喽?
皇帝坐在旁边,司礼监掌印太监宣读的旨意,你说有假,万岁爷都明明白白的说,再读一次增添喜庆,再读一词,那就是说先前也是这般。
这样的大罪过放在谁身上都受不了,谁都不敢说的太多,议论太多,也只能是当真了。
不过,先前议论纷纷的南直隶松江府徐家侵占土地一案,在内廷外朝各处扯皮快一个月之后,总算有个阶段性的结果,锦衣卫都指挥使王通为钦差,前往松江府查办。
这样的烫手山芋也只有王通才能拿,这倒是朝野之间的共识,说出发的时候,就是在七月中旬,旨意虽然没有下达,不过也已经差不多确定。
更有人称赞万历皇帝,说他体恤臣子,让王通在家享受一个月的新婚之乐,然后再去江南办差,江南号称天堂,这也是美差一桩。
八百一十七
韩刚和韩霞以及两个弟弟一起生活了很久,韩霞作为女子一直是管着哥哥和弟弟的内务,现在成为定北侯夫人,侯府的内务也就是由她来接手了。
管一小家和管一大家是不一样的,不过,王通府邸是行军法的,一概都以简单快捷为先,没什么复杂。
而且张红英跟着马寡妇管家已经有短时间,有她在边上协助,韩霞管家并没有花费太大的力气。
王通这一次所娶的妻妾里面,对家务事不太精通的反倒是宋婵婵,宋婵婵小时候是官宦之女,入了教坊之后,这样的人入了教坊,教坊司的上下也顾虑者这等罪官女眷的亲朋故旧,不会虐待苛责。
所以学的也都是琴棋书画各项技艺为主,这样的日子也没几年,张瀚就已经得势,宋婵婵就可以自己出面开设秦馆了。
这样的日子,经营还有和方方面面的人打交道是宋婵婵每日所做的主业,后来又加上了情报搜集和刺探这两条。
做的不少,也不能说是清闲自在,不过做的这些事,却和家务没什么关系,倒都是些男人做的勾当,所以有人笑称宋婵婵是治安司中的百户,是王通手下的统领,就是去秦馆的客人里面,一些身份地位足够的往往喊宋婵婵为“宋百户”,算是笑话一桩。
那时是那时,如今嫁为人妇,家务这样的事情总要去做,何况宋婵婵还不是大妇,自然有她的本份。
可问题的关键就是宋婵婵不会,这就实在是尴尬了,倒是韩霞从韩刚那边,张红英耳濡目染的,都知道这宋婵婵并不只是个青楼的执掌,在王通手下还有公务。
名份次序已经定下,韩霞和张红英倒也没必要去争什么,倒是宋婵婵自己有些不自安。
王通也不会去苛责,新婚的前几日一过,就单独叫来了宋婵婵私谈,按说这夫妻之间都是亲密,不过宋婵婵在王通面前却是拘谨的很,尽管是在书房私谈,可还是好像从前王通问话时候的态度,恭谨异常。
其实,要放在从前,宋婵婵在王通面前倒是从容些,如今关系亲密了,这等场合反倒是拘谨。
王通看宋婵婵的表现,只觉得颇为有趣,笑着说道:
“眼下都是自家人了,你这样作派倒好像是获罪的模样,你看看红英,脸上笑意任谁都看得见。”
张红英的高兴的确是没有掩饰,里里外外的人都能看出这个姑娘的高兴,但这样的直率倒是让很多人对她有了好感,就算是有功利心,但这样的直率却说明她不会与人为恶,不必担心什么。
“二夫人在成亲那日说,她求神拜佛,就是想要嫁给老爷,现如今得偿所愿,怎么会不高兴,妾身才是惶恐,没想到宫内有这样的安排,老爷是何等的人物,却险些被妾身给拖累了。”
宋婵婵说着说着,却跪了下去,王通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你想得太多了,这事情和你无关,起来说话吧,自家弄的太生分了。”
在这个时代,姬妾跪着和主家说话倒是不稀罕,王通显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等宋婵婵站起,或许是身在青楼懂得保养,加上年纪也并不能说太大,此时的宋婵婵娇艳动人,比青涩的张红英和韩霞更多了几分诱人之处。
等宋婵婵站起,王通停下了打量,沉吟着开口说道:
“你嫁进来是好的,我也需要个亲信的自家人帮我处置一些要害事,韩霞和张红英见过经过的太少,这些事他们做不来,你要抓起来。”
听到王通说这个之后,宋婵婵反倒是自在了许多,也是露出了慎重的表情,王通开口说道:
“京师治安司里面也有部分是我能使唤动的,这部分加上秦馆以及京师里各处青楼赌坊,就是一张密布京师的大网,这些情报都是汇聚到治安司那边,你熟悉里面的门路,也能用里面的人,你要把这些东西管起来。”
看到宋婵婵认真听着,王通又是继续说道:
“锦衣卫各司,还有治安司、东厂,他们侦缉来的消息,我这边也能知道,可这毕竟是官面公务上的往来,有种种不方便的地方,我如今这个位置,需要更多的情报消息,你明白吗?”
宋婵婵连忙躬身摆下,恭谨的开口说道:
“妾身明白了。”
神态语气,可不是夫妻之间的,而是上司和下属,王通又是摇头,笑着说道:
“你是替你男人管这摊子,可不是为公差,要害事情只有我能知道,你明白吗?”
听王通说“你男人”,宋婵婵一直颇为拘谨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开口柔声说道:
“老爷吩咐的,妾身一定用心去做。”
“我这边会有笔银子给你,人手这一块,多用用你从前手下,一定要可靠,不要让其他人插手,杨先生、张世强、孙大海他们虽然也是信得过,但这个是咱们的私产,还是有所分别的好,小霞和红英那边,也不要告诉。”
听到这个,宋婵婵却是从心底发出的惊喜,有这么一个只属于自己才能知道的秘密差事,说明自己在王通心中有一定地位,女孩子,不管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心中总有些小计较。
不过宋婵婵见识也不同寻常,京师身在高位的大佬,手边都有这样的网络,给自己打听消息,或者做一些阴私之事,王通现在到了这个地位,有这样的机构也是必须。
想到王通对自己这样的信任,宋婵婵迟疑了下,低声说道:
“有些话,妾身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说了多次,你我现在是一家人,有什么该说不该说的,讲就是了!”
王通笑着说了句,宋婵婵这次却向前凑了凑,香风扑面,不过宋婵婵说的话却和风月旖旎没有任何的关系。
“老爷,陛下先前的旨意和婚礼上更改的旨意,还有派老爷去江南查案,这里面用意要提防啊!”
宋婵婵说完看着王通的神情,王通只是点头说道:
“你继续讲。”
“将妾身为定北侯夫人,京师轰然,传为笑谈,这样的事情,老爷必然不会觉得舒服,宫中自然也知道老爷不舒服,老爷若抗旨,或者心怀怨恨,朝廷就会认为老爷恃功而骄,会有进一步的打压,老爷顺从接旨,这才让宫中放心,用个儿戏般的手段收回旨意,但并没有对老爷放心,还要将老爷派去江南,让老爷没有办法彻底掌握京师衙门。
王通看着宋婵婵缓缓点头,沉声说道:
“你想的倒是比他们细致,咱们这边大部分人只知道愤懑,却不知道这些举动背后的用意,你能想到这些,很不错。”
“老爷,咱们现在要怎么做!?”
“怎么做,现在的举动就是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做,我还是大明的定北侯,锦衣卫都指挥使,如果做了,马上就是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王通斩钉截铁的说道。
“内阁六部,朝野百官,朕发下这么多俸禄贴补,让你们办个差事却是拖沓到现在,还要朕自己选派人!”
在奉天门的偏殿之中,万历皇帝有些恼怒的呵斥说道,下面大臣们只是躬身谢罪,万历皇帝扫视了下面一圈,又是开口说道:
“这样的事情,朕也只有交给王通才放心,王通,朕派你去江南查办这案子,你可有把握!”
王通出列躬身领命,开口答道:
“请陛下放心,臣一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王通去往江南的安排,早在他婚事的时候就已经定下,现在君臣这一番做作,朝廷大臣们不过是冷眼旁观而已。
王通这一套应答也是程式,不过说出这番话的万历皇帝却很注意王通脸上的神情,看看他有没有什么不对的提防,结果和这段时间的观察一样,王通一切如常。
若说是沉浮宦海几十年的精明人,神色不动不难,对于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来说,喜怒不形于色可不容易,王通看不出和从前有什么不同,万历皇帝心中松了口气,但也越发的后悔自己先前的作为。
说完这桩事,朝臣们散去,王通却被留下,万历皇帝抿了口热茶,开口说道:
“此去江南,也不是非要查什么出来,过去逛逛散散心就是。”
看着王通要发问,万历皇帝摆摆手,开口解释说道:
“徐家那些事还有什么可查的,十年二十年前的积案了,一查,不知道在京师和地方上弄出多少纠缠,何苦来,你这次去江南,去几个富庶的府县看看,既然天津卫那边能收出这么多税赋来,苏杭之地没道理收不出,你去给朕摸摸底。”
江南富甲天下,不过税赋相比他的富庶来讲,却是远远不如,而且那里官宦人家众多,大部分人都倚仗功名免税,税赋却是越收越少了。
若按照从前,万历皇帝也只能认了,可看到天津卫交上那么多银子来,这就让他觉得不甘心了。
八百一十八
王通来到京师上任之后,城外某处小庄子上就住进了几十个人,庄子被某位有钱人买下了,住什么人是新主子的自由。
这几十人住在庄子里,也是本分的很,农忙的时候他们也下地帮帮佃户们,有人会修理农具,有人会养牲畜,还有人经常野地里打个野物,偶尔这些人会进城走一圈,回来的时候还带零食之类的东西分给庄子里的孩童,都是懂做的很。
这几十人虽说懂做,可庄客们都不敢和他们打交道,甚至连说话都不敢,因为这几十人看着实在不像是善类,身材高大的不少,说话粗声大气的,还有人看到他们在庄子的空地上舞刀弄枪。
倒是有身材矮小的,可这矮的也不寻常,曾有小孩子把沙包丢到了房顶上,没办法上去拿,在下面哇哇的哭,结果这矮的两下子上了房,把东西拿下来了,屋里的人还不知道有人上去过。
京师边上的百姓农户那见识也不是别处可比的,一看这些人的做派,就知道这或许是谁家养在外面的人手,富贵人家事情多,人手也就要的多,这等事,看到就是了,左右没祸害过自家,周围十里八乡的也没出过案子,那就少说少看吧。
管庄子的庄头倒是庄民们的旧识,从前就在别处管事的,京师外各处没什么小户的地,全都是贵人们的庄子,大家给贵人们种地,贵人们也雇佣懂农活的人来管着,这等管事做完东家做西家,打交道的也多。
一个庄子上,说话权力最大的就是这庄头,有些大富贵人家雇的庄头,连当地的县衙都要客客气气的打交道。
不过这个小庄子上说话管用的人却是个被叫做“七郎”的中年人,这中年人相貌平常,其他也看不出什么稀奇地方,可那几十个人见了这中年人都恭恭敬敬的叫一声“七哥”,那管事的庄头在这个七哥面前也是客气无比。
需要拿主意的时候,那庄头都要去问问这个七哥,更显出此人地位的不寻常。
看到这场面,庄客们也就是觉得奇怪罢了,不觉得这“七郎”有什么稀奇,但发生了一件事,让百姓们对这个七郎的态度变得极为敬畏。
也是小事,庄客们去放羊的时候,不知怎么被隔壁庄子上的人盯上了,那庄子据说是某太监的产业,那庄子有一干不务正业的青壮混混,是那一年京师严打跑出来的,没什么大错,可也不敢回去的。
一头羊宰杀了皮可以卖钱,骨头下水是一顿好饭,那伙混混也就是临时兴起想要占个便宜。
可庄子里的羊让庄客们赔是赔不起的,要是庄客们自家的,那更是心头肉,怎么可能平白给旁人,这伙混混自然没瞅着钻空子的便宜。
庄客们总归不敢和这些泼皮混混计较,可能是这样的软弱让那些混混觉得好欺负,居然成群结伙的来到庄子上,说庄子上的羊都是他们那边走失的,要求归还。
这种鬼话当然没人肯认,混混们都是好勇斗狠的,老实巴交的庄客倒是被吓住了,可也巧,庄子上那几十个外人都出去了,只剩下那七郎一个,这一个也是了不得,这七郎被有些慌张的庄头请了出来,请出来之后倒也干脆利索,手里拿着棍棒,过来也不说话,直接打翻了四个。
若说是出其不意倒罢了,奈何是打翻了四个之后,剩下的人一拥而上,又被这七郎用棍棒挨个打翻,狼狈逃出了庄子,跑到村口的时候才叫骂着撂了几句狠话。
庄客们这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怕这个七郎了,也有人担心那个太监的庄子,庄子里的人吃了亏,搞不好那太监就要过来找麻烦,这京师地面上,这些阉人可是最不能得罪的,庄子上的百姓一边把对七郎的恭敬加了十分,一边又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生怕被那边庄子上的人牵连。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没按照他们想的发展,先是顺天府的衙役进了那个庄子抓人,把那些混混泼皮的都带了回去,然后那庄子也卖给了这边,还是这个庄头来管,庄头管的地方凭空大了一倍,自然欢喜的了不得。
欢喜归欢喜,那有本事的七郎也得了更加的敬重,庄客的孩子中有些大胆的,羡慕这七郎的好武艺,瞒着爹娘去拜师学艺,那七郎却也不藏私,尽量的点拨一二。
尽管这般众人敬重,可大家伙也发现,这位七郎似乎不太高兴,整日里闷闷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了七月,天气愈发的热了,却有个穿着齐整的汉子骑马来庄子上,找那七郎说了几句,说什么众人是不知道的,只看到说完了之后,那七郎高兴了许多,第三天的时候,这七郎和庄子上那几十个外人就一并离开,看那方向,似乎朝着京城的方向去了。
“史七是我信用的人,你这边若有什么要紧事,尽可吩咐他去做。”
此时已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