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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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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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庞统低头掸了掸袍角,轻笑道: “怎么?狄将军想找我盘查一下这事儿?” 狄青接二连三在庞统跟前碰了不软不硬的钉子,此刻才深觉这看似倜傥风流的公子哥儿绝非“荫庇”二字所能局限,因之冷笑道:“大将军刚才的话听着可叫人迷糊!按道理皇上要疑也该疑心你才对,你扯上我做什么?”
  “我和他君臣相忌天下皆知。他派公孙策管了我的粮草,又按了个包拯在我身边,名为破案实为督军。不过以我看,只怕他连包拯也未必信得过。难道狄将军这几日就没有接到朱批密折要你盯好我跟包拯?”庞统凝视了一下狄青,见其露出窘色,一笑说道:“咱们这位皇上连一心忠于他的臣子也要疑忌,更何况你这半吊子?狄将军,你前途堪忧啊!”
  狄青事母至孝,听庞统说赵祯接其母入京是为人质,又危言耸听说自己前景可忧,失神地站起身来摇头道:“这不是真的。。。皇上不会如此无情。”
  “最是无情帝王家。”庞统脸一寒,已是没了笑容,字字句句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天家骨肉之间尚且没有亲情,况且你一个外人?你自问一下,是否有比干之忠、韩信之功?太宗皇帝一代枭雄尚能做下烛影斧声的丑事,当今天子猜忌心如此之重却肯放过你么?”
  帐外凄风苦雨响作一片,狄青此刻的心情也跟这天气一样悽楚难当,呆立了半晌,大梦初醒又似恍如隔世,佝偻着身子抱住头发出像叹息又像哭泣的呜咽:“我。。。。。。我该怎么办?”
  庞统暗笑。他知道,这一头猛虎落在他网里了。一丝比水纹更淡薄的笑意在嘴角漾开,脸上却仍是一片澹然,不疾不徐道,“猜忌之主,性本庸怯。赵老六的弱点在于好名。他既好名,你少不得便要从这一处着手。”
  这话似虚又实刁狠透骨,既回答了狄青的话,又似乎暗示着什么,听得狄青心中一动,不禁双手一抱跪地道:“求大将军指点迷津。不知狄青该如何避过这一劫?”
  庞统从容踱到安置在大帐中央的沙盘前,一扬手在其上按下一个深深的掌印,才微笑着转脸对狄青道:“以绝世之功,求俗世之名。”见狄青似懂非懂神情茫然,缓缓搓去掌间沙粒道:“既然赵祯自诩明君,你何妨配合他扮个名臣。你败,他杀你便是罚过、是一代英主的杀伐决断,但你若立下不世之功,他可就得顾及史笔如刀众口悠悠了。”
  狄青至此彻底明白了庞统的意思,沉吟片刻,苦笑着道:“大将军的话听着虽然在理,可是一则这功不好立,二则就算立了功也难逃“功高震主”的疑忌。”
  庞统哈哈大笑,眼底锋芒一闪即逝。“狄将军啊,你果然是个老实人。待你立功之后辞弃兵权退居泉林,届时泛舟于五湖之上,舞鹤于升平之世,难道赵祯还会拦着你不成?”说罢见狄青依旧愁眉不展,知道没有击中要害,又道,“至于你说的‘功不好立’,依我看也未必就难到哪里去。你三日不到连失三城,不懂兵法的人只当你无能,懂的人却明白这原本不能怨你。。。”
  狄青闻言,心重重抽动了一下,惊诧地抬头望向庞统,却听庞统深长地叹息了一声,温言道:“威楚、建昌、会川三府无不城高壁坚沟壑宽深,你若据城死守又怎会不敌。可惜将军虽勇却敌不过粮草匮乏,所以你断然弃城,收缩兵力卡住石城这个咽喉重地,以免蛮夷兵火燃入中原。可叹那些无知小人只看见将军你一路退逃,一个个忙不迭地跳出来斥责你怯懦畏战,却哪里明白狄将军你非但无过,而且有功呢?”庞统侃侃而谈语重情长,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只听帅帐之中一片寂静。
  狄青弃城后,听到的尽是一片指责挖苦之声。他只觉自己的一片苦心尽数付了流水,谁想到心里深埋的委屈竟被庞统一语道破,甚至比自己想得还深还透。回想起弃城之日留守断后的千余子弟兵,狄青五内沸腾,一股又酸又热似血似气的情绪搅动着顶上来,不由得红了眼圈。
  庞统冷眼旁观,心知这员虎将此刻才是真的服了。他暗自得意,脸上却半分也不带出来,反而满怀忧容地拍拍狄青肩头,长叹着道:“狄将军,你是败在自己人手里啊。委屈你了。”
  这是沉重得让人窒息的话题。狄青沉默良久,干燥苦涩地道:“狄青受点委屈不算什么。请大将军指教如何立绝世之功。”
  庞统一笑,回身指住木图上的一点道:“夺城。”
  狄青一看,庞统所指正是夹在建昌、威楚两地中间的会川府,暗道这“小白脸”大将军尽只心机深沉,论起打仗却是外行,因之踌躇着道:“会川府一面临江,三面环山,城内水道纵横,地势凶险易守难攻。听说叛军占城后又屯了不少粮进去,即便围城,也不是数月半载可以见功的。”
  “嗳——本将军没那个闲功夫跟他们穷耗。”庞统不耐烦地挥了下手,语气狂傲不可一世,“今日初四,五日之内,我保你夺城立功。”正要细说,却见帐帘一起,凤三疾步走了进来。
  凤三几步走到庞统身侧,凑在耳畔低语了几句。狄青极尽耳力只听到“老七”、“包拯”、“炸药”、“井”几个字,正纳着闷,忽见庞统‘啪’一掌击在书案上,手上一只翡翠扳指拍得碎成几瓣
  



16、心魔

16、心魔 。。。 
 
 
  滚滚闷雷裹挟着呼天啸地的风雨震得大地瑟瑟发抖,来不及排走的积水蓄在满大街坑洼不平的凹塘里,旋起一个又一个的黄水泡儿。庞统策马在雨中狂奔,方才一举收伏狄青的满腔得意早已化为乌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一听见包拯遇刺坠井的瞬间就失了冷静,而在得知那只白头鬼拼死护着包拯之后,心头更是噌地腾起一股子邪火,烧得好像犯了一场淋不熄的病。顷刻间,天地间所有的风声雨声雷声都在他心里回响起同一个声音:包拯。。。我要你。。。我!非要到你不可。蓦地一道明闪之后轰然炸雷,激荡着庞统心头热得滚烫强得发狠的心愿。
  两骑快马穿街越巷直冲贵阳衙门,一路踏破雷鸣、踏碎雨声、踏散水波,到得衙门前时人和马都染了泼墨似的泥花。凤三紧随在庞统身后,见庞统湿透了重衣,青白着脸色,持缰扬鞭狂抽猛打,急匆匆一反常态,不由得暗叹了一声。
  这时候大火已灭。被烧塌了半边的官衙门廊横亘在一地焦土中,兀自冒着袅袅未绝的黑烟。几个衙役和水龙队的兵丁打着灯笼三三两两地在废墟里搜寻伤者,一旁空地上临时搭起的草棚子底下排着一溜儿焦尸,空气里处处弥漫着雨腥气和呛鼻的焦糊味。
  知府应龙正大呼小叫地指挥众人收拾残局,猛瞥见庞统一脸颜色不是颜色的闯进来,忙堆起笑迎上前来,却被庞统冷冷一眼瞪得敛了笑噤了声。
  “包大人在哪里?”
  应龙何等精明,见庞统来者不善便有心撩拨,皮笑肉不笑地答道:“回大将军,包大人安然无恙,现正跟裴大人在偏厢疗伤。倒是裴大人伤得重,啧啧。。。那伤势别说包大人,连下官瞧着也难受。。。。。。”话没说完,被凤三狠狠一把推了个踉跄。“哪来这么多废话!赶快带路!”
  应龙领着二人来到厢房跟前,许是为散烟透气,厢房窗户大开,风送人声,里头的说话声听得清清楚楚。 
  庞统忽然止步。
  只听一个少年人声气道:“包大哥,是我不好。我不该不听你的话,害你跟裴大哥遇险。”凤三琢磨着这是展昭,又见庞统伫足而立,显然没有马上进去的意思,便摆手示意应龙退下。
  “这不能怪你。怪只怪我中了那杀手的诱敌之计,竟以为你在火场里。”包拯语气温和隐含愧疚地说着,略停一停又说话,不过这一回却不是冲着展昭,“东来,包大哥对不起你。大恩不言谢,今日的救命之恩我一定还你。”
  庞统眉头一皱,就听裴东来闷闷道:“我不要你谢。这世上我要的只有一样。大包你不要说你不知道。”这位武功高强的大理寺少卿此刻语声低沉嘶哑,不知是不是因为伤重的关系,更微微地发着抖。
  庞统听到这里一手推门,一脚踏进屋去,朗声长笑道:“包大人和裴大人谢来谢去的好不见外,你们两兄弟血脉相连、骨肉至亲,怎也如此客气?”
  包拯、裴东来和展昭三人均不料“岸边说话,水中有鱼”,都被吓了一跳。裴东来因被火灼伤了后背,此时正精赤着上身由包拯帮忙上药,抬眸一看,庞统站在大开的门洞里,目如冷电直扫过来。两人眼神一对,乒乒乓乓地已是过了好几招。
  视线交汇处,彼此都凌厉着洞透对方意图的了然,却又不约而同地带了敌意。
  庞统眼尖,一眼瞄见裴东来失了血色的唇上豁了一个小小的口子,心下一怔,不由自主转眼去看包拯。这一看,一颗心都冷凉了。
  黑脸青年微微泛着红肿的唇角——就在两两相对的位置——果然也破了个一模一样的口子,宛如临水照影一般。庞统是风月场中的领袖,又怎会分晓不出这伤是如何弄出来的?
  ——莫非这两个人已经。。。。。。
  一想到自己一路上的隐忧竟有可能已成了真,庞统瞬时寒了脸。如果看得再仔细些,就会发现他眼底掠过一丝戾气,眉心也分明蹿过一抹赤红。不过只是一瞬,下一瞬庞统又恢复了常态,只那常态里又透着些许不平常。
  不平常得连包拯都觉出了他的异常。
  包拯感觉到庞统的目光正灼灼地盯在他唇上,如针如芒如影随形,下意识伸手一抹一阵刺痛,这才惊觉嘴唇破了。他本就为井底那一场意乱情迷愧疚难当着,这时望着指尖那一点殷红的血滴就像被人活生生揪住了昭彰罪证,不由一阵尴尬。正努力回想着是不是先前推开裴东来时两人牙齿互磕弄破的,便听庞统冷冷、冷冷冷冷地道:
  “凤三,站在那儿卖什么呆!还不快替裴大人上药。”
  话音未落,人已欺身凑上前来。
  包拯犹在羞惭恍惚,蓦的唇上覆下热度,不待反应,庞统已经退开。只余那触感,温软熨贴,似曾相识。包拯由诧到惊,由惊到怒,“你你。。。。。。”你了几句却没有下文。但见庞统似笑非笑的凝视着他,瞳仁深邃难解,仿佛一泓不见底的古井水。
  “包拯,你我间又不是头一回了。何必害羞答答。”庞统似乎这才满意了,但目中沉郁之色更盛,张口还想要调笑几句,猛觉一阵急飑袭卷着一股锐劲破空、裂风、斩脸而来!
  一直低头轻咳着的裴东来疾抬目,脸色煞白,挥斧出手!
  斧风与煞气共舞,带着电的迅疾、雷的震愕向庞统斩来,卷起的罡劲激得庞统颜面刺痛、长发飞扬。庞统闪身、凌空、后退,去势如电,一退丈余。斧刃一击落空,毫不滞碍,来势急转改斩为劈,当头钺下。
  杀气凌厉,似乎矢志要将庞统格杀当场。刃芒流转,于晦冥暮色中映亮庞统一双又狠、又厉、尾梢却飞着一线诡异妖红的眼。
  这明亮的刃锋和惊人的杀气,就像荒野里的一声狼嗥,一下子唤出了庞统最原始的杀欲。
  ——裴东来,你找死!
  不到三招,庞统已经看出眼前不离不休追斩着自己的斧刃锋芒虽厉,但跟昨夜相比内劲上显然欠了致命的少许;他还看出裴东来与包拯之间应该已经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可从两人形近而神远的言谈举止来判断显然情事未谐。
  庞统隐隐庆幸,又微微郁躁。
  他实在太了解包拯。
  ——这黑脸青年吃软不吃硬,被痴缠得久了说不定心一软,就让那只白头鬼得了手。
  ——欲除后患,快刀斩乱麻。
  ——杀了他,杀了他!永绝后患。
  就在狂嚣的杀意几乎立时将庞统彻底吞没的那一刹那,陡听有人情急大喝:“不可以!”
  庞统本已一弹指重重扣中裴东来手背,闻言就像被人当胸打了一拳似地一颤,结果裴东来的一斧,险险斩中了他。庞统在鹘起兔落间至少换了七种身法,又砰砰一连撞飞两张凳子,才堪堪避开那催命夺魂开膛破腹的一斧,待得身形立定,左边袍袖倏然裂开一道尺许长的口子。
  庞统低头看一眼衣袖,额角青筋乍现又灭,缓缓转脸,盯住包拯狞声道:“不可以?你在说谁?他还是我?”
  包拯被庞统问得一噤,看他一眼又一惊。
  庞统一向城府深严喜怒不形于色,此刻眉梢眼角红气隐现,衬得眼神狂戾有如魔神。神从魔来,魔由神化,然而佛祖额间的那一点红,换到魔的额间便由宝相庄严成了邪魔化忌。包拯和展昭都见过庞统入魔时的模样,惊震之余不由悚然对望。展昭伸手拔剑,却听庞统一字一字从齿缝间迸出来道:“你,最好不要拔剑。否则休怪我忍不住。”
  语意森冷,杀气像刀锋。
  他越是杀气重,裴东来越是火气大。
  “忍不住又怎样?!”裴东来冷冷截道,未几又是一通猛咳,捂嘴喷溅出一口鲜血来。
  血红如花。
  那一朵伤花在入暮的灰暗中依然惊心。
  裴东来之前强提一口真气出手,这时候岔了内息牵动内伤,人仿佛风中蜡烛般摇晃着。包拯见状连忙一把扶住,急道:“你伤得怎样?痛不痛?”包拯焦虑不安,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裴东来已咳得说不出话来,惟一只手死死攥住包拯衣袖不放,极缱绻依恋。
  庞统冷眼盯着这一幕,突然拔剑出手。他拔的不是自己的剑——刚才出来得急,他原本就没有带剑——他拔的是展昭的剑。
  他出手极快。
  展昭一怔间,剑已易主。剑如流水,流水如龙,疾刺裴东来。
  包拯背对着庞统,忽觉身后一片刺骨寒凉,下意识转过身来,剑锋已指住眉心。
  “让开!”
  包拯摇头。“我是不会让的。”说着对展昭道:“你不要过来。”展昭冲到一半,闻言一顿止步。庞统冷笑:“包拯!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将军是西方金德、白虎之精。所谓将星,主兵马,性杀伐,狠毒是睿智,杀生是天性。包拯从未狂妄到以为你不会杀我。”包拯注视庞统,目色平和清澈,淡淡款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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