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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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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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你,可我既然知道你就不能看着你被人欺负,这一点就算我不是你大哥也一样。”
  一番话诚挚温和却又模棱两可,说了等于没说。裴东来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忽捉住包拯的手引向自己腰间。指尖触处似乎是凹凸不平的刺绣,有些地方绽了线,毛拉拉的有点儿扎手。只听裴东来放低了声音道:“大包,当年你给我的荷包我一直戴着。这些年缉案追凶苦得累得受不了时,我就看看这个。我知道老天终有一日会叫我再见到你,到那时,换我站在你身边守着你护住你帮衬你,断不会叫你吃亏受委屈。”
  包拯此时才大概明白,裴东来会跟自己入了同一行的原因,心里又感动又心疼,又有点儿恐惧,不禁痴了,颤声道:“东来,你吃过很多苦?”
  裴东来眼神幽深更胜夜色。“再多的苦现在想来也是欢喜。。。”言毕用力扣紧了包拯的手。他的每一根手指从包拯指间穿过,一如剑妥帖地嵌入每一支剑鞘,契合得令两人不约而同升起一股蚀骨的酥融。
  情焰燎心。
  裴东来一颗心翻腾得如同鼎沸之水,微微转眸便见包拯垂睫敛眉的侧脸,轮廓鲜明得似一座秀气的山——秀气且微悒。说也奇怪:包拯的脸明明英挺坚刚得很男性,一见之下叫人生出的却是难以抑制的怜惜与柔情。或许在分别的岁月里,他想他想了太多次,以至于在如此接近之后,竟有一种见到一朵开在绝崖上的花时的惊艳失措。
  梦幻空花。
  ——空花求果、阳焰觅鱼是痴人才做的傻事,可当情之所至,是不是还算计得清楚分辨得明白?
  ——当一个人为情所困,是不是什么都变成了可以?或什么都变成了不可以?
  裴东来心中柔情无限,只想张臂将包拯搂入怀中,手抬了抬终究还是缩了回去。正在此时,轿子轻轻一顿,深帘外有人招呼:“包大人,裴大人,两位请下轿。”
  天色已然黑透,军营内每座营帐的四角都支着注满桐油的铁架火盆。山风啸鸣,火焰猎猎摇晃,投射出的巨大阴影不停地跳跃扭动着,诡幻妖异得仿若群魔乱舞。
  裴东来和包拯携手从轿里出来,轿帘掀起,一团冷风袭来,激得他一阵轻颤。包拯忧虑地转向庞统刚要开口,却听庞统道:“汪驴,裴大人伤势不轻,你先替他治一治。你我这么熟,我也不跟你虚客气,只一句话:尽力而为。否则就算我饶得过,包大人也要找你算账。”他边说边睃了伫足静听的包拯一眼,目光在裴包二人交握的手上打了个转,脸色有些阴沉,“来人,带裴大人去歇息。”
  凤三引着几人朝营盘里走,包拯起步要跟,庞统又道:“包拯,你跟我来。我有话问你。”说罢转身就走。
  庞统的中军大账内一室暖融,茶吊子在炉火上扑扑冒着热气,鼎炉里升腾着袅袅薰香,包拯骤然从冰冷的雨地进到这里,真有恍如隔世之感。听着庞统吩咐烧汤更衣准备酒菜,等一切安置停当,帐外已传来二更的击柝声。
  包拯换过干衣服,又喝了杯热茶,一身的倦意寒气顿时烟消云散。他惦记着裴东来,见庞统心不在焉地光喝茶不说话,忍不住便道:“庞将军,你要问什么?”
  “叫我庞统。”
  包拯惕然而惊,皱了皱眉道:“礼不可废。你我都是朝廷命官,连名带姓的呼来唤去被人听见恐怕不妥。”
  “可是现在四下无人。”庞统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把茶碗朝几上一搁,站起身来,“何况彼此并不生疏,闹什么虚文呢?至于妥不妥,我跟你又没有拉手搂肩偷着亲嘴儿,你心虚什么?”
  包拯被这一通不三不四的亵言弄得血涌上头面红过耳,刚张嘴叱了声“你不要胡说!”眼前光线一暗,一个魁伟的身躯挡住了摇曳的烛光。庞统的脸背着灯影,看不清楚神色,但包拯格外分明地感觉到一股威压迫人的气势从庞统身上排山倒海般填涌过来。他心慌意乱地抬眼,因他坐着庞统站着,以致他朝上望去的时候,眼珠左、右、下方的眼白轻托着浓黑的瞳仁,明丽干净得宛如正邪二字。
  庞统不由叹了一声。
  身前的黑脸青年遭受了这么多次的构陷与伤害,眼色却依旧清澈纯静有如少年,仿佛与日月更替沧海桑田擦肩而过似的。庞统略为失神,等回过神来时,手指已抚上了包拯的唇。带着薄茧的指尖从身下人饱满的唇瓣上轻轻拂过,掠过唇角伤口时激起一阵颤栗。
  包拯挣了挣。
  庞统抬手抵住包拯后脑,止住无谓的抗拒,手指在包拯唇上摩挲了几下,忽然“喷”地一声笑了出来。“包拯,罪证都挂在嘴上了,你还想狡辩?可别跟我说你嘴上的这个口子是吃热豆腐时烫开的。”下手在伤处重重一按,痛得包拯几乎弹跳起来。
  “庞统!你不要太过分!”
  “就算被我撞破了奸/情,你也不用恼羞成怒。”庞统翻转指尖看上头沾的那一点血珠子,红得玛瑙似的,伸指入口吮了吮,
  轻声笑道,“不过你既好男风,为什么非要那只白头鬼?难道我不比他好?”说话间趋前俯身,包拯情不自禁地朝后缩了一下,可是因为被椅背顶着,身子并没有移动,只听庞统喑哑了嗓音道:“包拯,你跟他有没有。。。。。。”
  包拯茫然地想“有没有什么”是什么,念及“男风”两个字时猛地回过味儿来,脸一直红到脖子根,压低了声音叱道:“庞统!你满脑子除了这些不干不净的念头就没别的了?”
  庞统上下睐视着包拯,眼色炙热得像燃了一团火。“刚才你可是亲口说‘知道’了的,这会儿再想反口已经迟了。”说着喉核辗动了几下,堪堪就要狠狠而用力的亲下去,目光及至青年唇角时倏然一暗,阴郁地道:“包拯,你敢发誓你那个兄弟没存着跟我一样的念头?!他就好干净么?”
  包拯羞忿得浑身发抖,可一时间又无言以对,心像被滚水泼过似的缩作一团,良久才哆嗦着嘴唇道:“我跟东来清清白白,没有你想的那种事。他是我的手足兄弟,你不要诬说八道坏他名声。”
  庞统用难以形容的古怪神情盯了包拯一会儿,忽而放声大笑。“包拯,今夜你跟我说过的话可要一辈子记得,千万别忘了。”
  帐外有人道:“庞将军什么事这么高兴?”话音未落,毡帘掀起,汪驴走了进来。
  包拯早已背若芒刺坐不安席,忙起身问道:“汪先生,东来的伤怎么样?”
  汪驴翻翻小眼,“嘻”地一笑:“放心,死不了。只不过火毒入体,伤透内腑,加上魂神激荡气躁太过以致心血受损,乖乖的喝着我的药、切忌与人斗气动手,静养个十天半个月也就好了。”
  包拯长出一口气,正好撞上庞统略有深意的视线,目光一触,赶紧掉头避了开去。庞统脸上兀自带着笑意:“汪驴,今日找你纯因包大人有事寻你帮忙。来——坐,我们边酌边说。”说着招呼二人入座,一抬手替汪驴筛了杯酒,笑道:“既是在我的地头,少不得先说说我的军规——有问必答有话直说,要是胆敢怕事藏私、含糊蒙混仔细我揭了你的这张驴皮当褥子。”
  汪驴‘咕噜’一声干尽杯中酒,舔了舔嘴唇嬉笑道:“庞将军,您又不是坐月子的娘们,哪用得着驴皮。总之不管包大人问什么,我照实答就是,您还是叫我留着这身皮吧。”
  庞统难惹是出了名的,偏这汪驴就不在乎,蹬鼻子上脸的胡说八道。包拯还是头一回见这样的人,想笑不敢,要收又收不住,只好转过脸去掩饰。
  庞统也笑。他用指背弹了弹酒盅,似不经意地道:“饷银的事等不得了。十万大军驻扎在这儿,缺粮没饷容易闹出兵变。包拯,别怪我没提醒你,银子找不回来你就是“玩忽军机”,论罪是要杀头的。”
  军饷被劫的案子包拯在心底默谋了无数遍,算定这“找回银子”绝不是两日内可以毕功的事情,因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是以淡淡道:“之前我已说过银箱里装的是石块,如今看来只怕这饷银根本就未出京师,就算找得回来,京师距离此地千里之遥,也不是两日可以运到的。”
  他说得平淡,庞统听得有趣,不由得饶有兴味地眯细了眼:“包拯,难得听你说丧气话。你若是想要认输,我念着过往旧情的份上自当替你在今上跟前讨情斡旋。”
  包拯被这句假惺惺的宽慰话噎了一下,噙了口苦药似的皱眉抿嘴打了个寒战。“庞统,你不装模作样会死吗?!”话一出口,自觉逾矩,反不好意思起来,脸一热埋头啜酒不语。
  庞统心里暗笑,强忍着绷住脸庄重地道:“我一片真心,奈何你视作草芥。包拯,你对我误会得太深了。”
  包拯被这严正又伤怀的指责闹得又是惶惑又是窘迫,不知如何是好。一旁汪驴“噗”地喷出一口酒,笑得手舞足蹈险险从凳子上滚下来:“庞将军,你找我来就为请我看这出好戏?”
  庞统干咳一声:“汪癞驴子,你到底是来帮忙还是帮倒忙的?”
  “帮忙,我自然是来帮忙的。”汪驴直了直身子,正儿八经地道:“不知包大人要我帮什么忙?”
  包拯口说手比将验常贵尸体时所见的症状一一道明,还没说完,汪驴就笑了。“敢情包大人跟裴大人查的是同一桩案子?刚才裴大人也问我这个来着,说是洛阳出了一十三起连环命案,死者都看似冻僵的。这一南一北隔了大老远,偏偏人都死在同一种毒物上,难怪蹊跷得连大理寺也要来插一脚。”
  包拯听说是毒并不惊讶,正要问是哪种毒,汪驴手蘸酒水在桌面上写了几个字。包拯一看之下,微微一怔。“玄水寒蝉?”纵包拯精通刑狱断案无数,这样古怪的毒别说见过,就连听也没听过。他垂眸沉思了一刻,疑惑地道:“汪先生,这毒从哪里来?我怎么从没听过?”
  汪驴知他不信,黑豆眼里闪过一丝促狭贼光。“黑小子,见过这个吗?”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口小陶罐,揭开盖子捻出一物伸到包拯面前。包拯定睛一看,浑身的寒毛都倒立了起来。只见一条多须多足色彩斑斓的怪虫,兀自在汪驴指间蜷曲扭动着油光光的鳞甲。
  包拯本能地朝后避让,一不小心呛了口酒。汪驴一抬手将那条怪虫塞进嘴里,爆蚕豆似地咯嘣咯嘣嚼了起来,边嚼边说:“苗疆是古时候神农氏遍尝百草的地方,药分千种,毒有百类,连老夫都不敢说全见过,你这个黑小子还想全听过见过?”说完一伸脖子咽了下去,还津津有味地伸出舌头舐了舐鼻尖。
  包拯禁不住反胃,赶紧伸手捂住了嘴。庞统直皱眉,喝道:“汪癞驴子!你就非得在我大帐里吃这些恶心人的玩意儿?”
  汪驴眯了眼笑:“庞将军,您知道我这坏毛病改不掉。包大人既不信我,又何必来问我?”
  “照你这么说,真有这种毒物?”
  “我有几个胆子敢跟您胡扯?《山海经》里有云:南山之麓有祸水,其色玄黑。寒蝉生于水底,体含剧毒,人兽中之血液凝结。。。。。。”汪驴精于此道,谈到得意处引经据典口若悬河,唾沫四溅地说了将有一盏茶功夫,末了道:“。。。。。。不过凡事都有两面,这玄水寒蝉虽奇毒,若使用得当却是千金难求的止血圣药。”
  庞统拍案大笑:“有理!我信你,这祸水的确是黑的。”转头笑问包拯:“包拯,你说是不是?”包拯忍咳忍吐憋得满脸通红,压根没听清汪驴说了些什么。听庞统来问,浑浑噩噩点了下头,引得庞统爆出一阵笑。
  “包拯啊包拯,你虽然祸水,但能坦承己过也算不容易。”
  包拯此刻缓过劲来,听出庞统又来讨口舌便宜,一怒之下扶案起身:“庞统,你平日里不读书的么?祸水之说出自飞燕合德,专指女子。将男做女,颠三倒四,你也不怕贻笑大方。”
  庞统微微一哂,笑而不答。
  包拯见他神情暧昧,气得正要再严词斥责几句,忽听汪驴“咦”了一声:“黑小子,手上的红绳哪儿来的?”
  若不是汪驴骤然提起,包拯早就将自己腕间缠的红绳忘了个一干二净。凤三所说如果属实,这就是苗人的情降。因此物来得荒唐、效用离奇,包拯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汪驴疾伸手刁住包拯手腕细看,一张脸上五官缩皱成一团,从头至脚将包拯打量了一番,像验看一件稀奇古怪的货物似的,接着又是“啊”的一声大叫:“不成!不成!臭小子黑得跟锅底似的,这么黑怎么使得?!”
  包拯听得满头雾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不成”,也不知道自己脸黑碍着他什么了。庞统若有所思地瞟了汪驴一眼,道:“汪驴,什么‘成不成’的。你若真有本事就替包大人解了这个降头。我自代包大人好好谢你。”
  汪驴捻着老鼠胡须道:“庞将军,包大人手上的红绳俗名‘一线牵’,是逆天悖伦强求姻缘的。一旦被捆住,不管对方有情无心,难逃一世纠缠,所以这‘一线牵’又称‘冤孽结’,不吉利得很啊。不过——包大人运气好,老夫刚好能解这个。”他侧头看了包拯一会儿,小眼珠子游移不定精光四射,也不知在盘算些什么,“黑小子,不如你好生求求我,我便帮你解了这个如何?”
  包拯听他说得凶险,吓了一跳,很快又镇定下来,沉吟着道:“汪先生,这红绳是一个苗女系上的。我与她素不相识,谈不上有情无心,更不能白白误了别人终身,求汪先生替我解了这个降头,包拯在这里多谢了。”说罢深深一揖。
  只以为汪驴还要刁难,谁知那汪驴忽转口道:“好说好说。包大人何必客气,您既是庞将军的佳客,自然也是老夫的恩人。您开口,我肯定是要帮忙的。”拿过烛台在包拯手腕上略一触。那殷红丝结上打过油,一见火,“嗤”一声窜起一道火苗,转瞬便燃成泛白灰烬,空气中顿时弥散出一股毛发烧焦的糊味。包拯抬手接住凄然断落的红绳,看了一眼,呆呆出神。
  庞统拊掌笑道:“汪驴,亏你想得出这个法子。”
  汪驴仿佛办妥什么大事似的吁出口长气,诡谲地一笑:“这绳结里头绞着一方的发丝又合了苗人咒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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