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通此时已经怒极,他的怒,不是为这何金银的嚣张跋扈,而是为对方的心狠手辣,这赌场居然让人欠了两万两银子,在大年夜逼得赵家夫妇上吊自杀,让七岁的赵金亮成为孤儿,而且就那么看着自己父母的死亡,精神上还不知道受了怎样的伤害,何金银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畜生。
现代王通毕竟在法制社会之中,来到这个时代,一直也觉得世道很太平,这种逼人破家身死的惨剧也是第一次看到,也是激起了他极大的愤怒,这案子他已经准备办到底了。
何金银喊出那句话之后,却没想到王通竟然毫不在乎,王通也的确不会在乎,有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写的窄幅,这是天下宦官第一人,何金银还能找出什么比他大的。
看着王四和李贵大步走过来,何金银脸上先是一怔,神情变幻之后却沉默了下来。只是阴沉着脸看了王通一眼,再也没有说话。
锁上了何金银,王通又是冷声命令道:“大海,这边每天你派两个人来看着,这里一切都不要动,顺天府的两位兄弟,你们做的熟,今日这情况,能给这何金银定下什么罪状?”
王四稍一沉吟,就开口说道:“苦主的孩子已经认出了人,又在这边起获了赃物,加上大人的推断,这歹徒落个设局谋财,逼人致死的罪名是跑不了的,不出什么意外话,在大堂上板子就先打死了他。”
王通点点头,这等混账打死了都是活该,今日这事情也算了结,就在这时候,边上的赵金亮伸手扯了扯王通的衣角,沙哑着声音问道:“王叔叔,这个人就是杀害我爹娘的凶手吗?”
赵金亮从跟着出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哭,他表现出来的这种镇定已经不像是一个小孩子能有的,但这种镇定更是让人感觉到心里发寒。
王通点点头,赵金亮仰着头面无表情的说道:“王叔叔,抓到衙门里去的话,会给我爹娘报仇吗?那个什么宫里的公公会救他吗?”
小孩子的这个态度,让王通心中莫名的生出一股凉意,赵金亮现在看起来好像是已经死掉一般,王通用很肯定的语气说道:“小亮不要担心,他跑不了了,肯定会报仇。”
听了王通的话,赵金亮沉默的点了点头,脸上没有波动。
何金银被押解出去,顺天府的捕快李贵却转身走了回来,到了王通跟前先作揖行了个大礼,靠近了笑着说道:“我们兄弟两个每人分了三十五两,开年进大财,还要多谢王大人了。”
“两位辛苦,这也是应得的。”
“大人,刚才问那恶徒,说他家在何处,他说就住在这赌坊之中,大人让下面的兄弟好好搜搜,一间百十人同时开赌的赌场,每日流水存银肯定不少,才找出来二百多两这数目未免太少”
王通点点头,这等大家发财的事情就没有必要认真,他也明白这捕快的意思。笑着说道:“到时候少不了二位的。”
李贵笑嘻嘻的又行了个大礼,说道:“多谢大人了,有件事先和大人说明,既然府尊和吕推官那边都招呼好了,这何金银肯定要被定罪拿问,可如今是正月初二,府内开衙审案怎么也得正月十六之后,还望大人莫要着急,有什么事情肯定会告诉大人知晓。”
先是被扇了耳光,上司责骂,过来查案先是遇到连锦衣卫都不怕的打手,然后又扯出有宫内公公庇护的恶徒,的确是麻烦之极,还有可能惹祸上身的勾当,可白花花的几十两银子摆在面前的时候,这两位捕快立刻觉得什么都值了,跟这位大人干,好处实在是太多了,当下过来客客气气的说了几句,隐约表示了好意。
跟着过来的每个锦衣卫都分了三十两左右,一个个眉开眼笑,就连稳重的李文远也面有喜色,三年饷银啊。要按照层层克扣下来的实数,差不多要顶上五年六年拿到的了,大过年的好运气。
王通拒绝了把赵金亮送到善堂的建议,带着已经有点不对劲的孩子交给了马寡妇,今日的事情尽管有点波折,可还算顺利。
押着何金银出来的时候,门外那些打手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文远手里那根长杆,马三标的勇猛剽悍,还有孙大海一帮人的配合围殴,他们根本应付不了。官家再怎么懈怠,毕竟是专业训练过的,民间没得比。
既然说了正月十六之后才能有个消息,王通等人回去之后安排了去赌坊看守的轮值,也就大家安心过年。
不过,在把赌徒们驱赶出赌场直到押解何金银出门这段时间,一直有人在外面偷偷的观察盯着。
等看到何金银被锁起来牵着出门,门口安放了两个看门的锦衣卫,事情了解,也没太多东西可看了,观察的人才匆匆忙忙离开。
在那里偷瞄的有赌场的打手,也有方才的赌客,此时四散而去,却不是去往一个地方报信。
到了年节,皇宫内各处都在忙碌着过年,二十四衙门大都是连轴转,但年节不兴土木,直殿监反倒是清闲。
总管胡公公在美味馆遇到了冯保之后,回宫惴惴不安了几日,生怕大祸临头,一直到过年这天才算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这样的小虾米,可能根本没有被放在冯公公的眼中。
这可是在生死边缘转了一圈,胡公公直接称病休养,宫城南边的营造,内库出钱,大大有油水的差事都没有敢去争夺。
内廷喜欢在腊月三十这天升迁赏罚,这胡宦官到了正月初二总算放松下来,让下面亲信的小宦官弄了坛好酒,几样精致的小菜,和自己的对食宫女一起乐一乐,也算过年。
谁想到才在住处那边坐下,就有小宦官急匆匆的跑来,说有要事禀报,而且还一副不想让第三人知道的模样。
到了僻静处,这个跑了一路气喘吁吁的小宦官连礼都顾不得行,就急忙忙的说道:“胡公公,聚义坊被官府抄了,何老板也被差役们捉拿送到了顺天府衙门,外面的人让小的来告诉公公,请公公快些拿个办法!!”
一听到聚义坊被抄,胡公公满脸不耐烦的神情顿时变为了惊愕,随即变成了满脸的愤怒,直接尖声说道:“顺天府上下脑子都坏掉了吗,居然敢去碰聚义坊,咱家立刻去找”
不过这胡公公因为前次的事情,却多了个心眼,话说了一半,又盯着那报信的小宦官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仔细讲讲!”
“南街有个总旗叫王通”
话才说了一半,胡公公的脸色霎时就白了,王通,他一辈子也忘不了,差点就在王通那里遇到了万劫不复的大祸,那小宦官说完,又看向胡公公,却发现这位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公公脸色大变。
胡公公看了眼这小宦官,突然用手捂住自己的心口,面露痛苦之色,大口喘着气说道:“心口疼的老毛病又犯了,你快扶我进去。”
事情到了这般,那肯定不能让胡公公去打招呼了,那小宦官扶着胡公公进了卧房,带上门,急匆匆的又跑了出去。
来报信的小宦官在胡公公这边吃了闭门羹,却没什么失望慌张的神情,转身又朝着宫中其他地方跑去。
胡公公躺在床上一边痛苦的呻吟,一边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听着人远去,这才从床上爬了起来,长出了一口气。
起身拿着手巾抹了把汗,走到门边,却想起来什么,转回身拿着三炷香点燃了,对着神龛拜了拜,然后才转身出门。
神龛中有一尊铜佛,双手腰间各有一个小太阳
六十九
初三早晨开始,各家各户自己的年都差不多过完,该要彼此串门拜年,人情往来。
小门小户的人家不去说,可官宦勋贵人家之间的走动却不能这么简单,这等大节日,平日里不敢送的礼品,不敢说的人情,都可以通融一二。
内阁首辅张居正家里自然不必说,其余各家也都是热闹犹如集市,吏部尚书王国光家尤其如此。
礼部是名义上的六部之首,吏部可就是实际上的第一了,负责天下官员升迁考核,这可是关系到大家前程的,天下第一等的人乃是官,这吏部就是管着这官的,虽说只能决定五品以下,再之上的就需要廷推,可五品就是能做小府知府以及很多要害差事的官佐,这实际上已经能决定人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当然,五品及以下的升迁考核也需要皇帝那边核准,可毕竟只是个过场,天下那么多官,皇帝怎么管得过来,县官不如现管,还是吏部尚书做主。
所以除却内阁张阁老之外,京师官员第二热闹的就是这吏部尚书王国光府上,那真真是人声鼎沸。
送礼的,替人送礼的,天还没亮就在门外排队,王尚书那是嘉靖朝的臣子,三朝元老,又是士林领袖,历次站队不是中立就是站到了对的一方,结果大明政坛风云变幻,他老人家就是赫然不倒。
即便每年都有一两次科道官弹劾参奏他任用私人,收受贿赂,可大家也知道,那不过是张阁老敲打王尚书的手段罢了。
大家都看的明白,所以这送礼的人一年比一年多,礼物也一年比一年重,王尚书尽管讲究圣贤的学问,可对财帛却也没什么反感。
一名穿着黑底红花纹袍子的中年人骑马缓缓靠近了这片区域,时候尚早,尚书府的管家刚出正门。
后面来的人谁也不愿意让位置给这个中年人,不过那中年人却没带什么礼品,就是单人骑马,走了不远就拐进了边上的胡同。
这边应该是尚书宅邸的侧门,没错,送礼的人已经排到了一街之外。
那中年人把马停在侧门,看侧门的尚书宅下人却是认得他,笑着寒暄几句,就让这中年人走了进去。
王国光的宅邸颇为广大,那中年人进的是侧门,七拐八拐的也不是朝正中走去,反倒走进了后面的一个别院。
在这个小院子之外就能听到年轻女子的嬉笑声,在一向被认为道学先生的王国光府中居然有这样的声音,那可真是异数。
中年人不以为怪,抬手拍了拍门,一名美貌的丫鬟打开了门,见到是这个中年人,却立刻脸色恭谨的弯腰施礼,领着他走进屋子。
这别院的房屋已经不是寻常官宦人家能有的了,富丽堂皇,美轮美奂,热气从地面升起,显然还烧着地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脂粉香气,暧昧的呻吟声不时的从边上传出来,那名丫鬟脸色如常的走进卧房通报,显然已经习惯。
不多时,一个仅仅穿着丝袍的年轻人搂着那丫鬟走了出来,这年轻人初看倒也有几分文气,可细看就发现脸色青白,举止形容极为的随意,标准的纨绔公子哥模样。
见到这人,中年人连忙站起,躬身问好道:“王公子,这年过得可好,送来的两个鼎炉可还合用。”
那公子哥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手巾在脸上胸口擦拭了几把,摆摆手说道:“老林,随便坐,来我这里还这么客气做什么。”
说完之后自己先朝着太师椅上一歪,撇嘴笑着说道:“这两个鼎炉居然是大同出身的,真想不到这样好的功夫居然还是黄花闺女,老林你找到这个花了不少力气吧!”
那林姓中年人欠身笑笑,温和的说道:“王公子用的高兴就好,再过几个月,还有新货送来,到时候还要请王公子品鉴一二。”
听到这话,王公子嘿嘿笑了出来,林姓中年人停顿了下,沉声说道:“今日来,却是有件事要麻烦公子爷,这过年的时候,实在是对不住。”
王公子心情正好,拍了下那丫鬟的屁股打发去端汤水过来,大大咧咧的摆手说道:“你我朋友,有话说是,但今后要安排人的话最好不要在顺天府,大兴和宛平两个县进个八品官都难的,要是去其他府县,就算县令本公子也敢许给你!”
“公子爷的恩情,林某铭记在心,这次来,是因为一个朋友在年初二的时候被锦衣亲军的人抓了”
说到这里,那位王公子神色变了下,开口冷声说道:“老林,诏狱的事情就算我家老子也不敢插手乱说,求到本公子那更是白费,还是不要讲的好!”
那老林脸上始终有淡淡的笑容,丝毫不动情绪,欠身客气的笑道:“诏狱办的是钦案,遇到那种事林某怎么敢来劳烦公子,现在人关在顺天府的大狱里,我那朋友是个开赌坊的,初二被当值的锦衣卫伙同顺天府的衙役抓了进去!”
王公子用手轻拍了下边上的茶几,笑着说道:“无非是要敲点银子,老林你给他们不就是了,赌坊可是个聚宝盆啊!”
“公子爷说笑了,要是要钱,我那朋友也不是不懂事的人,不过大过年的下手这么狠,怕是要谋夺这产业啊!”
老林说完,那王公子脸上已经变得颇有把握,又笑道:“小事情,等下我就叫人去找顺天府的黄森,他昨日才来我家拜年问候,又想着放到外地做个布政,正使唤的着。”
林姓中年人连忙站起,抱拳致谢,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个小锦盒,递过去说道:“王公子,新配的三阳聚顶丹,用法什么的公子都知道,配着那三阳法来用,强身健体,益寿延年,极乐无边”
“好,这丹药好,偏偏这么难弄,老林带话给你那朋友,预备五百两上下打点的银子,把嘴闭严实了,也好捞出来。”
说完打开锦盒,里面露出三颗红亮的药丸,王公子看着这个,嘿嘿的笑起来
正月初七这天,早上就开始下雪,顺天府尹黄森却来到了东城的顺天府衙门,按照规矩,无事的话,正月十八来也是允许,何况是这个大雪天。
在大堂上烤着炭火打盹的几个差役看到顺天府尹黄森过来,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连忙跪下问安,府尹黄森却根本不理会这些,只是烦躁着催促说道:“去把陈府丞和吕万才给本府叫过来,事情十万火急!”
顺天府尹黄森在京师处处受气,有个绰号叫“儿媳妇”,可在这顺天府衙门的一亩三分地里,他这个三品大员可是实实在在的天。
命令一下,几名捕快慌忙向外跑了出去,一名家丁正用布巾给黄森掸去雪迹,却被顺天府尹一把推开,冲着外面大声喊道:“人一定要给我找到,派马快去!!”
马快就是骑马的捕快,算是衙门中最拿得出的武装力量了,黄森这么大的火气,那些来当值的差役官吏都跟屁股被烧一样动了起来。
没过太久,府丞陈致中和推官吕万才坐轿骑马,匆匆赶了过来,外面的差役连声说道:“两位大人快向内堂去,太尊等的着急了。”
顺天府尹黄森穿着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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