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清侯府虽然被封锁的严密,可供应比从前没有少了一分,自然不会缺少什么棉衣暖炉之类的东西,毕竟是亲生母子,万历皇帝这边也是表现出自己一个态度,证明没有那么绝情决意。
万历皇帝这边享受天伦之乐,京师百官群臣也都是乐得清闲,有差事的当差,在衙门中点个卯,早早的回去,或者是在家,或者是三五好友聚集,赏雪饮酒,加上王通那边发扬光大起来的火锅,也是人生乐事。
别人清闲,王通这边也是悠然,这一年多风风雨雨的波折过来,到现在全家都在一起,而且没什么要紧的公事,对他来说也是难得的悠闲。
王通也是去锦衣卫衙门呆了一个时辰就回到了家,妻妾们聚在一起,闲谈说笑,中午也是摆下了酒席,赏雪饮宴。
襄诚伯府在城外打猎,收获颇丰,特意派人送过来几只野鸡和一只鹿,中午从振兴楼过来厨子收拾了,野鸡一半切丁,和酱瓜同炒,颇为入味,下酒的好菜,鹿也是一半烤炙,野鸡和鹿大部分都是切片,又有从天津那边送来的大鱼一样切片,都是下火锅涮,这等吃法就是图个自在,又是全家聚集围着锅子,大家高兴。
难得在王家也有这样的轻松气氛,女眷们都是欢声笑语,王通脸上带着笑意,这也是他难得的休息和轻松。
用过酒菜,下午一家就在客厅中,有厨子精心做的糕点,几名通晓音乐技艺的在那里弹琴唱歌,更是其乐融融。
“老爷,辽镇的孙守廉孙大人求见。”
正是其乐融融的时候,却有下人通报,这倒是很破坏气氛,不过王通也是纳闷,这邻近年关,孙守廉不在辽镇,来京师作甚?
九百零九
辽镇是大明各个边镇中的特例,论起占地大小,辽镇不比内陆的任何一个省份小,论起出产,辽镇土地肥沃,物产丰富。
其他边镇朝廷尽管每年大笔的钱粮拨过去,可也是安排官员收取赋税,而在辽镇一切都是由军镇自理,朝廷不收税,军镇自己收不收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而且辽镇没有治理地方上的文官,所有都是军将们治理。
这么好的条件,这么优待的政策,让辽镇的大小军将们都是富甲一方,至于到了孙守廉这个位置,进入辽镇总兵李成梁的核心圈子,那就可以用富可敌国来说了。
李成梁为总兵,李家子侄以及义子心腹之类的为副将参将,各自据守一城,分守一方,这其实就是地方上的土皇帝,可以为所欲为。
因为这样,辽镇的军将们平日里都不愿意离开辽镇,本地未必有外面那么丰富多彩,但胜在自家地盘,可以为所欲为,这也有大快活在。
孙守廉自从和王通相识之后,搭上了天津卫这条线,泼天一般的金银都是朝着家里涌来,他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大,论起身家财产来,或许比起李家还有差距,比起其他人那是远远超出。
而且因为王通这层关系,他原本是个游击的身份,也被提拔成了参将,一时间也算是风光无比。
孙守廉在辽镇,因为给大家打通了天津卫这条线,帮着大家发财,这等财神大家自然是客气几分,孙守廉在天津卫,他也算是天津卫商团和辽镇的接口人,实际上孙守廉自己不少产业已经算是三江商行的外围了。
不过,正是因为这孙守廉有这样的身家地位,在十一月底的时候来京师,才让人纳闷。
快要到年底,这等身份的人都要去上官那边去打点,说白了,这个时间,辽镇各处军头都在辽阳那边,在李家饮宴,给李家送礼,虽说是心腹人,这年头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总兵大帅一年见不到你一次,这时候还不得好好表现。
天下间各处都是如此,反倒是王通这一系比较特殊,一来制度得力,二来大家知道,想要发达,关键是要做事,做好了事,王大人自然看在眼中不会亏待。
不过这孙守廉显然不是王大人手下这一系的,他是标准的辽镇军将,正因为如此,这孙守廉这时候来,实在是有点蹊跷了。
如今海上也结冰封冻,从辽镇那边来京师,肯定要走陆路,孙守廉的守城靠近高丽,路途更是远了些,他要是来到京师,腊月间怕是回不去辽阳了。
而且这个地位的官员,行事都有规矩体统,从辽镇远来,人进入顺天府地界,就应该派亲随前来打个招呼,宾主双方都有个准备。
这次的突然拜访,不合规矩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但远来是客,王通这边也没听说什么孙守廉发生了什么事情,既然来了,人还是要见的。
听到外面的通报之后,屋中诸女的神色各异,也就是宋婵婵看不出什么情绪,王通在外面的时间多,在家中的时间少,难得有这么个全家欢聚一堂的机会,才聚了没多久,就被外人打断、
王通的妻妾中,宋婵婵年纪最大,可也不过三十,她算是见多识广,官面私下的规矩都是明白的很,自家男人是定北侯,又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位高权重,顾公事顾不上私事,这个再正常不过。
其他人可就不这么想了,张红英年纪稍大些,但一直在内宅之中管家,也没什么见识,其余的韩霞、翟秀儿和卢若梅,更是年轻,今天难得大家在一起这么快乐,却有人不长眼色,实在是让人生气。
韩霞也是个刚硬性子,不过身为大妇,总要时时拿个作派出来,边上的张红英却直接说道:
“难得有个清闲时候,这人怎么这样?”
她这话说出,边上翟秀儿和卢若梅都是点头,韩霞也是神色赞同,这也是众人听到了那孙守廉的官位,才不过是个参将,这样的人也未免太没有眼色了。
在王通的眼里,自己的这些妻妾实在是太不经世事,耍点小脾气也没什么可责怪的,他也就是笑笑过去,还是宋婵婵站起来说道:
“姐妹们,老爷这边正事要紧,还是不要耽搁了他的正事。”
宋婵婵原本因为出身风尘,在妻妾中的排序也是不高,本来家中说话没有什么份量,可众人去往归化城的时候她却留守,而且回来之后,发现王通很多事情都和这宋婵婵商量,加上这宋婵婵为人知道进退,不和其他人争什么,说话也渐渐有份量了。
听宋婵婵这么一说,屋中诸女却不说什么了,都是起身准备避开,正在这时候,外面却又有人通报,语气也有些怪,说道:
“老爷,孙大人说自己仪态不整,要先回客栈整理下,明日再来拜会,先呈上礼单,礼物已经在门前街道上了。”
王通现在府上的管家却是从三江商行过来的一个人,这人当年是王通到天津卫时,最初挑选的一批人,应对得体,眉眼通透,人前伶俐,识得大体,这都是有的,下官拜访上官,居然先通报了又回去,然后留下礼单,这样的进退举止实在是太奇怪了,也难怪这管家语调上有些不同。
在屋中的女眷终究是年轻人居多,一听这客人又知趣的不来了,各个都是喜笑颜开的留了下来,就连宋婵婵也是脸露笑意。
王通奇怪归奇怪,不过也不愿意打听,自己身份地位贵重,这孙守廉又是个官场沉浮多年的,突然在这时候来见自己,小心忐忑或许也是有的。
“礼单拿进来吧!”
看看礼单,倒是个乐事,没准会有些新鲜玩意,屋中年轻人多,又都是久在深宅的女眷,这些玩意最能让她们高兴。
外面的管家答应了,礼单由伺候的丫鬟递了进来,王通一见这礼单就皱起了眉头,烫金红皮的折本,这倒是惯常的规制,可这折本也太厚了些,看起来跟一本书差不多的样子。
打开礼单,王通的眉头更是皱起,开头一项就是所谓“辽地土产沙金两千两”
金银天下通用,不过这沙金算是还没熔炼的材料,价钱要比金锭什么的低些,但真正的富贵人,真有不少喜欢这等刚淘出来的原生模样,说是沾个喜气,还有人说什么辽镇的沙金有寒气,熔炼成器皿可以没有火气云云。
理由找得多,可但两千两沙金怎么也要近两万两白银,如今倭国和佛朗机人那边的白银进来的多,银价有些跌,在天津卫的话,二万五千两白银也不是换不到。
孙守廉富贵很久了,他眼里自然看不下这些钱,王通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孙守廉在他面前,还称不上一个富字。
但金子就是金子,二万多两白银,怎么说也是一笔巨款了,而且这还是礼单的第一笔,这是厚厚一本啊!
虎皮五张,熊皮十张,豹皮十张,老参貂皮之类的东西更不必说,这些特产算是最大路的东西,至于辽东产的珍珠,辽东的良马也寻常了,到最后还有海东青两只,高丽女童十名。
辽东虽然富庶,但若论起东西的时新,那实在是比不上关内,要是拿刺绣和精致器物来送礼,那实在是贻笑大方,这礼单也算是绞尽脑汁,选的都是关外特产的东西,吃穿用度无一不全。
这海东青只有更北边的野人部落才有,其中几样野物,更是要在人迹罕至的老林子内才能寻到,此外还有些高丽的东西,这高丽女童作为侍女也算不得什么,京师虽然不多,但是在豪门之中也不是没有,毕竟和汉人不同,取个新鲜不同而已。
王通的妻妾倒都是识字的,聚在王通的身边一起看这礼单,在博物方面,王通强出同时代的人可是太多,每当看到礼单上有什么陌生东西,问出来之后,王通大部分都能答出来,倒也其乐融融。
看到最后,张红英却忍不住抱怨道:
“这人送什么不好,送什么高丽女童!”
不过大多数人关注的重点都不在这边,看完这厚厚的礼单,韩霞沉吟了下,轻声问道:
“这么多的礼物,要多少银子啊?”
“这个单子上的东西,要是给三江商行来卖,十五万两差不多,若是不明行市,十万两银子总是有的。”
王通笑着说了一句,屋中的女眷在王通身边呆的久了,眼界也是高了许多,可京师送礼规矩,像是孙守廉和王通这等关系,年节往来也不会超过五千两,送出这么厚重的礼单,这就有些诡异了。
“怪不得礼物要放在街上,敢情咱们家宅院装不下。”
王通笑着打趣了句,可除了韩霞忍不住跟着笑了下之外,其余几女都是互相对视,宋婵婵低声说道:
“老爷,这孙守廉会有什么事情求老爷吗?”
“等他张口就是。”
王通轻松笑道。
九百一十
礼物实在是太多了,光是收入府内就花费了不少功夫,倒是让京师小小轰动了下,定北侯倒是不怎么收礼,这一收礼就是这么大手笔。
大家本都是在家赏雪玩乐,这个消息倒是让众人多了点谈资,仅仅是谈资而已,也没什么人当这个是大事,王大人这等身份地位,不收礼物才是不正常,现在这等场面,没准今后就要司空见惯了,别的不说,当年张居正为首辅的时候,他门口送礼的有多少,那是远的,近的看看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门前,多少人带着挑夫车马装着礼物在那里钻营。
王通这边收了礼物,也派人去客栈问候了下,孙守廉都已经登门,半途却有离开,这实际上是颇为失礼的举动。
王通府上的管家过去看看,如果这孙守廉从王通家离开又是去了什么别的地方,那这个人都可以不见了。
孙守廉从王通的府上离开后,就直接回到了客栈之中,没有去别的地方,而且从其他渠道过来的消息,孙守廉在客栈中愁眉不展、坐立不安。
和王通的判断差不多,孙守廉这次来只是来找他,而且有什么事情。
不过第二日中午见面的时候,孙守廉倒是谈笑风生,看不出什么为难的模样,先是登门拜访,宾主闲谈互相问候,都看不出异常,王通府邸比较小,来了外客都是去外面的酒楼设宴招待,这孙守廉自然也不例外。
振兴楼的独院中专门留出的位置,厨子也是着力的奉承,酒菜都是颇为精彩,王通颇为轻松悠闲,说说今早已经停了的雪,说说天津卫和辽镇的生意,还说自己在归化城以及去年在江南的经历。
孙守廉是辽镇土著,去过的地方不多,也就是繁华些的也就是京师和天津卫而已,不过言辞之间颇为逢迎,很懂得进退,让王通聊得很舒服,这也是官场老油子的本事了。
几杯酒下去,既然用旧友和故人的态度来接待,孙守廉这里也放得开,他丝毫不见什么发愁和坐立不安的模样,也是说说自家闲事,什么在江南买的戏班子,十几个小戏在府中呆了没有半年,就被过来的其他军头要去了大半,北地男儿,那里见过江南的柔媚女子,都是拿银子给他,让他出来买云云。
这话只是个起头,孙守廉说了几句之后,就开始说辽镇总兵李成梁、参将李如柏等人对王通这一系的敌视,认为王通在归化城取得的大胜不尽不实,完全是因为他被万历皇帝宠信,所以在功劳上作假。
还说本来是宣府一系的辽镇副将马林也和李成梁等人一个立场,说王通不顾将士生死,不顾大明安危,为求自家功业冒险北征的等等,还有说王通克扣军饷,驱使兵卒为农奴,待之犹如牲畜的。
辽镇上下还在说辽镇精锐尽出,才和科尔沁部打出了这个战果,王通这边不过是一群步卒,如何就能有那样惊世骇俗的大胜,这一定是作假。
王通脸上带着笑容,神色没什么变化,孙守廉说到最后,已经没什么闲谈可讲了,说的全是这些辽镇对王通的种种敌意。
“孙大人也是多虑了,辽镇和本侯这边没打过什么交道,本侯所取得的大胜又实在是惊人,他们有这些想法倒也是不奇怪,随他们说去,本侯难道还能管他们如何说话不成。”
孙守廉停顿的时候,王通笑着举杯说道,全天下都在这么说自己,辽镇这么说也是正常,何况双方都是武人,王通取得了如此大的功勋,天下间最紧张的就是辽镇,害怕自己被轻视,如今的权势富贵不能保持。
尽管辽镇在排斥天津卫的进入,可锦衣卫在辽镇内仍然可以得到足够多的情报,辽镇自总兵李成梁向下对他的敌视和怪话,王通也多有耳闻,但就是当作耳旁风罢了,还能如何,由他们去吧!
真正让王通感觉到奇怪的是,孙守廉说这些话的目的,这分明是在挑拨王通和辽镇的关系,特别是由他这个辽镇的分守参将来说,更是如此,联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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