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兵丁连甲都没有呢?”
就连锦衣卫都在克扣军饷,何况那些天高皇帝远的边镇,王通记得自己和父亲去广东澳门办差的时候,坐船上锦衣卫众人嬉笑谈论,说的就是各处克扣军饷,“京营京卫这边还好,盯着的人多,下手多少有个顾忌,反倒成了天下间当兵拿钱多的”王通对这句话印象很深,因为这颠覆了他的概念。
各种历史影视剧和八卦上,都说边关武将一心为国,京师武将贪墨克扣,听这些人的说法怎么倒过来了。
不过万里皇帝的这个疑问王通却不能回答,不管知道多少,这里面都牵扯了太多可以让人粉身碎骨的事情,王通迟疑了下说道:
“陛下,小人除了京师和广东澳门之外,其他处还真没去过,也没什么耳闻,实在不知道这个原因。”
万历皇帝再也没有出声,走到门口,却看到了在外面等待的邹义,说是太后让皇帝回宫吃饭,不要在饭馆那边了。
万历皇帝一走,那边马三标却小跑着过来,王通还以为有什么急事,可到了跟前,却看到他脸上的表情颇为奇怪,马三标喘了口气,咧咧嘴,粗着嗓子说道:
“大人快回去吧,有个女子正跪在你家院门口呢!”
一百一十四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自己这边都快成了和尚窝,那里来的女子跪在门前。
听到马三标的这个消息,王通一时间愣住了,无论如何也不想到这女子到底是谁,美味馆这边尽管护卫森严,可王通宅院的偏门处却没什么防备。
因为王通本身还有锦衣卫总旗的差事,他那宅院进进出出的外人不少,加上原来的正门搭建了美味馆,现在院门正好在防区的外围,所以也就不管了。
但南街上的人家,谁家的大小女眷也不敢让到这边来,美味馆这边又是宦官又是禁卫的,男女有别不说,万一得罪了这些宫里的人,那不是给自家招祸吗?
“俺娘今晚炖的肉骨头,烙的饼,让俺出门找大人来着,结果一出门就看着那女人跪在门口,身上破破烂烂的。”
“你没问问到底是什么来路?”
“大人的这种事俺怎么敢问。”
看马三标嘿嘿发笑的模样,王通也是哭笑不得,这粗汉一看就是想歪了。反正也是回去,顺便去看看。
少年们都去美味馆吃晚饭,王通自己回到了家那边,就和马三标说的一样,有个娇小的身形跪伏在门前,下身穿着襦裙,应该是个女子,襦裙的下摆已经是破烂的不像样子,看着很狼狈的模样。
王通走到门前,跪着的那女子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借着已经挂在门楼挑梁上的灯笼,王通看的很清楚。
是一位很漂亮的女孩子,王通在这个时代看到的女孩很少,这时代男女有别,女子很少抛头露面,能在街上看到的,除了小孩子就是老太婆,再就是那些被生活所迫的妇女,这样的女性自然谈不上美丽。
说起来,王通还就是在前段时间查封鸣春楼的时候,才算看到了些有姿色的女子。
这个时代看得少,可在那个风气开放,信息爆炸的时代看的却太多太多,王通也算见多识广,也有足够的抵抗力。
不过不管以什么标准,眼前这个女孩子都能称之为漂亮了。但这个女孩子刚才那一抬头,却让王通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和那些娇弱的花朵不同,这个女孩脏兮兮的面容中,有一种坚毅和刚强,这种气质在这个时代更习惯被人称之为“烈性”。
如此漂亮烈性,年纪估计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王通差不多已经猜出来是谁了,他皱皱眉头问道:
“你是谁?”
“民女张红英,就是大人那天领人救助的那家女儿。”
果然不出所料,女孩子的声音清越,在夜间格外的动听,王通摆摆手说道:
“你爹娘不是带着你去黄村了吗,跑了就跑了,本官也懒得为难,已经没事了。”
那日当晚,孙大海领人过去的时候,就发现这夏掌柜的姐夫姐姐一家已经收拾细软带着孩子出城了,只留下这夏掌柜看看能不能缓和关系。
原本就是一时生气,既然人跑了,王通也不想在这种小门小户的人家上浪费精力,由他去了。
“天色这么晚。你先回家住一晚,明日找你爹娘就是!!”
王通转身就要进门,没想到那女孩没起来,又在地上磕了两个头,低声说道:
“民女全家在大人率众救助的时候却做了那等没脸的事情,对不起大人,民女是给大人赔罪来了,请大人莫要怪罪民女的家人!!”
说完又磕了两个头,王通忙碌了一天,腹中饥饿,此时就有些烦躁,张红英这么一说,王通又开口解释说道:
“你那舅舅不过是交卸了自己在酒楼的份子,本官照价给了他银子,赶出京师而已,你不要担心,这点事本官懒得理会。”
闹腾了这么一次,振兴楼原来那个东家生怕事情牵扯到自己,夏掌柜把份子卖给王通之后,他也便宜些给了王通,一夜之间,这振兴楼已经是王通的产业了。
夏掌柜被王通大骂了一顿,没了这个差事,不过他这些年也积攒些家底,加上卖份子的钱,去黄村老家那边置办些田地,也是个吃租的地主,实际上倒也没有损失。
那日里,夏掌柜和他姐姐姐夫一家过河拆桥。只顾着自己,的确让王通生气,但小门小户的百姓,有这个反应却也不稀罕。
现在的王通动动手就能让他们全家粉身碎骨,可王通根本懒得在这个上面浪费精神。
“民女谢大人的宽宏,但大人救命之恩,家人又忘恩负义,若小女子不来报偿酬答,今后我们张家必然要受天谴。”
张红英抬起头斩钉截铁的说道,王通一愣,看了几眼,张红英神情坚定,没有一丝的动摇,看着王通看过来,张红英下意识的一低头,随即又抬头说道:
“小女子家欠大人的,小女子做牛做马为奴为婢也会偿还,只求大人莫要迁怒于小女子一家,大人若不要小女子,那小女子今日就撞死在这边,还了大人的救命之恩。”
王通笑了,这个女孩是个聪明人,或许从自己逼退了吏部尚书公子这件事上。猜出来自家这边也是惹不起的大人物,得罪了这种人,跑又能跑到何处去,不如像眼前这般,还能有一线生机。
看漂亮的女孩子总归让人心情愉快,王通觉得有趣,低下头凑近了问道:
“你会做什么,你想怎么报答本官?”
看着王通的脸凑近,一脸无悔坚毅的张红英却好像被针刺到一样向后缩去,连忙又是跪下低头,用发颤的声音说道:
“民女会缝补浆洗。会做饭打扫,还认得几个字”
说到这里,王通倒是真来了兴趣,这种人家的女孩会认字的真是凤毛麟角,倒不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而是上私塾需要花钱,这样的小户人家舍不得为将来肯定要嫁出去的女孩子花钱的。
“你还认识字,你家里的请的先生?”
“民女十岁的时候,娘亲曾把民女打扮成男孩子送到私塾里念了一年书”
女孩的声音变小,王通更有兴趣,这家人还真有意思,又开口问道:
“为什么?”
“民女娘亲觉得能嫁入大户人家所以认些字”
女孩的脑袋都要埋在了地上,王通倒也明白了,无非是希望家人觉得女孩长得漂亮,指望着嫁入豪门,全家跟着沾光。
不过是痴心妄想而已,王通笑了笑,走过那女孩到了马寡妇家门口,叫开了门,对马婆子说道:
“马婶子,这个姑娘今晚先在你这里住一晚上,给她置办点饭食,换件旧衣服,什么事明日再说,让三标今天来我这个堂屋睡吧!”
这个安排,马婆子自然没什么意见,王通让马婆子把疲态尽显的张红英带进了马家,端着饭碗,拿着两张饼的马三标则跑到了王通这边。
“还是大人这屋子宽敞,俺们家太窄了,憋屈的慌。”
马三标在王通这边从来没什么客气,一进堂屋,把饭碗放在桌上,又是吃了起来,王通笑骂说道:
“你现在还缺银子,快些置办个大宅院和你母亲住进去不就是了!”
“俺娘说美味馆这边一刻也离不了人,搬开了再来太不方便。她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起,俺的觉都睡不好,大人,要不你让俺去南边的那个大宅子吧,反正我也算那些帮手的头。”
嘴里满是东西,马三标一直说个没完,王通听得颇为感动,马婆子年纪也不小,却还如此辛劳的操持这个美味馆,真算是忠心用心了,今后肯定要有所报偿才是,不过眼下却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马三标狼吞虎咽的模样让没吃晚饭的王通也饿了起来,刚要琢磨着去弄点饭食吃,门外有人扬声喊了嗓子:
“王大人,吕万才求见!”
推官吕万才,这个时候来干什么?王通诧异了一下,还没等马三标起身去开门,吕万才已经熟门熟路的小跑了进来,吕万才的脸色并不太好,一进门就急着说道:
“王大人,吏部尚书王国光致仕了”
王通点点头,这消息并不意外,张诚和他商议的那些,万历皇帝仅仅让王国光致仕退休,已经是恩泽深重了,不过,吕万才说的重点却不是这个,他紧接着又说道:
“他那个独子王泰来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上吊自杀了!”
听到这个,王通猛地站了起来,吕万才神色郑重的点头,回答了王通的再次确认,王通镇定了下,转身对马三标说道:
“三标,我饿了,给我去美味馆弄份饭过来。”
马三标知道轻重利害,连忙擦擦嘴起身出门,吕万才这才上前说道:
“刚刚才报到衙门去的,这等要回乡的官员,顺天府一般不愿意多生是非,仵作给定了个自缢身亡,不过那仵作是兄弟的心腹,刚才报信的时候私下告诉我,那王泰来分明是被人勒死之后才挂到房梁上去的。”
王通深呼吸几口,突然觉得这夜晚有些寒冷,刚刚有点眉目,又断了
一百一十五
吏部尚书王国光在位的时候那是国家重臣,可致仕回家,空有个品级身份,已经算不得什么了,王泰来不过是个花花公子,杀他又有什么用处。
“吕大人,仵作那边确认是他杀?”
“肯定不会出错,那仵作验了将近三十年的尸首,他怎么跟上面报不说,可他出了几次事情都是兄弟帮忙压下来的,不会跟兄弟在这个上面说假话!”
看着王通疑虑重重的神色,吕万才跟了句,然后又开口解释说道:
“这上吊的,一般喉结那边受力最重,可这王泰来脖颈其他处也有压迫,而且明显是快要僵了才被挂到房梁上的”
这是专业的意见,王通点点头,自杀这个东西除了万念俱灰之外,也需要极大的勇气,王泰来的情况怎么看都不是这两种。
临近五月的京师夜晚气候颇为怡人,可王通不自觉的感到身体寒冷,追查到何金银。顺天府居然把人放了出来,本以为能在这王泰来身上得到什么消息,可王泰来也被人杀掉。
是不是和三阳教有关,王通不敢断定,可如果和三阳教有关,那就实在是太可怕了,王通坐在椅子上,冷不丁出声问道:
“能知道王泰来什么时候死的?”
“也说不太准,大概就是午时前后”
王通长吐了一口气,如果说这吏部尚书独子自缢和三阳教无关便罢了,若是有关的话,那可以层层推论,万历皇帝在内阁中说出层层罪证,逼着吏部尚书王国光致仕罢官,这个时刻距离午时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那日王通特意和万历皇帝说过,要堵住天下人的嘴,让太后娘娘不认为皇帝乱来,那就要把罪名罪状钉死,一定要把王泰来定罪审讯。
这个消息肯定在确定之后飞速的被传出了宫外,而潜伏在那王公子家里的人则开始灭口,并且能从容的离开尚书府。
如此的情报网,如此的行动能力,如此的秘密,再和前面的种种迹象联系起来,本以为是个小小邪教的三阳教,居然会有这样的势力,这样密布的一张网。
从前看到的那些影视剧和小说之中。似乎也经常有这种组织严密,滴水不漏的神秘帮会,不过王通从来不认为民间会有这样的机构,在现代社会中,高度效率,合理组织的大公司大集团都未必能做到这一点,在这个信息不发达,竞技水平落后的时代又怎么能够做到,唯一合理的解释是,有官方的力量在做这件事,或者说,有人借用官方的力量在做这个事情。
自己究竟在对抗什么人,是朝中的谁,又或者是宫里的谁,王通呆呆的看着前面,不敢深入去想。
王通在这个时代才不过十几个年头,就已经能想的这般深入,更不要说老于世故的顺天府推官吕万才。
两个人在那里沉默无言,直到那边马三标拿着饭菜兴冲冲的走了过来,王通才强笑着说道:
“吕大哥莫要站着,还是坐下。三标你再去弄壶茶来,你看看吕大哥进咱们屋子连口水还没喝呢!”
这还是王通第一次称呼吕万才“大哥”,吕万才神色激动了下,突然笑着说道:
“今日穿这个袍子太厚实了,天热,后背全是汗水,粘糊糊的难受,王兄弟,我就不见外了。”
说话间把身上披着的长袍脱了下来,王通清楚的看到吕推官的中衣上已经湿了一片,大家都是明白人,谁也猜的出来那汗水不是热的,而是吓的。
吕万才知道王通已经把自己当做自己人,坐下之后稍一迟疑才出声说道:
“王兄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已经抱上了张诚张公公这条大腿,这时候又有冯保冯公公的面子在,天下间比这两个靠山大的怕是没几个了,咱们小心翼翼的行事,一边提防着别人害咱们,一边别让人抓到咱们的把柄,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王通点点头,琢磨着马三标今后还是不要搬回去了,一起住在这边也好有个照应,这吕推官的确说的在理。
在这时候,他却想起来那本在何金银经营的那间聚义坊之中失而复得的那本厚本名册,如今这事情和三阳教牵扯的越发深入,这名册总是自己琢磨钻研或许想不出什么,现在和吕推官已经利害与共。坐在一条船上,不如一同研究研究。
“吕大哥,小弟去厢房拿个东西,请稍待!”
不多时,王通拿着那厚名册走了出来,沉声对吕万才说道:
“吕大哥,这是在聚义坊中抄拿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