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色寸寸微缩,突然一阵跳动,他停止了走动。
四张脸齐齐望向他,忽明忽暗的光影在四张脸上跳跃着,四双充满期望的眼,灼灼生光,让屠越人也忽生了几分的信心。
“这次恐怕你们又要冒着生死,走一趟巴子国了。”
“为治好公主眼睛,我等愿赴毒龙恶沼之地。”
四人齐应,皆叩首以示决心。
屠越人一笑,抬头时却见门边立着一雪纱绯衽的绝色男子,不知已来多久。神容不由一僵,“少君,您是……”
四人一听他唤,旋即转头,俱是一脸地惊色。
姜霖奕这方踱步进来,拣着旁边磨药坐的方椅,轻揽雪袍落坐,行止间出奇地优雅淡定,面容和缓,看不出一丝波动,但浑身散发的淡漠,让人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室内一片紧窒。
他看也不看那四人一眼,温淡的目光索在屠越人身上,屠越人暗自一寒,不由微微垂了眼眸,不敢直视那双洞彻人心的狭长细眸。
“屠大夫,本君也想知道,轻轻的眼疾是什么情况?”
屠越人扫一眼四人组,轻叹一声,做了一个简单的解释。因为他现在只是听华真说起,未做详细地检察,只能说个大概。
“好。那就待明日轻轻醒来,再麻烦屠大夫细下诊断一番。”
屠越人躬身应是,姜霖奕又道,“我此番深夜来拢,其实是为了轻轻身上的双龙蛊毒。”
屠越人立即抬头,“紫极草已经送到?”
“正是。”姜霖奕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色小匣,递给屠越人。
小匣入手冰凉,屠越人面色又是一惊,“这……这可是冰玉匣?可藏物百载,亦不腐损的奇玉。”
姜霖奕微微勾起唇角,但并无甚笑意,“正是。紫极草性极特殊,只要离土不出一刻便会凋零成灰。只得置于这冰玉匣中,方可送到千里之外。紫极公子慷慨相赠,奕欠下他一份人情,来日必还。”
说这话时,狭眸轻轻抄了地上四人一眼,冷蛰之光令四人感觉好似冷风刮过脖颈,不敢直视。
“好好。待明日轻轻醒来,我诊后,再施药不迟。”
姜霖奕眸色微缓,方点点头,似是满意而笑,却缓和不了帐内的紧窒。
华真心急,率先问出口,“屠大夫,我们去巴子国,需要取什么东西,来为轻轻做治疗眼疾的药引?”
“破枸草,是传说中的一种明目圣药。只可惜,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模样,要你们寻来,怕是很难。”
华纶立即道,“屠大夫,我们可以找玥儿姑娘,她们常年活动在巴子国恶沼中,一定知道。”
华海接道,“对对,玥儿姑娘与公主很好,还曾邀公主再去巴子国见……见什么她姥姥来着。”经他们这一说,希望越来越大,众人面色均缓和了一些。
而华宪之却没有开口,只是转头看向姜霖奕,才道,“两位,我等此去恐时日良久,请莫要告诉公主我们真实去处,以免她担心。”
另三人一听,也急急请求。
姜霖奕狭眸微眯,目光在每人脸上停留的时间,又多了几分。屠越人亦点头,微笑,看向姜霖奕的反应。
那丰润的唇,缓缓启音,“寻不到东西,你们们该知道有何结果?”
“不达目的,誓死不归。”
四人朗声齐应,铿锵有力,目中坚定而决然。
“不过,”姜霖奕但句一出,四人心下一怔,“你们若都离开,轻轻必会起疑,需得留下一人。”
说完,他迳自起身,朝屠越人略一点头,转身时,唇角扬起。屠越人心中咯噔一下,看向帐内争得脸红脖粗的四人,暗忖,江陵君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啊!这般惩罚四人的疏忽之责,比叫他们去死更让人难受。不管四人中哪一个留下,都是一项煎熬!
。。。。。。
金色的暖光,撑满一帐,臂粗的红烛,燃满了整个帐子,挑高的莲花烛台全围绕在床边,映着床上的人儿,恍如躺在一片金光之中,衬着粉嫩的娇颜玉泽融融,美如仙子。
他低垂的眼眸,映上这蓬暖人的金光,也褪去了连日来的焦着黯色,长指爱怜地划过她嫣红的面颊,掌心轻揉,双手捧起她的小脸,放要臂弯,来加临巡着眼、眉、鼻、唇,她浅浅均匀的呼吸,轻轻吹拂过指尖,指尖不由微颤。
调养数日,她的气色愈发地好起来,是欣慰。只是不知她醒来后,面对自己的眼疾,会有何反应?他舍不得她脸上露出丝毫的不开心。
吟声逸出那唇儿,勾回他的思绪,他知道,她要醒了。
睫羽轻颤,如雨润的蝶翼,扇动出一弯魅惑的弧影,抖开一弯清澈明境的湖色,湖色微波一荡,却无神韵,只是樱红的唇儿,沙哑出声,“奕哥哥,是你吗?”
她伸出手,他急忙握住,心中一阵抽疼,他已经将帐中照亮数倍,她却瞧不见自己就在他面前。
可是,她却笑开,“奕哥哥,对不起,我没照顾好自己。你……不要生气,好不好?”虽然看不见,但他握着她的手,那明显紧张地收缩,微颤,都让失明的她更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紧张和心疼。
他对上她没有焦聚的大眼,心中又是一缩,手便重重一捏,“这气,是生定了。你这番犯错,定是要罚。否则,我如何竖立军威?”
言之灼灼,语态冷硬。
空洞的大眼一眯,似乎硬对上那双狭眸,渐渐地渗出了一丝不悦。这神色投进他眼中,却令他心神一松,激起了难以言喻的喜色。听闻失明,她没有露出任何难过痛苦的神色,欣然接受了,没有多少犹豫,并不像假装。
“我渴。”
“盲目”对视片刻,她润润唇角,命令。
他微微一怔,喜色更甚,转手取来水杯,她探手来取,摸到了手臂上,他没递到她唇边,让她竖起了眉头。
“喂,人家要喝……”
明显地感觉到他带着她的手,一提,一松,然后,本气搂着她脑袋的另一只手抬起,灼热的气息一下喷上脸儿时,温热的唇儿也压了下来,长舌一顶,小嘴微张,便承着淡甜的温水,润滑了喉头,逸出一丝慵懒的低吟。她满足的表情,立即勾起他心中的念想,手臂一收,逮着小嘴深深吻了起来。
其实,这些日子,他都亲自照顾她三餐用食。这般的偷香之举,自然屡屡发生。可是沉睡无觉的她,怎么比得上此时温顺回应的她的甜美。浅啄已不足化解他心中的欲|念,大掌早钻进微敞的衽口,掳住温滑的丘起,肆意地爱怜柔捏起来。
“奕哥哥……”
她一声轻唤,柔媚万千,情意绵绵,便如最强的催|情|剂,热情的吻一路滑下,亵衣褪下,玉臂勾上,当他欺身而上时,她突然轻哽出声,他倏然回神,懊恼地低咒一声。
“轻轻?”
他口气颇为不悦,她眨眨大眼,而无神的大眼偏为她平添了几分无辜。
“奕哥哥,我痛!”
“你痛,还勾引我!真是越来越不乖了。”他捏捏她的小脸,口气已不若初时冰冷,“本君要重罚。”
真是恶人先告状啊!她的美人计又失败了,只有……
“人家好可怜啊……病还没好,就被人欺负……欺负了不说,还要罚人家……我好可怜啊……”
她抬出鬼溪老人耍赖常用的那一招,他着实一愣,刚要反应,门外响动。他急忙拉上她衣衫,狠狠瞪了过去。
“好你个臭小子,丫头生病,你还欺负他。”鬼溪老从一下蹦了进来,抓着轻轻刚才那一句,开始大做文章,“你你你……你这家伙对她做了什么,她嘴巴怎么那么肿,不是又中毒了吧?”
随后而来的屠越人一看,唇角一抖,佯装紧张,“哎呀,轻轻,你嘴都肿了,快让屠大哥看看,这该不是体内的毒还没清,又中了新的吧?”
轻轻小脸故意一瘪,道,“呜呜,我好可怜啊……奕哥哥还说要罚我,呜呜……”
状一告完,她就缩进他怀里。
另两位长辈级人物,开始轮番轰炸姜霖奕,有鬼溪老人在前,姜霖奕自然要给几分薄面,屠越人也趁机附和了几句,看第一少君吃鳖的感觉果然很好啊!轻轻这丫头的训夫能力也挺强的,看来他们刚才的担心根本是多余的了。
姜霖奕脸色终于寒下,道,“病人需要清休,前辈先让屠大夫给轻轻诊过,再教训我不迟。”
鬼溪被那双微眯的狭眸狠狠一凝,便顺杆溜下,让了位。
诊后的结果,果然如他们预计的一般。
轻轻倒是一点不怕,借着这段时间刚好躲避姜霖奕的怒火,待她好后,再争取权益不迟。现在就放自己一个大假,好好享受未婚夫的帖身照顾。她这般打着小算盘,却不知其他人因为她的眼睛,废尽思量。
诊完后,她突然想到一事,急问,“奕哥哥,华真呢?他还好吗?”
姜霖奕一听,立即沉下脸色,虽然她看不到,却更敏感地觉察到一股寒气自跟前的人身上,缓缓升起。
“他现在帐外,我让他进来吧!”
他同意了,却更令人不安。
华真在天未亮时,就候在了帐外。他是那个被留下的,心底罪恶感最深重的人,所以在入冬的天里这样守在帐外,自我惩罚。当帐内的人说要见他时,心中怎的澎湃激动,不言而喻。
入得大帐,帐内一片暖光四溢,没有一丝阴暗角落。床上的人儿,挥空的小手,无神的大眼,都令他心隐隐抽痛着。
因见过她在面对敌人时的英资飒爽,无畏无惧,现下这般柔弱,强烈地对比更激起他心中愧疚。但无论哪一个她,都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公主。
“公主,您身子可安好?”
“华真,我很好。你呢?你有没有好好养伤啊?华宪之他们没有为难你吧?奕哥哥没有罚你吧?”
这话一出,两个男人,一惊,一怒。
她看不到,便权作不知道。自顾自地发挥起来,“华真,你别内疚。沙场上,刀剑无眼,受伤什么的是常事。你要好好养伤,我等着你再给我训练更多更好的暗卫哦!”
“属下听令。一定养好身体,再为公主训练更多的战士。”华真没想到,她一醒来,便为他想了这么多。下的这道命令,也无非是想让他忙起来,忘记愧疚。
“公主既然如此说了,你便下去养伤吧!”
“是。”
华真躬身退下,但轻轻却还想询问些事。可惜手下的大掌,又警告地掐了她腰儿一计。看不到,她也能想象此刻那张绝艳的俊脸,满布着乌云,狭眸危险地半眯着,朝她放送丝丝的不悦之色,若再跟她唱反调,怕他真会不顾屠越人的告诫,吃掉生病中的她。
“沙猪!”
“小肥猪。”
她立即不满了,“奕哥哥,人家没有食言而肥啊!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生气多不好啊,会伤到脾、胃、肾,你这肾不好,我们未来的幸福不会受到干扰。”
某人额头立即划下大汗,这笨妞根本是故意的。生气会伤到哪里,从来没说对过一次。现在还顾左右而言他,存心用暧昧的论调,来模糊敌人的视线。
“什么叫好好地回来了!你知道你身上有多少伤吗?你现在能独自走出大军营吗?就算你骂我大男子主义,你也别想再带兵出征。”
“好吧!我答应你。”才怪!
“你别想着阴奉阳违。”
“耶?你……”
他勾唇一笑,手指划过她微张的小嘴,“你的人,也不会允许你老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这段时间,你就乖乖待在屋里,认真做个名符其实的‘公主’,顺便习惯一下做人妻的生活。”
他那揶揄的尾音,她仿佛能看到一只狡猾的狐狸,正勾着算计得逞的笑,盯着她这只小肥羊。
“轻轻,我们已经胜了。”
最后,他轻叹一声,道出实情中的一半。
大眼忽纵过一掠亮光,她抓着他的胸襟,“真的吗?那俘虏呢?抓到多少?有多少降兵降将愿意归顺楚淮?”
“花兵们救出了刘监军的亲人,今日,申先生已亲自去黄梁坡说服,相信很快就会传来好消息。”
“哇,太棒了。”
她高兴地一拍手,道,“那奕哥哥,我可以为大家举办一个庆功宴吗?招待那些降将们,另外增强将领间的联系,稳定军心,激发士气。”顺带让花兵们一展身手,最重要的是摸清那些人的底细,呃……因为她又有一个新主意了。
她这拍手叫哨的模样,完全没有病人的意识。
他刚想叫停,但见她那样快乐地模样,即使是没有焦聚的大眼,也看起来恢复了几丝生气。暗忖,她性子本就活泼,真要她安静地当闺中女子,也不太合实际。这宴会举办,会有很多人帮忙,她喜欢发号司令,动脑子想歪点子,便也随她去了。如此,她的注意力便不会放在战事之上,还有接下来他必须面对的一场血腥争斗,甚好。
“也好。不过你得答应我,不可累着自己。你身上的伤虽然都结了痂,但不可大动。”
拍拍手,帐外又进来两个婢女。
“我新调来两名婢女,帖身照顾你行止起居。”
两监视器啊!“奕哥哥,原来的婢女我很满意啊,你不用换人……”
“但是我不满意。此事,就这么定下。”
他口气坚决得不容反驳,“奕哥哥?你……真的很生气么?”
他挥退了两名婢女,才道,“我是很生气。但是,不是气你,是气我自己。”
她心头一软,终是明白他的心情。其实,她也同他一般,太为对方着想,以至于亏待了自己,也再所不惜。
小手儿帖着他的胸口,缓缓上爬,终于抚住那张绝俊的面容,却触到他下巴上点点青渣,和明显凸出的颊骨,指尖抚上飞扬的眉间,果然有一座高耸的山峰,让她心疼一叹,小脸儿轻轻帖上了他的胸口。
“奕哥哥,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生气,会伤到脾、肺、肾,那多划不来的……唔……奕……”
啊呀,她又说错什么了。她真的是好心安慰他的嘛?!他用得着又罚吻吗?好……好用力哟,还……还乱摸来……哦……
“笨妞,你是存心的!”
存心乱说话,存心想让他想气气不下去。看来,这生气乱伤内脏的曲故,会一直持续下去,五十年不变。
。。。。。。
又过了数日,姜霖奕才让轻轻下床。
为了自由,她忍得很辛苦。加上看不见,行动更受限。不过,经过屠越人的调理,已经感觉到光影,可是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保存实力嘛!
规矩了几日后,姜霖奕也没有紧迫盯人,开始放心去办他的事了。
轻轻借着出门透气,招来华真询问军中的情况。华真的报告,不自觉地做了一些修辞和隐瞒。轻轻看不到,感觉却更加敏锐,她没有点明,只将自己的新计划说了一遍。
“对了,花仙子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