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王通说完,沙大成犹豫了下,开口肃声答道:
“既然大老爷这般说了,小的照办就是。”
听着这沙大成干脆利索的回答,王通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既然你明白,本官也给你个准话,五十万两银子,把你所有家人都带过来,以后从天津卫来往辽镇的货你可以接手,保险行也给你发旗,将来还会有生意来照顾你,你要做和倭国的生意也行,按照规矩缴税就是了!”
如今天津卫和辽镇的海上贸易颇为兴盛,无奈的是船少,辽镇和天津卫自己都没有太多的船,而来往天津卫的船只都是装货之后就踏上回程,三江商行每次组织货物运往辽镇贸易,都要在天津卫这边留船,颇为麻烦。
有了这沙大成的船队,这些问题自然就不是问题,沙大成对天津卫也有所了解,也知道这天津卫和辽镇贸易同样兴盛。
更重要的是,他和手下的船队获得了进入天津卫的资格,有了这个资格,今后一切都有了可能。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你们还在那边傻愣愣的干什么,还不快跪下磕头谢王大人!”
沙大成自己磕了几个头,回头大声的骂手下,那些汉子各个如梦方醒,都是跪下磕头,啥时间海滩上跪了一片下来,颇为壮观。
“不要耍什么花样,老老实实的为天津卫做事,老老实实的做生意赚钱,天津卫亏待不了你,沈老板这边深有感触,沈老板,你说是不是?”
在边上的沈枉脸色都快要黑下来,听到王通问及,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干咳了一声,脸上挤出笑容说道:
“王大人言出有信,大成你得了王大人的允诺,今后吃用不尽,我这边先恭喜了!”
王通瞥了沈枉一眼,淡然说道:
“沈老板和沙老板据说是在一家买卖做事的,如今都依靠天津卫,难免生意上会有些干碍牵扯,若有什么说不清的,都来找本官,由本官为你们调节,你们觉得如何?”
话说的隐晦,不过当事人也能听得明白,沙大成也得了天津卫的活计,也在保险行入股,也把家人留作人质,实际上眼下的地位和沈枉对等,从前奉三水王为尊,在盟约之下低了一等,如今双方平齐,再也没有什么盟约的约束。
如果双方起了冲突,王通愿意在其中坐这个调节人,沙大成一愣,却是起身抱拳对沈枉说道:
“既然这般说,今后就要请沈老板多多照顾了!”
称呼沈老板,不叫龙头,等于是默认了王通的说法,沈枉脸色比哭好看不了多少,也是抱拳躬身说道:
“好说,好说。”
“沙大成不会丢下这个好机会,如果他不在天津卫做生意,那沈枉就会越来越大,到最后会把他们全都吞下,本官给了他这个机会,等于让他有了自保存活的能力,一定会抓住的经过这件事之后,沈枉应该不会再有那么多小动作了,天津卫的水师加上沙大成的,一定能把他吃下,对那沙大成也是一样,他两家却是万万不会合力的”
在府邸之中,王通和蔡楠解释着这次所得,尽管是一场小战斗,却差不多将天津卫海外的局势彻底掌握在手上,蔡楠边听边笑着点头,屋中诸人都颇为高兴。
正在此时外面有人通报说道:
“大人,张百户从京师回来了”
六百三十四
屋中诸人都是天津卫王通系统的核心,张世强留守办差,王大人凯旋归来之后,张世强去京师公干,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不过去办什么差事,众人却不清楚了。
但众人看到王大人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屋中本来颇为轻松愉快的气氛立刻变得沉重,沉默了会,王通挥挥手说道:
“都忙碌差事去吧!”
虽说蔡楠是监军,官面上的地位和王通平齐,不过天津卫这边的规矩就是王通最大,众人都是站起告辞退下。
张世强走进屋中,放下手中的包袱,先给王通见礼,回来还没有休息,风尘仆仆的样子,王通直接开口问道:
“结果如何?”
“大人出铁门关的时候,属下已经在贼人头目张泉口中问到了主使,不过所说太过骇人,属下为求稳妥,将张泉画影图形,特意去秦馆托宋姑娘查访确认,得了确切的消息,这才急忙回来禀报。”
张世强向来沉默稳妥,他这般重视,事情当然不会小了,王通倒了杯茶递给张世强,开口说道:
“你回来应该连口水都没喝,先润润嗓子!”
张世强双手接过,一气喝干,笑着说道:
“多谢大人,属下嗓子还真是渴得很,属下问出那贼人张泉的口供后,就安排兵卒和锦衣卫两方值守,任何人不得大人和属下的手令,不得提审张泉,送饭送水打扫牢房都必须有三人以上同行,不得和张泉交谈,牢房那边的人分属锦衣卫、天津司和虎威军三处,彼此监视,方才属下来这里前,先去牢房那边看了看,那边没出纰漏,口供就是属下一人知道。”
说的有些絮烦,王通听的仔细,保密工作做到这般,越发让人觉得非同小可,张世强放下茶杯,解开包袱,从中拿出了一叠纸,展开后递给王通,开口说道:
“这是张泉的画像,拿到秦馆后请宋姑娘那边找人去问张四维府上的管事,确认此人口供无误,张四维府上都说这人卷了府中一笔银钱和个丫鬟私奔了,上上下下当作丑事,封口不让外人知道。”
王通点点头,肃声说道:
“他说是张四维指使的?”
“对,口供如此,属下以他家眷威逼,他当时明显是支撑不住了。”
“杨思尘曾和我讲过,当年吏部尚书张瀚在张居正夺情之议上,被宅内的清客某人怂恿,然后犯下大错,致仕返乡,而杨思尘也曾被张四维以好处诱惑,去建言申时行做某件看似有利实则大害的事情,可见张四维做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偶然。”
王通沉声分析道,张世强垂手站在一边倾听,王通继续说道:
“张瀚府上那清客被派去了长芦盐场做经历,不过在前年暴死在家中,当时都以为自缢,如果从这个张泉这里想,搞不好也是张四维派人下手灭口,盐场那么肥的缺份,在那里舒舒服服的,谁会想到死。”
“大人,那时张四维已经是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怎么还要做这等事?”
“无非想做更大的官,张瀚当时身为吏部尚书、内阁大学士,权重仅次于张居正,张四维扳倒了他就会更进一位,至于申时行,他和申时行都是张居正的亲信,谁能地位更高些,谁能不犯错,就会在次辅的位置上做的稳一些,就会成为继承张居正权势的头号人物,如今嘛本官立下大功,又是陛下的亲信,入京之后,必然会权重一方,也就影响他们专权,操纵朝政,这样的人,自然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要尽早除去。”
王通沉声说完,张世强却有些急了,开口说道:
“大人,那怎么办?这次暗杀不成,就算上告那边也有抵赖的法子,可既然都动手了,今后还不知道有什么手段,难道咱们就这么被他一直害下去!”
王通没有出声,张世强又是说道:
“这张四维如今是内阁首辅,若处处针对,大人就算有陛下的亲信恐怕也抵挡不住,还是上告吧,让张公公那边禀报陛下”
张世强说了一半,王通抬手止住,沉声说道:
“你也知道张四维府上说张泉卷了银子私逃,搞不好他们还在顺天府那边报案,咱们这么去搞,可有什么过硬的证据吗?必然纠缠不休,眼下太后和冯保都要依靠这张四维掌控朝廷,他们会轻易看张四维倒下吗,告上去,恐怕会先给本官定个构陷重臣的罪过,到时候做什么都无用了!!”
“大人,若是什么都不做,那也是等死啊!”
“谁说什么都不做你先下去休息,让我好好想想!”
有些激动的张世强被王通喝止,王通让张世强退下去,又是让他带上了门,一个人沉默的呆在了屋中。
一个人呆在屋中独处,不让其他人打搅,这样的事情对于王通来说颇为少见,他身边的亲近人都知道,王通最喜欢群策群力,然后选择最优的意见,眼下这等情况,到底遇到了什么样的难题,居然这般。
午饭后关门独处,天快黑的时候屋门才打开,却安排人先去军营叫李虎头过来,并让张世强领着吴二在前厅侯着。
李虎头如今是虎威军第一团的团总,每日训练驻防事务繁多,都要一一安排督导,整日里呆在军营之中,不过军营驻地距离王通的宅院也很近,这边去叫,半个时辰左右的功夫,人已经是赶到。
进了屋子,今天天气仍然炎热,可王通还是将屋门关上,只有两个人在屋中,还没等李虎头发问,王通先开口说道:
“咱们在客栈遇到的那次暗杀,第二拨人是三阳教的余孽,第一拨人的身份也查明了?”
李虎头也是那次战斗的亲历者,三阳教余孽的事情他也知道,不过这第一拨刺客的身份却不清楚,王通和张世强保密也做的好,一听这个,李虎头眼睛立刻瞪大了,他也知道这第一拨人尽管自称三阳教,却肯定不是一伙。
“是如今内阁首辅张四维派来的杀手。”
王通说的平淡,可李虎头却差点惊叫出声,站起来连声问道:
“大哥,这张四维和咱们毫不相干,为什么要派人来杀我们!!”
王通摇了摇头,沉声解释起来,最后说的也是实在:
“我进了京师,你觉得皇上会信我多一些,还是信别的人多一些若有我,他们束手束脚,处处不能如意,若无我,自然为所欲为”
“大哥,你做的这些事,大家都是看到知道,哪一样不是为了皇上,哪一样不是为了咱们大明好,怎么这些人还要这么对大哥,大哥,上奏皇上,让他给咱们做主。”
在天津卫的军将中,虎威武馆出来的这些武馆尤其如此,认为万历皇帝是自家人,遇到什么委屈,碰了什么祸事,可以让万历皇帝做主,王通摇头叹了口气,将上午对张世强解释的话又说了一次。
李虎头今年虚岁十五,虽说年少,可这几年做的多了听得多了,见识也是不凡,听到王通的解释也是愣住,也知道实在是做不得什么,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大哥,难道任他如此,这一次不作声,他那边可不会停手,何况对方是朝中首辅,居高临下,咱们总有抵挡不住的一天。”
王通看着李虎头,默然半响,沉声说道:
“不会任他如此,张四维对咱们如此,对皇上也不会忠心,让他和宫内勾结,皇上也会被压制的憋屈虎头,这件事需要你去办”
话说的断续迟疑,听到最后,李虎头从椅子上站起,肃声说道:
“需要虎头做什么,请大哥吩咐就是,赴汤蹈火也一定会办好。”
八月初,虎威军第一团团总李虎头得了风寒,被接到王通乡下的庄园中静养,张世强又去了京师那边办差,王通手下的亲卫吴二也是回乡探亲,这几个人各有理由,加上虎威军和锦衣卫中也有数名军将用不同的理由告假休息,都是正常的很,也没什么人注意到。
差不多李虎头得风寒的消息刚传出来,天津锦衣卫千户会同天津清军厅的衙役在保安军的配合下,对天津卫进行了筛查。
各家客栈,城内城外的住户都被人上门盘问,从前被认为是无用的户籍清册发挥了作用,谁家有多少人都是明明白白,若是有外地投亲的或者不在户籍清册上的,天津卫这边也不为难,只要能说出来龙去脉,出具路引,或者找到人担保都是可以。
这措施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手段,但还是有些效果,王通府邸外的商贩游人少了很多,整个天津卫更是有不少来历不明的人离开。
纷纷攘攘,沙大成派船只先送了二十万两现银过来,而且一半是黄金的消息,反倒是没几个人关注,而且沙大成在天津司写了名字,开了船行,唤作黑鲨船行,沈枉开了三水船行的事情,也没什么人注意
天津卫安静,京师却不然。
六百三十五
万历十年八月初三,都察院河南道御史郭维贤上疏推荐吴中行,赵用贤,艾穆,沈思孝,邹元标为官。
这五个人的名字在平民百姓之中很让人陌生,不过在士林官场之中却是赫赫有名,被称为五君子。
当然,称呼他们做“五君子”的人是真心敬佩还是心存讽刺,这个外人就不得而知了,当年张居正老父病死,应当回家丁忧守制,结果天子夺情,朝中百官,在野士子,跳出来说张居正不符圣人大义,应当归乡守孝。
这个说法的确是浩然正气,不过说这话的五人到底有几分是读书读坏了脑袋,到底是不是为其他大佬打前站,又或故作惊人之语为自己博声望,谁也不知道。
不过,这五个人算是倒霉之极,官职功名被剥了个干净,然后流放远地,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也是天意,张居正正当盛年的时候暴病而死,所谓人走茶凉,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贬斥这五人的张居正一死,张四维上任,京师中又有种种张四维将匡扶正道,扭转乾坤的传闻,有这样的奏疏也不奇怪了。
众人刚刚知道郭维贤上了这个奏疏的时候,宫内已经有了处置,万历皇帝直接御批“结党营私”,贬官降二级为江山县丞。
科道官为清流京官,有飞黄腾达的可能,江山县丞为地方小官,正八品甚至说不上入流,这辈子再无希望,对于没什么油水好处,整日里热切盼望升官发达的言官清流们,被发往地方上做县丞,可以说是最严酷的惩罚。
这个处置一出,本来有些骚动的言官清流们顿时安静了下去,郭维贤本意如何众人不得而知,但在旁观者看来,这是个信号,一个试探,看看张居正去世后的朝局到底倾向如何,现在宫中给出了答案。
目前对张居正的任何否定都会触动慈圣太后李氏和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的神经,即便是万历皇帝也对这等事后发话的投机感到愤怒,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对待。
尽管这么严历的处置,朝中高官的很大一部分还是震怖异常,郭维贤这件事是个信号,证明还是有人出头要针对张居正的徒党。
张居正的亲家,吏部左侍郎王篆、在万历九年才提拔起来的工部尚书曾省吾,这两人是张居正的亲信,也是张居正一党的头面人物,在宫内的处置出来后,就去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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