乎空中有一把快刀,把这些乱麻立斩不二。而当钱从安等人反应过来,要跪下时,我把扇子又收起来了。
我不是想让他们跪,我只是被吵得脑仁疼。现在还像耳鸣似的,嗡嗡作响呢。而且我严重怀疑钱从安和曹明朗商量好了,因为闹了半天。最后这事还是落到了我的手上。我不拿扇子一切好说,一拿,证明这晕头官司就得我主审。看曹大祭酒那暗喜的老眼神,说明了一切。
唉,我长叹一声。再狡猾的猎手,也斗不过好狐狸啊。
“各位……”我再度开口,因为扇子半开半合,其他人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干脆站着不动,倒是老实得很。
“我知道个人有个人的道理。可是吵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只能越弄越僵。”我态度很诚恳的说。看到钱从安嘴唇翕动,极度不满的样子,就面向他,沉着脸,“钱大人,你是户部尚书,官居一品,我父皇爱重的大臣。照理,您应该比别人更明理,更尊重大燕的律法。可是在咱们大燕律中,有没有说高位者可以随意殴打他人?我记得,只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一条吧?”
“太子殿下,容老臣回禀。”钱从安仍然气得发抖,但态度客气多了,“虽说老臣是激动了些,可也并非无缘无故。殿下说,难道他不该打。”
“事情都还没弄清楚,我可不好说。”哼,想逼我吐口,小爷才不上当。
“不过,我毕竟年纪还小,很多事想得不全面。”我又把话拉回来,显得谦虚点,免得钱老头暴走,“世人都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父母恩。我想,当爹娘的心意,在座的各位,除了钱大人和曹大祭酒,没有人能理解。”
曹明朗很配合的长叹,哀怨的看了看自家女儿。曹远芳接到眼波,打了个哆嗦。
“但,我知道律法。知道在咱们大燕,主人无故打死奴隶或者奴仆,官府都要问责,何况是国子监的学子。这里,是为国取才的地方,有文有武,有士有将,伤了哪一个,都是伤了我父皇治国之心,伤了我大燕的根本。这,钱大人承受得起吗?”
呀?我发现我很能说啊,扣人大帽子,戳人小软肋,那叫一个顺溜。难道我生在皇家,这些东西成了本能。
我看到钱从安的脸色白了,心中有些畅快。
这些人,仗着位高权重,且不说他是不是好官,却真的形成了王霸之气,普通百姓如果触犯到他们的利益,他们真能视人命如草芥。
我瞄了眼顾荒城,又转到吴军卓身上。
顾荒城明白我的意思,轻轻摇头,但眉毛却又皱了皱。这说明,吴军卓没大碍,却也受了伤。在他旁边,钱月华压抑着哭泣声,最后变成艰难的呜咽,看起来好不可怜。
我心头火起,冷声道,“所以,不问前因,在后果上,钱大人的做法值得商榷。”我这已经是很客气的说法了,要不是顾忌他的老脸,还有更难听的。
毕竟他是我父皇的得力手下,敲打敲打可以,但也不能太过火。于是我熟练的采用着一手软一手硬的策略,继续道,“依我说,大家不如冷静一下。都想想自己到底要什么,再从别人的角度考虑一下。三天后,我们再来解决。”
“要怎么解决?”钱从安有些不服气。
“看钱尚书的意思吧。”我耸耸肩,“看您是要公了,还是私了。”
“公了如何?私了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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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话要说………
很快,很快有打破僵局的情节。虽然只是小小的……
谢谢。(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我有一个天大的秘密
“简单。”我摊开手,“私了,就是和和气气,大家坐在这间屋子里,找一个各方都能接受的解决办法。钱尚书,自然代表钱家。吴军卓嘛,他家在东北边陲,离京城太远。但他既然是国子监的学生,就由曹大祭酒代其父母之责。”
哼哼,想甩手不干,到时候各方不得罪,两面讨好,我绝对不答应,死也要拖你下水。
曹明朗没想到他仍旧脱不了身,脸上现出苦意。不过我岳父大人不敢得罪我,还必须以一种“应该的,应该的”态度接受,真是考验演技。
“那我公了。”钱老大人相当倔强。
“那也行。”我点头,“那就上衙门,三头对证,公开审理。”我又去看公羊潇洒,“王世子殿下,你熟悉大燕律吗?”
“说不上熟,但我知道一点。”公羊潇洒笑容清淡,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下,也不显得突兀,“大燕律中,有户婚律一篇,详细规定的大燕子民的婚姻关系。其上有云,只承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证的亲事。所以我觉得……”他顿了顿,看着钱从安一脸的得意洋洋的模样,“若钱老不点头,吴军卓和钱家小姐的事是不成的。”
钱月华立即哭出声来,吴军卓脸色灰白,双拳紧握,眼神还很不屈。
但公羊潇洒却话题一转,“不过在公堂上要讲证据,如果吴军卓和钱家小姐确实是发乎情却止乎礼,没有逾越的事,就是无罪的。若吴军卓若反告钱老,怕是……皇上也难保不信。为官者殴打他人,是重罪。再者。此事闹大,钱小姐的名声,也是钱老要考虑的啊。”
钱从安蔫了。
其实为官的。哪有不知道大燕律的。只是他在高位上太久,以为只有皇上能办他。再加上久不读书。自然把这些忘得一干二净。
“可是这三天里,要出了什么变故怎么办?”钱从安又问,恶狠狠地盯着吴军卓。
国子监学子,无故不得离开学校。所以,钱尚书没办法把女儿带回家。
“钱月华回女生部,吴军卓待在广文馆,不得离开。”这次,曹明朗主动说。反正他是摘不出自己的。干脆化被动为主动,至少争取个好态度。
“钱尚书放心,我会派专人看着,绝对不会让他们见面,或者有传递消息的机会。”他把肉乎乎的胸脯拍得啪啪响,钱从安这才放心。
“就依太子殿下,老臣告退。”钱从安略施一礼,临了还不忘记刺我一句,“但愿太子殿下秉公处理此事。太子殿下可别因为同情同学,却忽略了可怜天下父母心。”
“不会不会。”我笑魇如花。后牙却咬着。
真是臣大欺君,哼,钱从安。别以为我父皇退位,你也跟着告老。你给我记住!
眼见闹学的老大人走了,曹明朗一拍手,也不知从哪蹦出两个如狼似虎的校卫。一个是壮男,一个是壮女,分别拉着吴军卓和钱月华就走。
“吴郎。”钱月华好酸的叫着。
“别担心我。”吴军卓声音哽咽。
还真是生离死别,可是有什么用吗?为什么不省点力气,想想自己的处境,然后找出解决的办法来。敢情光会恋爱。不会排除万难?
我胸中有闷气,迈步走出屋门。
这叫什么破事啊?国子监学生早恋。也轮到本太子管了。本太子还没恋呢,怎么管别人。
“你想怎么办?”正背着小手在院子中仰天长叹。身后传来公羊潇洒的声音。
“不是我想怎么办,是他们想怎么办?”我头也不回,心里突然涌出些酸涩,“你真是阴险啊影太子,硬把我推上去。”
若不是他提醒我拿扇子,这头疼事轮不到我管。当时我只是被炒得心烦意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会儿冷风一吹,才蓦然发现,自己被陷害了。
这件事搞不好的话,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向着小的吧,就得罪了老的。向着老的吧,就伤了小的。
想那钱从安掌管户部多年,相当于掐着大燕的钱袋子。之前,他在工部和吏部也待过,人脉很广。最重要的是,他是中间派,并没有对我,或者对一字并肩王那边表现出倾向性。这样的人,应该是示好以拉拢的吧?
可是吴军卓呢,虽然出身寒门,无权无势,但据说武艺和兵法都很好。而且,他年轻!年轻是什么?年轻意味着将来有无限的可能。
也就是说,我让任何一方不满意,对我的人气都是伤害。而公羊潇洒,渔翁得利。
我不怕他,可不知为什么心里很受伤,仿若有一根刺,就横在那儿,不上不下,让我难受。
这是对敌人的态度吗?公羊落瑛,小字纷纷的主儿,你变了,变得不坚定。要知道这种可怕的情绪,说不定最后能要了你的命!
“纷纷,你为什么总用最大的恶意揣度我?”好半天的沉默,正当我以为公羊潇洒被我揭穿阴谋诡计,无话可话的时候,他却突然出声。
他的声音很轻,有一种深深的无奈和寂寞,听得我心尖发颤。但我不断提醒自己:你不能心软。今天早上,你才对他态度好点,可他转过头来就害你。
“这件公案确实纠缠甚深,牵扯到好多利益。可是,你为什么没有信心处理好呢?你有阿邦,假以时日必是旷世之才,他必定能帮你想出好办法。就是你,也不要小瞧了自己。若你能让各方安顺,就能得到如今和未来两道助力。就算兵行险招,我不能帮你吗?治大国,如烹小鲜。京城权贵圈子没有秘密,这件事最后定然人尽皆知。那时,你处理得恰到好处,难道不会为太子殿下加分吗?难道在你心里,我一定是推你掉下悬崖的那个?”
说到悬崖二字,我突然想起那晚。他浑身是血,伤得极重,还要拼上性命要我活。
可是我看不清!我也不敢相信!若只是我就罢了,关系到父皇母后的性命,我能轻易信任敌方的人吗?是的,阿邦聪明,可是今天阿邦不在。我觉得,我直接掉到狼群里似的。
我之所以如此放不下,只因为,我有一个天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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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话要说……
大家周末快乐呀。(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寂寞如雪
“让我借机得到好处?”我冷笑,“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公羊潇洒绕到我面前来,我觉得眼眶发热,但咬着唇,就是不让又气又委屈的眼泪落下。
“纷纷,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你。”他说得认真,永远暖暖浅笑的眼睛,这一刻像燃烧着两团火,“因为,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争那个位置。”
这有点……像表白。但不知怎么,我居然相信了他。
不是脑子相信,是心相信。脑子代表理智,心代表灵魂。
如此分裂的状况,令我的头突然尖锐的疼痛,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那你父王呢?他也不想争那个位置吗?公羊潇洒,你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我们的父亲是公羊明和公羊照!”
他噎住。
我哽住。
我们对峙,我们僵持。他脸上的笑容失踪,我眼中的泪意摒住。
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写照。
不管彼此对对方怎么想,都不需要理弄清楚,也不需要解释。只要控制住,不让对方接近自己,并且硬起心肠就好。
“你们还没走?”不知过了多久,顾荒城也走到院子里来。
想必,曹大祭酒正在处理后续麻烦,曹远芳则是不敢跑出来吧。也怪,曹远芳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撞性子,偏偏畏爹如虎。她那个爹,还是老好人胖校长。
而顾荒城,有效地打碎了我和公羊潇洒之间或者凝成冰,又或者燃成火的气氛。
公羊潇洒反应从来比我快,立即一笑,云淡风轻,令顾荒城完全没注意到我们之间刚才还存在的紧绷感和低气压。“纷纷正发愁呢,不知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太子殿下打算怎么办?”顾荒城问。
我心里翻了个白眼。为什么都问我怎么办?我不是当事人好吗?我只是个调解的。调解不好,还会惹得自己一身骚。
“这个问题。我想反问。”我也迅速调整好情绪,“司业大人和王世子殿下怎么想呢?”
“我不站在吴军卓和钱月华这边。”顾荒城说得很严肃。“不管他们如何想,如何做,律法就是律法,规矩就是规矩。国子监明确规定不得早恋,户婚律明确规定要三书六礼,他们这样的做法,真的不对。”
“你呢?”我问公羊潇洒,忍不住眼神中的讽刺。
“我?”他故意忽略我的挑衅。“从理智上分析,吴军卓和钱月华的前景并不美好。他们非要在一起话,要面临太多困难。若我是他们双方中的任何一方,也不会选择这条路。”
我怔住,没想到他们居然都反对。我还以为,至少有一个,会为真诚的爱而动容。
“将心比心。”我想了想,对顾荒城说,“顾大人我想请问,你是正人君子。守礼守节的楷模。可是有没有一个人,一些事,明明知道不合规矩。不符礼法,你却控制不住自己,总想去做,总想拥有?”
“这……”顾荒城突然涨红了脸。是我的错觉吗?他这种坚如磐石的男人,山岳般无可移转的男人,意志超顽强的男人,脸上居然滑过一丝慌乱。
哪尼?难道他心中有违反规则的东西。这简直是,私心要造反哪!
“我无法回答。”最后,他颓然道。
我又转向公羊潇洒。认真的问,“王世子殿下。你一向理智聪明,做事极有分寸。从来不会自毁长城,自找麻烦。可是难道,你从小到大都没有那种,明知道没有结果,却仍然像飞蛾扑火一样要去做的事?”
公羊潇洒也怔住,很快,脸上浮现淡淡的苦笑,右手无意识的抚上左胸,“好吧,你赢。”说完,对顾荒城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他今天穿着镶白狐毛领子的袍子,浑身上下的白,真真是应了那四个字:寂寞如雪。
……
三天时间,转眼就过。
不过在这三天里,我没闲着,亲自找吴军卓和钱月华认真谈过。开始,说实在话,我是嫌麻烦的。后来我想起自己决定要尽起太子职责的事,就很认真负责起来。虽然调解这种男女恋爱的事,有点像居委会大妈干的活。
但,莫以事小而不为。再者,公羊潇洒说得对,为什么我不能让这件事成为我的助力?
阿邦和小武自然知道了这事,但我没让他们出面,只让他们在幕后出谋划策。
吴军卓的态度比较矛盾,又舍不得这份感情,又考虑会带给钱月华伤害。因为,以他目前的情况来说,给不了心上人什么。武将的升迁是很慢的,特别是在没有大型战事的时候。他也不能为了自己升官发财,就盼着大燕、大齐和大魏三国大战。
他对我说,认识钱月华是在很偶然的情况下。钱月华看着温温柔柔的,其实也是个淘气的性子。去年夏天要期末考时,人人都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