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当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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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当国-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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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乔大顺着偏门出去,王通从正门把小皇帝迎了过来,万历的高兴从表面都能看的出来,一脸轻松的模样,背着手朝堂屋走去。

马三标现在放到城外的庄子去养病,李文远和李虎头也搬到了新买的大宅院那边,王通的宅院中又是一个人住,每日下午去武馆的时候,张红英都会来给打扫一遍,倒也干净整洁。

一进屋,万历皇帝就自己坐在了正位上,王通刚要去端茶,却被邹义伸手阻住,冲着屋里用了眼色,低声说道:

“伺候好万岁爷要紧,这等小事咱家操办。”

王通点点头,邹义却没跟着进屋,反倒是在门外侯着,万历皇帝十分新鲜的打量屋中的陈设布置,一抬眼却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两把火铳。

小皇帝笑嘻嘻的拿起了短铳。王通连忙上前一步,尴尬的笑着说道:

“陛下,这东西是凶器,陛下万金之体还是不要碰了,要不臣的罪过可太大了。”

好在这短铳里面没有放弹药,要不然王通就要上去抢了,万历皇帝摆弄了几下,在手里也沉重,无趣的放在桌子上,笑着说道:

“担心什么,朕又不是没碰过,王通你这火铳太粗糙了些,朕宫里有几把佛朗机教士送的火铳,精致的紧,到时候赏你两把玩。”

王通连忙谢恩,万历皇帝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连声说道:

“起来起来,这屋子里就朕和你两个人,不必这么多礼,对了,南直隶那边闹了大灾,凤阳府、淮安府那边都是有不少荒地,今天户部的人还上奏说要划定土地安定流民,难得有这么多的土地空出来,朕想着,给武清侯府上封赏个十万亩,给潞王那边留十五万亩。再给你两万亩。”

两万亩土地是个什么概念,王通想象了一下居然没有想出来,万历皇帝颇为得意,嘿嘿笑着说道:

“到时候朕给你的时候,就把这土地让户部和南直隶的人划在靠近庐州府的地方,听人说那可是上好的地,很值钱的。”

“陛下大恩,臣叩谢,定当忠心报之!”

“快起来,快起来,都说了不必多礼。”

万历皇帝今天到底是碰到什么高兴事情了,王通心中纳闷,但他还没有昏头,谢过之后连忙上前说道:

“陛下厚赐,臣自然感恩不尽,不过臣也大胆说句话,陛下这旨意恐怕内阁和户部甚至是都察院那边都过不去。”

那么多土地封下去,莫说是身为近臣的王通,就连万历的亲弟弟潞王和外祖父武清侯都要被文官们大肆的攻讦,什么死谏之类的勾当也是有的,潞王和武清侯没什么干碍。自己恐怕死上多少遍也不够。

两万亩土地能干太多事情了,是一笔巨大的财富,王通这些都知道,可他更清楚这些东西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够吃下的,吞下去的下场除了噎死,似乎没有别的出路。

当然,朝中大臣多是江南人士,若这些大臣的家人去低价购买,大肆兼并,那就是“民皆乐从之”了。

听王通这么一说,万历皇帝满不在乎的摆手说道:

“朕也就是怕张先生,其他官员理会他什么,如今张先生不在,正是朕做主的时候。”

“陛下,这张阁老不在是怎么讲?”

虽说张居正父丧的消息已经由官方公布,可并没有听到他要丁忧居丧的消息,这句不在怎么讲,王通实在是疑惑,忍不住失礼问了句。

万历皇帝听到王通发问,笑得更是欢畅,开口说道:

“朕自从亲政以来,从未有今日这般轻松自在,张先生在文渊阁直房出一言不发,其他的大学士也都沉默,六部的人说了几桩部务,也就散了,张先生也急急忙忙的赶回府去,上午的课程也不上了。”

看万历皇帝的做派,完全是个老师生病不用去上学的学生模样。大明帝国的天子居然为了这样的小事高兴,也真是让人感觉到意外。

万历皇帝越说越是兴奋,手拍着桌子说道:

“按规矩,张先生马上就要上表了,请求回家居丧守制,到时候朕就准了张先生的表章,哈哈,到时候就有意思”

王通站在一旁,垂手听着,可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朝中各方对张居正丁忧一事的态度现在总算知道了一点,最起码万历皇帝是愿意让张居正离职回乡的。

但宫中有决定权的人,可不光是万历皇帝一个,李太后没有说话,冯保没有说话,甚至知道了消息的张诚张公公一直也没有说话。

“朕今年都已经十五了,皇祖这时候都已经进京继位,开始统御天下,等张先生一走,朕也要把所有事情都管起来,王通,到时候把那个假道学的刘守有赶走,你来做朕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咱们君臣好好做番事业。”

先前要给王通个锦衣卫指挥佥事的位置,现在已经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了,这可是天底下的第一武职。

又是良田两万亩,又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实缺,万历皇帝说出了一个个诱人的东西,不过王通却冷汗直流,小皇帝所说的这些完全都是空中楼阁。

同样是快要到十五岁的自己不管拿到了任何一样,恐怕马上就要淹没在弹劾的奏折之中,搞不好还要被太后和冯保等大佬打击,但看着皇帝的态度,劝谏的话还不知道如何出口。给天子泼冷水的事情搞不好也要粉身碎骨。

等万历皇帝兴奋的说完,王通转头看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邹义已经去了院门那边站着,显然是避免听到万历皇帝的这番长篇大论,免得沾上不该沾上的麻烦。

“陛下,臣有几句话要讲,但说前先请陛下莫要怪罪!!”

王通咬咬牙,靠前了一步沉声说道,万历皇帝愣了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扫兴的神色,开口说道:

“王通,你和寡人一样的年纪,却老喜欢说扫兴的话,说吧说吧,朕不怪罪你。”

看来万历皇帝倒也没有完全的昏头,王通干笑了一声,上前说道:

“陛下乾纲独断,但太后娘娘的话也不能不听,臣能不能冒昧问一句,太后娘娘对张大人之事如何看?”

万历皇帝靠在椅背上,脸上露出了无趣的表情,嘟囔着说道:

“母后也不说,冯大伴也不说,朕觉得他们这次可能是让朕自己做主,所以”

原来只是你一厢情愿,王通背后的冷汗又多了几分,急忙跪下恳切说道:

“陛下,张阁老执掌外朝近六年,百官皆是门生徒众,冯公公执掌内廷近十年,就连十二监的少监都要叫声祖宗,太后”

王通说的话已经超出了臣子的范畴,还真是要事先说一句免罪的话才是,万历小皇帝脸上的笑意和兴奋一点点的消失,渐渐的替换上了怒容,王通却没有磕头,反倒是直立身体和万历皇帝对视。

他的眼神当然是坦坦荡荡。两人对视了一会,万历皇帝颓然拍了下桌子,开口无力的说道:

“起来回话吧,朕知道你是忠心,朕刚登基的时候什么也不懂,不去做主也没什么,可现在朕长大了也懂了,但张先生和其他的大臣仍旧把寡人当成小孩子,内外事情都是冯大伴和张先生决断,朕是天子啊,王通,你不觉得这次是难得的机会吗,只要张先生一走,冯大伴也没有了凭依,到时候朕决断一切,治国简单的很,再选个听话老实的大臣当首辅就是。”

王通站起之后,压低了声音说道:

“陛下,一切不要急,丁忧居丧,还要首辅大人自己上表自陈,何况太后和冯公公那边的态度都是不明,京师和天下的万千官员也都在沉默,陛下要是表露了自己的心意,恐怕马上就成了众矢之的。”

当年说服客户说服领导的技巧在王通脑海中疯狂的转动,结合起来自己知道的现在那些时事和政局知识,斟酌着合适的语言来说服这个刚被浇了一盆冷水的小皇帝。

可即便如此,万历皇帝还是被这话激怒了,手要拍下却收住,压低了声音喝道:

“朕是天子,是天子!!冯大伴是朕的奴仆,张先生是朕的臣子,天下万千官员都是朕的臣子奴仆,他们想干什么,朕那有什么不好!!”

没有拍下,压低声音,还有最后已经有些委屈的言语,说明万历皇帝还是明白轻重,王通心中松了口气,低声说道:

“陛下,丁忧居丧的确对陛下是个机会,但陛下今年才十五,张阁老已经快要五十,陛下等得起,有句俗话,笑到最后笑得最好。”

这句“俗话”现在可没有,万历皇帝听到琢磨下,忍不住笑了出来。

万历五年十月二十五,内阁首辅张居正上奏,言家中老父病故,按常例当回家居丧三年,请天子准许,寻人替代。

一百七十

“阁老此等纯孝之心。当真是感天动地。”

内阁大学士张四维捧着内阁首辅张居正的奏章,哽咽说道。

张四维是内阁的第三号人物,又是兵部尚书,可在这内阁之中,张居正面前,丝毫不讲究什么身份体面,这番话已经是把头磕在了地上。

礼部尚书万士和脸色沉着,左右看看却不发一言,他已经被前吏部尚书王国光的致仕吓坏了,不敢再参与此等事,就在这位置上养老了。

反倒是新任吏部尚书张瀚不含糊,笑着点头附和道:

“阁老若不是这般纯孝,又怎么有国家栋梁的大忠,大忠纯孝,真真是我大明之幸,是天下官员士子的楷模。”

内阁中又是一片附和,刑部尚书申时行脸带泪痕的站起,开口说道:

“下官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讲了陷阁老于不孝之地,不讲却心中不安。”

文渊阁中从早晨开始喧哗就未停,人人称颂张阁老至孝。张居正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言不发。

当然,每个人说话的时候都在偷偷的打量张居正的脸色,按照规矩常例,明日张居正就要在家准备祭奠之事,今日实际上就是来交卸的。

可不管接下来如何,现在张居正依旧是首辅,谁也不敢对张太岳的去向做出任何的判断,大家没口子的夸赞颂扬,也就足够了。

可刑部尚书申时行却来了这么一出,刚才还犹若集市的内阁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投注在申时行身上,张居正看了申时行一会,沉声开口道:

“汝默,有话说出来便是。”

申时行也是四十三岁了,可此时两眼含泪,恳切激动的说道:

“阁老,尽孝为大节,可毕竟为小家,若无阁老辅佐圣上,这天下又怎么办,这大政又怎么办,阁老若一心尽孝,却耽误了为国尽忠,这等难以两全之事,下官也知道阁老难决,可顾念社稷苍生,阁老还是要舍弃清名。专力于天下才是啊!”

申时行这么一说,屋中诸人怔了怔,无论心中如何想法,都是一起站了起来,纷纷向着张居正施礼拜道:

“请阁老大人为国三思。”

张居正睁开微闭的眼睛,看着众人的殷切,除却坐在那里的礼部尚书万士和自恃资格老端坐不动之外,其余各人都是起身,也就是稍微安静片刻,张居正猛地一拍椅背,怒容满面的训斥道:

“汝默,提拔你入阁,可不是让你说这等荒谬之言,家父故去,身为人子又岂能恋栈官位,置伦理纲常于何处,尔等都坐下,荒唐,真真是荒唐。”

申时行眼泪都流了下来,跪地道:

“阁老,下官口中所言就是心中所思。天子离不开阁老,内阁离不开阁老,大明更是离不开阁老啊,家事国事,孰轻孰重,阁老要慎重啊!”

其余众人见状,便又要拜下,张居正脸上的怒容更盛,站起来怒骂道:

“尔等身为国家重臣,竟然这般没有体统,本官去留,都是天子旨意,干尔等何事,都起来都起来,圣驾将至,莫要失仪。”

众人这才起身,可也巧,文渊阁这些国家重臣刚刚整理好仪容袍服,外面就有人高声通报皇帝到了。

万历小皇帝沉着脸走了进来,群臣叩拜见礼,万历皇帝第一个就对张居正和声说道:

“家中出了这般事,张阁老还要节哀,莫要坏了身体才是。”

万历皇帝如此说,张居正少不得又要跪下谢恩,接下来就是正常手续的辞谢应答,按照朝廷的规制规矩,张居正先回自己府上等待,不管是下旨准许回家居丧,或者是下旨夺情留任。也都是几天后的事情了。

朝中群臣的心思各异,但不管是谁,都没有从小皇帝的脸上发现什么异常,只觉得小皇帝很漠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摸样。

这次的朝会,大家都没有得出任何有意义的态度和政策,只能是回转各自府中。

内阁议论的事情根本隐瞒不住,上午的朝会下午消息就会传遍京师各处,万历皇帝表态,张居正的怒火,还有各位大佬的态度很快就被京师中的百官知晓,但这样的表态更让人摸不到头脑。

御史言官唯一彰显存在的方法就是在这种时候站队上奏折,越是这等形势不明的时候,果断的站在一方,赌一次,肯定会有不尽的荣华富贵,同样的,站错了赌错了,那就是万劫不复之地了。

本已经开始躁动的京师朝局又是安静了下去。

吏部尚书张瀚回到自己的府第,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迎接的管家吩咐道:

“照这几日的惯例,不见外客。”

管家点点头,转身就吩咐了门房几句,张瀚把头上的进贤冠取下。缓缓的向着书房走去,管家则是毕恭毕敬的跟上。

过了内宅的门,张瀚左右看了看,跟随的管家立刻会意,在张瀚身后冲着内宅中的下人仆妇挥挥手,全部给驱赶出去。

张瀚沉默走了几步,突然低声开口说道:

“那个女孩子在那边情形如何?”

“回老爷的话,瑶池十八天女就已经轰动京师,何况这个女子更胜这十八天女许多,肯定会受宠信。”

张瀚停住脚步,回头冷冷的问道:

“既然如此说。那还是没有消息传出来?”

管家额头上见汗,腰弯的更低,用小的不能在小的声音回答说道:

“老爷恕罪,张阁老的内宅看得太紧,进出都要过好几道关卡,小的现在也仅仅才接上了话而已。”

“本官当时就说是馊主意,你们偏要弄个女人送进去,张四维那边不还弄到了泰西姬吗,也没听说打探出什么消息。”

张居正的内宅姬妾众多,这是京师公开的秘密,这泰西一般用来指欧陆各国,张四维给张居正在广东采办的泰西姬妾,也就是万历四年的事情,当日轰动京师,不少文人墨客都把这个当成美谈。

张瀚没有进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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