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少年们最头疼的也是这个,这样的课上过几次之后,黄洋就会提问,随意选一个地方,虚构出敌我双方,然后让少年们安排进军布置,少年们的解答会根据合理与否评判,最后十名往往要被罚跑。
尽管李虎头兴致勃勃的参与,但万历皇帝和王通对这上面的确没有太多的天赋,王通是报着学习一项新知识总是有用的心态,而万历皇帝则暗暗评判每个来讲课的将官,作为升迁考核的观察。
大家都已经熟悉的很,每到课间休息的时候众人还是打成一片,热闹的很,但差别也渐渐的分出来。
王通和万历皇帝在一起私下聊天的时候越来越多,其他人则是每日讲武。
这样的生活,时间过的很快,万历五年的九月马上就要过去了。
万历五年九月二十六,湖广,荆州府江陵县。
江陵县是荆州府的首县,也算水陆交通的枢纽,一向是富庶,城内多有富商豪门。但不管如何豪富,最大的一家始终不是他们,甚至也不是荆州知府。
最大的一家就是当朝阁老张居正的宅第,张居正的父母兄弟都住在这边,张居正是这个天下最顶端的人物,莫说是江陵县令,就算荆州知府,湖广巡抚巡按那都要仰视,甚至连仰视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的张家乃是实实在在的湖广第一豪门,甚至在武昌的楚王都未必有张家这样煊赫的威风。
自从万历四年下半年开始,整个大明的名医就被各地的官员送到这里来。各种各样的珍稀药材更是流水一般的快马送到,原因只有一个,内阁首辅张居正的父亲张老太爷病了,而且病的很重。
不管来了多少名医,不管来了多少珍稀药材,传说楚王还请来了天下第一神医李时珍,可张老太爷的身体依旧是一天不如一天。
差不多每隔三天,就会有快马带着老太爷的病情走驿路奔赴京师,送到张阁老手中,万历五年三月之后,张家周围的人开始多起来,很多人明显不是江陵本地,也不像是湘赣和四川那边过来讨生活的穷苦人。
每隔几天,除了给首辅张大人那边送信的快马之外,也还有同样去往京师的快马急信,不过却不知道送到何人之手,而且并不只是去往一个地方。
九月二十六的夜晚,即便是湖广这等地方也有了些凉意,从天下各处来的名医都已经逐渐散去,倒是武昌府的一个寿材商人经常进出,据说在南洋那边买来的上好楠木快要到黄州府了。
张府灯火通明,直系旁系的亲族人丁不断的乘车坐轿来到门前,然后急匆匆的进门去,往来奔走的都是些家仆下人,他们个个神色也是紧绷。
正门和后门处很冷清,张府墙外的其他地方,却有三三俩俩的人影在晃动,这些人彼此看得到,但却却彼此沉默不语,就好像对方不存在一样。
夜已经深了,张府周围也愈发的安静,外面那些人影中也都站着累了,或蹲或坐,突然间,恍惚有什么声音传出来。
在地上蹲坐的人都猛地跳起来,有人更是低声喝道:
“是不是哭声”
没有人回答,没过多久。墙内或者是有动静响起,或者有石头包着的纸团飞了出来,外面守候的人捡起来展开。
那捡纸团的人身边同伴已经点着了根蜡烛凑过来,纸团上仅仅是用炭条画了个叉。
纸条看完之后,随手被丢到了地上,那人低声笑道:
“看来人去了,没白花老子这三百两,快走,快走。”
周围的人都用各种各样的方式知道了消息,原本在外面晃荡的人一哄而散,这天晚上,江陵县城墙上有许多人顺着大绳滑下,骑着早就预备在城外的马匹,向着北边疾奔而去。
第二天早上,江陵县张府开始布置灵堂,家人们去知府他们报丧,同时派人给在京师的内阁首辅张居正送信张老太爷仙去了。
大明有明律,官员父母若死去,无论这官员担任何等职务,从得知丧事那一天起,必须回家守孝二十七个月,在此期间,不得任官、嫁娶、应考等,如有违背被查出,严惩不怠,忠孝为大礼大义,若有违背者,朝廷百官、天下士林共唾弃之。
这称之为“丁忧”。
若朝廷需要此人为国效命,也可以下旨强留,让其维持原职,继续做官,则称之为“夺情”。
地方上的士子,中低品的官员遇到这种事无非是回乡闲居几年,然后再出来科考做官就是,可这次牵扯的人是当朝首辅张居正,一切就不一样了。
一百六十三
西城的秦馆被锦衣卫的一个百户在那里大闹了之后,所有人都以为他们的生意完了,好多让秦馆出头的场子、院子都在等着看秦馆的笑话。
谁想到没过几天,秦馆就挂上了平安牌子,而且顺天府新任通判吕万才还领人过来喝了几次酒,这生意又是红火了起来。
大家没过多久也就自以为想明白了,毕竟这宋姑娘背后是吏部尚书张瀚,这样大的人物,什么场面撑不下来,估计那百户也要卖几分面子不是。
而且这宋姑娘的确长袖善舞,经营有方,八月就在南京秦淮河上买了十几个色艺双绝的女孩,九月底到了秦馆。
这等江南温柔女子,一等一的相貌模样,有精通琴棋书画,顿时是轰动京师,没过几天,就成了京师最红的青楼。
每日里都是大批的官员士子,公子少爷的捧场,这宋妈妈也懂得如何笼络,每日里就让这一干女子在一楼大厅的中央弹奏唱曲跳舞。
唱曲跳舞的地方单独搭了个大台子,比地面高一尺左右。从天棚顶上悬下一个井字形状四根竹竿,挑着一圈粉纱,正好把舞台遮住。
外面的人看得朦胧,却更加让人心痒,进进出出这台子的时候,好事的人也能看得清楚,的确是美貌少女,风姿各异,但美貌身材都不必说。
除了这些吸引人的手段之外,这位宋姑娘还立下了规矩,这些女孩半年之内不许陪宿出阁,只能陪酒唱曲。
这更勾着那些人前来,很多花花人物大把的银子撒下去,就想要梳拢一个,或者想要买回家养着,都被这宋姑娘给挡了回去。
所谓偷不如偷不着,这等吊胃口的做法却是正好,更让这秦馆顾客盈门,生意好的了不得,又有些假作清高的有钱文人士子,每日里来这里吟风弄月,就为了听听曲子,看看姑娘,或许这帮读书人的主意,这些女子莫名其妙的就有了个“瑶池十八天女”的雅号
秦馆周围的两家院子,都快被秦馆挤的没客人了,却没有什么办法。只是酸溜溜的说道:
“也就是吏部尚书家的产业,要是没这个靠山,这些小粉头恐怕早就让人抢走了。”
不过,在京师这种藏龙卧虎的地方,吏部尚书得罪不起的人也有很多,十月初十这天晚上,平日里这时候,应该有悠扬的丝竹唱曲声音,可此时,却只有几个人的咆哮大骂。
在秦馆的后院有个精致干净的小宅院,秦馆的管事正站在门前扯着嗓子喊道:
“姑奶奶,前面那泼货已经要动手打人了,小的们又不敢碰他,这怎么办,要不要不今晚就遂了他的意思!!”
宅院中过了半响才有女声响起,高声说道:
“老娘这有要紧事,遂了那杀才的意思,老娘这十几个摇钱树全得让他那帮杂碎祸害了,不是买了平安牌子吗,去喊差役过来管!”
“我的姑奶奶,那差役怎么能管!”
“那么多银子买的牌子。为什么不能管,快去叫人!快滚!!”
那管事愁眉苦脸的跑了回去,叫骂声连这个宅院都能听到了,可宅院中仍然没什么动静,突然间里面屋门开启,有男声响起。
那屋门处倒也没有什么旖旎暧昧的风光,那位宋姑娘和一名风尘仆仆,疲惫之极的青衣人相对交谈。
“宋姑娘,老爷府第周围现在盯着的人太多,小的这一路快马奔驰,看到的人太多,还要让你把消息送过去。”
宋姑娘沉着脸点点头,开口说道:
“你先去找个客栈住下,妾身今晚一定把消息送到!”
正说话的时候,外面却又有脚步声响,那青衣人手一下子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却听到外面又有人扯着嗓子喊道:
“姑奶奶,小侯爷把过来的衙役打了,现在正扯着一个姑娘”
宋姑娘冲着那青衣人点点头,那青衣人顺着宅院的后门自去了,宋姑娘跺跺脚,嘴里嘟囔着骂道:
“花了差不多要三千两,接过屁事也管不了,这不就是讹钱吗?”
开了宅门,在管事的陪伴下急匆匆的向着前面去了。
没几个月时间,秦馆大厅已经这么乱了两次,第一次是个没什么名声的锦衣卫百户,第二次则是现在的小侯爷。
被叫做小侯爷,未必真有这个爵位。某某侯的儿子在外面一般就被叫做“小侯爷”,而且能这么撒泼大闹的人也没几个,安平侯的三公子方忠平就是其中一个。
在侯府被禁足了一个月之后,安平侯方睿行发现外面也没什么针对自己的举动,那天的群殴就好像没有发生一样,防备小心的心思也就淡了不少。
这方忠平可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家里管的一松,立刻跑了出来,这“瑶池十八天女”的名号极为响亮,方忠平这种好事的性子又怎么会不来凑这个热闹。
今晚这是第一次来,一看到在薄纱之中弹唱跳舞的年少美女,立刻就是被迷住了,和他的那些朋友几杯酒下肚,就要下去拽个女孩过来陪酒。
陪酒倒是可以的,坐在一起,方忠平言语调笑了几句,那女孩骄娇怯怯的应对,这方忠平立刻发了性子,非要今晚梳拢了这个女孩。
秦馆中的下人都是知道宋姑娘的规矩,一看到这方忠平这般,立刻把人抢了回来,那方忠平开始的时候也有几分顾忌,知道这是吏部尚书张瀚的背景。可酒意上头,乱花迷眼,方忠平越看那女孩越是喜欢,非要带人走。
给银子,秦馆的人不答应,许好处,秦馆的人也不答应,方忠平终于大怒,前段时间在石马巷被人收拾的惨,这方忠平感觉自己丢尽了脸面,走在街上和同伴游玩。总疑神疑鬼觉得对方在耻笑自己。
被秦馆的人挡住,这方忠平也忘了这秦馆有人撑腰胆子本来就大,反倒以为对方认为自己在外面吃了亏,瞧不起自家,立刻大闹起来。
大家也知道这位小侯爷的身份,一帮秦馆的下人就这么挤在前面,把那些女孩挡在后面,跟着这方忠平来的一帮勋贵子弟,也知道这秦馆的后台是吏部尚书,得罪是得罪不起,却笑嘻嘻的堵住了所有出门的路。
现在这大厅中,二十几个知客、茶壶的围成个圈子,把花容失色的十几个女孩子围在里面,外面则是那小侯爷叫骂推搡,更外圈则是这小侯爷的朋友们守住门口路口,然后就是这秦馆的客人在看热闹,对那些碰不着吃不着的美貌少女,看看她们受惊吓的样子也是个乐事。
只要不是少女们出去,男的出去这些子弟不管,方才报信的那名管事跑出去了门,很快就找到了在附近当值的两个差役。
顺天府安排人手都是就近分派,住在附近的就负责这一片,只要事主来找,必须第一时间到现场,要不然就扣发分红银子,所以差役们在得了报信后也积极的很,急忙的跟着赶了过来。
可这秦馆什么场面,进来之后这两个差役吆喝两句之后,那方忠平就气呼呼的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顺天府的差人入行先学不是怎么当差,而是这京师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显然,这安平后府就属于万万不能得罪的,两个差人没了气势,方忠平自然气势大涨,上去几个耳光踹了几脚,打翻在地之后,那两人也不敢多说。爬起来灰溜溜的跑了出去。
看到这秦馆居然还敢叫人,而且叫的还是顺天府的差人,我方忠平何等人物,你叫人来管怎么也得是东厂或者锦衣卫镇抚司,居然喊了顺天府的差役,这也太瞧不起人了,方忠平已经陷入了狂怒的状态。
人一发火,拳脚也控制不住,当在他面前挨打也不还手的那个秦馆知客被房中打的口吐鲜血,身子软倒在地上,秦馆一楼的大厅一片低声惊呼,却更让这方忠平得意,缺口出来他就要伸手去拽那女孩。
“停下,方公子,今日间怎么这么大脾气呀!”
一声娇嗔在门口响起,那位宋姑娘笑着从两个勋贵子弟的中间挤了进来,方忠平一把抓住了面前女孩的胳膊,不顾对方的挣扎就向外拉扯,理会也不理会出来的宋姑娘,宋姑娘看到被打吐血的下人,听着那女孩的哭叫,脸上的笑容消失,声音提高了些说道:
“方公子,您知道这秦馆背后是谁吧!”
方忠平停下脚步,扭头看着这宋姑娘,粗声说道:
“宋婵婵,你个教坊司出来的烂货,小爷现在把你扒光睡了,张瀚还能砍了小爷不成,别他妈的废话,滚开,小爷要带着这小娘走!”
宋姑娘的神情瞬时就变了,渐渐现出凄厉来,方忠平的话恶毒诛心,但事情恐怕还就和他说的一般,吏部尚书不会为了个青楼女子和安平侯翻脸。
秦馆大厅安静了下来,只有那被拉扯女子的哭叫和方忠平的笑骂,这时候,外面马蹄声响,有人扬声喊道:
“宋妈妈,听说有人闹事?”
一百六十四
秦馆这大厅中正闹得不可开交,不少人没听到外面的这声吆喝,在二楼还有很多客人趴着窗棂津津有味的看。
别处院子的老鸨都是低声下气,客人们揩油什么的也都无所谓,可这宋姑娘人年轻又长得漂亮,平日里笑脸迎人不假,却基本不碰客人。
来秦馆颇有些打这个宋姑娘主意的,但因为这宋姑娘背后是吏部尚书张瀚,辣手的很,大家又都顾忌三分。
现在看到这宋姑娘被这方忠平羞辱,不少客人居然觉得比看那“十八天女”的歌舞还要精彩。
正门处也有两个堵住门的勋贵子弟,正抱着胳膊笑嘻嘻的看着大厅中的闹剧,心想要是这宋妈妈拦不住方忠平,那自己等下也去拖一个回家睡了。
脑子中正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有人拍拍他们肩膀,说了声“借过”,被拍到那人不耐烦的转过头,吼道:
“借什么过,没看到”
话还没说完,脸上已经挨了重重一拳,整个人都被打的向里面跌去,另一个人看着同伴向前跌去。转过身来就要发怒,可脸色还没变过来,小腹就被人重重踹了一脚,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