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和树木的遮蔽,行走其中的人,很难被大路上发现。
日本少马,能骑在马上的士兵一般都是武士,这一队似乎更不同,每名武士都是穿着镶嵌铁块的皮甲,有一半的人还背着火铳,这样的装备在日本也是第一等的精锐才能有的,何况还是骑马。
这支部队却是在朝鲜最南侧全罗道驻守的倭寇第六军团的侦察队,这是直属于军团长小早川隆景的旗本武士。
明军骑兵大队的行动,自然不可能隐藏太多时间,倭寇早就是知晓而且做好了准备,而且开始向京畿道聚兵。
倭寇第六军团军团长小早川隆景尽管守备地方是全罗道,可他作为倭寇侵朝大军中最出色的将领之一,一贯是在京畿道的汉城主持大局,知道了消息之后,他也是不断的做出调整和准备。
在二月初十这一天,有人报告说是在距离汉城三十里的某处有明军出现,结果与总大将宇喜多秀家惊慌失措的派出了四万大军前往对敌,等到了那地方之后才发现是虚惊一场,甚至连朝鲜的暴民都不是,只是一伙朝鲜马贼。
在那之后,小早川隆景就开始派出自己最精锐的旗本侦察队,向着北边和西边,两个明军可能出现的方向进行搜查。
“嘘”
这一小队侦查武士最前面的人发出了噤声的讯号,一干人都是停止了小声交谈。
“明寇在前,山坳下有大队!”
又是低声的传信,一干人都是下马,检查了下马的笼头,轻手轻脚的来到山坡某处,靠看到了前头人的指向之后,每个人的身体都忍不住颤了颤,在下面的避风处,依稀能看到几点灯火摇曳,天光已经渐渐亮了起来,大家能模模糊糊的看到大队的骑兵正在那里停驻。
“明寇好狡猾,居然这么悄无声息的到了这里。”
“丑时快过,应当是寅时了!”
“快去汉城回报,快去!”
李如松这几千骑兵的队伍也是在外围布下了哨兵,不过他们对地形不熟悉,那些在黄海道还拍着胸脯说要和倭寇死战到底的朝鲜义军也都不见了踪影,他们能巡查到的地方也就是有限了。
他们没有发现在某处丘陵背面的倭寇侦察队,在倭寇侦察队离开的时候,这支休息时间不长的骑兵大队也都是开始起床拔营。
“千总、把总、总旗、小旗都要把下面的人盯紧了,人吃六分饱,马一定要喂足了!”
李如松边走边沉声说道,一边几名亲兵匆忙的散开去传令,李如松和李如柏一起走在队列之中,昨夜的休息极为简易,很多人都是找个干燥地方拿着毛毡小睡,也算不上扎营准备了。
那边李如松说完,李如柏也是开口说道:
“盯着各处,干粮吃不了的都要带着,谁浪费粮食,老子就和谁行军法,咱们这次就带着三天干粮,浪费了一点,回程就要饿肚子了。”
“营盘在黄海道那里,咱们就带着三天粮食,一定要盯紧!”
李如松也是出声补充,这次四千骑轻装而出,只带着三天的粮草,李家的亲兵家丁里,从前也有不少人来到过朝鲜,这次是有人说自己知道一条小路,可以避开倭寇的防备,进入京畿道。
左右都是轻骑突袭,能有这样的手段当然就要试试,实际上,这个计划实行的也颇为顺利,不过几千骑兵的大规模队伍,想要避开别人的侦查也并不是那么容易,扎营的地方也就是那么几处。
全无声息的进入并不可能,李如松和李如柏以及上上下下的军将都明白,但能在战争中取得一点点先机,拉近到足够靠近敌人的位置上,这已经可以带来足够的优势。
全军整备完毕,四千人牵马走了一程,马匹活动开,身子也热了,骑兵们纷纷上马。
实际上到了这个位置,已经算是进入汉城的范围了,道路也是容易走的很,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已经进入了战区。
离开平壤城过大同江,辽西总兵李如柏很是兴高采烈,不过进入京畿道之后,李如柏脸上也没了什么笑容,在马上也是忧心忡忡。
“大哥,这里开化要比咱们那边早,种稻子的水田在这地方也是太多了,水田里泥泞,咱们骑兵铺开了,在水田里太麻烦!”
李如柏在这里说话,李如松却是沉着脸没出声,李如柏在马上直起身四处看看,又是低声说道:
“朝鲜人就知道说大话,在平安道黄海道一帮人说什么义军,说什么愿意拼死相助,一进京畿道,都是跑了个干净,这京畿道的乱像在那里,一路上见不到一个鬼影子,还他娘的有什么上万义军”
“既然已经来了,那就要去试试了!”
一直是不赞成来这边的李如松,此时反倒是沉声说道,天越来越亮,太阳已经是升起了,李如松在马上看看四周,缓声说道:
“这一处应该是朝鲜最好的地方了,有水田,平地多,而且气候也比北边要暖和些,这样的好地方,倭寇轻易不会撒手啊!”
说完这些,两人都是沉默下来,大队继续缓缓前行,跑在前面的哨探侦骑不断的回返,向中军所在禀报前面的见闻。
“将主,已经看见汉城前面的倭寇营寨了!”
“将主,前哨已经能看见远处大城的城墙了”
正在往来传信间,前面却有一阵混乱,能看到几名骑兵,纵马冲上一边的草丛,不多时,前面已经有回报。
“有倭寇哨探,已经被射杀三人,其余几人逃窜。”
在更远处隐隐约约的能听到有鼓声响起,开始还不那么清晰,声音越来越大,好像是天边响起了雷鸣。
“各营打起精神来,就要接敌了!”
李如松扬声下令,在他身边等待命令的亲兵们纷纷吆喝打马,向各营所在的位置跑去传令。
边上的李如柏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却是将自己随身的武器检查了一遍,低声念叨着说道:
“老爷子的确是魔怔了!”
这么一路向着汉城行进,道路两边的起伏越来越少,地势也是越来越平坦,纵队行进的四千骑,渐渐的变成横队。
要是急进夺城,骑兵自然是纵队最容易发挥速度优势,可听着汉城方向越来越响的鼓声,谁也知道,不会有什么一座空城等着你去夺取的幸运事了。
能看到倭寇兵马差不多四千人的队伍正在向前靠近,这四千多人背后的背旗大多是棕褐色,足轻长枪兵为主,骑兵和铁炮兵则是在队伍的最前列。
这四千多人算不上什么,真正让明军动容的是,在这四千多人倭寇身后的大队人马,在明军的位置看过去,倭寇兵马竟然好似无穷无尽,从三个方向黑压压的聚拢过来。
鼓声始终在不停的敲响,在鼓声之中,有号角或者是法螺声音被呜呜吹响,倭寇兵马的阵列实际上很安静,但这么多的人数,每一处只发出一点点声音,就会让战场嘈杂无比。
明军马队的坐骑都是变得焦躁起来,骑兵们都要拼命的勒束马匹才能保持阵型并不散乱,向前行进的速度也是变慢。
“这是这是”
李如柏喃喃了两句,猛地在马上暴躁起来,出声骂道:
“不是说空城吗这些咋种畜生”
说了一半,却又是停住了喊声,李如柏觉得嗓子发干,吞咽了几口口水,转头对身边的李如松说道:
“大大哥,走吧,还来得及,倭寇步卒多,追不上的!”
李如松盯着自己的弟弟看了几眼,摇着头笑了,悠悠说道:
“违背军令军法来,再临阵脱逃走,等咱们回去,有什么脸面见天下人,到那时候,咱们李家可就真完了。”
李如松将弓箭挂在马鞍一侧,把腰刀抽出半截又是插入刀鞘,扬声说道:
“既然来了,那就打吧,这条性命丢在这里,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父帅,也对得起大明,老2,你回你的本队压阵,等下不要丢了李家的脸。”
李如柏低头半响又抬头,抱拳示意,骑马自去了,李如松看着他背影笑了笑,转头问亲卫道:
“这里是何处?”
“回将主,这里朝鲜人叫做碧蹄馆。”
“真是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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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零九十六
真是好天气,朝鲜京畿道的春天来的要比辽宁早些,太阳升起,晴朗无云,没有太大的风,每个人身上都是暖洋洋的。
但在战场上表现出来的情景,则远没有这等和煦风光,天气在变暖,原本在汉城郊外的田地也逐渐开化,这些田地大多种植的都是水稻,开化解冻的状态下,就连足轻踩踏在上面都无法承载,更无论披甲的武士和更加沉重的骑兵。
地面上泥泞一片,连步卒行进都是深一脚浅一脚,骑兵的行进更是缓慢,不过,李如松带过来的这些骑兵,骑术比起在草原上的人都毫不逊色,在这样的地形上,并没有太大的影响,行动自如。
到底是李家的老底子,又是李如松在辽镇和宣府带久的部属,下令之后,各营各队都是已经是准备完毕,次第而行。
尽管能看到倭寇大军似乎是无穷无尽,可在命令下达之后,李家的骑兵没有什么混乱和骚动,还是整队前进,每个人都在马上准备,按说骑兵在这个时候,应该是身披甲胄,手持长柄兵器的人上前,不过李家马队此次却有不同,不少人身边都跟着一匹驮着木箱的马匹,一并上前。
在行进中准备作战,正是战场上老兵的经验所在,不过双方正在靠近的时候,前突的那几千倭寇兵卒却突然停住。
李如松迟疑了下,也是举起了手中的刀,这一动作,他身边的几名旗手拿着手中的旗帜开始摇动,大队向前不久,也是停住了。
“倭寇弄什么花样?”
这边刚有人念叨了一句,就看到在对面那一队倭寇兵马中有一名骑兵控马向前,缓步跑出,在这个骑兵的前面有一个跌跌撞撞的步卒。
“直娘贼,这是在唱大戏吗?穿得这么金灿灿的!”
从倭寇阵中奔出的这位骑兵,身上穿的盔甲颇为华丽,且不说从具足、护胫一直到胸铠一应俱全,所带的头盔上面也有两个鹿角似地装饰,头盔上还有血红色的穗子,更加显眼的是,他浑身的甲胄都是金色的,也不知道用了多少真金,反正在阳光之下金光闪闪,他手中拿着的长矛在矛尖两侧各有一个月牙般的圆刃。
这倭寇骑士出阵百余步之后,举起手中的长矛在那里高声喊话,在李如松的阵中只有懂朝鲜话的,却没有人懂倭语,一时间都是糊涂。
但对面那人做的倒是周到,那名跌跌撞撞的步卒扯着嗓子喊道:
“我是立花家武将安东常久,问那边的明寇,可敢出来和我一骑打出来和我一对一较量一番。”
所谓一骑打却是日语中单挑的汉字写法,这步卒满口的朝鲜汉语口音,看起来应该不是倭人,翻译有些纰漏也是难免。
这位安东常久喊完,在身后那些倭寇兵马一阵鼓噪,声势颇为惊人,在明军骑兵这边,不少人都是朝着地上啐了口,李如松更是笑着道:
“辽国公说咱们辽镇儿郎看戏看多了,我看那,这倭寇看戏也是不少,弄出这幅样子来给谁看去!”
“将主,属下出阵,一箭射死这孙子!”
边上一名游击服色的大汉侧身抱拳请战,李如松刚要点头,却摇头说道:
“喊二郎来!”
李如松自己叫李如柏老2,对自家部属则是说“二郎”了,边上亲兵马上过去传令,不多时,李如柏从本队已经骑马赶来。
“老2,咱们人少,倭寇势大,也要想法子提振士气,前面那倭将,你有没有把握阵斩了他!”
一听李如松这么说,李如柏兴奋的满脸通红,在那里激动的说道:
“从小熬练这武艺,到现在快有三十年,大哥你都未必是我对手,何况是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杂碎,让我出阵就是!”
李如松点点头,看着李如柏转身就要出去,还是开口叮嘱说道:
“这不是戏文评话里的武将单挑,你要小心些,打不过就走,咱们大军过去动手就是!”
“老大,你瞧着吧!”
那边李如柏兴冲冲的已经去了,李如松在那里吐了口气摇摇头,李家将门从小都是听三国之类的评话长大,别的没学会,都对着两军交战,双方大将先出来单挑比斗的段子喜欢无比,奈何上了战场后也知道这个是戏文做不得真,李如松性子沉稳些,对这等事也就是当个乐子,李如柏可是飞扬跳脱的世家将门性子,最喜欢这等场面,平日里没有,今日虽然是生死大战,却有这个机会,怎么能不激动。
倭寇出阵的安东常久已经吆喝三遍了,倭寇阵列的气势也是越来越盛,正准备拨马回阵,却看到在明军阵列中也有一名将领骑马出阵,对面的明军大队也是叫喊轰然,气势也是高了起来。
李如松身上的虎威板甲是最好的那种全身马铠,专门定做不说,每日还有亲卫打磨擦拭,在护肩和胸铠部分都有装饰,阳光下一照,闪亮无比,真是银甲大将,也是威风无比。
看到这边有人出阵,那金甲倭将一提马却是迎了上来,他身边那名步卒却是跑回本阵去了。
这种武将单挑的局面,就算在倭国战国中也是极少的,更无论,辽镇和宣府那种打生打死的地方,双方的士卒看到这样的场面都是兴奋无比,暂时忘掉了接下来的事情。
彼此的步卒和骑兵都有不少是在泥泞地中行军停驻,可两名武将的对打就可以选择好一些的地面,到了这个时候,连鼓声都小了很多,似乎为了让这两人专心的比斗,双方彼此缓缓拉近,谁也没有驱动马匹先跑。
在这样的时候,要在尽可能的条件下让自己处于最有利的状态,节省马力也是一个方面。
靠近到二百余步的时候,或许一先一后,或许是同时发动,双方都是驱动马匹加速,双方迎面对冲了起来。
真是阵前决胜,所用的手段并不比战场上的不同,生死搏杀就是那么简单,双方都是将长矛放平,要借助马力将对方冲刺下马。
不知道两军阵中谁先发声,一时间都是鼓噪起来,都是大声的喝彩鼓劲,李如松的注意力没有放在李如柏的单挑上,却是用在观察倭寇大军的分布,还有这一块的地形,听着越来越想的喝彩鼓噪,忍不住笑着说道:
“二郎那里恐怕兴奋的嘴都咧开了,这样的场面他小时候就想要啊睡不着就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