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那大汉说完,董创喜的脸色几乎是黑了下来,狞声说道:
“狗日的杂种”
骂了两句,董创喜冷声说道:
“这杂种家里四口,一个也不要留,这个杂种你给我带到海上,一刀刀剐了,然后丢海里喂鱼。”
“那三千两银子”
“他们家搜出来多少,都是你的,做完了事情,我这边再给你两千两,然后你就出海,三个月后再回来,回来的时候记得先派人知会我!”
不过是杀个人,差不多就有五千两银子的进账,那大汉咧嘴笑了笑,开口说道:
“这桩事包在我们兄弟身上,董大人还真是豪气!”
“等下我安排个人来跟着,你用心做,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董创喜抛下一句,快步向外走去,董创喜的心腹护卫却在村外很远的地方等待,看着董创喜走来,连忙迎了上去,还没打招呼,看到董创喜神色变幻,就连忙停住,董创喜在那里迟疑了半响,开口说道:
“你赶着我的马车回济南,回去就让家里的人说我病了,你们准备三匹马,让小六跟着我,我去别处!!”
“抄录文卷,句读都能做错,你在内书堂如何学得,这些折子是要给万岁爷看的,出了纰漏就是欺君,这等罪过,是咱家担,还是你来担!!”
司礼监值房中,一向是沉稳威重的冯保正在咆哮,他的书案前,一名十几岁的写字宦官在那里拼命的磕头。
自张诚以下,司礼监各位太监都是低头做事,没有一人敢出声相劝的,冯保喊完,把手中的折子丢了下去,冷声说道:
“拉下去打十板子,给他长长记性,回来抄录百遍!!”
“孙子多谢祖宗,多谢祖宗!!”
好歹还有回来抄录百遍的机会,说明没有被开革出司礼监去,说明冯保的处置还留了分寸,不过众人也是心中惴惴,冯保做到内廷第一人的位置,城府胸襟自然不是常人可比,今日这样的暴怒失态,极为少见。
在司礼监当差的,都是聪慧之人,也是明白这来龙去脉的,内阁首辅张阁老一天不如一天,眼见不行了,冯公公心情也跟着一天比一天糟糕。
那小宦官被两名壮健宦官带出去,张诚也告了声假,起身走了出去,出了值房的院子,叫住那那两名壮健宦官,开口说道:
“冯公公的意思也是为他好,你们下手轻些,沾沾衣服也就是了,孩子这么小,好不容易内书堂学出来的,打伤了太可惜!”
张诚关照,那两名健壮宦官怎么敢不听,连忙笑着躬身奉承道:
“张公公慈悲心肠,请张公公放心,小的们知道分寸。”
那小宦官已经是红了眼睛,哽咽着跪下磕头,张诚点点头,自家出了门,外面早有等候的软轿,张诚上了软轿,开口说道:
“去御书房!”
软轿抬出去十几步,就有人小跑着跟上,贴着轿子低声说道:
“太医院刚给的消息,恐怕撑不到七天。”
张诚答应了一声,脸色却阴沉了许多,宫内抬轿的宦官都是有专门训练的人手,走的虽快,轿子却稳。
进了六月,京师已经开始热了起来,坐在轿中会感觉到憋闷,也只能掀开轿厢的帘子,快要到御书房的时候,张诚眉头突然皱起,开口喊停了轿子,轿夫们停下,张诚下轿后对随轿的亲信说道:
“御书房北边藏书楼的人怎么换了,去问问怎么回事?”
那亲信过去问了,没过多久就跑了回来,开口禀报说道:
“那边说是上面调动轮换的,他们只是过来做活!!”
张诚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开口冷声说道:
“这边的轮值都是咱家和冯公公安排,咱家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如何轮换的,你现在就去查个明白。”
“慈宁宫的女官点翠安排的?”
张诚在御书房中没有呆太久,打听的宦官就已经得了消息回来,看到张诚疑问,那宦官又开口说道:
“都知监那边每日里都要去慈宁宫报备,禁卫和宦官、宫女的轮值,都是由那边抓总的。”
张诚回头看了眼院中的御书房,咬了咬牙,低声说道:
“快去南街,叫邹义来见咱家,快去!!!”
六百
一片黑暗,入目也全是黑暗,似乎有点光,但却看不到,王通整个身体不能动弹,甚至连呼吸都不容易,吱吱嘎嘎的声音一直在身旁响着,身体在轻微的颠簸晃动后,突然安静了下来。
“几位,这是天津卫王大人送给陛下的贡品!”
“拿礼单过来!”
“怎么,这个你们也要检查吗?”
“呵呵,对不住,职司所在,现在宫内各处都严了,我们也不敢懈怠!”
头顶上稀里哗啦的声响,还有人轻声点数的声音,不多时又安静了,听到外面有人扬声说道:
“放行,各位公公不要放在心上,门禁森严的事情冯公公和张公公都单独嘱咐了!”
“王大人还真是忠心,这么多好东西,看着都让人眼馋”
吱嘎的声音变了变,却不那么颠簸,能听到黑暗以外,几个人在那里笑着议论:
“啧啧,这车上的东西份量不轻啊!”
“天津卫的王通出手可大方呢,这箱子里搞不好就是金银珍宝!!”
“肯定是好东西,十几个大箱子,你想想,王通每年给宫里送的金花银都有一百二十万两,他自己还不知道拿了多少。”
“咱们大家打开箱子找几样不要紧的分了吧!”
“你小子脖子痒了,二祖宗盯着的东西,到时候一干人还要照着礼单验看,万一王通和万岁爷提过什么呢!”
“我不是说笑吗?前后还有十几位禁卫大哥呢,要动手他们就摘了我的脑袋去!”
又是一阵哄笑“都安静些,快要到地方了!”
“咱们不该送到郑贵妃那边去吗,抬到御书房这边作?”
“狗崽子,就你小子话多,上面怎么吩咐,咱们怎么做就是了。”
“麻烦知会下赵公公,天津卫锦衣卫千户王通上呈给万岁爷的贡品送到了。”
“抬进来,抬进来,拿礼单过来,咱家要一件件的点!”
“怎么样,要不是提醒,你现在千刀万剐了”
“哥哥爷爷,你别说了成不,万一被听到”
“都下去吧,外面院门关上,万岁爷要亲自看看王通的贡品,你们莫要扰了万岁爷的兴致,抬东西的几个,这些银子拿去吃酒!!”
“多谢赵公公,小的们告退了。”
赵金亮手中拿着礼单,“五号箱波斯毛毯两席”他嘴里轻声念叨,一边打开了这个箱子。
能上呈到宫中的波斯毛毯,自然是品质上佳的货色,差不多有赵金亮两个人长,份量更是不轻,赵金亮伸手抓了抓,根本弄不动。
他索性是抓住毛毯的一角,把整个毛毯向外扯,织工精美的毛毯被扯开,露出了里面的异域宫殿美人的图案。
越扯越长,有着厚长毛绒的毛毯直接铺到了院子中,御书房的宅院自然打扫的干净,青砖铺地极为整洁,可这毛毯和砖地接触,被来回拖动,还是沾上了不少的泥污,就算是京师中的顶级豪门看到这番景象,恐怕都会跺脚大骂。
这样的毛毯在京师换个庄子都是容易,居然被这个小宦官这么暴殄天物,实在是太糟蹋东西了。
万历皇帝和张诚也走到了门口,看着赵金亮这么折腾,拽出一条毛毯,然后又是如法炮制的拽出第二条毛毯。
装毛毯的木箱一人多长,高度差不多到赵金亮的腰部,这箱子下面还有底座,弄得也是精美异常,这个要是放在寻常百姓家中,甚至要被当成体面家具用。
毛毯都拽出来,垫在箱底的麻布露出来,赵金亮挠了挠头,转身跑进御书房中拿了把剪子出来,剪开了麻布。
麻布撤下,露出了木板的箱底,在箱子四角有几个卡子,赵金亮吃力的把这几个卡子都把了出来,然后拍了拍箱底。
万历皇帝和张诚眼中都有疑惑的神色,张诚注意到万历皇帝的疑问,开口低声说道:
“万岁爷,昨日送进宫中的密信,就让咱们这么做的,可能是藏什么东西吧!”
“都什么时候了,王通还弄这样的玄虚!”
万历皇帝没好气的说了一句,他才说完,就看到赵金亮向后退了步,却被砖地上的毛毯绊倒,向后跌了下去。
好在地上有毛毯垫着,这才没有摔疼,万历皇帝和张诚也是一惊,随即他们就知道赵金亮为什么被吓倒了,那大木箱的箱底居然升了起来。
自然不会平白无故的上升,箱底下面居然有人
趴在这箱底夹层中几个时辰,王通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浑身更是酸疼无比,他却不敢睡着,生怕打呼噜或者梦话什么的露了行迹。
听到上面拍打箱底,后背上的压力猛地一松,王通连忙撑着手臂站起,箱底掀开,王通爬出了木箱。
还没等站直松松自己的筋骨,就看到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万历皇帝和张诚,少不得连忙上前一步跪下,却没有和正常那样“见过吾皇万岁万万岁”,而是低声说道:
“陛下莫急,等臣把这边的箱子弄完,再和陛下细说。”
万历皇帝木然的点点头,他实在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就那么看着王通和同样满脸惊讶的赵金亮在那里打开一个个箱子,把里面的货物搬出来,打开箱底的夹层。
李虎头、历韬、孙鑫一个个出身虎威武馆的少年从箱子中站了出来,站出来的人都差不多是同一个动作,活动身体,在夹层中趴了这么久,实在是辛苦,浑身都酸疼的很。
万历皇帝一直在那里发呆,还是身边张诚长出了口气才算惊醒了他,万历侧脸去看张诚,张诚这几天表情一直是很紧张很焦灼,现在却放松了下来。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王通领着众人在院中叩拜,发出的声音很低,万历皇帝浑身一颤,却扭过了头,伸手在脸上揉搓了几下,才回过头,开口说道:
“都起来,都起来!!”
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声音有些发颤,方才揉搓眼睛实际上让眼睛更红。
万历皇帝也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放松了下来,这些日子,张居正的重病让宫内宫外的气氛都变的很异样,尽管每日朝会的时候还在正常议事,尽管内外都很正常。
可他却能感觉出,一切都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张诚做了许多,可都是无用,一切都无能为力。
宫内的禁卫,甚至连宦官的轮换都被慈宁宫太后控制在手中,自己的母后不会害自己,万历皇帝不光对张诚这么讲,他也对自己这么说,可万历皇帝却惊惶不安,他是皇帝,皇家的亲情往往不是那么靠的住。
在这样的时刻,自己什么都控制不住,只能等着别人的安排,这对于身为天下之主的万历来说,实在是太不舒服了,每日里总觉得身悬半空中,没有什么着落,随时都有跌落深渊的危险。
现在看着乱糟糟的院子,看着小心翼翼的伸展身体的王通等人,万历皇帝突然觉得自己心里踏实了许多。
“陛下先进屋中,臣等将这里收拾一下!”
王通凑近来低声说道,万历皇帝愣了愣,随即点头,开口说道:
“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朕在屋中等着。”
话这么说,他走进屋中两步,还是站在那边看众人忙碌,万历如此,王通也不好强求,只是又上前说道:
“陛下,很多东西要堆在御书房中,臣等也要在御书房中藏匿一段时日,这其中少不得君前失仪和逾越,提前和陛下言明,还望陛下恕罪!!”
“想这么多作甚,要说欺君,这帮人在虎威武馆还少干了不成,你们做你们的,朕看着就是,朕看着高兴!!”
万历皇帝满不在乎的一摆手,示意无妨,王通这才点头下去,那边李虎头咧嘴冲万历皇帝嘿嘿笑,孙鑫和历韬则是恭谨的低头,其余的少年更是恭敬,万历皇帝却只是笑着点头。
一共藏在箱中十一个人,还有几个大木箱的夹层里放着兵器和衣甲,万历皇帝这才想起礼单上的礼品,有镶宝石的短火铳二十四杆,长火铳十二杆,又有镀银精工西洋板甲六套,本以为是做摆设用的,看来只是为了运进宫中。
一杆杆火铳和在夹层中存放的弹药都被搬运到御书房中,刀剑甲胄也假模假式的拿了个架子放上,看起来好像是个装饰,又将木箱中的夹板安好,将毛毯和其他的贡品放回,这样才不露破绽。
一切都弄完,王通等人都是满头大汗,大家涌进御书房中,这里虽然宽大,可拥挤的人太多,也显得狭窄。
“劳烦张公公去弄些宫中胡公公们穿的袍服来这边,大家总要有个装扮,还有,这几日的饭食也要劳烦张公公想法子解决,至于住,就先在这御书房了。”
王通对张诚说了句,张诚自然点头不迭,王通诚恳的道了句谢,转头又对万历皇帝说道:
“臣之所以这么冒险前来,一方面是京师消息,另一方面却是山东锦衣卫千户董创喜”
六百零一
六月中的京师已经开始热了,寻常人家在家都是开门开窗通风,张居正的病房中则是门窗紧闭,太医们都叮嘱过,病人见不得风。
新被提拔为礼部仪置司郎中张敬修满脸悲戚的坐在床边,他额头上已经全是汗水,屋中浓厚的药味也远称不上什么药香。
一名年轻的太医坐在角落,满脸的怨气,张居正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了,事已至此,年资足够的太医都是回去办差,他年轻却跑不了,只能在这里呆着待命。
穿着青衫的游七在屋中来回走动,焦躁异常,每看一看床上昏迷的张居正,脸上的忧色就浓重几分。
屋中安静异常,可在屋外却有哭声传入,游七皱眉一听,小步走到张敬修跟前,低声说道:
“大少爷,让二少爷和女眷们安静些,咱们府上还有宫里和外面的人在,这样姿态,怕让人误会!”
别看张敬修一直做官,他对官场上的理解,对应对处置远没有游七强,更何况他现在是六神无主的状态,听到这个木然点点头,起身就要去隔壁。
才走到门口,猛听到床上有人呻吟着说道:
“好热”
尽管声音虚弱不堪,可屋中每个人都立刻反应了过来,这是张居正醒来了,张敬修也顾不得隔壁的哭声,急忙转身到了床前。
昏迷了几个时辰的张居正睁开了眼睛,可眼神涣散,没有什么焦点,张敬修到床前急切的开口说道:
“父亲”
他声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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