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头那人嗓门颇大,又有人怪笑着说道:
“回头看看你们那窝子,也让你们死了心。”
一干人战战兢兢回头,却看到黑烟正滚滚升起,那个方向正是索老黑贼窝的方向,看到这个情景,这些人都是死心了,老窝都被人抄了,没了后路,这眼前又是凶神恶煞的,除却投降还能有什么路子可走。
也有人不甘心,在那里开口说道:
“请问是海上那杆旗的兄弟,也让咱们弄个明白。”
“说给你们也无妨,咱们是沙大当家下面做事的。”
听到这句话之后,下面安静一片,私下里都是哀叹的神色,得罪了谁不好,居然招惹来沙大成这个鲨鱼,索老黑距离这大鲨鱼还有千里万里,对方肯设局坑害,这都是给他索老黑面子,看得起他了。
嵊泗列岛和舟山群岛地形复杂,大明也没什么太像样的水师,海盗们窝在里面,想要清剿都是极难,你找不到他们藏身何处,在海上和他们兜圈子的话,茫茫大海,抓谁去。
不过这些难题在沙大成面前不是问题,他就是海上最大几伙之一,在杭州湾这一代熟悉无比,熟人耳目也是多的很,论起控制船只,海上追逃,索老黑一干人怎么是他们的对手,至于海盗们的行事规矩他们更是熟悉。
在海上设局挖坑,那些海盗小股都是防不胜防,一个个的都被扫荡干净,不光是索老黑这一伙,舟山和嵊泗一带的海盗都是被扫了一遍,寨子被捣毁,船只财货被缴获,人都被俘虏,一船船拉向松江府。
有人开玩笑说道“海上就算是刮了台风,也未必会扫的这么干净”,海盗们被送到松江府,松江府在南汇咀中后所这里专设了空场,一干人先是甄别身份,再就是看看有无疫病,血债累累的头目和重犯都是被单独抓起来,斩首示众。
而抓到的海盗俘虏由本地的乡勇团练押送到上海县,那边各项工程都是展开,正是缺乏人手,海盗们正是填补了这个缺口,治安很是糟糕的南直隶和浙江海面也是被肃清,商路安全通畅。
一千零一十九
松江府几个县虽然濒海,但从县城到海边的交通并不方便,海边也谈不上有什么设施,毕竟当年倭寇闹得最凶的时候,松江府这里遭殃不浅,禁海的政策在这里执行的很得力,慢慢的也就荒废下来了。
天津卫还有军港码头,多少有个基础,松江府这边都要重新规划建设,一切工程都要从头开始。
各项工程都是从无到有的建设,工程可是不小,不管是施工的材料所需的人力,材料这个倒是好说,松江富庶,因为开埠朝廷也给了特权,赋税可以用作建设,有了钱材料不愁的,松江府毗邻长江东海,境内又有几条河道和其余各府相邻,用船运来也是比较便利。
真正让人发愁的是人力,江南各府都是人烟密集,但江南各府却很少有什么流民饥民可供招纳。
王通来到松江府才知道,本地百姓平日里吃的都是白米饭加鱼干,这个生活放在北地寻常小地主都未必能做到。
大明的很多濒海城市,禁海之后立刻从兴旺变为了衰败,而松江府不同,禁海之后,他依靠本地的棉纺织业一样是维持的主,甚至因为规模的扩大而更加的兴旺发达,本地田地肥沃之处则是耕田,其余各处则是去纺纱织布,或者是为布行奔走,松江府的各个作坊每年还要从其他府县雇佣人手,哪有空余的人手去参加基建。
而且松江府周围几府都是和松江府差不多的光景,本地还要雇佣大量的外地人做工做佃,想要提供人力却是很难。
所以在本地征伐劳役,的的确确是伤到了士绅百姓的利益,他去基建上干一天,家里的活计就被耽误,就少赚了钱,众人如何甘心,怨气也是十足。
一开始,仅仅靠着松江府肃清弄出来的过千苦役应付,然后尽可能的平摊各家的负担,好在是杀了几百人,抓了过千人,把松江府上上下下都是吓怕了,这才是维持的下去,不过也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海上剿灭海盗就成了补充人力的大好法子,因为天津卫的兴起,海上几个大伙的活动范围都是向北,南直隶和浙江一带的海面上成了势力真空,许多小海盗团伙在这里活动,海上不靖,商人们都是尽可能的绕路,海盗猖獗又和陆上的匪类勾结,让各个府县也都是乌烟瘴气。
剿灭海盗,一来是抓取大批的人力,二来可以治安商路,一举数得,更不要说可以用缴获的财物来购买粮食物资,用来供应开埠工程所需,这就是松江府开埠的先天优点之一,他这里本身就是粮食丰产所在,有钱就能买到粮食。
地方上本来对辽国公的作为颇为惊恐,实在是太过腥风血雨,可清剿海盗的事情一做,大家都是叫好。
王通在给各家摊派劳役的时候是可以商量的,但这个乡勇团练的训练万万不能商量,就算是有苦力替代也必须要保持,各家各户本来也是有怨气怨言,不过看到一队队海盗俘虏之后,大家反倒是拥护了,保境安民,做了对自家有实在的好处。
至于缴获的赃物,王通在松江府发卖,又购买大量工程所需的物资,这更是吸引了各处到来的客商,让松江府的市面大大的繁荣。
那么多海盗苦力,也有人担心会不会闹事作乱,现在松江府那些千户所的兵丁指望不太上,能打的也就是辽国公手中的几百护卫和大船上的水兵,可那些大船不是时时都在,也是靠不住。
实际上俘虏苦役的数量到了两千左右的时候,他们也看到看管的人并不太多,起来闹了一会,当时看管他们的只有王通的二百护卫。
一看这边乱起来,就有人匆忙去县城报信,沿途消息传播,各处都是惊慌失措,各家各户都是聚集人丁要不就是向城内跑。
等到城内聚集了几百民壮过来救援,却发现俘虏们的变乱已经被镇压了下去,短短时间内,那二百护卫已经杀了将近四百人,俘虏们何曾见过这样的虎狼,各个胆战心惊。
那尸体头颅都是被挂起来示众,浪费了不少木材竹料,这更是让后来的人胆寒,也让众人对王通的力量更有了信心,不过,对于训练丁勇民壮的事情,大家也都是热心起来了,不耗费自家民力,那就要用俘虏,用俘虏就怕出乱子,手里练出点青壮来也是放心,左右都是自家的人。
不过他们却是没想到,被王通训练过的兵卒,那就一定会是王通的部下
“廖浪这几日正在太湖和河上抓贼,他先在可是被人骂的惨,所谓绿林第一败类啊!”
王通笑着说道,今日辽国公府摆下家宴,宴请锦衣卫百户沙大成,王通在天津卫的一干手下,大都在锦衣卫中有个官衔,有官面上的身份,毕竟有方便。
这次家宴倒是简单,王通自然坐在上首,吴二、史七这些亲卫也都有个座位,听到王通这么说,一干人都是大笑,吴二更是说道:
“公爷想必也听说了,太湖水道还有那些江上河上的人物,一边痛骂,一边派人过来打招呼,说是公爷如果看中了他们,他们立刻将手中的力量奉上,只求公爷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他们会来松江府这里做个良民。”
大家又都是笑,王通端起酒杯示意,众人都是连忙站起回礼,坐在王通右手边的沙大成比起王通初见他的时候,已经是白了不少,毕竟在天津卫一带养尊处优那么久,不用风餐露宿的,人也是舒服了很多,也就养出富贵模样了。
“沙大成,当初说让你派人过来,怎么自己领着船队过来了,辽镇那边的生意可不要耽误。”
“请公爷放心,从天津卫去往辽镇海路太平,没什么风浪,儿郎们自己也跑的精熟,耽误不了事,公爷这边才是最要紧的,怎么能让别人做,属下先领人过来。”
说到这里,沙大成又是笑着说道:
“好叫公爷知道,这一趟不亏,来的时候装满了碱和皮货,回去的时候装满了丝绸和棉布,这一趟来回就是翻了几倍的钱,今后还要多来啊!”
南北货物贩运,漕运的运输成本差不多是海运的五倍甚至更多,更不要说沿途那些卡子,这个耗费更大,单单在这个运费上,海运上就凭空多出许多利润,更不要说沙大成这次贩运的南北各有需求的俏货。
众人又是笑,王通也是点头说道:
“松江开埠,朝野许多人还在议论,说松江这里没有碱、没有皮货、看我王通还能弄出什么暴利的东西来,他们就没有想到,北边的东西通过海上运到松江来,去江南去长江沿线贩卖,南边的东西来到松江出海运往各处,这个沟通往来就足够让松江兴旺发达了。”
在座的诸位都是跟着王通好久,对王通说的这些也能理解,大家都是点头,王通又是开口问道:
“沈枉的孩子现在也进了学堂吧,据说沈枉现在安家在天津卫了?”
“是,沈枉现在专做北地去往倭国和高丽的生意,海州向南他已经很少过来,属下说句冒犯的话,要不是沈枉和属下都是在天津卫,那里能让这些杂碎在这边胡作非为,沈枉也是英雄一世,如今心思全在他那孩子身上。”
沙大成笑着说道,却颇为自豪的看了看身边站着的沙东宁,王通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如果我们再晚来这边几年,没准南边的人也会过来,或许本地也会出一个你们这样的人物,不过现在我们过来,那就没他们长大的机会了。”
说了几句,众人饮酒聊天,京津那边也有新见闻,江南这边也有见识,彼此聊的颇为高兴,沙大成看了眼沙东宁,迟疑了下说道:
“这次来本来是有件事想要求公爷,就怕给公爷添了麻烦。”
王通笑着点点头,能拿到这个场合说了,想来也不是不能答应的为难事。
“沙家想要搬过来,为公爷在松江的事情出一份力,现在的局面想必要给公爷添很多的麻烦”
“哦,这可是好事,不过,你如今在天津卫的局面也不小,舍得这么过来?”
“那局面还不是公爷的恩典,再说了,沙家船行要做的就是从天津卫到辽镇,有东宁他叔伯看着也出不了什么麻烦,不瞒公爷,天津卫那么大的局面却让沈枉拔了个头筹,属下眼馋的很,现在松江这边开埠,属下可不能将这个机会放给别人了。”
说完哈哈笑出声来,屋中诸人都是跟着笑,王通把酒杯放在桌子上,开口说道:
“你来帮本公也是好的,天津卫那边水师炮台都是齐备,松江府这边还是千疮百孔的,你来也是周全,不过,不能光是你过来,三江保险行、三江钱庄、三江船厂、三江匠坊都是要过来,我拟个文书,你带回天津卫去。”
一千零二十
王通来到松江,松江开埠搞不好就要兴盛无比,每个见过天津卫奇迹的人都有这个预感,局势的发展和他们的判断差不多,当王通开始清理海盗水盗,将俘虏用在松江开埠建设的时候,大家都觉得靠谱了。
沙大成算是第一个吃螃蟹的,其他人反应的也不慢,在上海县的港口简单修建,栈桥建成之后,热情一下子高涨起来。
上海县临江和临海的所在,本就有几处天然的良港,现在将一应措施建起,马上就可以停泊更大吨位的船只,可以进行更加方便的装卸,与此同时,河道的整修与拓宽,道路的维护都是在进行中。
道路通畅,商人来往更方便,运输货物更加方便,就算松江府没有从海上来的货物,他那天下第一的棉布产量,富庶无比的各个县城,现在这个方便也值得大家跑过来看看,将来做生意的时候扩大些规模。
苏州府、常州府、镇江府、还有南京,甚至江北的扬州府,浙江的嘉兴府和杭州府、湖州府也都是有商人过来。
每年松江的七八月后,本就是棉布买卖收购的旺季,大家一边是来做生意,另一方面是看看松江开埠到底有什么可参与的。
江南豪商那是世代豪富,自己有一套发财的手段,见识也是广博,虽然这些年听到天津卫如何如何,但毕竟自家有天地,关注关心是一回事,参与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天津卫主要是以天津卫为中心,用海路、运河和陆路为网络,连接辽镇、京师和北直隶、河南、山东、山西,以及塞外的殖民点和部落,沟通贸易,财富增值,这条线路实际上和江南没什么关系。
而且因为天津卫税卡的明码标价,沿着运河北上的大部分江南货物实际上是被抵制了,从海上过来的货物则都是那些海主们的生意,江南本地豪强富商得利不多,参与也是不多,光是听到种种传闻,自然不会让他们舍得花钱。
来到松江后,首先是棉布的价格涨了二成多,原因很简单,收购的人多了,从北边过来的大船回去都是要带上棉布和丝绸,这些东西利润高但不是暴利,可胜在常来常往,是个长久的买卖,海运运费的低廉更是让利润加大,众人都是盯住了这一点,他们吃的多了,其他人自然就要少吃。
搜购的价钱也就这么被提了上来,你用去年的价钱收,那我就卖给北边来的商人,对方给的也是现银,难道你的银子值钱?
好好的生意,平白被这个松江开埠给搅和了,大家心里都是恼火,可眼下这局面却由不得他们不做准备,比如说原本是在棉布收购旺季过来的,就考虑在松江府开设个分号之类的,常驻下来,在淡季的时候也要收购,这样可以省些,原来有分号的,则是要增多人手,看眼下这个局面,日后还有的涨。
开埠都说是给大家发财,可上海县这边却不对,这辽国公还定了什么平安牌子的规矩,凭空又是多交出一份银子。
江南各府的商人公议,心想左右是王通想要捞钱,这样的贵人在,大家都是要孝敬的,不如厚礼送到你辽国公家里,国公大人还能记住大家的人情,何必平安银子入公用度呢,想的倒是有道理,奈何银子礼物送到辽国公门口又被丢了出来。
守门的护卫甚至都没去里面通报,直接就是呵斥道:
“国公在乎你们这点银子,万事按照规矩来!”
说是辽国公公正廉明,从江南各处过来的商人是不信的,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捞钱的道道,在城外临江临海的各处钉下木桩,木桩之间用细绳相连,将土地圈出格子来,就说这是将来的店铺、仓库、货场和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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