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雅当初对静柔并无一丝敌意,此刻心头对他却颇有几分嫉恨,见他拿着些酒菜进门,淡淡道:“我不饿,放在那儿吧。”
静柔对他依旧是一副恭敬客气的样子,躬身道:“五毒教诸事固然繁杂,星雅大人您也不要太过操劳了,要注意身子才是。如今已是用餐时间,不如我们还是边吃边聊吧。”
叶星雅只“哼”了一声。他心想,静柔对岑剑飞也多半是一副全心全意为他着想的样子。
静柔做的菜里面有一盘土豆烧牛肉,用了几片西兰花作为恰好到处的绿色装饰物。他见叶星雅并不动筷,便自己先夹起了一块西兰花,放入口中,似乎对口味很满意地微微笑道:“菜与肉都是星雅大人的,我所需要的只是这些点缀罢了。星雅大人对我有救命之恩,静柔岂能不知恩图报?如今,静柔也实在并不想碍星雅大人的事……”
叶星雅吃了一惊。他顿时明白了静柔的意思。有句话叫“你吃肉,我只用分一点粒保馓辣暇挂彩敲牢兜模踩崴蟮木谷唤鼋鍪钦庑┟挥腥魏稳顺苑故被崛ダ聿堑氖纹贰�
叶星雅冷冷道:“你这又是何苦呢?假如我非要独吞这盘土豆烧牛肉,你大可以去品尝旁边同样美味的排骨,而不用吃这些别人剩下的东西。”
静柔淡淡一笑:“青菜萝卜各有所爱,虽然其他菜也未必就不味美,但我就是对这盘菜情有独钟,又有什么办法呢?静柔的性子一向与人无争,连蔷妃娘娘当年也没有容不下我。”
叶星雅心中不悦,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道:“你难得在我面前露面,难道就是为了和我讨论吃饭问题?”
静柔道:“不错,我是奉教主之命,为讨论正事而来。教主觉得您身上担子太重,便让我问问您,财务之事可有静柔可以分担的地方?”
叶星雅冷笑道:“你这话说得倒真好听。其他事情我做得都很顺手,用不着旁人帮忙,你若真想管,便去管男宠方面的日常开支吧。”
静柔皱了皱眉头,道:“这……我自己也只是个男宠……只怕……”
叶星雅冷冷打断了他:“若你来管这些人是不妥的,难道我来管就妥当?我岂非也只是个男宠?”
静柔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星雅大人又何必妄自菲薄?如今,您的吃穿用度,几乎都与教主一样,岂是我们这些人可以比的?我固然比其他人多得教主垂帘些,也不过偶尔能吃上几口肉罢了。连今天这些菜,也是我刻意向教主求恳,说做给星雅大人您的。”
叶星雅知道他所言非虚,倒也多了几分同情,口气缓和了些,道:“他好歹也给你一个单独的房间,让你不用和那些人挤在一间大屋子里了。嫔位的人当中,只有你才有这待遇。”
静柔听这话倒也有理,脸上不禁多了分幸福的神色。
叶星雅转回了话题:“依我看,花在那些人身上的钱还是太多了些……”
静柔叹了口气:“坦白讲,我自己又何尝不知道这是一笔不小的、也不太必要的开销,可他们的衣食住行,真的已经不能再省了,再省下去,就没法活了……还望星雅大人体谅!”
叶星雅道:“理财之道,并非一味省钱,而是用最少的钱创造最大的舒适度。我并不是说还要克扣他们日常生活的支出,相反,连我也觉得花在每个人身上的钱太少了些,舒适度几乎为零。那些人多有不满,常常生事,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意思是,上次虽然已精简过一次人数,但现在还是太多了些,需要遣走哪些,也不是剑飞现在有闲功夫思考的事,你对他们比我了解,也该向他多提些建议才是。人数少了,能用在每个人身上的银子自然就多了。”
静柔轻轻摇了摇头:“这件事,我实在不好做,也不敢做……星雅大人,像您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是不会理解的……我们这样身份低微的人,一举一动,都要谨言慎行,生怕得罪了谁。您想想看,我如果向教主建议遣走某个人,可教主却留下了他。如果有一天,他得了教主的宠爱,知道了这件事,想要向我报复,我可还有命吗?所以,能做这件事的只有您。”
叶星雅冷笑道:“按照你的逻辑,我也是不敢做了的。”
静柔微微一笑:“我说过,您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没有人能取代您在教主心中的位置。况且,无论您做任何事,教主都会原谅您,不会和您翻脸。”
叶星雅听到这句话,忽然心头一惊。
“无论你做任何事,我都不会怪你。”他忽然想起了这句话。这是师父程青常常和他说的一句话。
叶星雅自幼就任性顽皮,一有看不惯的人就破口大骂,或是趁他们到星月山庄作客之际用各种方法捉弄,他从来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家里和星月山庄有没有交情。为此,叶星雅不知得罪了多少江湖中人。虽然那些人也多是些仗着自己家世便四处欺人之辈,但毕竟对于和星月山庄交好的武林世家,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很多人劝程青不要过于溺爱自己的徒弟,要对叶星雅严加管教,但程青却从来不改变自己的教育方式,依旧是一句重话也没有,反倒有时还夸他“嫉恶如仇”,还常常把那句“无论你做任何事,我都不会怪你”挂在嘴边。
当然,后来叶星雅渐渐大了,懂事了,也很少去惹是生非了。
但他每次想起那句话都觉得十分奇怪。从前,他也不知道到底什么地方没对。但此刻,他突然反应过来,这丝毫也不像是一句会对晚辈说的话。虽然长辈的确会原谅孩子们犯下的任何错误,但出于教育的需要,通常绝不会这么说。
只有热恋中的人,才常常以此表现对对方的宠爱。所以,这是一句……情话?
难道师父对自己过分的溺爱并不是单纯的师徒之情?!叶星雅忽然冷汗涔涔。但他立刻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叶星雅现在虽然已经是远近皆知的大美人,程青第一次对他说那话时,不过还是个小孩。况且,程青是个光明正大的君子,这些年孑然一身,从无与人苟且之事。
不,等一下……师父年纪轻轻便丧偶后,为什么一直没有再娶?
叶星雅努力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对静柔道:“罢了,你就负责饮食方面的开销吧。”
第22章 第 22 章
红叶谷。
段勤脸上的表情比平时还难看十倍。
一屋子的人仍旧跪了一地,只有若雪站着。
“你不仅偷偷跑出去,而且还半夜三更跑到了他的房间?!”段勤怒不可遏。
“没错,而且我还和他睡了一晚上。”若雪淡淡地道。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段勤当然知道,一个这样的美人,睡在一个这样年轻的男子身边,会引发什么后果。
若雪的语气仍旧淡淡的:“我知道,我喜欢他,他对我做什么我都无所谓。”
段勤心头更惊:“难道你们已经……?!”
“我们没有,我勾引他,他却不心动,我是不是做得不够好?要是我能像大哥那样就好了……”若雪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种暮雨那样的妖媚。
“混账!!”段勤怒骂,“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若雪却丝毫没有被他的怒气震住,反而像是在认真地思考什么:“爹,你说我下次应不应该用点香粉?还是用点药?大哥那里的药好像很多……不知道哪种比较好用……”
“你……你……”段勤看着如此陌生的若雪,已经气得说不去话来,他不知道儿子怎么会为了一个男人变成这样。他对其他人怒吼一声:“你们都滚出去!!”
那些人自然乖乖地滚了。
“把家法拿来。”段勤对若雪命令道。
若雪这时才像是有些害怕了。父亲每次要打他,都是在自己的房间,喝退了下人,命他亲手把家法递上,然后再脱掉裤子,做出种很屈辱的姿势。“爹爹……我……我求你件事……”这已经是他这几天第三次说这句话了,他平时明明很少求人,哪怕是自己最近亲的父兄。
段勤见他楚楚可怜的神情,倒又有些不忍:“我罚你禁足,本已是惩罚;你既然敢不从,我也只好再惩戒你一番。毕竟家有家规。但你放心,我不会下手太重。好了,快摆好姿势。”
若雪嗫喏道:“这次……不打屁股可不可以?其他随便打哪里都行……”
段勤愣了愣:“为什么?”因为屁股是身体最柔软的部分,也是最不容易造成严重伤害的部分,所以父母惩罚子女才总是打屁股,既要达到造成疼痛的目的,又不至于留下后遗症。另外,毕竟是身体最私密的部分,暴露在外并且被人责打,也有些小小羞辱的味道。段勤不忍心在肉体上给若雪造成太大的痛苦,只能在精神上给他少许折磨,每次命他亲手递上刑具,然后脱下裤子,跪在地上,翘起屁股,摆出一种很羞辱人的姿势,也是这个目的。
若雪脸一红,道:“因为屁股痛就不能做了啊!”
“你!!!”段勤快要被他气疯了,这真的还是他那个纯洁无暇的小儿子吗?他一把拿起家法,又一把扯掉若雪的裤子,狠狠地朝他屁股打去。“我偏要打,看你还怎么勾引男人!!”
若雪白皙的屁股上立刻显现出一道又一道的红痕。
这个所谓的家法,是段勤专门为若雪量身定做的,这是一块面积不小,却并不厚的木板。责打的效果通常是产生红痕与疼痛,却不会见血,更不会造成内伤,伤也会在短时间内愈合。段勤每次又是亲自动手,总能把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但这次他的力度明显比以前大了很多。
若雪只是伏在床上,默默地承受着父亲猛烈的责打。此时他只要叫一句“爹,我好痛啊”,段勤一定会住手。但他偏偏咬紧了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门外的暮雨,听着那一声一声板子落在血肉上的脆响,只觉得心都要碎了。自己为什么那么傻,要配合他演这出苦肉计。当然,更傻的是若雪。他为什么要请求自己,无论想什么办法,一定要让父亲重重地责打他?他脑子里面到底在想什么?可无论他想什么,只要是他求自己的事情,他就不忍不答应。放走叶星雅也是,现在也是。哪一件不是不成功便成仁的事情。哪一次被识破,最倒霉的不是自己?岑剑飞和父亲,哪一个又是会真正怜悯自己的人?这次的事,如果最终被父亲识破,是他唆使下人向父亲告密若雪跑去程月涵床上睡,那些话更是他教若雪说的,他就完了。暮雨不禁感叹,若雪啊若雪,是不是连你,也不会真正在意我的死活?但无论如何,你都是我最在乎的人,我又岂能放下你不管?
“爹,别打了!!”暮雨冲了进去,拉住了父亲的手。他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
的确是时候了,暮雨的屁股上已经血迹斑斑。
段勤这才猛的反应过来。
“雪儿,你没事吧?!”他跑过去扶起若雪。
“爹……我……我没事……但……但我想求你两件事……”若雪虚弱地挤出一丝微笑。
“好好好,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段勤已经心痛到了极点。刚才那些话,让他想起了某个人,勾起了自己最深的痛处,所以他才会那么生气,他已经不知道他打的是自己的儿子,还是那个人。此刻他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些什么。
若雪躺在父亲怀里道:“第一件事……我……我想弹一次琴……一次就好……”
一边的暮雨已经傻了。这就是他的第一个请求?一个值得用血肉之躯换来的请求?!早知道是这种小事,自己何必天真到陪他演这出戏?
“好好好,以后你想弹多少次就弹多少次。”段勤一口应允了。
“谢谢爹。”若雪又笑了笑,“第二件事……我求爹……放了月涵哥哥吧……”
段勤和暮雨都是猛的一惊。
段勤吃惊的是他的请求。而暮雨并不吃惊他会提出这样的请求,只是吃惊这件事何必用这样惨烈的方式来提?他那个第一第二,没有一个是无法用眼泪与或者撒娇的微笑换来的事,那么他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折磨自己?
段勤长叹一口气。“好,爹放他走就是了。”
“爹,我来照顾他吧,那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您的处理。”暮雨道。
“嗯,雪儿,我一会儿就来看你……”段勤虽然不舍,但见若雪的眼神分明也是在叫他走。有暮雨在,他倒也能安心。
段勤一走,若雪便扑到暮雨怀里痛哭起来:“哥,我好痛……”
“你这个傻瓜!!你这是自作自受!!”暮雨见他哭得梨花带雨,也不忍心再继续责备,叹了口气,安抚道,“好了好了,大哥去给你找止痛药,擦上就不痛了哟,乖。”
“别去!我不要止痛……”若雪却拉住了他的衣角,“我不只身上痛……我心里更痛……听说身上痛了,心里便可以不再那么痛,可是……可是好像不管用……”
暮雨大吃一惊。他蓦然明白了。让若雪去对父亲软膜硬缠,去求父亲放走程月涵,那是件多么残忍的事情。只有用这种方法,只要他一开口,父亲立刻就会应承。也只有用这种方法,他才能用身上的痛去减轻心里的痛——然而这真的有用吗?
但他仍旧想不通的是他恳求父亲的第一件事。是否弹琴,也是为了减轻他的心痛?
可他很快就明白了。因为就在当天,他听到了琴箫和鸣的声音。
若雪不顾身上的伤痛,硬要和程月涵合奏一曲。
合奏之时,通常是弹琴的坐着,吹箫的人站着。此刻他们却都站着。若雪当然不敢坐,他屁股上有伤,把琴放在了一个高台上。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想要和程月涵站在同一高度。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程月涵吹的曲子。他只听过一次,也从未有机会练习,但他竟然会弹了。在音律方面,他的确是个天才。
那是一首无比忧伤的曲子,倾诉的是离别之情。两个人的乐声都是如此的忧伤。因为他们都想着那个深爱着却得不到的人。
其实暮雨也懂音律。在翠竹苑的时候,他常常弹琴逗男人开心。包括在五毒教的时候。但在红叶谷他却从来不敢违背父亲的话,从来不敢弹一首自己真正想弹的曲子。
此刻,他也沉浸在这样忧伤的乐声中。
可是他们所有人都想不到,最最忧伤的一个人,竟然是段勤。断琴,断情。曾经也听过那样的琴萧合奏,然后恼羞成怒地冲过去从那人手中夺过那把琴,然后狠狠地摔碎。
第23章 第 23 章
一日,岑剑飞有事外出,叶星雅便一个人在书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