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节从寿宴上出来,路上碰见了个不该出现在上京的熟人,觉得事有蹊跷就跟着他一直到了南市,结果被发现了。他闹出点事,趁乱走脱了。我追查了近半个月才又找到那人的下落,前几日一直追到这附近,想一探究竟,最后大战了一场,损了十来个手下,还是让他给跑了。”华韶彦说了个大略,不愿多提。
李玦也是见惯了场面的人,知道有些事不能深究“既然能动了,怎的不回京去在家中调养?这乡野荒僻,没大夫跟着,不利于调养,我看你还是早些回京吧!”
“再等些时候,辞了张家的婚事,我娘还在气头上。这会儿回去,还不得听她叨叨个没完。”华韶彦歪在床边的软垫上,斜枝了李玦一眼……,你小子别把我的行踪透露出去。”院子里高大的梧桐树遮住了半边窗,华韶彦回过头,正望见枝梢间两只追逐的雀儿,看着看着,他的唇角微微挑起了细微的弧线,眼波柔和似水,哪里还有刚才的冷硬。
李玦在一旁瞧着华韶彦,挑眉打趣道:“我看你是舍不得人家小姑娘吧?”刚说完,李玦似又想起了一件事,惊呼道:“哦,不说我还忘了,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件事。前两日母妃家的远方侄子到府上来,母妃说要给他相门亲事,青莲还跟我提过她家妹子来着”
话没说完,李玦就被华韶彦的目刀射中了,他厚脸皮嘿嘿笑了两声,挑衅似地继续道:“她家祖母有意让那丫头和王阳那个弟弟叫什么,对了,王陶好像说亲来着原本没在意,今儿我可算明白了,上回宴请使臣时,你一个锯嘴葫芦竟会私下给皇上说王家和祁家乃是世交,敢情瞧上我家小姨子才暗地里……呵呵!”
“什么你家小姨子?你家小姨子可是和亲华阳公主!开口的又不是我一个,要不是咱们郁大世子不出头,把机会让给了王陶,他哪里来得那般风光?既然想要出人头地,有些时候是要有牺牲的。。。。。。皇上问起时我也是实话实说。隆佑说得可不比我少!” 华韶彦目光一敛,警告李玦道:“你小子今日话太多,仔细我让人去揽香楼、春芳阁、惜花院把那几个莺莺燕燕,一起给你弄到齐王府做客。”“得了,大爷,你厉害!还嫌我家里现在人不够多?上回被你和李昭合伙坑了一回,父王追了我一个月,你就别给我添乱。我不说,不说还不成?!”李玦说完,收起了嬉笑之色“说正经的,我家小…青莲她妹子年纪还小,再说了,就算你愿意,姑母她老人家能瞧得上上官家吗?”
华韶彦的目光又落回了窗外,看着那不知几时已经落在枝上相依相偎的雀儿,微笑道:“是我要娶又不是我娘要娶?我要娶的,天王老子也拦不住!”
李玦与华韶彦从小玩到大,自然熟悉他的性格。去了西北这几年回来,华韶彦好像变了个人,原本是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如今沉稳内敛,但杀伐果决的气势比从前更胜一筹。李玦听着华韶彦嚣张的话语,不禁摇头,这小子看似冷漠,其实骨子里还是那个自大高傲的家伙。
一看到这样的华韶彦,李玦就忍不住想要打击下他的气焰“别你在这里信誓旦旦的,你愿意娶,人家未必愿意嫁你!那妮子可是个有主意的,看着文文静静的,实际上我瞧着厉害着呢!” 这话说到华韶彦的心里去了,这包子确实有些滑不溜手,而且还有别的狼盯着,一不小心真有可能跑得不见踪影。
“不劳你操心,你还是先管好你家里那一群再说!你父王可盼着抱孙子呢!” 华韶彦对李玦道“今日说的话出了这个门,若是传出去了,你知道……”
李玦不置可否,笑着点点头,拍了拍华韶彦“放心,我不会说的。有什么用得着兄弟的,只管开口,好歹我纵横花丛这么些年,比你这新丁强得多。你这二十年,怕只跟秦姝这一个女的走得近些,也难怪他们会误会你们……”
两人说了会儿闲话,青絮派了桃花来送饭,四个冷盘,四菜一汤,荤素搭配,虽不是上等材料,但卖相却是不错。
“哟,这菜色看着普通,但闻着很香,吃起来一定不错!”李玦跑了一上晌,腹中饥饿,这些平常菜色还真勾起了他的食慾 “这个菜是什么?” “回世子,那个是茄香鱼丁。” “不错不错。”李玦倒像个主家,一屁股坐下拿起筷子就先尝了一口; “嗯,好吃,叔澜,快坐下尝尝! ”华韶彦被李玦勾起了兴致,坐下来拿着筷子就要开动,不想桃花在一旁瓮声瓮气地说道:“姑娘怕九少爷忘了,让奴婢再提醒一下您,您身上有伤,鱼是发物,茄香鱼丁切忌不可食用。”
华韶彦嘴角不由抽了抽,拿勺子准备乘汤。
桃花又道:“那个是鱼头汤,九少爷也不能用。”
“扑哧” 李玦没忍住大笑出声。
华韶彦回头问:“还有哪个不能吃?” “剩下的都可用。”桃花笑着给两人福福身 “姑娘说,穷乡僻壤没什么好招待贵客的,粗茶淡饭凑合一顿,请两位爷慢用!” 说完,桃花施施然走了。
身后屋里,传来一阵大笑,紧接着又是一阵“嗷嗷”的呼救声。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你留,我也留
青莲没讨到好处,吃完饭就寻了李玦说要回齐王府的庄子。李玦受了华韶彦的“打压”,哪里还敢再呆,便和青莲告辞离开。青絮一直把二人送到门口,李玦临走时上了马,转头又满脸堆笑地对青絮说:“自家人,快别送了!叔澜他身上有伤,辛苦妹子事无巨细、照顾周到。他啊,我看也就你能管得住了,呵呵!”
“李玦——”华韶彦喝了一声,有恼羞成怒的趋势。
李玦一个激灵,朝华韶彦挑了挑眉毛,抽了一马鞭,策马离开。谁知刚跑出去十来步,李玦又回头喊道:“对了,三妹,你家的茄香鱼丁和鱼头汤真不错啊……驾,走了!”
看着打马离去的李玦,华韶彦轻哼了一声,“算你小子溜得快!”
青絮见人都走了,转身往庄子里面走。华韶彦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了好几次。
青絮瞥见了却没有理会,径直往自己院子方向走去,华韶彦依旧没停下继续跟了来,她只得停住脚步,回身问道:“可是还有事?”
青絮一回头,华韶彦立时收回了目光,直视着前方,脸定得平平的,面无表情道:“听李玦赞不绝口,等我伤好了,定要再尝尝那两道菜。”
华韶彦一说完,不待青絮反应过来,他便匆匆走了。那快步离开的模样生怕青絮拒绝一般,惹得桃花在一旁闷笑,“九少爷没吃着,这倒是惦记上姑娘你……”
青絮嗔了眼桃花,桃花立时笑盈盈地说道:“惦记上您的菜了。”
“你个死丫头,学滑头了嘴巴也越来越贫了,赶明儿还是早点把你嫁出去算了。”
桃花在她身后笑答:“奴婢可不要那么着急嫁,怎么着也要看着姑娘嫁人了,奴婢才好安心。”
青絮自顾自往前走,一面走一面随意应了一声:“那你可有的等了!”
桃花看了眼华韶彦离开的方向,又看了自顾自往前走的青絮,低低笑了一声,“奴婢可看您桃花运旺着呢……”
华韶彦自从被青絮救回住下,便在庄子上赖了半个月。华韶彦的伤早就好了,可却死赖着不走,起初青絮去钓鱼,总能碰到他,偶尔说指拨她两句,大多数时候坐在理她不远处看风景。后来,青絮只要一出门准能碰见他,最后连桃花都忍不住打趣青絮。
青絮羞恼,再不出庄子,试探着询问老夫人华韶彦几时离开,没想到老夫人却道:“韶彦是客,又是熟人,他滞留在庄子上不走定有他的缘由,左不过多个人吃饭而已,由他去吧!”
老夫人这一说,青絮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没过几日,陈玄到庄子上来了,华韶彦行踪突然又神秘起来,早出晚归,却一直没提离开庄子的事。白日没人说教,青絮高兴了,又恢复了日常活动。
七月,夏日的暑意还未散去,午间艳阳高照,天空中几朵慵懒的云随着风儿欲沉欲浮,枝桠上知了还未停下它们的歌声。只有那早晚微凉的气息告诉人们,秋天已经慢慢走近。
青絮寻河边一处僻静地方支起鱼竿,在一旁躺下,未必是真想要钓上鱼来,只是寻处清静地坐坐,静思也好,享受也罢,让心境回归自然平和。原本钓鱼是为了纾解烦闷的心绪,如今倒成了习惯了。中秋节后就要回京了,能这样真正休闲放松的日子可不多了。
“姑娘,今年乞巧在乡间过,往年还去祁……”桃花守着鱼竿随口问道,忽然意识到自己差点提了祁珍,立时开口,“你打算怎么过啊?”
桃花故意略过了祁珍,青絮听到了没在意,这段时间下来,祁珍和王陶的事已经在她心里淡了下去。她仰靠在树边,应道:“我想想啊”
桃花松了口气,真怕提了不该提的,让姑娘心里难受。
源水河在身畔静静流淌,举目是青山沃野,抬头是高阔的蓝天,这样的开阔之地最适合放灯了。青絮灵光一闪,从地上蹦了起来,拉着桃花的手说:“走走,收拾东西,咱们回庄子做灯去。”
桃花疑惑道:“做什么灯?又不是八月十五中秋?”
其实,青絮是想放孔明灯了。在大华这里一说放灯,大多是放河灯,更没在民间流行孔明灯,所以桃花并不知道青絮的意思。
青絮收了鱼竿,催促桃花收拾其他东西,“管它什么节呢,干嘛非要八月十五才能上灯啊?反正每年不是拜拜月,穿针结蛛丝,没什么新意,咱们今年玩个别的。孔明灯啊我回去画图样给你看,凑还来得及,咱们做个十来八盏的,画上画,写上话,放到空中,向老天爷祈福。若是多的话,放出去就如漫天飞星,别提多好看了。”
桃花被青絮说得有些意动,手下速度也加快了,“那赶紧的,奴婢回去帮您弄。”
两人拾掇停当,风风火火地往庄子跑去,却不知不远处大树上有人躺在树杈上喃喃自语:“孔明灯?”
青絮回业庄子便一头钻进了房里,画好了图样,叫银红寻齐了材料,又叫了两个婆子和两个小丫头来帮忙,众人便动手做了起来。
这一忙活就是三四天,转眼到了七月初五,老夫人看青絮闷在院子里好几日,神神秘秘的不让外人知晓,特地在青絮请安时问她这几日做了什么。
青絮才叫桃花拿出个成品给老夫人看,还说:“回头给上面写上话,放到天上去,可灵验呢我要让老天爷保佑祖母长命百岁保佑咱们一家子平平安安保佑……保佑小表哥和祁珍新婚和和美美”
老夫人看青絮提起王陶和祁珍那般随意的模样,心上大安,摸了摸青絮的头,“祖母知道你是个豁达的孩子,这些事一定能想得开…只要你高高兴兴的,祖母就高兴!你愿意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青絮抱着老夫人的腰,伏在她老人家的身边,“多谢祖母!待会儿祖母给孙女看看,上面画些什么图样好?”
“你自己瞧着哪个好就画哪个了,呵呵!”
祖孙俩说话间,下人来报华韶彦贴身侍卫陈玄和一位公子来了,可有华韶彦不在院中,下人只好领了人到老夫人这里来。
进了屋一看,青絮和老夫人才发现跟着陈玄一起来的竟然是郁子都。
“郁世子,您怎么来了?快请坐!”老夫人让二人坐下。
青絮上前给郁子都行礼,“郁大哥。”
“青絮妹妹,无须多礼。”
郁子都虚扶了一把,青絮起身退回老夫人身后站着,只听郁子都解释道:“原本不知道叔澜受伤之事,前日在宫里碰见陈玄才晓得,他在此处修养了月余,皇上关心叔澜的伤势,着我过来瞧瞧。多有打扰,还请老夫人见谅!”
“世子爷太客气了。”老夫人笑着应道,“既然是皇命,何来打扰?华少将军此时不在庄中,许是在附近散步,我刚已经派人去寻…”
刚说完,门上又报华韶彦回来了。老夫人便着人引了郁子都和陈玄过去。
“隆佑?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华韶彦看到与陈玄一同进来的郁子都,眼光闪烁,颇有些意外。
郁子都微笑道:“叔澜兄,可让众人好找?若不是进宫偶遇,碰巧皇上问起陈玄你的伤势,我还领不到这份差事,更不知道叔澜落脚处竟是上官家的庄子。”
华韶彦回视郁子都,“说来也巧,那日伤重,碰巧遇到青絮,被她救回了庄子上。我看此处清静,便多住了几日。”
语调中透着几分轻松和愉悦。
郁子都颔首,“从门外一路进来,此处桃李掩重门,确实是处幽静之所。我见了,也想在这里住几日。”
“嗯?!”华韶彦的目光扫过一旁陈玄,显得有些不满意他将旁人带到了庄子上。
“皇上派末将带郁世子来给将军您诊脉。”陈玄急忙小意地给华韶彦解释了一句,便立即噤声。
华韶彦恍然道:“我看这脉就不必诊了。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如今好得差不多了。隆佑如今已经看过,大可回去复命了。”
郁子都点点头,嘴上道:“皇上担心叔澜的伤势,让我细细诊过,临走时,还特地嘱咐我看看兄几时可以回京。我观叔澜兄气色不错,不像是伤重初愈之人。这脉不诊也罢,我下晌自回去禀明。”
华韶彦一听不对,这要是让郁子都捅到皇上那里,自己借病避朝,皇上心里定然不痛快;若有心人再往重了说,那便是欺君之罪。可现在回京,他却不愿意,起码也要等到七夕后再启程。这厮,分明是发现我在此处,想一同赖在这里?!
看着端坐一旁不动声色的郁子都,华韶彦微笑着说道:“过两日便是乞巧节,宫中定有庆祝,皇上必然脱不开身。不若等七夕后,我同隆佑一同回京复命。”
郁子都应道:“也好,就依叔澜兄。”
两人目光交错,有些话彼此心照不宣。
到了下晌,郁子都给华韶彦看完“病”又回到老夫人院子,说看四周景致好,想在庄上多留两日。老夫人自是欣然同意。
第一百一十四章 画中有话
郁子都从老夫人院中出来,区全领着他安置在了华韶彦住的院子旁。郁子都看了住处便道:“我观此处治园设景颇有几分乡野之风,质朴中透着雅趣,正合了返璞归真之意。与京中大多数庄子精巧奢华大有不同,区管事定然费了不少心力,不知管事可否带我四处看看?”
区全赔笑道:“世子爷谬赞了。小的这就带你四处走走。”
两人一路闲逛,郁子都时而随口问了些微小事,区全便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