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色不迷人人自迷中,一连五六碗酒灌了下去,一向自诩酒量不让须眉的闫桃儿双眼已经涣散了,小身板也晃了起来,一只手支着额头,另一只手抓着半个猪蹄,跟墨菲比赛谁啃得快。
墨青嘴角勾了又勾,同样不雅的吃相,怎么她就能吃出一夫当关的气势来?
“好啦,我先吃完的,你输了,再喝一碗。来来,倒上,快点儿的~”
负责倒酒的墨青,二话不说地给闫桃儿那碗里满上,浮溜浮溜的。
“桃儿,你可不许赖,快些喝~”墨菲啪啪地拍着石桌,一副不喝就硬灌的架势。
“公子,奴家真的喝不下了~”闫桃儿的舌头已经大了,媚眼如水,半眯半睁,风情地撩着墨菲,“喝多了,奴家连床都爬不上去了呢,公子抱吗?”
墨菲眯了眯眼,“桃儿,别耍赖啊,先把这碗喝了,公子我有话说。”
闫桃儿嗷了一声,“好,喝就喝!”然后双手捧着那碗满得直溢的酒,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打了个酒嗝后,一抹顺嘴角露出的酒,嘿嘿地冲墨菲傻笑:“公子,奴……酒量怎么样?”
“好,桃儿也算是女中豪杰了~”墨菲往她那边歪了歪,用手指捏起一片肉,塞进她的小嘴里,“来,吃肉,光喝伤身呢。”
“公子,”闫桃儿握住那欲收回的手,“桃儿心里眼里,都是公子,不如让桃儿今晚就服侍您吧~”
墨菲也打了个嗝,并不把手抽回,“桃儿又来骗我,难道公子我……长了张上当受骗的脸吗?”
“公子,桃儿对公子的心……”
“不,桃儿不要再说了,我明日就离开这里,再不回来了。”墨菲露出伤心欲绝的表情,“桃儿跟我说,与白兄毫无关系,可今日又去找他,莫不是阿青正好撞上,是不是桃儿就想脚踏两只船呢?公子我对桃儿……那可是一见钟情,不然也不会住这么个破地方。公子我什么样的好房子没住过?”
闫桃儿其实只有八分醉,但也没了平时的精明,被墨菲的唱念俱佳给忽悠住了,“别走,桃儿心里真是喜欢公子的,让桃儿服侍公子一回,只一回,公子若觉得桃儿不值得喜欢,再走不妨。”
墨菲伤感地看着她,小手一摆,示意墨青再给她倒上。“桃儿……公子我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你就别再蒙我了,我明白,桃儿是个漂亮的女人,有很多男人喜欢,可是……算了,公子我从不夺人之美……”
“公子~”闫桃儿不舍地看着墨菲,眉头拧了又拧,“那个男人,以前真的……与桃儿好过,可人家现在有妻有儿,哪还会看我一眼?更何况,我去他家闹,也不过是受人之托,不关男女情爱的。”
墨菲似赌气地一甩头,“不信,桃儿你又来骗我了。”
“真的真的,”闫桃儿一把抓起酒碗,几口喝下,猛一摔,“好,公子若真对桃儿有心,桃儿就把以前的事都断得干干净净,日后哪怕为奴为婢,只要公子不赶我,我就一直服侍着,好不好?”
墨菲站起身,微微晃了晃,“桃儿呀桃儿,今晚这顿酒,喝的就是告别酒。若一开始的时候,你就跟我实话实说,或许我还能再相信你一次。知道吗,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很重要也很难得的,当别人给你信任的时候,你就得好好珍惜。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别人对我好,我也不见得非得对他好。可我不会骗他,我会尽我的能力让他的信任值得。桃儿,我不再信你了。”
闫桃儿一见墨菲转身要走,连忙站起扑过去,“公子不要走……”
墨菲回头,轻轻摇了摇,“桃儿,已经晚了,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会再相信了。”
“不不,公子,我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宏发赌坊的虎爷二个月前找到我,让我帮他演一场戏,事成之后给我二十两银子,还……”
“还什么?”墨菲侧过脸,眼帘半垂,“你还想编出什么来哄骗我?”
“我……”闫桃儿噘了噘嘴,“虽然以前他俩都跟我好过一段,可是我从没有想害谁的意思。是虎爷威胁我,若是不答应,以后也不会让我有好日子过。如果他得了白家的宅子,就送给我。”
“真是荒唐,”墨菲抽了抽被闫桃儿挽住的胳膊,“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没个前因后果,你要我怎么信?算了,你也别说了,说了我也不见得信。”
闫桃儿使劲搂着那胳膊,“公子,这是真的,我也不太清楚,似乎是有个了不得的大人物想对付白帆背后的人,给了虎爷一笔银子,最近又催得紧,我这才没办法……我都说了,公子别走~”
墨菲垂头想了想,“我说过,你就是说了,我也不见得会信。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有人伤害我的话,我也不会客气的。你说的这些,我会好好考虑,你且先进屋去睡觉吧,明日再说。”
闫桃儿这时酒劲已经全部上头,若不是拽着墨菲,只怕就堆地上了。“公子,桃儿说的都是真的……桃儿第一眼看到公子就喜欢得紧……”
墨菲示意墨青把闫桃儿弄走,墨青上前,伸指一点,就抓着她的后腰带,提着去了正房。
墨菲看见,呵呵傻笑了几声,“点穴还真好用,跟木头桩子似的,方便……”
墨青很快就回来了,看着粉面微熏的墨菲,上前扶住她,“我们回家吧。”
墨菲摇了摇头,“还没玩够呢,急什么~”
墨青直接横抱起她,“二奶奶还是回去吧,没必要再住下去了。”
说着就把她抱回东厢,很快就收拾好了两人的包裹,一左一右斜挎在背后,把剑往墨菲怀里一放,又把包书的布包递给她,然后横抱起她,出得屋,脚尖一点地就上了房顶。
墨菲只觉得跟做海盗飞船似的,忍不念一吃吃地笑,明知这样很傻,但大脑此时的异常活跃还是让她探出手指头,戮了戮墨青的脸颊,“阿青,小青儿,咱不回去好不好?”
墨青脚下一错,落到街上。不知为何,她现在的样子,非常不想让梁继看到。“你想去哪儿?”
“去……花楼!”墨菲突然兴奋地拍着墨青的肩头,“就去那儿,给阿青找个漂亮的花魁,小青儿长大了呢~”
墨青双臂一紧,突然用了身法,快速地向墨府而去。
墨菲被这速度闪得有些晕,歪头枕上墨青的肩头,“慢些慢些,晕~”
墨青也有些晕,被那混着酒味的暗香给熏的,也是被那紧贴在颈侧的怀中人呼出的热气给烘的,心跳越来越快。好在,墨府就在眼前了,他足尖一点地,就跃上墨府的墙头。
“什么人?”
“是我,还有姑娘。”墨青直接飘落到地,“嬷嬷睡了吗?”
“阿青?”白鹤从暗处走了出来,看了眼他怀中面色微熏的墨菲,“这是在哪儿喝的?”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先把姑娘送回房吧。”墨青迈步往墨菲以前的小院走去。“白叔,你跟嬷嬷说一声,明儿一早派人去梁府请二爷过来接吧。”
白鹤陪着他,边走边笑,“还以为是你拐了姑娘要私奔呢,连包裹都带上了,呵呵~”
墨青愣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过来,“白叔说笑了,二奶奶可是怀着小少爷呢。”
这回轮到白鹤愣了,“姑娘有了?那怎么还喝成这样?真是胡闹,你也不看着些~。得了,我去找嬷嬷,你先去吧~”说完一个闪身,没了踪影。
墨青摸黑进了院子,又摸黑进了墨菲以前的闺房,小间的两个小丫环才躺下,听到声音连忙爬了起来,掌了灯,进来一看,“阿青哥?”再一看,“姑娘?!”
“快去打些水来。”墨青没回头,轻轻地已经睡着还搂着剑的她放下,那双手慢慢掰开,取走剑后又把她头上的马尾拆了。
然后才起身,把包裹解下来,借着灯光找出那件墨色细葛睡袍,迟疑地摸了下那衣料,才转身递给叫红儿的丫环,“给姑娘换上这个睡。”
才欲出门,林嬷嬷就散着发走了进来,看得出已经是准备睡了的,被白鹤就这么请了过来。
“姑娘怀了身子?这酒味~”林嬷嬷快步走到床边,弯腰看了一下,就直了起来:“你这孩子还真是……,去取痰盂来,得让姑娘吐出来。”
一阵忙乎后,墨菲小脸发白地再次躺了下去。“嬷嬷,你好白呀,像新出锅的白馍馍,嘻嘻……”
“快把醒酒汤送过来,”林嬷嬷接过墨青递过来的碗,“姑娘上回就伤了身子,这回更得小心些才是。算了,你这孩子也是不懂的,去睡吧,这里有我呢~”
墨青一脸内疚地走到门口,临出门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才叹口气,走了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梁继就踩着露水杀了过来,墨菲此时还未醒呢。
梁继也不管那么多,外衫一脱直接钻进媳妇的被窝,一脸的酸意在墨菲自动拱进他怀中的时候化为无有。
墨菲醒来时,还有些不在状态,看了看床顶的幔帐,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了娘家?
“媳妇,你怎么不看我呢?”
墨菲吃惊地扭过脸来,“你怎么也在这儿?”结果脑门里一阵眩晕,她哼了两声,拧起了眉头。
梁继坐起,把墨菲的头托到自己的腿上,轻轻揉着她的太阳穴,“还喝不了?”
“我没喝多少。”墨菲不奇怪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事。墨青也不是个会撒谎的人,定是先被他追问来着。
“没喝多怎么不敢回家?”梁继酸意十足。
墨菲不吭声了。这事……她也才知道的好不好?但不能说,若是知道是墨青自作主张,只怕得跟自己磨叽起个没完。
梁继见她不吭气,这心火就一鼓一鼓的,可又不敢发,这气憋得这个难受!
过了一会儿,墨菲觉得好受多了,回身搂住梁继的腿,蹭了蹭,“陪我再躺会儿。”
梁继像只泄了气的气球,几乎瞬间就瘪了。哦了一声,老实地缩了下来,缓而有力地把墨菲搂住。“媳妇,你还真是狠心。”
墨菲继续装傻。
直到她肚子传过来咕咕声,梁继才轻笑一声松开她,“本来还想饿你一会儿的,可我实在舍不得儿子也跟着挨饿呀。”
墨菲就哦了声,“原来你只在乎你儿子?”
“谁让儿子他娘不乖来着?”梁继才起的身又伏了下去,啄了墨菲一口,才满意地起来,“你且等等,我让人送进来。”
用过了早饭,才欲回家,来宝兴宝就匆匆地找了来。“二爷,快回府看看去吧,官差上门来抓二奶奶了~!”来宝哭丧着脸,蹦豆一样的说完后,兴宝瞪大眼,“二奶奶,城西临南巷闫小寡妇死了~!”
墨菲一愣看向墨青,墨青也愣了,“我昨晚只点了她的穴,一个时辰后就能自解的。”
“走,我们去看看再说。”墨菲起身,来宝连忙说:“二奶奶,官差还在咱家等着呢。”
墨菲低头想了想,看向梁继,“你去白帆那儿问问,阿虎有什么动静,我带墨青先去闫桃儿那儿~”然后对来宝说,“你回去,就说没找到我。好茶好点心地供着,直到我派人给信儿。”
梁继知道这会儿不是捻酸的时候,点点头,“那媳妇注意些,别累着。”
墨菲点头,看着他带来宝兴宝匆匆离去。
白鹤上前说:“我陪姑娘走一趟。”
墨菲看了他一眼,啥也没说,带头走了出去。
坐着墨府的马车,来到了临南巷。果然,闫家的后门处已有衙差把守着。
墨菲下了车,直接走过去,李捕头正好从里面匆匆而出,脸色很不好看。
“这不是……”李捕头见过二回墨菲,一次女装,一次男装,所以他是知道墨菲的,也大约猜出她的身份。
墨菲拱了拱手,一身男装也不好做福。“李爷,里面是哪位大人在?”
“是刑名师爷尚先生跟仵作在现场,您这是……”
“我前天租了这里,昨夜离开,所以应该有被传唤的必要。”墨菲从容地一笑,“还请李爷跟师爷通禀一声,就说在下求见。”
李捕头有些担忧地看看她,点头转身又进去了。
不多会儿,一位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在下是开封府刑名师爷尚科,这边请。”
墨菲看了眼李捕头,不知道他是怎么介绍自己的,好像这位师爷很客气?可眼下也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她点点头,“有劳先生。”拱拱手就跟了进去。
现场不在闫桃儿的闺房,而是在墨菲曾住过一宿的房间里。闫桃儿红果果地躺在床上,连被子都没盖,一身斑紫的痕迹,不难想像是什么原因。原本鲜活的小脸已经青白,嘴边有细细的黑红线,是早已干涸的血迹。
仵作是个三十左右的男子,一身黑衣,头戴墨帽,足蹬软底黑布鞋,偏偏长了张无血的白脸,正在翻弄着尸体。
白鹤跟进来后,仔细地查看着屋子,除了那具尸体。
墨青则一脸沉思地伫着,盯着脚前的青砖。
墨菲凑到仵作身边,也低头看着,“找到死亡原因了?”
“没。”那人似惜字如金。
“死前可有欢爱?”墨菲又问。
“嗯。”那仵作这回只应了一个音。
“大约是什么时辰死的,能估摸一下吗?”墨菲不死心。
“亥时中左右。”那人终于抬眼撩了墨菲一眼,“你是谁?”
“我是这间房的房客,昨晚喝得多些,被我的侍卫带回家。”墨菲直起腰,指了指闫桃儿喉侧的那点发紫的痕迹,“这个是吗?用力压迫这里,会引发窒息。”
那仵作那细长的双眸冷光一闪,“你怎么知道的?”
白鹤也扭头看她,连尚师爷也好奇地打量过来。
“这没什么稀奇的吧?”墨菲稀松平常地看着仵作,“掐喉咙就能掐死人,其实,只是压迫住了那里。若身上没有别致命伤,我猜就是因为这个了,你看那个紫痕明显比别处的深得多,都快黑了。你若划开,就能看到那里有一个小豆豆,一定已经破了。”
这位仵作还真是较真的人,当初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轻轻划开闫桃儿的脖子查找起来。
“白叔,你去闫桃儿的闺房看看,昨晚阿青明明把她送回房的。”
白鹤点了下头,转身出去了。
尚师爷眯眼看了看墨菲,“夫人毕竟是嫌疑人,这样做不太好吧?”
墨菲直视着他,沉吟了一下,“我也很好奇,师爷从哪里得之住在这里的是我,还派人去我家里抓人。”
尚师爷眸底一闪,“自然是有人认出了您。为了避嫌,还是请夫人去一趟衙门说清楚吧。”
墨菲想了想,把昨夜闫桃儿说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看着他,“既是有人想栽赃嫁祸于我,难道师爷不想尽快破案吗?就算把我关进去,只怕也是得放出来,何必呢?且我已经让人盯住城西的阿虎,稍时便会有消息传过来。向师爷告密的那个,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