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凤吟赶回去的时间,老远就听到秀菊那撕心裂肺的尖叫。凤吟听得也是一阵心惊肉跳,突然难过起来。
却见青面傻傻地看着秀菊,秀菊披头散发,一脸痛苦之极的颜色,双手都哭着抠进土里了。边上的土匪又傻乎乎看着凤吟青面,跪了一地。
青面冲进屋子,发现那几个“剑客”已经不在了。那秀菊只是哭,她应该不知道铁头死了吧,或者早料到了,她本该料到的,及时凤吟跟青面不来,她也该知道,那是个祸害,劝说无用。
只是她心里刚刚筑起的那个小小的美梦,彻底破灭了,这破灭之后再也无法重建了。
青面突然感觉自己做错了一般,脑子嗡嗡的已经失去了思绪。
凤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是向楠就过来了,凤吟确实感觉肋间就有点疼,这疼又不似疼在身上,说不上怎么来就懊悔万分,脱了大氅给了向楠,向楠为秀菊披上,秀菊紧紧抱住了向楠。
就这样过了一场梦的时间,青面面无表情地看着秀菊慢慢将向楠放开,慢慢脱了衣服还给向楠,又慢慢走回屋子,开始收拾碗筷。。。。。。
青面狠狠砸了几下墙壁,走到门外看着,看样子就要跪倒了。
凤吟在后边看着,青面还是没有跪倒,却低低问:“你回不回去?”秀菊看都没看青面一眼,没听到一般。
凤吟对周围的人道:“都回去吧,好好过日子,别闹了,太平军已经没了。山东的白莲教也被蒙古骑兵踏平了。地方的力量很小的。曾国藩大人已经过来调兵了,这里是最后一战了,打过仗就可以过好日子了,所以千万不要糊涂,不要跟他们走在一起。都回去吧。”
那几个人陆续离开,有年纪小的一个还挺有良心,进了屋子帮秀菊收拾残局。实际有什么好收拾的呢,又怎么能收拾完呢。秀菊也只是机械地摞着盘子。
凤吟,青面,都有些自责。不是自责贸然杀了这些人,而是来得时间就没想清楚。再找其他理由平衡得失,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凤吟跟青面都以为秀菊从此便失了灵魂,成为行尸走肉,被人欺负都会麻木不觉。他们唯一感到惭愧的,就是害了这样一个本来命运就很悲惨的女子。
但只有向楠没有这么去想,这个女人在此情景下竟能保持一种难见的冷静,她拉一拉凤吟道:“回去吧,别让三娘担心。”
只一句,就将凤吟拉了回来,是啊,自己还有自己的家人,自己的乡邻要照顾。
其实凤吟跟青面都错了,一个女子,明知道自己跟着的人是杀人越货,欺行霸市的恶人,还要去跟着。那么必然有二,一是她已经死了心,不在乎这些所谓道德与人性了,二就是她已经失了人性。
秀菊是妥协了命运,还是在妥协中变坏,凤吟是不会知道的,他本来就不认识这个人。
青面也不会理解,因为她一直在错误的估算这个女人,就像这次一样,太让人出乎意料。女人总会作出一些让人出乎意料的事情。向楠凭着个人的敏锐察觉出了这点。
果然,几年后,白莲教出来一位很厉害的女堂主,叫什么教母。人们只是听过这个人的名字,但她行踪诡秘,变化无常,常人难得一见,传说她就是从固县走出去的。她不打仗,不出主意,却会讲一部什么经书,好似劝说善男信女回头是岸。之所谓流传出了这个事情,不是她做了多大多大的事,对社会对教内影响多大,而是她死得很惨。
凤吟很少感觉自己欠着什么人,但每每动手之时,总感觉像是欠着她的。即便后来在向楠一再劝慰之时,在他听到很多传闻之时,但凡有事情让凤吟联想到今天的事情,他都感觉那一掌拍得有点仓促。
这个感觉知道听到白莲教那ju花教母还是什么教母去世之后。
第五十八章 听商简直如嚼蜡
第五十八章听商简直如嚼蜡
回去之后青面大病一场,不知道是累着了还是吓着了。反正对于他这种混混沌沌,大起大落的情形认识他的人都习以为常了。他回去后没有跟任何人谈及此事,只跟应老大说得到消息,铁头死了,树倒猢狲散。本来他就是伤于捻子,又踩着捻子,所以都盼着他死,死了都没人抬埋,算是绝了后患。
二夫人据说是逃出来后,死在了路上,兵荒马乱的,也没有报官,似乎是被火化的,先在庙里停了几日,年前已有地方好心人帮忙入土为安了。
应老大虽说徒劳伤悲,却也算了了一桩心事,说等好了之后打听一下,把二夫人请回来,与先人团聚。青面道,也没留个什么信物,怕也不容易辨认了,要万一消息错了呢;守在寺庙整体听佛音超度,也不失是个好归宿。消息是铁头的小弟讲的,如今也做鸟兽散了。
应老大只是感慨,再也无话。这边算是了了,只是青面着实难过了一阵子,有大病不起的架势。
凤吟回到地面却一头扎进了他爹的商铺,没敢回家见老奶奶跟康三娘。
但被他爷寻到了,狠骂了一顿。
袁老四道:“你孙子是不是缺心眼啊?是不是那奉尧那驴日的怂恿你的?”
凤吟道:“没呢,他都不知道这事。”
袁老四道:“很多事情,不能想得太单纯。你以为跟河西几辈人的恩怨,就你们几个孩子一顿饭就解决了吗?解决的只是个说话的语气儿,一谈到正事,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
说着,四爷就带着凤吟进了他爹的掌柜房,却把他爹给拦出去了。
“你是不是感觉这些年我们跟河西也没有什么大矛盾,就是争点面子而已?”袁老四此时完全将凤吟当成了大人一般对待,或者说是接班人。
凤吟默认。
“都盼个脸儿上好看的,我若对他,当然也是亲礼兼带。你明白不明白,正是这个微妙的关系,让我两家绷着弦儿较劲,非但无失,反而有得。怎么说咱们都是一门一姓,外头说出去,不管此地哪家风光,都给祖宗长脸。有了这不虚不实的忧虑,人就不会失了斗志,家里也会拧成一股绳。若没了这忧虑,那就得近一步忧虑了。”袁四爷看了凤吟一眼,很威严地问道:“你,能明白吗?”
“不怎么明白。”凤吟如实相告。
“想想河西是怎么分出去的,家业大了,总要分的。我年纪大了,能看到的成人的,也就你一个孙子,你也算分担了一份家业。自古商贾大户对分家这种大事都是考虑再三,甚至数年数十年,若有不慎,直接撼动整个家族的根基。即便寻常大户,若有不均,也兄弟反目,这是开端,至亲至疏。现在有我看着,倒也平静,但我能看你几年?有担子了,就要注意历练了。我为什么这么早给你们分了田产?”
凤吟这才明白他爷爷是指的什么了。
“咱们家最多也不过是个耕作大户,掌着一点货源,守着几条线路,算不得贩运,更算不得大买卖,吃的还是地里长的。前些年闹长毛发逆,南北断了联通,咱家占中原地利,南北周转运输,也能赚到几笔。眼看发逆已平,南北路通,山西商帮必然恢复南方商号。他们北接草原,有此便利虽然要穿越大漠,却可直接与外邦贸易,又有龙票官引,若南北通达,他们不论商号大小,都可直接与南方茶山丝坊来往。我们夹在中间,所产外邦必须品不多,只是做点周转之便,亏得土地调理,还出粮食。我听说你准备重走先人之路,你知道先人走得是什么路么?”
凤吟一直是瞧不起他父亲,但他瞧不起的,不是父亲的能力,而是为人。而对他爷爷,凤吟却是感激的,偶尔有点反感,也是个人作风问题上的,如今他爷已停了那些小情趣。凤吟的拳法,虽然得自老刘开悟,三叔历练,却是在四爷处开蒙。所以虽是外表骄纵,内心却不敢怠慢。特别是他爷稳坐家中,不被名利所动,最多是在拳上显显能耐,虽然貌似失去了很多机会,倒也是安宁守业。或者这也是缘于拳法的开悟吧,想着,凤吟也没什么可争可辩的。
“听说你要办镖局?你有人吗?有信用吗?有字号吗?跑过线路吗?河西一激你你就想办出点名堂来,但你又不会别的;所以你才选择这行是吧?你有亲信吗?帐房?探马?业务?你什么都没有。”
凤吟实际喜欢听他爷训他,过去的时候自己不说话,家人总是以这种方式教导他的。
“过去总让你到柜上玩,赶你去书房,是怕你废了,但你不中用。现在就打算这么得过且过了,你又打算闹点作为。这年岁上,就有点错过时机了。这些,你都得赶紧补习。本来都该放到别家学徒,虽然规矩上不会被人家重用,但却可以认识一拨同学,这在今后的生意上,大有裨益。你什么都没有。即便外出走镖,都没个卖命相帮的。”
凤吟沉默不言。
“这样吧,送你去太谷历练历练,你也是老刘的弟子,有这情分,那车二师傅也自然视同己出。你的性情,不必让人严格管教,自由节律,所以长进也就会快些,去见识见识,见了场面,说不定都没这想法了。”
说着,袁四爷还是把话又说回来了:“关键是出去走走,家这边让你爹你二叔帮你张罗着。腾出空子来呢,你二叔也可展展拳脚,说不定还能折腾折腾。”
“我二叔算是到庙里学徒吗?”凤吟无意问了一句,袁四爷有点不好回答。沉默了一会道:“一早,我就已经退居了,一切都给你爹打理。你叔刚一回来,还没成家,我就将家分了,这有点对不住他。但也给了他大胆施展的机会,没人拦着他。我也看了,你以后要想成事,要么随着他领带,要么跟他的业务避开,不然北房将形容虚设。
咱家传说是做镖局,票号,实际那不是镖局,也不是票号。咱家历代的爷,但凡拳学有造诣的,都不屑此道,不过是放款在镖局罢了。放款镖局,是为了线路平安,不自出力。那票号也不是票号,也不是钱庄,是你太爷行大风险,用积累的信誉,空印票据,地方流通。这都是不得已的大风险,财也是处在风险处,稍有转机,便安稳进取。我一路看来,才收缩观望。如今也算是乱世之中有了进取之机。但即便是你太爷,老太爷时,若有损失,也只是损了田产补仁义。若你做镖局,参与票号,那若有损失,就不田产可补救的了的。”
“我不过是想有个事做,也没想折腾多大。”
“这不行,必须厚积薄发,必须大,那就得好好斟酌斟酌。”然后又嘱咐了一句:“我的意思你都明白了吧?”
“大概明白了。”
“你二叔不是我带的,但颇有能力。想前些时候他带头办团练。按说团练也是吃军饷的,但是就是因为乱,才需要团练,因为乱,军饷才调度不来。早先都是各家自己照应护院,但是你二叔一接手,他非但解决了这个问题,还赚了一笔。你能想到什么法子吗?”
“我听我爹说,我叔将窖里的藏盐偷偷卖与捻子,捻子有本事倒腾到江南。他们没有现银,就以粮抵。二叔只收新粮,将粮囤了,待今年再倒腾出去。二叔的地里都种了大烟,有了这粮正好补缺。然后二叔还与票号合作,承揽了地方粮饷调配,因为他与捻子的这层关系,所以风险小了很多,又有官军的引子,乱中取胜,八面玲珑。但二叔胃口太大,昧着良心以粮与兄弟为诱饵,借捻子之手灭了城北的卫队。计策虽好,但这些人都是出自乡邻,伤天害理。”
“诶,我本来想跟你说的不是这些。你叔虽然胆子大了些,但他万万不敢冒此败坏道德的大风险,你爹错怪他了。过后你去你叔那听听他意见,你一个毛嫩愣头青,你去谈生意,谁信得过你?这其中的学问,绝非你爹想得那么简单。我虽年迈,但不糊涂。
你叔正是走了这几趟买卖,做了样子给各票号看。团练保护地方,团练的能力与他们可算是性命攸关,直接影响他们西帮分号的撤庄事宜。周口是大码头了,一旦撤庄,他们南部业务就算交代了。谁都不想撤,又不敢冒风险,所以必须仰仗团练。
他们根基厚,业务大,有汇兑协饷的业务能力,所以通过他们就可当地解决。这多便利,本来是地方上征收了粮食白银,再分发地方用以军资。如今只需递交帐目,就可以家门口汇兑,灵通方便。这就类似直接从自己家的粮仓取朝廷的粮食,直接从票号领取户部的银子。不挪窝就解决了问题,你以为你二叔押运军饷是真得撅着屁股推小车?”
这里边门道太多了,凤吟听着都有点傻了,自己不但年幼,而且思维落后。本来让他爹说得还踌躇满志,让他爷一讲又感觉头昏脑胀。知道他爷是想把他从走镖这路上拉回来,着重审时度势,办货用人,对于镖局这事是玩一票就算了。但真这样进行了,也就不是自己了。自己实际没那么伟大,什么家族重担,光耀门楣的,实际就是想在路上走走,找找拳与生命的最终境界。
第五十九章 端直刚毅剑为君
第五十九章端直刚毅剑为君
越是这样繁杂,凤吟就越想早些离开。慢慢的,走镖这个念头已经不是一种志向了,就是在探索的道路上,找点事情做,显得不那么游手好闲罢了。
凤吟就出了门,冷气冲进来清醒了许多。回头问他爷:“每天早上看到七寸跟童掌柜练拳。用一对半弧相交的‘刈’形兵器,我就想起前日青面那套剑法。青面用剑,跟他的拳一样飘忽不定,但总计起来就是为调整步眼,让攻击角度迅速多变,让敌人应接不暇又出乎意料。但是七寸兄弟用了这个玩意儿,本来枝杈就多,也就是说不用忙活,就已经有了多个攻击角度了,又短小阴险,要他两个打起来,岂不是以小动作封住线路,就逗得青面转圈忙活?”
“呵呵,发现你自涉足世俗,竟越来越平庸了。谁逗谁?单手兵刃,枝节多必然短,不短自伤。短取长须再进,长取短却不用,你说谁逗谁?”
“你这个脑子看来是不行了。我再问你,票号多了镖局好干,还是票号少了镖局好干?”
“票号汇通天下,镖局的生意自然就少了。”
“唉,你空有一身武艺,怎么就不昧这世事呢?票号已然有了,越是太平越发达。但它的成立有二,一是汇兑便利,再是减少风险。危乱之时,票号本身的安全都不能保障,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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