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当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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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当国- 第2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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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分明是回光返照的迹象,王通心里抽了下,禁不住跑起来,王通宅中的下人、护兵少见王通这种失态的模样,惊讶的看着,纷纷闪开。

俞大猷自己住着一个三进的独院,他的两个儿子带着家眷都已经赶了过来。王通进门的时候,院中的女眷也不当他是外人,没有闪避,或者是根本没心思做这个,有几个女眷正在廊上哭。

屋门口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正在那里张望,他是俞大猷的长子,看到王通过来,急忙迎上前去说道:

“大人快进去,家父等您”

“老大人喝口参汤吧!”

一进门就听到郎中在那里轻声说道,俞大猷正斜靠在床上,这些日子的虚弱却不见,脸上居然隐约有红润,精神好了许多,在那里笑着说道:

“参汤是给垂死的人吊命用的,老夫到日子了,喝这一口也不会多活一个时辰,少喝这一口,也不会少活,不必了不必了。”

王通拿着手狠狠揉揉了脸,笑着说道:

“老大人那里话,今日精神变好,还有几十年活呢!!?”

俞大猷招招手,示意王通过来,爽朗的说道:

“打生打死这么多年,死活见的多了,老夫到这个年纪已经够本了,还活那么多作甚。王通啊,老夫和你在一起几年,看到你的本事,赚钱发财这个不必说,这打仗练兵也不差,从那武馆到宣府塞外,居然能一次砍了几千个脑袋,实在是了不起。”

听着俞大猷声音洪亮的夸奖,王通脸色木然,可没办法不木然,生怕表情变化就要流下眼泪,俞大猷又是继续说道:

“老夫问你,你赚这么多钱,练这么强的兵,又和文官弄的那么僵,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王通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赚钱是为了充实国库,富强社稷,练兵是为了忠君护国,杀倭杀鞑!”

“莫跟老夫说这等官样文章,这边没什么外人。说说你心里话!”

俞大猷依旧那般豪爽,笑着打断了王通的话,王通顿了下,沉吟着说道:

“的确像是官话,可老大人,若王通有什么别的心思,何必做这么多无用的事,何必费那么多的麻烦,不做这些,我完全可以做更大的官,赚更多的银子”

“也是,也是,不过你做的辛苦,九边兵马将近百万,其中能战精兵在十万之上,这还没算上两京各省的,你练四千兵也算不上什么。”

王通略微听出了点意思,忍不住摇头苦笑着说道:

“老大人,我做的这么辛苦,您老这么一说,倒好像是我有什么居心一样。”

俞大猷听他这么说,也是笑了,开口说道:

“人一老,脑子里面总是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转悠,不说出来难受,说出来却又让人笑话,真是”

话说了一半,却没有继续说下去,急忙喊王通过来。似乎就是要问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完这个之后,能看出俞大猷好像是去了个心事一样,人迅速的放松下来。

可人这么一松下来,能看到俞大猷脸上刚才的红润也迅速的消退,整个人跟着萎靡了下来,俞大猷看出来想抬手,可肩膀颤了下却没有动,只在那里虚弱的说道:

“精神才好了一会,这就倦了,你好好做,将来前途无量,多在圣上身边吧,在外面折腾,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读书人找出毛病来,你好好做”

就那么在伺候的仆人搀扶下,缓缓的躺在床上,躺下的时候,双目闭上。

俞大猷的家人都冲进了屋子,王通上前一步,却听到老人似乎在哼唱什么歌谣,似乎是山歌村调,节奏简单的很。断断续续的。

王通还不觉得如何,身后俞大猷的儿子却已经哭出了声,王通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却突然听见俞大猷的声音变大,急促的说了几个字,然后再无声息

相比于方才的声音,这几个字已经是喊了,王通抬头看过去,俞大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站在一旁的郎中急忙上前,伸手在鼻子下试下。又伸手把脉,转身拱拱手,叹气说道:

“老大人仙去了,请诸位节哀。”

屋中哭声大作,王通低下头,过了半响才抬起头,涩声问道:

“老大人最后那句话是什么!?”

俞家的人虽然悲痛,可来到这天津卫,看着俞大猷一天衰弱似一天,此时故去,自然悲痛欲绝,可心中毕竟有了准备,他们也知道今后恐怕仰仗这位王大人的地方很多,俞大猷的长子转身回答说道:

“家父说的是家乡话,说的是‘杀倭寇啊!’”

俞大猷的一生最辉煌事迹就是剿倭平乱,王通听到之后,在那里愣住,就那么呆了半响,然后大礼参拜了下去。

俞大猷其时职衔不高,不过地位极高,人一故去,王通这边除却筹办安排葬礼之外,还要派人去京师报备。

这等名将死后京师都会有褒奖封赠,一来是对这人一生评价,二来还要考虑是否荫庇后人,除却朝廷礼仪上的考虑,林林总总,公里私下的事情极多,麻烦极多,不过这些事不用王通操心,自有人操持。

尽管如此,可还有很多事情需要王通过问确认,每天也忙的不可开交,五月就这么过去,天气渐渐炎热,尸体不能停放太久,葬礼准备在六月初二进行。这才算是忙到了一个段落,六月初一这天晚上,一干人聚在王通的书房中,一起把最近的事情理清一次。

“大人,治安司那边传回来了消息,老大人追赠左都督。”

蔡楠翻着文卷说道,王通眉头皱了皱,左都督不过是个荣衔,压根没有什么好处,子女这边也得不到什么护佑,他开口问道:

“以老大人的功勋,又有教授天子武学的经历,难道不能封伯,这左都督的称号有何用?”

谭将边上叹了口气说道:

“老爷,老大人一生起落多次,来京师之前他已经没有实职,能追赠左都督,已经是宫内开恩了。”

王通摆摆手,烦躁的说道:

“无妨无妨,老大人的家人有什么要求,咱们这边尽力满足,不要让他们受了委屈。”

朝夕相处好像是亲人的人故去,自然让人悲伤,可俞大猷临死前回光返照时候的那几个问题,却让王通很不自在,想起来的时候,心中就有些莫名的不自在。

那边说完,这边孙大海开口说道:

“大人,三天前,古掌柜和张掌柜过来禀报,说有浙江和福建那边的商人想来大批量的买碱,用船运出去贩卖,只是不知道这税怎么定?”

在天津卫这边,海上船只运来的南货都是江南产来,可运出去的货物大部分都是要销售到倭国和南洋的,海河那边一般收取重税,可这碱的大宗交易也就这几个月才有,所以才过来询问。

王通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收一成五的税。”

对天津卫税赋稍有些了解的人都是惊讶的抬头,河上海上,最低也才是两成,这碱如此暴利,怎么只收一成五,王通看到众人神情,又是开口解释说道:

“碱从北边来,都是用牛马大车运来,运货花销上,运往天津和运往他处没什么不同,无非是咱们这边商户多些,税赋低,买的人才多,那边才会源源不断的供货过来,买卖上咱们本就得了大利,税赋上松松也好。”

王通的话就是决定,听到解释之后,众人都点点头,杨思尘连忙拿笔记了下来,按规矩明日就要成文给王通过目,尽快形成规矩了。

“送给宫内的金花银增额今日上午已经出城,这次送去二十五万两,若不出意外,今年七月下半,今年该缴纳的银子就交齐了。”

“骑马追回来,今后一次送十万,不要那么快把一年的定额送完!”

王通冷声说了一句,禀报的张世强愣了愣,连忙起身去安排,王通也站了起来,在屋子中走了几步,走到门口回头问道:

“海州来的包孝知走了没有?”

“那日告辞之后三日就派人上门知会,说多些大人的盛情款待,他回返海州了。”

孙大海急忙回答,王通拍拍脑门,开口说道:

“那日匆忙,总觉得忘了什么?”

四百五十一

王通在天津卫已经将兵备道衙门和清军厅排挤到了边缘的地带。几次斗法下来,其他人都是灰头土脸。

在天津卫大权独揽不是坏事,可王通的班底有限,每个人顾着一面,甚至几面,都是忙的不可开交。

虽说已经有培养的计划,但商业学校之类的事情都在筹办之中,见效还要等段时间,所以忙碌的情况根本没有缓解。

俞大猷的故去,死后追赠报备,葬礼准备,这又是多了一桩事,加上俞大猷和王通府上大多数人熟悉,就如同亲人一般,他的故去让众人心中悲伤异常。

又是忙碌,又是悲伤,忙的脚不点地,直到这六月初一,明日举办葬礼,大家才算是喘了口气。

这些日子忙乱,众人都怕忘记了什么事情。就算王通不着急,众人也要聚在一起碰个头商议下,免得出岔子。

这一松下来,想的事情也多了,王通就想起那包孝知的来访,可众人都纳闷,不过是个海州盐运使的下人,王大人这般急躁作甚。

就算想要在盐上做文章,那也应该去河间府的长芦盐场,两淮之地的海州,隔着个山东,实在是太远了。

王通在门前走来走去,屋中的人想要问却不好张口,心想老大人的故去让王大人有些乱了分寸,从前的冷静都是不见。

转了些圈子,王通突然间停下,双手一拍,开口说道:

“想起来了,那包孝知说自己从南直隶北来,半路船遇到风被打坏了,停靠在山东才修好的。”

屋中诸人面面相觑,心想这算什么事,居然让王通这般失态,王通脸上全身兴奋神色,转过头却看到屋中诸人满脸的疑惑,双手舞动,大声的说道:

“他们是停在山东修好的船。是在山东修好的船,这说明,山东有能造船修船的船匠。”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他们和王通不同,虽说也知道三江商行需要船运货,水师需要战船护卫,可觉得并不是什么太过重要的事情,他们脸上就没有王通那般的兴奋了,王通双手搓了几下,开口说道:

“杨先生,等下写封信,给山东锦衣卫千户董创喜,让他帮本官在山东找一下修船造船的工匠,若是能成,银子好说,天津卫的店铺也好说,大海,安排人连夜出城,尽快送去济南。”

蔡楠在边上沉吟着开口说道:

“大人,这董创喜来咱们这边,还是和那沈枉一起。沈枉这些人对咱们造船忌讳的很,这个是不是有些不方便?”

王通刚才突然想通那个关节,正是兴奋的时候,却忘记考虑这块,被蔡楠这一提醒,站在那里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安排谭兵去一次,当面说明,不要用信笺了,他董创喜再怎么折腾也是锦衣亲军的千户,看看他愿意给官办事还是愿意给贼帮忙,让谭兵快去快回,那董创喜要不愿意帮这个忙,本官就换个人在山东找。”

世上称俞龙戚虎,天下名将,葬礼祭奠上也舍得花钱,不过比起俞大猷的声名地位,来的人还是太少了。

天津卫的商人们都知道这是王大人的长辈,既然这么大张旗鼓的操办,少不得都去凑个份子给份例钱,也知道王通的规矩,都没有借机送礼,只是按照规矩给了钱,但也就仅此而已,拜祭上香,那也要几个大商人才够格。

兵备道和清军同知也都来上香拜祭,不过更多的是看着王通的面子,而不是来悼念俞大猷的。

京师一名兵部主事的前来,走了个形式急忙离开。不愿意和王通打什么交道,宫内传旨的宦官早就到了,将朝廷的追赠传达也是早早走了。

灵堂中只有俞大猷的家人,还有王通等一干武馆出身的少年,家人守灵答礼自然不必说,王通等人则是作为弟子的身份在这里守着。

王通系统中,锦衣卫和虎威营这四千余人的营官、百户差不多都曾听过俞大猷传授,各营轮值,都来这边拜祭,也算是尽一份心意。

不过,王通系统的人在六月初二的上午差不多走了一遍,临近午饭的时候灵堂就已经冷清的很了,按照预先定下的,天黑前到城外训练营那边埋葬,这也是老人的意思,说要是运不回福建的话,就在训练场那边把他埋了。

六月的天津都已经热了,又办理各项事务停了十几天,尽管用石灰药物处理过,可在海上去更热的南方显然不可能,所以只能是埋在天津卫了。

跪在那里,李虎头哭的双眼通红,历韬和孙鑫等人也不停的用手擦眼。王通脸色漠然,俞大猷一代名将,平定东南倭患,立有大功,可死时却这般冷清,朝廷处理的简单,各处反应的平淡。

如果此时躺在棺中的是地位差不多的文臣,甚至是没什么功名的文人学士,拜祭的人想必都会多很多,可这些人一辈子尸位素餐,不过是在故纸堆里做些文章。怎么能比得上俞大猷护卫社稷的不世功勋,没有这些文人做文章,天下少了许多是非,没了俞大猷领军平倭死战,那就要天下动荡,社稷倾覆了。

想到这里,王通心中禁不住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大明文贵武贱,今日方有些体会,自己是武人,不知道多少年之后,换成自家躺在那边,又会是什么样的待遇,王通正胡思乱想间,听到一声通报:

“蓟镇总兵官戚大人到~~~”

听到灵堂外面马蹄声、脚步声、甲叶兵器碰撞声乱响,然后迅速安静了下来,一个人大步走进屋中。

是一名五十岁左右的老者,身穿大红武官常服,身材中等,和王通所想的那种威猛形象不同,这老者却是微胖的圆脸,几绺黑须,若不是这身衣服还有门外通传,乍一看还真以为是天津卫某商户。

可只要近距离接触,就不会有人误认或误会,这老者顾盼之间,都有一种雄姿霸气,同在灵堂之中,被他目光扫过,王通感觉到莫名的压力,甚至有些紧张。

这样的感觉,王通只在有数几人身上觉察到,一个是冯保,再一个就是张居正,若是按照那一世的话来说,这样的气质和对周围人的压迫,只有久居上位。杀伐决断的大人物才会具有。

蓟镇总兵戚继光仅仅是扫视灵堂一圈,就自去灵前拿了几柱香,在那里拜了三次,把香插在香炉中,叹了口气说道:

“想想当年,就好像在眼前一般,俞兄,你走的早了,你可惜了”

说完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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