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许诺就和没说一样,谁会当真,但敢在这样的条件下还敢来的,都是勇悍之士,辽镇这种军镇,尚武之风还有留存,看到这样的招募条件,固然是挡住了大批的人,可也有那等亡命徒和自负高强的人过来投靠。
不过走到宁远卫的时候,这样的人才招募了五百出头,按照王通这边得到的消息,如果不是宣府游击李三石暗地里活动,能招募二百余人就不错了,李三石毕竟是李如松的亲卫头目,他可是李家将门的嫡系一脉,自然有人望,也算是担保。
人多是好事,王通却下了严令,严加考校,不合标准者坚决不要,这个做法弄得上下都很别扭。
是大家来给你卖命厮杀,而且你除了空口许诺之外要求还多,现在居然还嫌人多不够水平,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走过宁远卫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初八了,大军行军速度不算慢,在路上这么长的时间相处下来,王锡爵和王通的关系也近了不少,最起码到了可以闲谈的地步。
王锡爵快到五十岁,出身豪富,自小就是养尊处优的,关外这边,正月里正是最冷的时候,王锡爵倒是不怕吃苦,给他配的那个马车也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才去,其余的时候在几名家人亲卫的簇拥下,骑马在大军中乱逛。
毕竟是战时,又是行军途中,身为督师到处乱跑,安全也是个问题,王通少不得安排人护卫,但护卫的时候特别叮嘱,王督师想要做什么都可以,你们只管远远看着,不要上前干涉,免得闹的不快。
但王锡爵也没去煽动军心,也没去收拢人心,也不和军将们深谈,每日里就是看,就是询问,倒像是个看到新鲜事物的老小孩样子。
大军过松山,到了大凌河堡的时候,能感觉到气氛的紧张了,沿途的堡子和城寨都是严阵以待。
但知道是朝廷兵马之后,供应接待什么的倒是周全,分守辽南副总兵孙守廉的人也到了这边,系统的介绍这里的情况。
现在在沈阳城下足有三万人,万余蒙古人,其余都是海西女真以及非建州女真的其他各部,按照打听来的消息,奴尔哈赤散布消息,说沈阳城内金银财宝堆积如山,粮食用具也都是无数,大明军将官员的女眷也有不少滞留在城内。
如果能打开城池,城内的财货女子,建州女真一概不取,分给众人,财货女子,这等诱惑让蒙古人和海西女真各部都是疯狂了,各自集中力量再沈阳中卫的城下,围攻攻打。
沈阳中卫是辽镇第二大城,城防坚实,而且城内又有足够的力量,粮草积储也是充足,想要打下来,一时半会也是很难。
现在的麻烦是,女真人和蒙古人用周围村寨搜罗来的汉人为先锋,用俘虏的那些辽镇兵卒制作攻城器械,这攻守之战,守城的一方越打越是艰难,在城内驻守的却是辽镇副将马林还有他本部的兵马。
李成梁以及他的子侄倒是都退回了辽阳整备后,李成梁的儿子李如桢是在辽阳又率领三千精锐回到了沈阳。
这也说明围困沈阳城的那些人围得并不是那么严实,不过接下来孙守廉几次派人进去,却是很难了,甚至还有人折损在城下,这能看出来,围城攻城的水平在逐渐的提高。
蒙古各部的联军主力则是放在铁岭卫和安乐州三万卫那边,扫平了这两个障碍,辽东和辽北的草原就连成一片,但铁岭卫和安乐州三万卫那边却还有力量,因为李成梁出兵的时候,这两处是关键又扼守后路,所以给他们留足了兵马,这次东蒙古各部的联军虽然势大,可能攻城的人都放在沈阳城下,这边凭借坚城守御,也能撑住。
这两面的局势可以说成是明军稍弱的相持,可如果看到奴尔哈赤的建州女真的活动,就不会这么想了。
现在是奴尔哈赤的弟弟舒尔哈齐率领建州女真四千人还有野人女真三千人,在沈阳以东连山关以北的区域进行扫荡。
拔除一个个辽镇明军的堡垒和要塞,这些堡垒要塞守军不多,周围又有村寨,打下来不花多少工夫,又能从其中得到大量的补给,这实际上是巩固自己的占领区,有个很不好的消息,就是有些本地的大户土豪,索性是加入了建州女真的队伍,更不好的消息是,连山关实际上已经在太子河的南面,孙守廉沿着太子河两岸堡垒设置的防线实际上已经被突破,现在各个堡子不是陷落就成了孤城。
而奴尔哈赤则是在赫图阿拉,一边休整建州女真的精锐力量,一边用在胜利中抢掠的财货去招募野人女真,又对海西女真和蒙古各部那些仍在观望的百般利诱,不断的加强自己的力量。
这个消息对王锡爵来说不是秘密,听到了这个通报之后,王锡爵的到处游荡看新鲜的心情一下子没了,开始变得忧心忡忡,王通对这个并没有感觉怎么惊讶,倒是和蔡楠私下聊天的时候议论奴尔哈赤,这个人年纪虽然不大,可心思却不小,这一步步的经营,图谋的可不仅仅是什么“英明汗”。
王锡爵沉默了几天之后,大军到了海州卫,海州卫和盖州卫一北一南,扼守住辽西走廊,过了海州卫之后,就是进入了辽镇的腹心地带。
在海州卫的时候,李成梁就派自己的儿子李如柏前来迎接,实际上按照王锡爵、王通和陈矩三人的身份,李成梁不亲身前来,那就是大大的失礼。
王通或许不挑这些,但王锡爵和陈矩见到李如柏的时候都是有些不快,李如柏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说明理由之后也送上了重礼,李成梁回到辽阳后就病倒了,一代名将,纵横北疆,却被原来的奴仆打了个这样的败仗,精神和身体一下子就是垮掉。
进入辽镇腹地之后,终于能感觉到战争的气氛了,敌人的游骑自然进不来,可辽镇溃退却有不少溃兵散落,有的人被收拢的,有的人却散落为匪,在地面上胡作非为,他们的打算也简单,先快活一阵,到时候再回去从军就是,除了这等人,还有一些,就是本地游手好闲的人,看到局面崩坏,没有人顾得上地方治安,他们也闹腾了起来,趁火打劫不说,还和那些乱兵勾结,为祸更巨。
大军走了一天不到,因为看到朝廷这支军队的纪律严明,沿途村寨有不少过来哭号告状的,都是说匪患猖獗,请大军剿灭。
对这个请求,为民考虑,的确应当剿匪,为大军想,也犯不上在这里耽搁时间,王锡爵还以为是个两难的处置,王通却简单的解决。
现在跟随大军招募来的骑兵,被王通称之为“义勇”的人们已经有了近千人,王通把这些人都给集中了起来,派人说道:
“一个土匪的脑袋二两银子,土匪身上的财物归你们所有,杀良冒功者斩首,举报杀良冒功者得被举报的财货,大军不会等你们,处置完之后,追上来吧!”
这番话还被写成了布告,在沿途各个村寨散发宣讲,一个脑袋二两,这可比军功都要丰厚了,再说,义勇们都是勇悍精强之士,杀杀败兵无赖还是有把握的,莫说是他们,连沿途村寨得了这个消息之后都是行动起来。
先交上首级的是距离大军最近的一个村子,五颗脑袋,十两成色上佳的现银发下,众人的热情猛地高涨起来,猖獗了一段时间的匪患迅速被肃清,王通这边也就是花了不到三千两银子。
辽镇的中心辽阳城,马上就要到了
九百七十四
距离辽阳城还有一天半的路程,散布在沿途各处的义勇骑兵都是跟上了大军。
别的地方不说,海州卫到辽阳的沿途各处,匪患被清剿一空,在现银的诱惑下,那些败兵和土匪已经不是祸害,而是有利可图的猎物。
东征大军给出三千余两银子之后,就不再支付,事实上,沿途的军镇也都乐意支付这笔银子,绥靖地方,一个脑袋二两可比派出兵马征剿要便宜很多。
正月里的辽镇的确是寒冷,不过来这边的虎威军士卒多次去往更冷的北疆,来自大同和蓟镇的边兵也是适应,至于宣府过来的那一干人,本就是辽镇的老底子,更是知道如何应对寒冷。
但王通这边毫不含糊,在防寒防冻上舍得花钱,军需在蓟镇那边大肆采购,兵卒们都能穿暖吃饱,每日还能见到油腥。
虎威军不必说,大同和宣府过来的人本就是家丁和标兵出身,对这个待遇是司空见惯,蓟镇那万余步卒可是苦日子过久了,能有这样的吃用,当真是士气高涨。
即便这样,每日行军依旧不是那么舒服的事情,但王通都是骑马领军,打马走在各个营头之间。
王锡爵和陈矩每日都在大车中呆着,士兵们对他们没什么感觉,可看到王通每日里和他们穿着差不多的衣甲,也在寒风中行走,联想到每日的吃用待遇,这个感觉就不同了,跟这样的主将一起,一切心甘情愿。
王通脸上还是抹着油脂,是动物油和药物混合起来的一种膏,颇有效用,这也算是主帅的一个特权。
“大帅,督师有请,请您过去叙话!”
正在巡视虎威军,却有一名军校骑马过来,恭恭敬敬的说道,王通点点头,朝着中军而去,王锡爵的马车正在那边。
从京师启程一直到现在,王锡爵和王通没说几句话,王锡爵一直到处走走看看,王通则是在忙碌军务,当然,监军陈矩也是如此,不过王通却始终有个感觉,王锡爵对自己没什么恶意,而且肯定会找自己谈一谈。
“王大人身为主将,自然要骑马领军,不过老夫身子却熬不住,王大人且进来说话吧!”
王通骑马到了王锡爵马车那边,看到王锡爵推开马车车门笑道,王通马上拱拱手,下马进了车厢。
车厢内棉垫裘皮,又有暖炉,为了照顾王锡爵的喜好,角落里还有焚香,味道清幽,名贵非常,这些倒不是虎威军的供给,王锡爵自己本就是豪富,这些做派都是有的。
双方坐下,王锡爵的随从沏茶完毕之后,又是退了出去,冬日行军每日里也是辛苦,能在这样的地方休息片刻,王通也感觉放松。
“老夫在京师的时候,只愿意坐轿,不愿意乘车,因为这大车颠簸的厉害,乍一见这大车,心里还叫苦来着,却没想到虽然有起伏,却没什么颠簸,真是神奇,不知道是如何做到?”
“下面用浸油的竹弓和铁条做衬,厢板又是两层,层和层之间又有填充。”
王通没有细说,这个大体上是减震的设置,三江匠坊那边的钢炉和水力机械合作,也能打出韧性比较好的钢条,不过耗费比较大,这个技术细节就没要和王锡爵讲了,王锡爵也是为了引开话头,而不是为了问这个大车。
双方喝了口茶,王锡爵果然开门见山的说了:
“王大人,这几日老夫看军需的账簿,咱们随行携带的粮草给养,按照如今这样的耗费,不在辽阳停驻的话,但走到沈阳的话,粮草给养就要用尽,老夫不曾参与军务,可觉得若是如此不如将每日购买牲畜的钱财用来购买粮食,这样就可以多用些时日。”
“不吃好的话,士兵们如何有气力打仗。”
王通的话内容有点硬,不过语气和缓,脸上带着笑容,王锡爵也不以为意,对别人军务指责,有这个反应也是应当,他也是笑着说道:
“王大人体恤属下,这的确是令人敬仰,不过,老夫虽然未曾参与过军务,可见过的也是不少,天下间这么多兵马,若是都像王大人你这般治军,恐怕大明的国库都没办法供应军费开销,现在这么靡费,如果到了沈阳粮草断绝,那可就是不是气力的事情了。”
王通笑着摇摇头,放下茶杯说道:
“督师也是为了全局考虑,王某这么说并无任何对督师不敬的意思,请问督师,那些吃不饱吃不好的军队可曾打过什么和王某这样的大胜。”
王锡爵一愣,也是摇头说道:
“王大人功勋盖世,这个天下人都知道,不过戚少保所练的蓟镇兵丁和其他地方兵卒没有什么区别,却也是百战百胜,这个你又怎么说?”
“说今后事往往做不得准,不过,王某在这里和督师讲,若是蓟镇还按照现在这个样子,戚少保留下的兵马五年之内就要废掉,可王某练的兵,维持这个规制,就会一直这般勇悍”
王通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全是自信,王锡爵也是一愣,毕竟他是文臣,对这等军务只是浅尝辄止的旁观,做不得准,王通说得这般笃定,倒是让他不好说下去了。
或许是看到场面有些僵,王通笑着补充说道:
“督师其实不知道,辽阳和沈阳两处,积储的粮草足够咱们这支兵马吃用十年,而且不用从百姓口中抢粮。”
“辽镇怎么积储了这么多粮草?”
王锡爵听到这个,思路却一下子被带歪了,如何为九边供应钱粮一向是朝廷的难题,辽镇也是整日里叫苦,却没想到居然能积储下来这么多的粮草。
“督师,这一路走来,你看他辽镇,兵卒也好百姓也好,脸色是不是要比其他各处强些?”
王通开口问道,王锡爵平时也没注意此事,但王通这么说,王锡爵仔细回忆了下,似乎真是如此,在那里点点头,王通又是说道:
“辽镇土地肥沃,人口虽然众多,可每人所耕种的地要比内陆省份多,而且此地和鞑虏多有贸易,耕地的牲畜也多,这些原因加起来,每家都能比内陆同等人数的人家多收成不少,辽镇是边镇,不光不用向朝廷缴税纳粮,反倒是要从朝廷这里拿钱粮,但他辽镇军将对本地的人丁却不是不收税赋,这有进无出,时间长久了,自然积储下来这个数目,实际上若不是辽镇大手大脚,还不止这些呢!”
“可供十年之用,啧啧,真是了不得,怪不得王大人你说将辽镇设省,这么多年,他们早就可以自给自足,却在朝廷身上吸血”
王锡爵在那里自言自语了几句,车厢颠簸了下,却让他反应过来,沉吟了下看着王通问道:
“王大人,辽镇各处积储虽说未必保密,可想要知道也不容易,王大人如何得知?”
王通注意到王锡爵的眼神颇为警惕,王通笑着说道:
“自然是从锦衣卫的每日呈报中得来,莫非督师还以为王某特意去打探吗?”
王锡爵有点尴尬的笑了笑,尴尬过后却又有些感慨,叹气说道:
“细微处做文章,王大人果然是能臣。”
“督师过奖了,锦衣卫分驻各地,本就有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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