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中的天气很奇妙,四季如春,终年繁花似锦。昨天夜里下了小雨,泥土有些潮湿松软,倒是方便了挖坑。商羽刨开黑色的泥土,翻了几番就看见扭动的肉黑色地龙,伸手一抓,滑腻腻的扔进小竹筒里。没过一会,她又觉得无聊,到湖里用树枝戳鱼,好半天没捉到一只倒是弄了一身湿。
傅道长见小姑娘玩的开心,就站在岸边悄悄的运功提气。悄无声息的一道剑气过后,商羽捉鱼的树枝上戳中了一条鱼,小姑娘笑的整个花海都更加温暖起来。
傅道长一手提着小竹筒和鱼,一手牵着商羽回药芦。商羽兴奋的小脸都红了,噔噔噔跑裴悬屋里去,复又脸色发白的跑出来,大喊:“师叔!师叔!你在哪呢?你快来啊!有好大的虫子!”
裴悬掀开帘子,从炼药房里出来。三人对视一眼默契的走进太虚养病的房间。太虚师兄还静静的躺在床上,被单只盖到腰部,上半身赤|裸。脸上的青紫已经加深,悬挂在他鼻子上方的鸽子心上有一条肥嘟嘟的黑虫,太虚师兄的双耳处还流出了黑血。
那虫子似乎感应到有人气,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向下爬,就在它朝太虚嘴边爬去时,裴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出了个小竹筒,“吧嗒”一下,落在地上,那虫子也不见了。傅道长清楚的看见,那虫子已经被收进了小竹筒里。
裴悬捡起竹筒放到一边,开始在太虚腹部上的几个穴位下针,耳朵上和耳朵下也分别下了两针。扯掉悬挂的鸽子心,发现已经被那虫子吃完了。他蹙着眉头把棉布扔进火盆,给太虚师兄指尖放了些血。
商羽把已经晒好的地龙干研磨成粉末,放在小木碗里递给裴悬。裴悬意外的看着小孩,点了点头,心情甚好,“孺子可教。”随即便把清水与其他药物倒进去搅合,搅成泥状。用粗布裹成小尾指那么粗的布条,待它干透就塞在太虚的双耳里。
做完这一切的裴悬又专注的在太虚腹部轻轻按了按,附耳听。发现太虚后侧腰的虫形印记淡了,才松口气。
傅道长这些日子一直没敢问太虚师兄的情况,毕竟依裴悬的性子一旦你问了指不定被他听成怀疑他医术不精就不好了。但此时的傅道长已经顾不得许多,太虚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他不想辜负整个纯阳宫赋予的期望。
“裴悬,师兄怎么样了?”
裴悬头都没抬,回答的很干脆,“没救了。”
“……”傅道长拿不准这话里究竟有几分认真。
“真没救了。”裴悬捏了捏后颈,出了这血腥味略显浓重的房间。傅道长和商羽也跟着出去,小姑娘咬了咬唇,扯着傅道长的衣衫道,“道长哥哥,师叔骗你的。”
“此话怎讲?”
“师叔说没救了的意思是暂时死不了,但是离死不远了。”
傅长随木着脸想,这有区别吗?
“我需要出谷一趟。”裴悬正给田字格里长势甚好的药草浇水,既纠结又揪心,担心他出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药园子里的稀世药草谁来照顾?
傅道长有些懵,太虚还生死未卜这大夫就要跑了?
“师叔,你不会是要去南疆吧?”商羽猛然想起她悬师叔的特性,疑难杂症必须到病源头去根治。那位中蛊毒的道长怕是没时间等,所以师叔这是要直接去南疆找这蛊毒的根源。
傅长随不太明白,裴悬明明医治的很顺利,怎么突然就要去南疆了?那地方的人听说都不太友好,洛道的尸人似乎与五毒教有关。裴悬若出了意外他们纯阳宫真不好向万花谷交代。
裴悬用小豆子砸傅长随的额头,轻描淡写道:“万花谷的医术虽是五毒毒术的克星,但毒蛊可是分开的,里边那位道长不止被下了蛊,还中了毒。这毒我是解了,但蛊就不太好除。五毒蛊术向来厉害,我只知一二,要想根除,必须得亲自去一趟南疆。”
“那太虚师兄他……”
“你且安心。”裴悬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翻捡暴晒的药材,长发垂到胸前,“里头的蛊虫喜地气,用地龙特制的药粉塞住口耳能使它们休眠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足够我们跑一趟南疆。”
“事不宜迟,咱们是否该上路了?”
裴悬慢悠悠的收药材,回道:“不急,明日再走。”
商羽听说要出谷,扯着裴悬的袖子撒娇也想跟着一起去。裴悬直截了当的回绝,原因是他不想分心照顾一个净会捣乱的小孩。小姑娘含着一泡眼泪跑掉了,傅道长犹豫再三还是追去了。
小姑娘揪着花海里的药草,停在东南处的生死树下,愤愤的用脚踢地上的泥土。傅道长安静的跟着商羽,直到小姑娘发现他。
“道长哥哥,师叔是不是脾气很坏!”
傅长随没有答话反问道,“你知道我跟了你多久吗?”
商羽愣了愣,“不是刚找到我?”
“从你跑出来就一直跟着你,如若在危机四伏的地方,是十分危险的。商羽,裴悬是不想你受伤。”
小姑娘嘟起嘴,道:“我知道啊,可是师叔嘴很坏,老说些人家不爱听的话。”
“既然明白,又何必生他的气。”傅道长拍了拍商羽的脑袋语重心长。
商羽仰着头看傅道长,问道:“道长哥哥,悬师叔欺负你那么那么多次你都不会生气的吗?”
傅长随眉目温柔,嘴角轻轻勾出一抹弧度,道:“他很好。”
第九章
人道君子如风,藏剑西湖。
以翩翩贵公子示人的藏剑弟子叶长风都快把客栈老板给气哭了。他确实是去找了下失踪的兄长,再接到线报说续命的稀世药材到了,但取货的地方甚远必须亲自跑一趟。不过是区区几天的时间,一回来他兄长的师兄就不见了!
必须不能忍!这京城还能吃人怎么的?
客栈老板充当了二少愤怒的炮灰,在二少那张谦谦君子的面孔下被说的毫无还击之力,哭兮兮的求不上报城管黑店经营。没错,叶二少指责客栈老板玩忽职守一个病人都看不好还敢收那么高的费用。
叶长风气的直抽抽,在长安茶馆外踹树。近日主城里听到了许多流言,都是关于外族啊,明教啊,九天啊,山河社稷图什么的。叶二少长了个心眼,“山河社稷图”?能借用星辰之力的山河社稷图?不知道这是不是九天发出的烟雾弹,但使许多人趋之若鹜倒是真的。据悉浩气盟还为了大唐安危争夺山河社稷图。
叶二少根本不关心这些,他就是个乐于安稳的人。专研武学专心打重剑,大家都好好的安居乐业,再娶个称心的妹子那再好不过。
那也只是不过而已,叶二少收到藏剑的信件,让他跑一趟黑龙沼调查山河社稷图的事。叶长风崩溃,他不问世事的师傅怎么会关心起这茬了?不用说,目的肯定不是什么劳什子的山河社稷图而是他们藏剑的五庄主叶凡吧!
叶五,你什么时候又跑去黑龙沼了?
叶二少的爱驹大白又要遭罪了,但马驹生性|爱跑,这匹马虽然性子娇但好歹是宝马良驹,跑的速度很对得起它们的绰号“千里马”。叶长风离开长安之前倒是有了兄长的消息,照给他传话的人说,兄长定是寻到了万花谷的大夫,这太虚师兄也是里边的人来接走的。叶二少深知错怪了客栈老板,礼貌的道了歉。客栈老板哭笑不得的摆手,心里暗暗叫苦:都说了是一群有奇异轻功的人把人带走的爷您终于相信了吧!
心情平静的叶长风慢悠悠的走了两天,途经枫华谷时只觉得不对,这信件不太像是师傅叶英的口吻,倒像是叶五那个二,叶二少满脑门黑线,不会又是江湖救急吧?你有勇气拐了人唐家堡唐堡主的小女儿私奔,你有勇气回藏剑啊!真是叶神烦!
当初中原武林得知荻花圣殿所在时集结了人马杀过去,那时候叶二少还小跟本不知道具体情况,只知道后来红衣教势力逐渐减弱,偶有少许教众还在兴风作浪外,已经没了当年那般波澜壮阔的声响。
叶二少在巴陵县看油菜花时都想把信件毁尸灭迹然后不当回事算了的冲动,但叶凡是他师傅的宝贝弟弟,就如同自己与傅长随一样。十几年西湖水养育出来的叶二少再怎么彪悍,内里还是柔软的一塌糊涂的,他看着金灿灿的油菜地,低低细语道:“叶五,别死了啊。”
一面暗戳戳的担心叶凡出问题一面又被巴陵县的美景吸引,叶二少骑着马喜滋滋的看着那一树树的桃花,这地方确实适合居住,风景如画啊。
与此同时,攸关国家大事的山河社稷图怎么能离得了天策府,李承恩自是理直气壮的找了徒弟的麻烦,秦义又被算计了。原因自不必说,自然是让他老脸丢尽的退婚。为了照顾人姑娘的名节,对外说是他这边的问题。有什么问题?问题大了!
“不行”这个词对于男人来说是多大的讽刺。
秦义出离愤怒了,卯着劲糙汉般怒吼,“好我娶,啥时候成亲?立刻还是马上?艹的让你们这群王八羔子知道爷行不行!”
李统领见玩脱了赶紧安慰自家暴躁的徒弟,谁成想这兔崽子脾气倔成这样,雷打不动的同意成亲,让他们赶紧披红挂绿准备喜堂,还嚷嚷着干脆把十房小妾也娶了。
曲无心和叔宝十分理解秦义的心情,两人鬼灵精的想了个办法,让这事平静的不了了之。要说这办法,还真没啥,就是两个字:造谣。找个说书人,几天的功夫就传的满城风雨。把“秦将军有个念念不忘的已经离开人世的心上人”添油加醋的弄成了曲折离奇凄婉动人的历史传奇。
秦义被弄烦了,没什么心思在一个地方呆着,正好借山河社稷图的事离开清净一会。李承恩难得摆出一代宗师的气势,与徒弟畅谈了关于大唐的些许重要问题,蹙着眉让秦义小心,便赶人出门了。
叔宝与曲无心自然跟着秦义走,三人牵着马离开天策府时,李承恩的背影看起来十分落寞。曲无心还挺喜欢这个帅大叔的,正想感叹时就听后边一声舒畅的呐喊。
“小兔崽子终于走了。”
秦义毫不客气的回敬,气沉丹田朗声道:“李承恩你大爷!”
叔宝捂住脸,如果这爷俩还面对面的话师傅估计会说,“你找到我大爷了?”形象一去不复返了啊,你们好歹顾顾脸面啊师傅师兄。
三个人骑着马走在路上,都穿着便服。曲无心一直觉得奇怪,似乎秦义不太喜欢穿天策的军服,在天策府里也照样穿着便服四处走。还在她面前不止一次的唠叨说“哎哟真是入错了门派还点错了镇派”,曲无心没去深究这话里的意思。
军人必须服从命令和安排,着军服每日演练。秦义像是里面的异类,不爱穿军服,演练只在一边看。军中这种人是会受到排斥的,何况你还身为一个将军。但秦义的人缘很好,将士们十分崇拜且尊重他。
秦义性格有些古怪,但人品没话说。他与军中将士们或者师弟们切磋时,总能把气势收放自如。开打前嬉皮笑脸赖子一般,一旦开打,锐利的双眼专注的看着对手,天策的枪法霸气十足气势逼人。但时间一长,霸道的枪法竟然如行云流水一般溜着你玩。气势如虹的轻功竟然让他使得有些飘逸,秦义这诡异的变化他师父李承恩也闹不明白。
出了天策府,他们到洛阳客栈里小憩,一路上走的慢吞吞的马驹都不耐烦的甩尾巴。叔宝苦着脸劝他家师兄走快点,山河社稷图可是关系国家安危呢。这话一出换来秦义“嗤”的一笑,妥妥的找了个热闹的饭馆吃饭。
秦义挑了挑牛肉面里的菜叶子,一边吸溜面条一边听酒楼里的江湖人谈论。哪家武学秘籍在哪啊,中原几大门派又整啥幺蛾子了,西域哪哪儿的女人带不带劲啊,苗疆五毒教和蜀中唐门又出来串门了,恶人谷和浩气盟又搁哪儿磕上了,打得那叫一个昏天暗地刀光血影。他挑眉吃完面条一抹嘴,心里笑的直抽抽,这说的比真事还精彩。
不过……秦义难得不吊儿郎当一回,正蹙着眉仔细思考事。虽说他们大唐明面上看是国泰民安,繁华非常,实际上外忧内患不断,光是看李承恩的那张臭脸上有几道褶子就明白了。他跟着师傅进过几回皇城,皇帝也见过几面,这朝里的事他们这些只会打仗的不懂。但上头的人不惜命啊,抵御外敌就牺牲了多少弟兄?皇城里富丽堂皇酒池肉林的,战场边的百姓流离失所吃不饱穿不暖,还分了不知道是哪方势力的神策军出来,唉……军队到时候可别都揭不开锅就闹笑话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又要打仗了。
秦义难得在思考,曲无心也觉得惊讶,叔宝竖起耳朵听八卦,刚喝完碗里的面汤就听外边马嘶鸣一声。秦义动作极快,晃一下就扔了面钱出去了,叔宝拽着曲无心也跟上。
他们的马是战马,比一般的马要凶悍,这略微凄厉的嘶鸣还真有些刺耳。叔宝还在想洛阳有哪个胆子大的人敢戳他们的战马,就见秦义老远的站在树上,叔宝的马在市集的方向正疯跑着呢。
可怜的叔宝大惊失色,急忙追上去,直喊,“我的马!”遥遥一听,还真像“我的妈”。
秦义见战马快撞到百姓,只好把手放到唇边一吹,嘹亮的哨声后战马突兀的停下来,扭过头原路跑回去。叔宝刚追上又要往回跑,曲无心见叔宝狼狈的样子笑得停不下来。
“好啊,还真是你小子!”
曲无心听见一道豪气的女音,扭头看去,是一个身穿粉色衣裙着装精致的女子。手持双剑扬着眉毛怒视秦义,转脸看了曲无心后冷笑了几声扬起双剑指向秦义。周围人都在看热闹,议论纷纷。
秦义一脸大事不好的表情,十分不道义的逃跑了,那女子也使了轻功跟上,姿势很优美跟跳舞一样,曲无心看着半空中若有若无的花瓣愣了神。叔宝了然的牵起战马带上曲无心追师兄去,小姑娘问他那女子是谁,他也只能回答,“一个神奇的人。”
“你小子给老娘停下!”两道身影穿梭在树林里,后面那个快速的追上前面的,但没过一会,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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