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买是一项大工程。
采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已不可考,但大抵都出现在货源不足的时候。流星街有一套自己完善的经济市场阶级制度,有各行各业各种商品,人也是一种商品。
之前带着我的人跟我讲过,采买的步骤很简单,先选好商家,决定地点,把货物集中进行拣选,最后送到货舱。
采买也有很多种形式,有些很平和,有些很血腥,不管怎样都是单方面的挑选,YES或者NO,都没有商品开口的余地。
强者说话,本来就是流星街的法则。
本质上,我们从育幼院被放出来前的那场选秀,也是一种采买。
几下轰炸后,原本躲着的基本上都被弄了出来仓皇的奔逃,冷静下来还能观察得出那些人都是被计划性地往某个方向驱赶集中。我在人堆里找了很久,也不敢喊名字,怕引来那些人的注意。
一个不顾跑只顾喊的人,怎么看都很打眼,只差没挂着“快来抓我快来抓我我是一级商品”的招牌了。
傻子才干这种蠢事。
同时我私下也打好算盘,经过“采买”的地盘,通常剩下的都不是什么好鸟,不过因为这次看起来主要采买的是人,所以东西应该没什么人会去动,而且肯定还有人藏好的遗物什么的。等我找到蔡乔,就可以趁这段时间好好干一票。
我一边找,一边还要躲,找到我几乎要放弃了,最后绕了一圈,我在家门口看见了蔡乔,我差点认不出她来。
其实不是我找到她,是她终于等到我。
她那时候是什么个样子,我不想形容。她在我心中一直都是同一个模样,瘦不啦叽,又不漂亮,只有一对眼睛镶在她的脸上,乌黑明亮。
蔡乔在那里,背靠在那台我当时住的冰箱上。为了纪念还啥的,我们在找好窝以后就把这台冰箱搬了过来放。
她笑着跟我说,你怎么这么慢啊?
我跪在她旁边,抓着她的手,干巴巴的说:“我担心妳迷路,找了妳很久。”
“你这么慢,我差点等不了了。”蔡乔说。
好像有什么东西,掐住我的气管,我瞪着她的眼睛,想象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身体里流出通过我们的手,然后流进她的身体里。
“妳没耐心,也要等我。”我说。
好半会,她的脸色红润了一点。“以前我也等过你。”她看起来迷迷糊糊的,“那时候你躺在冰箱里,一直睡一直睡,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要醒来。”
我更用力抓着她的手,“现在我醒来了,妳也不准睡。”妳睡了,要我怎么办?
听了我的话,她咧开嘴笑了。
然后就是那一段话,她告诉我说,她当时就是把我拖回来,接着扔在冰箱里放着当作活体内脏储存器等着卖,谁知道我竟然就这样硬是活过来了。
其实那时候她就是把我捡回来放着,我能活过来是我自己命大,如果要说有恩,这几个月也都报完了。
她一边说,她的脸看起来一整个都糊了。
然后她说,报完了,就是两清了。
我不由得更紧紧抓住她的手,还好还记得轻重没把她的手折断。这实在不是我个性不好,而是有股气不打一处地狠狠堵上来逼得人忍无可忍,还没醒悟我已经开始粗声粗气地骂她:
“谁要跟妳两清?蔡乔,老子被妳骗这么久,妳想这样随便两句话就可以了事了?也把事情想得太好!”
老子这辈子从没这么火大过,又火大、又憋屈。
我的声音又快又急,怕她不听,又继续说:“妳还跟我说过那啥猎人考试,等我们出了流星街就去考,妳给我开后门,考到以后我们拿其中一张当了钱平分,我还没去考,妳想毁约,哪有这种事?”
她的呼吸渐渐加快,也不知道是真弄得痛了还是被我气的,眼泪从眼眶里溢了出来,啪答啪答一滴滴的往下掉。她咬紧了嘴唇,看起来无比的委屈。
我声音放柔,“觉得难受就说出来。妳看,妳不是还说过什么猎人世界三大还七大美色,那啥幻影旅团团长,妳一提他就发花痴,不是很想见他吗?告诉妳,他以前还是老子手下呢!哥们出马,肯定帮妳拿下。”
她还是咬紧嘴唇,低着头,摇了摇。
“妳说的话,我都记得……”我慌了起来,因着她的另外一只手终于动了,却是想把我的手拿开。
她没抬头,倒是牙齿放开了嘴唇,也不想跟我拚力气,只拍了拍我的手。
“捏了这么久,都快痛死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如果真痛,妳早就喊了。
我咬牙忍住,不想放开,但还是放了。
她抬起头,看着我说:“你看,我特地撑最后一口气也要爬到这里来,也不是真的想等你,是有我的理由的。”
然后小小声的抱怨:“谁知道你这么啰嗦,拖了好久的时间。”
这时候她看起来已经糊得不成样了,害我连她的眼睛,都看不清楚。
我想抹抹脸好看清点,又怕放开她的手。
“我跟你说,这个冰箱可不是个普通的冰箱。”蔡乔的语气听起来一本正经,却又用“我只告诉你,别跟其它人讲”的态度继续:“其实我一开始就是在这个地方醒来的。”
那是一个短短的,听了会让人怀疑她有病的故事。
不过流星街的人个个都有病,她就这一点点,老子还担得起。
她说她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通过了一些方法知道了这世界的一些事情,然后有一天一醒来,她就在这个冰箱里了。
后来她把我放进去,是等着我像她一样醒来。
我果然醒来了。
接下来她说的话,我真不想听,真想把耳朵割下来,可她还硬是要说,不只说,还硬逼着我一定要听;不只要听,还要照她说的去做。
她让我把她放进去。
我看了一眼那冰箱,告诉她,这病真得治了。
她呛了一口,都弄在我身上。
我真希望那都是我弄的。
后来?
没有什么后来。
我亲手把蔡乔放进她的神教至宝电冰箱里,等了很久,都没把门关上。
她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跟我说,她还有句话没告诉我,只是我拉着她的手,她不好讲,要我把手放了,把门关起来,她才敢说。
我当然知道她想做什么,我也不想听她的什么有句话。
可我还是放了,听她的话,把门关了起来。
咚咚咚,细碎的敲击声从里面传了出来,那节奏很熟悉,是我告诉过她的节奏。
在我还在当走狗中的走狗中的小头目的时候,我跟伙伴们弄了一套通讯方法出来,有比手画脚,也有节奏敲击,偶而我们懒得讲话,就会互相比着玩或敲着玩。
『我是蔡乔。』
『我想跟你说。』
我隐约地听见喀拉的细碎的一声,在敲击声之间,像在捉迷藏一样偷偷地躲了出来。
我一把抓住冰箱门,我知道她没说完,但我反悔了,我不想听。
──门打不开。
我用力地敲那个门,不知道为什么里面有暗锁,他奶奶的肯定脑袋有洞才会想在冰箱里面装暗锁!我想用那什么“念”的东西硬把门打开,可是刚刚弄了太多给蔡乔,其实现在我已经快要站不住了,控制不太好,怕把东西打碎了弄到她怎么办?
敲击声还在继续,我知道她想跟我说什么,可是我不要这样听。
我们一个在里面敲,一个在外面敲,那画面在旁边的人看来,实在蠢得没边了。
老子才不管那有多蠢!老子就是要敲!蔡乔妳给老子出来!
躲在里面装蒜,妳还有脸么妳?
有什么话,就大胆来我前面讲啊!
妳自己讲完了也高兴了,也要听听我的答案让我高兴啊!
我们维持这个蠢状态有一阵子,到最后我已经听不到里面还有什么震动,旁边那些原本怕引来的人也都被我引来了。
我在蔡乔前面,然后他们把我围起来。
我的手紧紧抠住门板,想戳进去却没法成功;冰箱用料没有偷工减料,我没空理他们。
还是那个什么都没有的流星街,那里有个女孩子,她长得真不好看,普通得要死,又瘦得要命,最后笑起来跟哭一样难看。
她有些话不敢当着我的面跟我说,只敢躲在墙后面偷偷敲着,一声一声敲着,敲进我的心底。
『我心悦你。』
──我心悦你。
困兽
第10章 第10章
兴奋的叫喊,阴暗的光线,潮湿的气味,脏乱的环境,还有潜伏在黑暗中,恶狼一样的眼神。
这里是斗兽场。
从我被扔进来到现在已经过了一阵子了。
那次的采买行动,怎么看着都有点太超过了。但等我被抓进来扔进这里的环境后,有时候我会忽然觉得,说不定那才是最适合的挑选方式。
这里是斗兽场,专供那些觉得生活已经失去血性的弱鸡寻找热血用。
既然是要寻找热血,那里头的活物自然也不能奄奄一息。最普遍的是会拼命做垂死抵抗的,没认清楚现实还要继续挣扎下去那种;接着是有点脑袋的,但体能也不能太差;而最好的就是像我这种,脑袋灵光,体术也过关,还能把一段平淡无奇单方面的厮杀打得高。潮迭起,让人大呼过瘾。
每个人的市场潜力具体表现在个人待遇上。比如说像我,刚扔来的时候只有大通铺,随便拉了一间大牢房扔进去了事,到现在已经是个人包间,虽然没有一套个人卫浴还是高塔夜景什么的,至少不用跟人共享。
我觉得不太满意,不过再升也不见得多好,还不是等着被拉出去当猪宰。
流星街其实动物挺多的,种类也挺复杂,只是复杂得太偏门构不太成稳定的生态系,能活下来的基本上都是杂食性动物,个个被锻炼成铁胃,可惜常常一代就挂了,除了人类和几种常见的阿猫阿狗以外,基本上都不太能延续下去。
仔细想想也是,人都可以被丢了,宠物什么的被丢也算自然,人也可以算是宠物的一种。
这种采买发生毫无规律,老子倒霉,刚好赶上了;不知道算不算更倒霉,还刚好被选上了。
一开始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想,只想着要嘛你干掉我,要嘛老子做了你。不知道怎么的刚巧对了那些观众老爷们的胃口,每一次上场都能引得惊叫连连。
他们说,最喜欢看我玩弄对手。明明是压倒性的优势还不要马上结束,只是一点一点的擦过对方的皮,刨下对方的肉……
看老子打一场,能配得下三碗饭!
其实我真的什么没想,只是想见点血,不管是谁的,那味道闻了我能精神点,只是大部分时候都是对方的。
不过按我这种的,其实不会窜得这么快。我们这类被采买进来的,基本上是被当作消耗品对待的,既然是消耗品,就不用太精心,真正的精品,是育幼院被选出来的那些苗子们。
所以我才说窜得快也不好,那些人为了刺激,总是喜欢让一些人从最底层爬下来,然后再看他历经千辛万苦,最后被人杀掉。
我敢说只要我窜得更快点,很快我就会去对上个精品,那些原本替我加油吶喊的老爷们,很快就会转头为了让我去死高声喝采。
我说了这么多,其实是想说,一开始我也是被扔在大通铺,而且不管打得怎样,都不会有个人包间。
会有个人包间,说实在我该感谢一个人,他叫什么名字我没听清,这导致我每次想感谢他的时候都有些困恼,因着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所以我常拿着装着半碗水的破碗(只有半碗是因为那碗不好,装一碗漏半碗。)一边喝一边感谢他:那啥,倒霉蛋,俺能有今天真要谢你啊,晚上有空来找我报仇,老子等你,再杀你一场。
俺长得不错,是十里八乡都知道的。
还小的时候我就跟那谁一起靠着腼腆的笑、灿烂的笑、忧郁的皱眉等各种表情,绝杀了不少大哥哥大姊姊婶婶叔叔阿姨伯伯。现在长得大点了,又被扔到这种地方,看起来就是一块香喷喷的白馍馍,被扔到恶狼堆里。
我们这群人,发生这种事,外面的人是不管的。
不管是奸人还是被奸,打人还是被打,活下来是你有本事,死了直接拖出去埋,眼都不带一眨的。
是金子总会发光,老子生得这么招人,看起来就是高级品。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很简单。他带头想要奸我,我不想被奸。几个人围在旁边想巴结巴结看看能不能分杯羹,刚好撞上老子不爽,狭小的空间他们怕误伤自己人,老子倒是没那顾虑,见人弄了就是。于是拚着一口气,干脆就全一锅踹了。
最后带头的死了,其它的重伤,战果斐然。
这种程度的资源消耗他们管这一层的虽然承担得起,但也不能常常承担。这一事件震动了外面看门的,伙同几个人讨论了一下,其中带头的有慧眼,看得出老子就是一炮仗,放哪都得炸,于是手指动动,帮老子腾了个窝。
那窝位置好,就在我原本的大通铺隔壁。
我这挪腾一下也没什么,只大概是因我那一鸣太过惊人,导致靠着我的那一面常常没什么人,大部分都要缩在远远的那端,怕我手指动动他们脑浆也爆了。只有几个胆大的敢坐得近点,偶而我们还能聊聊。
其中也有比较好聊的。
但他们都不会留太久。
也有几个新来的没听过江湖上哥的传说,隔着栏杆对着老子流口水。
你能对着哥流口水,哥就能让你流血!
有个新来的靠着我这边的栏杆,眼神特纯善,声音特无辜,跟我说他挺敬佩我,隔着栏杆还能震得那一票人痛并快乐着。
隔天我就在场上看到他,刚好在我对面。
我也让他痛,让他很快乐。
偶而隔着铁栏杆,特别是要出去前总会经过他们,我能看到那些人眼里的光,惨绿惨绿的。
我知道他们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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