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墨菲是故意站在向皇后身后的,打量着尾随赵顼而来,怀中各抱着数枝梅的两个垂髻小宫女。一个大些,约十二、三岁左右,一个略小些,都是小美人胚子,眉眼已经长开了些。
“参见皇后娘娘。”几乎是异口同声,但墨菲还是听出了那唤皇上等奴家的声音,是小的那个。
墨菲侧眼偷瞄,向皇后果然很准确地盯上了她。
“这梅选的不错,去插瓶吧。”向皇后淡淡地说道。
墨菲这才闪出身子欲拜,“见过皇上。”
赵顼才说免礼,墨菲赶紧又道:“妾身进宫已久,还请皇上跟娘娘准许告辞,家里一应琐事还没有料理完。”
向皇后有些不舍,“妹妹这就要回了?那也好,等闲暇时再来陪陪本宫。”
墨菲含笑不语,最终只得小声地说:“还请娘娘爱惜身子,不可过度贪欢,片刻之后便回转的好。”那贪欢两字,说得极其暧昧,令向皇后不由羞红了瓜子脸。
赵顼对上墨菲的眼后,被她横了一眼,本欲冲出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只好装作不以为意,含笑走到向皇后身边,“皇后这一瘦,倒是我见犹怜了。”
向皇后一改往日的贤良,眼底含泪,颤微微地倒向赵顼,“皇上~”
赵顼连忙抱住,“阿娇小心~”随即被那瘦窄的腰身吓了一跳,恍惚中竟似姐姐那小腰的手感。
向皇后嗅着那许久未曾闻过的龙涎香,感受着腰间大手的逐渐加力暗下决心,皇后之位岂能是旁人可以肖想的。只是自家的身子自家清楚,此时怕是受不得皇帝的恩宠,有些不舍地放柔了声音:“臣妾令皇上忧心,实该责罚,只是身子还弱,还望陛下怜惜。”
赵顼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暗自腹诽,哪里是姐姐身上的味道了?感觉到怀中人的不安,轻轻拍了拍,“只要皇后好好的,朕便不罚你了。走吧,朕送你回去,别再受了寒气。”
墨菲一路急行,走出宫门时,已经出了身薄汗。将送自己的小太监照例打了赏后,便看到披着貂皮大氅的梁继,大步走向自己。
“怎么了?”梁继看着鼻尖都凝出细汗的墨菲,有些担心地问道。
“没事儿,就是想看看你在不在外面。”墨菲脸上平淡依旧,眼底却比往日软了许多,“走吧。”
梁继直接挽上她的腰,向自家马车走去。
一上车,暖气就扑面而来,伴有甜香之气。碳盆上烤着四只红薯,看样子已经熟透了,“真香啊。”
梁继扶她坐好,转身拿起一只,边吹着气边剥去大半的皮,才用帕子垫着手,递给墨菲,“就知道进宫又得挨饿,吃吧,小心别烫了嘴。”
墨菲轻咬了一口,呼出热气,眯起了眼,一脸的满足。“嗯,我的最爱……烤芋头也不错呢,可惜不能烤玉米了。”
“谁说的?知道你爱吃,冰窖里冻了不少熟玉米,等哪天拿出几穗给你烤。芋头嘛,下回试试。”梁继又拿起一只,递给外面的老赵,又将剩下的二只往铁网边上挪了挪,才坐回墨菲身边,“夫君我好不好?”
“现在来看,还行。”墨菲浅笑,“别骄傲,再接再厉。”
梁继一笑,见她吃得香,不由也勾出了馋虫,直接凑过去,将她才咬进嘴的那块勾了出来。
墨菲吃惊地看他,“没必要这么省吧?”梁继咽下后却说:“果然很甜。”随即整个人压了过来……
“二爷,到家了。”
老赵的声音响得及时,再慢上片刻,只怕梁二就化身为狼了。
梁继懊恼地坐起,看了看腿间支得老高的帐篷,墨菲小声说句活该,被他媚色撩人地剜了一眼。
“二爷?”老赵又唤了一声后,马上后悔了。没动静,八成就是自己又扰了二爷的好事。也不知道会不会扣自己的月钱,上次爷可是说再有下次就扣钱的。
梁继吐口浊气,“直接去酒楼吧。”不然这样子也没法下车。虽说冬天穿得多,可自己的尺寸异于常人是决计掩盖不了的。想到这个,梁继又不解恨地凑近墨菲,又亲又蹭的。
老赵心底叫了声苦,看来还是扰了爷的好事。可也不能怪自己不是?这才多远的路呀,爷就憋不住了?
来到天真楼,墨菲率先跳下车,梁继糗着脸随后跟上,看也没看老赵一眼。
墨枝看到他们进来,连忙迎上去,“二爷,二奶奶。”
墨菲看着荀况也随后跟了过来,只好扭头四下打量着,“还差多少了?”
墨枝连忙说:“已经都妥了。”
“嗯,你们俩还须再辛苦一段时间,开业那几天一定会很火,突发事也多。”墨菲故意将两人拉在一起说,墨枝的小脸就一红,害羞地垂下。
荀况闪前半步,“不辛苦,我们也只是动动嘴。”
墨菲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这是怎么着,自家的人反倒要外人来护着了?
梁继冲荀况使了个眼色,这种低级错误也能犯。
荀况此时明白了,却不舍得让开,嘴角微涩却勇敢地迎上墨菲目露冷光的双眼。“二奶奶请楼上转转吧,看看哪里还需要改动。”
墨菲这人就是怪,你强,我比你还强!当下一哼,“你忙去吧,有墨枝就行了。”
墨枝应了一声,赶紧过来扶墨菲。她可是听出自家奶奶的不悦了,只是不太明白,刚刚还好好的?
墨菲经过荀况,挑衅地瞥了他一眼,才上了楼。
荀况一下子蔫了。梁继轻声骂了一句没事找抽,就尾随着自家娘子而去。
荀况却突然笑容满面,跟打了鸡血似的,几乎是雀跃着跟了上去。二奶奶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明是让墨枝还见天的过来,偏自己一见墨枝脸红就冲了出来,怪不得挨爷的骂。
一楼接待的都是散客,十八个桌面,分列三排。二楼是个开阔的大厅,有舞台,呈扇形,背景墙浅绿的竹林壁画,这可是米芾的手笔。舞台下皆是地榻,矮桌,铺着柔软的毛皮垫子,能上楼的也都是有些身份的客人。
墙上挂着不少字画,包括天真楼的牌匾,都是米芾的手笔。皆因他精通各种笔体,风格也多样。当然,也有王安石的一阙词,沈括也有一幅字。另外,她还求来了司马光的笔迹。严格说来,司马光的笔迹并不出彩,如同他的人一样。三楼的贵宾室中还有二幅赵顼的笔迹,盖的是他的私章。说起赵顼的字,那是他自己非送上门的,不要都不行。
墨菲正想去贵宾室休息一下,便有小厮跑上楼来,“二爷,二奶奶,楼下有人自称是旧识,询问二奶奶可在。”
墨菲看了墨枝一眼,她便转身下楼了。
梁继有些吃味,“娘子的旧识何其多哉~”
“不过是旧识而已,哪比得上二爷的旧爱。”墨菲轻飘飘地封住了梁二的嘴。
荀况偷笑,看来二爷是真的翻不了身了。
梁继翻了他一眼,“荀掌柜可是有什么好笑之事,不妨说来一起听听。”
荀况连忙将神色板正,“是突然想起听过的一段笑话。”
“那就说来听听吧。”梁继白着他,心说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掰。
荀况轻咳了一下,含笑说道:“从前有一人叫钱包,另一人叫李亏。钱包家的猪跑到李亏家的地里把玉米全啃坏了,于是双方就打了起来。最后两人决定报官,来到县衙门。
县太爷:下跪何人?
钱包:在下姓”钱“!名”包“!
县太爷一听,信”钱“?有门!你信钱,我爱钱,这不就妥了,急忙喝道:一旁站着,明天再审!下一个!
县太爷:下跪何人?
李亏:在下姓”李“,名”亏“!
县太爷本是一个糊涂官,对判案十分头疼,听他自己说”理亏“,何不顺水推舟,送个人情。
大声道:来人啊,拉下去重打四十!
李亏哭天喊地:大人冤枉!是他家的猪啃了我家玉米地,反要打我,天理何在?
县太爷:你是不是理亏?
李亏道:我是李亏!
县太爷:既然理亏,何来冤枉?”
墨菲扑哧笑出声,“理亏受气,应该的嘛。”
荀况见二奶奶明白了自己的打趣,却大方地应下,倒不好再取笑了。
梁继挥手让他退下后,一把搂住墨菲,“娘子,咱不是说好不提以前的事了吗?那些女人都不是为夫想纳的,再说不是都打发了吗?”
墨菲点头,“刚刚可是你起的头。许你州官放火,不许我百姓点灯吗?”
“哟,你们也有拌嘴的时候呀?”
梁继一听是赵顼的声音,就暗恼,怎么这位属阴魂不散的?如今,他对这位皇帝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敬畏之心,可见赵顼让他烦到什么份上了。
墨菲只觉腰上的胳膊似又紧了一层,心知肚明梁继的顾忌,有些无奈。只是她对赵顼越来越缠人也有些腻歪,当下放松地靠着身后的胸膛,看着走进来的赵顼,“你怎么又出来了?应该好好陪你媳妇的。”
赵顼见梁继示威地搂紧墨菲,就暗瞪了他一眼,才回道:“她不是睡着了吗?”
墨菲轻哼了一声,“那你就又溜出来了?”
苏轼听到居然有人敢对皇帝这么“不敬”,大感意外,跟上来一看,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姐姐”,不由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还是那张清秀有余,妩媚不足的小脸,只是好像哪里变了。反观她身后的男人,却是极好的相貌,就算他一向自诩,也有些不敌之感。那夜,他未曾仔细看过梁继,今日一见竟暗道有些可惜了,身边的女子逊色太多。
“姐姐,我的字挂哪里了。”赵顼直接上手,将墨菲抓出梁继的怀抱,惹得梁继跟他大小眼地对上了。
苏轼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瞪皇帝的,他本就是性傲旷达之人,便起了结交之意。
“在下眉州苏轼。”
梁继一愣,这位才子的大名,他是知道的,原来那夜碰到的真是他?当时只顾着快些回家,竟没注意他。
梁继连忙还礼,“梁继久仰大名,这边请。”
墨菲带着赵顼上了三楼,他看到自己的字,很是兴奋,“姐姐,你可是很会做生意哟,不如我也入份股吧?”
墨菲一拉他,走到一旁,回头见苏轼与梁继相谈甚欢的样子,才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果然赵顼大喜,也不再提入股之事,只说一定全力支持云云。
梁继一回头,便见赵顼几乎将身子贴上媳妇,连忙跟苏轼告了罪,奔了过去,强行插进两人之间。“二楼还有司马大人跟王大人,沈大人的笔迹,去看看不?”
苏轼听得心头一动。最近司马光与王安石这对好友终于因政见不和闹掰了,他是知道的,不想这两人的笔墨,居然在这里都有,这小女子倒也算是神通广大了,要知道司马光可是很少给人写帖子的。
他自然是司马光那派的,座师是欧阳修,对于改革派多少有些看不惯。而且沈括这个同僚,他只是一直觉得那人聪明是聪明却是不走正途,尽专研些古怪的东西。最近沈括与王安石走得又近,一时间竟起了异样的心思。
“不知在下可否也有这个机缘?自问在下的字,也算得上拿出手的。”苏轼的目光从沈括的字迹中转开,回头问墨菲。
墨菲福了一礼,“若得先生一词,定然蓬荜生辉。”墨菲暗笑,米莱那是没出名的书法大家,被她框来不少真迹,可苏轼已经有了不小的名声了,这样的好事当然是越多越好。
墨枝赶紧去取笔墨,就连赵顼都看过来,“先生是要写词还是要做画?”
苏轼一笑,“皆可。”
墨菲心思一转便明白了,原来这墙上挂的有诗有词又有画,就是没有词画一体的。这位东坡居士很好胜呢~!但愿他一直能保持下去吧。
苏轼看向墨菲的眼神转深,这小娘子好快的心机,怪不得二郎那等风流倜傥的男子,眼里也只她一个了……
、第七十九章 一劳永逸
苏轼在那边挥墨,这边赵顼拉着墨菲追问这天真楼的名字可有缘故。墨菲无奈,只好让他把天,看成天子的天,再把真与针皆音,于是赵顼骚包地笑了,梁继又喝下一大碗醋。
等苏轼扣上自己的印,墨菲才移步过去。画上的美人侧坐于窗前凭栏眺月,神色慵懒又风姿超卓。旁边空白处有词: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欹枕钗横鬓乱。
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洞仙歌冰肌玉骨
苏轼正暗自得意,便闻到一股清冽的暗香,似有若无,却不知何时已深种骨髓之中。
微一转目,便见那娘子正垂头看着自己的大作,眼神间的神采竟令阅人无数的他有些眩目。
“不亏是一代风流才子,果然了解女人,如此鲜活于笔端之上。”
苏轼被这句话呛得差点儿吐血,瞠目结舌地看着墨菲,不想竟将那玉颈间的淡淡梅痕瞧了个真切,立觉口干舌燥了起来……
梁继本也歪在墨菲身边垂头看那词画,无意间目光一转将苏轼的迷离看了个正着,顿生不悦。伸手将墨菲揽入怀中不露痕迹地拐走,不咸不淡地应了句,“那是自然,人道苏大才子红颜知己遍天下,岂能是诳语。”
苏轼造了个大红脸,心下还在乱跳着,却不好直白地解释。好在他也算是才思敏捷,起身轻笑,“圣贤尚且食、色、性也,何况我辈乎?”
“在下也听闻,朋友妻,不可欺。”梁继寸步不离墨菲。
“哦~出自于哪位圣贤?”苏轼好奇地问道。
梁继微微一笑,深情地看了墨菲一眼,“非圣贤,乃吾妻所言。”
苏轼眼神一黯,却又笑出声,“果然精辟,夫人大才,可闻得花蕊夫人之名?”
赵顼不觉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唇枪舌剑,眼神从那诗画上撩起,“姐姐不只是大才,还是奇才呢,你可知……”
墨菲连忙咳了一声,“有苏大才子在,就别拿我开心了。”
赵顼回头看了墨菲一眼,嘿嘿笑了笑,果然不再开口了。
居然一句话就让皇帝陛下封了口?苏轼看向墨菲的眼神又深了几许。
楼梯噔噔地响,又上来一位,竟是米芾,身边跟着墨容。他已经算是熟人了,自是不用伙计跟着,何况还有身边舅爷跟着。
墨容一见姐姐在,立即笑得好灿烂。不过老师在身前,他不敢越前。倒是最后面跟着的小跳蚤,一见墨菲,立即将四下张望的眼神收了回来,装出一副沉稳的架势。
午饭就设在二楼,琴师已经到位,墨菲便让她出来献艺。效果自然显著,那扇形的回音壁将声音拢得极好,就是他们的座位在最后方,也听得真真切切。
苏轼倒是对琴师更感兴趣些,且琴师有副好嗓子,清灵悦耳,婉转如莺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