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子,你太不够朋友了,我和孙鑫在天津卫操练兵马忙碌成那样,你小子却在宣府当大少爷,忘了咱们从京师去天津卫说的那番话吗!!”
这一拳打的突然,虽说穿着鳞甲可也让人退了几步,历韬身后的亲卫都是大惊,各个下意识的抽刀出鞘,历韬脸上尴尬,却连忙转身拦住属下。
王通在那边听见“他们不知道老爷吗,居然敢这样下手!!”,孙鑫和马三标以及亲卫们也都凑了过来,却听到历韬也压低了声音喝道“你们知道他是谁吗,那是万岁爷的好朋友”
骚动的亲卫们愣住,立刻安静下来,历韬笑着转身说道:
“王大哥,恭请各位赴宴,我父亲已经摆下了筵席”
上等猪牛羊肉这个不必说,各色野味这个也不必说,天津卫上等席面上能见到的海鲜,宣镇副总兵历云胜的家宴上居然也能见到,这个实在是不简单了,虽说冬日运送海鲜不必担心腐坏,可这一路上的车马耗费,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银钱人力。
精瓷的盘碟,银杯玉盏,这个是王通认识的,一进屋中就能闻到的飘荡香气,桌椅家具所用的材料,各种摆设的价值,这就不是王通熟悉的了。
何况一进府邸,偶尔露面的丫鬟侍女,姿色仪态居然比秦馆那边的女子也不逊色,穿着更是绫罗绸缎,就算中等人家都未必有的。
“历大人这里还真是享受,倒是让王某开了眼界!”
王通笑着举杯说道,却不知道为何,心里想起这一路上所看到的那些宣镇兵丁,他们身上穿着的棉衣还打着补丁
四百二十四
和护卫历韬的那些亲兵不同。历云胜是知道王通份量的人,加上如今对方是禁军营官,大家身份差不多,所以客气的很。
不过客气归客气,历韬和王通的关系很不一般,双方公务相对是一回事,这其中又有了些私人的成分,所以这客气又有些亲切在其中。
听到王通笑着发问,历云胜却没多想,只以为王通随口问,也举杯示意,开口说道:
“王大人说笑了,历某家里这算得什么,王大人若去马大帅府上,那才是富丽堂皇。”
王通笑了笑嘴唇沾沾酒,又是放下,今日能在这筵席上的人不多,历云胜和历韬父子,监军蔡楠、王通以及李虎头而已。
监军蔡楠,营官王通这地位足够,孙鑫等少年都被安排在外面的酒席上。由历家的家将亲卫相配,李虎头却能过来,这李虎头则是因为他是陛下的亲近人,当日在武馆中谁也不是瞎子,能看到李虎头和“黄义军”的亲近。
李虎头那次去京师,万历皇帝留他去府军前卫当差,李虎头虽然拒绝,可他也不是个肚里能存住话的,回天津卫之后就和亲近朋友一五一十的说了,这更说明他在天子心中到底是什么地位。
别看李虎头如今只是个总旗,万岁爷心中记挂,今后前途还不知道大到什么样子,现在搞好关系总是好的,所以也找个由头一起上席。
王通那边随口一说,李虎头却快人快语:
“历伯伯,小侄在沿途看到不少兵卒都穿着破旧棉衣,宣镇比天津卫冷不少,这样能受的了吗,冻坏了还怎么打仗啊”
话说了一半,被身边的蔡楠用胳膊碰了下,王通刚说历家富贵,你就说下面兵卒穿棉衣破旧,这话太容易让人误会。
听到这话,宣镇副总兵历云胜眼神飞快的在王通和李虎头身上一扫,看王通脸上也有点尴尬神色,心中总算明白这不是故意讥刺,可但王通和李虎头脸上都有迷惑的神色。少不得要解释下,免得让这两个少年总是想着,日后或许有些不必要的麻烦。
“虎头,这道理你却不懂了,虎狼平日若是喂饱了鱼肉,他们吃饱,那还有劲头去抓捕猎物,兵卒也是一样,平日里若是让他们过的舒服,谁还有心思上阵杀敌,平日里让他们苦些,战时开拔、犒赏厚些,才是正理。”
这话也有几分道理,李虎头在那里若有所思,历云胜笑着又说道:
“马大帅从兵卒一步步做到大帅,现下年纪大了,心也软了不少,咱们宣镇每年总能有七个月的饷银发下来,要是在大同和陕西三边那里,兵卒卖儿卖女的有,让老婆做粉头的也有。那才叫苦呢!”
听到这话,李虎头在那里瞪大了眼睛,王通也是满脸的惊疑神色,居然到了这样的地步,边上的历韬有些卖弄见识的说道:
“辽镇地多,就算没有饷银,兵丁军户们多少有田地耕种,第二好的就是我们宣镇和蓟镇了,陕西和山西那几个都是克扣的很,可当兵的就是盼着打仗,一打仗就有银子了。”
兵卒们穷苦成这个样子,还能有什么战斗力,可历云胜多年的边将,说的这般煞有介事,也由不得王通等人不信。
但听归听,既然有军饷这个说法,又有当兵吃粮这个讲究,别人给你卖命厮杀,你不给足了报酬,谁会听你的,谁会给你拼命,而且如今这时代,什么民族,什么国家,这些概念还都很模糊,士兵们心中没有这个,能抓住心的,就是拿足饷,吃饱饭。然后用训练和纪律约束住。
李虎头听的直摇头,王通那边则是把杯中酒喝了个干净,历云胜又是说道:
“大同那边这些年一直打的不错,秋冬鞑子大军犯边,大同各堡都是守的严实,每次都是砍几百个脑袋报功的。”
气氛实际上有些尴尬,后面侍女过来倒满了酒,王通却不说话了,李虎头却愣头愣脑的说道:
“鞑虏几千人就叫做大军吗?”
这话反问的历云胜也是一愣,历韬和他却是随便,插言说道:
“两万骑总是有的”
“两万骑才砍几百个脑袋,咱们在天津卫三千人对海盗可是拿了将近三千首级的。”
李虎头在那里满不在乎的说道,历云胜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笑声停歇,才开口说道:
“鞑虏是咱们大明立国就有的大祸患,鞑虏骑兵又是勇猛剽悍,那些海盗可不能比啊!”
李虎头刚要再说,王通用筷子夹起两条烧羊肉放在李虎头盘子里,开口笑着说道:
“光顾着说话,先把肚子吃饱了!”
那边已经说的兴起,刚想说自己不饿,转头却正对上王通瞪眼。顿时老实了,闷头在那里吃了起来。
在这之后,双方就再也没有提什么兵马作战的事情,反倒把话题转向风花雪月和生意方面,历家下面有大皮货行,各种硝制好的皮革在天津卫极为热销,可历家知道消息晚,等想去设点的时候已经插不进手。
结果明明可以多赚至少八成利润,因为卖给天津卫本地的货栈商行却只能多赚二成,这次王通来,只好提起这事。
历云胜身穿锦袍。身材健壮,举手投足间都有那种久经沙场的大将风采,勇武之气十足,却没想到谈起生意来居然这般在行,一切明明白白,说王通若是愿意给历家的皮货行提供方便,尽可以入些干股。
王通怎么会占他这个便宜,开口就答应在三江商行中划出一间店面给历家,拿去用就是,历云胜那边自然不会白要,双方推拒商议,到最后定下,多赚的八成利润中,给王通那边二成算作租金和辛苦费用。
嘴上在商谈,王通心里有个可笑的想法,难道这大明的边镇将领不是按军功选拔,而是按照会不会做生意吗,那辽镇的游击孙守廉生意经就是精通,还知道运送大木来天津卫发财,这位历云胜对方方面面也熟悉的很。
不过商定了店铺这桩事,也算利益相关,大家的关系比开席前又亲近了一些,王通年纪虽然和历韬差不多,但和历云胜的交谈完全是成人的对话,历韬和李虎头听不懂也无法插嘴,在那里无聊的很。
过了会,历韬索性拉着李虎头去马厩看马,历家在边镇和草原上多有交易,骏马可是不少,等他两个一走,王通站起举杯,笑着说道:
“此次来宣镇,人生地不熟,所幸有历大人在此,还请多多照顾才是,王某敬大人一杯。”
说完,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历云胜笑着站起,也是喝了杯,这才摆手说道:
“大家自家人,何必说这么生分的话,宣府这边你就和在天津卫一样便是,所谓演练也不过出张家口堡外五十里,住一夜再回来,历某已经安排了一位千总陪同,也托人给口外的那些鞑子招呼过了,尽管放心就是。”
王通皱皱眉头,今日喝的是黄酒,自己喝了几杯不到,难道就晕了,边镇和鞑虏是死敌,这打了招呼怎么讲,而且看起来不是什么大忌讳,要不然也不会这么随便的说出来,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问道:
“和鞑子招呼过”
看王通迟疑不敢问又满脸疑惑的样子,历云胜又是笑了,开口解释说道:
“王大人就在内陆,边镇虽说是戍边,可也不是每天每月的打,也要和鞑子们做生意的,大明要他们的牛马,他们什么都缺,靠着咱们边墙近的鞑子部落跟咱们比跟他们劳什子大汗还要亲近,不敢得罪咱们,要不然盐铁给他娘的一断,全都死在草原上。”
原来掐着对方的经济命脉,王通总算明白了,看来真是不必担心什么,可笑那提督太监楚兆仁还以为这是折腾自己的法子,无非帮自己演练行军罢了。
王通推辞了历家父子的盛情挽留,还是去了城外的营地休息,等人一走,历家父子到了偏厅,自有下人上了清茶点心。
“那李虎头还是个孩子,你和他也是真心实意的朋友,好好相处,今后总有帮得上的一天。”
历韬站在一旁笑着应了一声,迟疑了下开口说道:
“父亲大人,儿子想跟着一起去口外走走”
话说了一半却被历云胜打断,开口说道:
“回来之后也不要做你这个守备了,跟着回天津卫去!”
历韬一愣,还以为他父亲发怒,刚要说话就听历云胜继续说道:
“虎威营已经是御马监一营,你在里面做个千总、把总,前途也比在宣镇做守备强,以往听你说,以为王通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可今日看,还真是有些手段,军务虽不太懂,可应对却从容的很,再说,你看咱们宣府的监军什么气派,对马帅都敢拿架子的,可你再看看王通身边那监军,就跟个幕僚从事一般
四百二十五
“这时候要在我们天津卫。穿着皮袄棉衣出去,中午还要出汗,怎么这边这么冷!”
现在已经能看到张家口堡的轮廓,天上太阳老高,可虎威营的每个人都在弯腰缩脖子,实在是冷的很,马三标倒是粗实些,在马上对边上一个千总服号的军将大喊。
“马统领,宣府在大明北面,这张家口堡更是北面的北面,京师二月就变暖,这边要三月半才有点暖和意思那!!”
“三标,你张着嘴吆喝什么,嫌进肚子里的凉风少了,领着你的人去后面兜着,别让我们的军兵走散!”
王通回头呵斥了句,马三标连忙抖动缰绳去了,坐在马上那千总却不是虎威营的服号,这就是历家派来带路招呼的宣府千总了,既然历家派来,他们家小公子又在虎威营中。来的这个也是历家家丁出身,唤作历威,三十多岁年纪。
这人说是领兵的千总,倒不如说像做买卖的小贩,说话没张嘴先露笑的,对谁都客气的很,而且口舌便给,伶牙俐齿,一路上领路介绍,让地方上筹备军需粮草,各处堡垒关卡办理手续关防,都是利索的很。
有他在,虎威营的确得了不少方便。
对这样的角色,王通也有自己的应对手段,每日十两银子递过去,答应回程还有大礼奉送,这历威自然眉开眼笑,愈发的殷勤。
历威在宣府呆的久了,对一切都熟悉的很,也提了些很有效的建议,比如说骑兵都加了件深色的大氅,这个是因为数九寒天的,马匹跑出汗来,容易受风伤寒,到时候人下马,直接用深色大氅给坐骑披上,就能避免。
本来说是给好马盖上。却没想到王通舍得花钱,直接给几百匹马全都配备上了,历威还建议说,这些大车粗苯,不如不带。
反正有历副将的条子,沿路各家堡子、军营什么的肯定会供给粮秣补给,带这个大车走的太慢,耽搁时间。
口子内外都是冷的很,快去快回,转一圈就回宣府镇城就是,也来得方便,帐篷什么的都可以在张家口堡支取。
很好说话,客客气气的王通对这个提议却是拒绝,历威还劝了几次,看王通不答应也就不说了,背地里却偷偷的和跟着来的几个亲兵笑话,说不能死看兵法兵书,有些事变通下大家其不是更方便。
不过这也是小事,大家一直处的倒是不错,吆喝走了马三标,王勇用手在脸上揉搓了几下。笑着说道:
“刀子风,刀子风,这风刮到脸上还真和刀子一般。”
历威打马向前靠了靠,凑近了笑道:
“大人第一次来这北地,能受得了这风寒,下面的兵卒们也妥帖,这可是了不得的能耐,上次龙骧左卫的人来,冻掉耳朵和手指头的不下十个,快点走吧,到了张家口堡,烤烤火,喝口烧酒就暖和了。”
王通点点头,历威回头看看却又凑过来笑着说道:
“我们家少爷娇生惯养这么多年,没遭过什么罪,可跟大人这一路,还真能吃苦啊!”
王通回头看看,李虎头和历韬、孙鑫几名少年也是骑着马,却跟在一辆大车的后面,反正大车又大又高,正好是借这个避风。
张家口堡的规模不小,虽说只有一千六百人驻扎,可王通这边近四千人住进来居然也能住的下。
这处堡垒是出塞前的最后一个兵营,所以规制是为了宣府大军配备,不管是营房还是粮秣都有相当的空余。
王通来了这堡垒,地位最高,这边的千总专门给腾出一间房舍居住,热汤热水也是送上,倒是难得的休息了下。到了晚上,历威却领着那千总上门拜访。
外面亲兵通传,请了进来,历威先开口说道:
“王大人,这位就是张家口堡的管事千总廖全忠。”
这廖全忠身高马大,满脸胡须,倒是威猛模样,听历威介绍到,连忙躬身抱拳行礼,粗声说道:
“下官见过大人,这厢有礼了!”
历威边上弯腰笑了笑,开口说道:
“王大人,领着老廖来,就是和你说说塞外的事情,我家将主吩咐下来的,一切肯定让大人安心,老廖,你说说。”
“王大人,口子外最近的也就是火勒部,三千多人的小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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