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强转头瞥了他一眼,开口说道:
“前次已经丢了那么大的脸。不少人被抽了鞭子,罚了俸禄,这次如果再把这人放过去,我在大人手下还怎么抬头见人,你们还想保住这个差事吗?”
这话说话,杭大桥脸色青白了一阵,咬咬牙却先开口大喊道:
“各位弟兄,下游有个人不交税,他船就要过来了,不怕告诉各位,那不交税的是新任御马监提督太监,咱们关了船闸,就是要让他把这个税交上”
本来张世强召集人手并没有说明白做什么,可杭大桥这么一喊,下面的人顿时骚动起来,“御马监”“太监”这两个词实在是太吓人了,大家彼此对视,都有胆怯退缩的意思,张世强皱着眉头又看了眼杭大桥,杭大桥却完全不在意的继续大声喊道:
“大家伙怕了是不是,可想想上次咱们河边被人顶回来。咱们跑的这些被抽鞭子的也有,罚饷银的也有,被开革的更是不少,咱们有家有口,没了这份差事,难道去码头上卖苦力,回头看看,原来第四百户的老王兄弟俩,每天低声下气的扛包做活,老婆也回了娘家,这日子你们愿意过吗?”
上次新任兵备道于计勇和监粮宦官许广来运河边抢收税的职权,结果税吏们纷纷退缩,反倒是张世强奋力向前,事后可是被洗掉了一批人,做这个收税的税官吃香喝辣不说,而且人人恭敬,没了这个差事,今后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何况御马监的太监是宫里出来的,王大人背后的靠山也是皇上,谁怕谁来,被这杭大桥出声一鼓动,下面的人虽然依旧有惧怕的神情,不过骚动却少了许多。
“列队上闸!!”
张世强满意的点点头,挥手下了命令,税吏们排着并不整齐的队形,鱼贯上了船闸,杭大桥刚才说的激昂,此刻却有些犹豫,看了看前面。又回头看看海河的方向,咬咬牙跺跺脚,也是跟上了大队。
经过王通的整饬,整个运河上在天津卫上下游秩序井然,既然前面关闸,船家前后传信,都纷纷向两岸靠了过去。
这么一来,反倒是给后面楚兆仁的船队留出了上行的空间,没花多少时间,船队的前锋就到了船闸那边。
经过方才那么一闹,楚兆仁心中怨怒颇盛,也不回船舱去,就在那楼船望台上呆着,一边看看岸边和从前大不一样的景象,一边等着过天津卫的码头,方才手下已经禀报了上来,这天津卫地方和他处不一样,真正的卡子在前面,方才收税的只不过为了让大家少跑些路,少费些周折罢了。
虽说有空间,可这时节是漕船最多的时候,南来北往的船只非常的多,尽管都靠了岸。可航行的水路也很狭窄,楚兆仁的船队又是不小,虽说不过几里路,可也走半个多时辰才到。
“楚公公,前面被人用船拦住河了,怎么处置!?”
那位亲兵统领牛千威在下面高声喊道,不用他喊,在望台上的楚兆仁也看得清清楚楚,还能看前面横过来的船上站满了穿着号衣的兵卒。
楚太监知道天津卫有个少年千户是万岁爷的亲信,可你是亲信不还是没留在京里吗?不还是被赶出了京师来到这天津卫了吗?就连亲近万岁爷在宫里的孙海都被太后娘娘拿下了,你小小一个锦衣卫千户又算得什么。咱家可是太后娘娘点名入的御马监做提督的。
从前王通的传闻他也听过些,不过楚兆仁却觉得双方本来就是一个层面的,甚至自家还要高出些许。
越想心中越气,看到前面拦在河面上的船只和船上的人,忍不住怒声说道:
“牛千威,刚才咱家不是告诉你该怎么办了吗,怎么还问,咱们不在天津卫停了,早早过去,早早去京师,这地方不是什么良善所在,多呆一刻也是烦心!”
“有公公说这句话就好办,属下见了这么多,还不知道官船也要收钱,这天津卫的确混帐了点,且请公公做好,看属下们给您老演戏!!”
听到楚兆仁的话,那牛千威立刻狞笑着说道,楚太监满意的点点头,在望台上说道:
“好好做,咱家有赏!!”
那亲兵统领牛千威在前面抱拳躬身,起身后立刻开始安排,各个船上值守的亲兵都被集中到前面那两艘船上。
整个楚太监的船队也走的越来越慢,这船队上下的船工水手都是多年的老手,对船操控的熟练,就看着船队尽管走的极慢,却始终不停,就那么向前靠过去。
在“船闸”上的差役兵卒除了早晚跑操之外,其他再没什么操练,手中尽管拿着水火大棍,可看着眼前不断逼近的船队,各个惊慌失措。
“弟兄们,稳住,他们不敢撞过来!!”
张世强手握在刀柄上,紧张盯着前面,在队列前大声的喊道,周围的兵卒明显有些骚动。杭大桥更是紧张的满头大汗,他扯着嗓子大喊道:
“王大人马上就要领着人来了,咱们不顶着,把人放过去,大家想想后果,想想家里的妻儿老母,想想这一年来喝酒吃肉!!”
他这么喊,总算压住了些场面,可对面那船还是慢慢向前靠近,居然还真要冲撞过来。突然听到对面船上一声大喝,看到船两侧的船工齐齐的拿着长篙向着河中插去,用的力却是停船的。
这一动作,本就极慢的船一碰上就停住,可锦衣卫的兵卒们都已经紧张之极,船闸一碰撞,船只不过是颤动了下,远不到翻船的地步,可许多站在后面的人下意识的紧张大叫,直接从船上跳了下去。
噗通噗通落水的声音响成一片,当真是狼狈之极,这场景看着真和演戏一般,周围看热闹的人禁不住哈哈大笑。
楚太监的那艘楼船已经是划到了前面,楚太监端坐在望台之上,身旁莺莺燕燕几个女子,看到这情景都是大笑,倒是把两旁不少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不少人落水,船闸上已经慌乱成了一团,楚太监那边的亲兵统领牛千威这时候才大喊了一声:
“冲上去,往水里打!!”
牛千威这些人手中拿着刀鞘杆棒,一拥而上,他们这些兵卒也都是日日操练的精锐,可不是船闸上收税的这些草包可以比,何况那上面慌乱不堪。被这些亲兵一拥而上,立刻狼狈不堪,每个人都被劈头盖脸的乱砸乱打,慌不迭的跳进水中。
不多时,船闸船只相连的地方已经被扫空,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就要卸开铁索。
南北看热闹的船只都盯紧了,准备趁乱跟着过了这个关卡,不管怎么说,少缴纳两成的税赋总是占了便宜,各家都纷纷起帆起锚
楚兆仁在楼船望台上看的哈哈大笑,没人注意到在这个船队的尾端,最后两条船上的船工水手都纷纷跳水,停在岸两边的船只也急忙避开。
“轰”
一声巨响
四百
河面上喧闹无比。突然间一声闷雷似的大响,前后的人都感觉被振动了下,船似乎也在颤动。
不管是在船闸上打斗的税吏和亲兵,还是船上岸上看热闹的众人都是安静了下来,齐齐向着后面看去。
楚太监楼船上的望台就是围着船楼的栏杆阳台,楚兆仁连忙走了几步,趴在栏杆上向后看去,隐约能看见船队尾端的河面上狼藉一片,河上飘着些箱笼杂物,有人正朝着这边招手大喊,可距离远,也听不清什么。
好像从下游吹过一阵风一样,被风吹过之后,刚才还蠢蠢欲动,借机闯税卡的船只都老老实实的缩了回去,聚在船头船尾看热闹的客商船工,也都是缩了回去。
“楚公公,咱们的货船被被被炮轰了!!”
一个浑身是水的随从在岸上对楼船大喊说道,气喘吁吁,话都说不连贯,浑身上下都是发抖。
楚兆仁站在船楼望台上。揉揉耳朵,一时间觉得有些恍惚,愣了愣,开口大骂道:
“失心疯了,到底出什么事情!!”
光天化日,太平时节,河面上的官船还能被炮轰了,那随从哭丧着脸总算镇静了少许,在那里嘶声说道:
“公公,刚才那些锦衣卫的兵卒用马车拉了门炮过来,喝令小的们下船,然后一炮打了上去,小的爬上岸连忙跑了过来报信。”
听到这话,楚兆仁抓在栏杆上的手都攥的发白,死死的转头盯着河面,下面那随从哭声说道:
“那船上装着都是瓷器,怕是能剩下三成,咱们的人都还没事”
后面的话,那楚太监根本没有听进去,只觉得火气从心肺间涌出,一股股的直冲脑门,咱家是太后娘娘点的将,你个镇守天津卫的小小千户,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岸上密集的马蹄声响起,看着锦衣卫打扮的上百骑来到了岸边,为首一人看着也就是十几岁的年纪。却穿着千户的服号,王通来了。
船闸上大占上风的牛千威等人听到了那动静也停了手,他们毕竟是在南京操练久了的,知道这闷雷一样的动静是什么。
不过每个人也都有些不信,这光天化日的,居然就敢把大炮拽出来施放,这还有没有规矩,南京城内,各支兵马互有统属,各家的亲兵家将都是飞扬跋扈,城内互斗也是常事,可大家都有个底线,动刀动枪都是坏了规矩,怎么,来到这天津卫居然直接动了大炮。
岸上那些看热闹的人好像有什么恐怖之极的怪物前来,方才兴高采烈的起哄叫好,也就这短短的功夫,都散了个干干净净。
百余骑锦衣卫到了船闸这边,各个翻身下马,王通四下看了眼,开口说道:
“无关人等。都去忙正事,不要看热闹。”
他淡淡一句话,身边的亲兵大声的吆喝了出去,靠近码头边的店铺各处,有些探头探脑的也不敢继续看了,都是缩了回去,船闸上的那些税吏差役也都急忙向着两边散开,下了船闸。
王通看了眼在船闸上的牛千威等人,皱了皱眉头,冷声说道:
“这是天津卫的关口,无关人等冲关咆哮,殴打差役,这是什么罪过,滚下去!”
牛千威等人在南京那边也是横行惯了,锦衣卫的番子在他们面前也要缩头的,那边可是放了一个锦衣卫指挥同知的,那时候都不在乎,何况这天津卫千户的人。
王通什么身份关系,楚太监是知道的,可这些亲兵护卫自然不必告诉细说,听到这少年千户居高临下的说话,各个大怒。
牛千威身后一人伸出手指着王通大骂道:
“那里来的贼厮鸟,在那里喷”
话说了一半,却看到那少年千户身后一人动作飞快的张弓搭箭,一箭射了过来,这箭支当真神准,一箭射到了那人的手腕处。
那人猝不及防,痛叫一声捂住了手,箭支却跌在了地上。仔细看却发现箭支上没有箭头,即便如此,双方距离不足几十步,箭杆射出来的力量也是很大,那人手腕上青紫一片,捂住疼的大喊。
“给脸不要,三匹马上,把这些人赶到水里去!”
王通又是发令,他身后几人翻身上马,手持长棍直接冲上了船闸,船闸本来就是拆了船楼船舱的平底漕船,上面铺上木板,这船闸实际上就是座浮桥的形状,马术好些的人就可以在上面奔驰。
三名骑兵,两名在前,一名在后,驱动马匹齐齐冲上了船闸,前面两人拿着平头的竹竿放平,后面那人斜举着一根,就这么冲上去。
船闸再怎么宽大,他也是漕船并联而成的,船上空间毕竟有限,看着前面两匹马并排冲了过来。人人手上拿着长短木棒不说,方才乱斗队形也松散,看着马匹冲来,躲无可躲,也只能是向着水中跳去。
又那想要硬顶,或者来不及跑的,被那马上骑士的竹竿戳中扫中,人力马力叠加,那里能抵挡的了,比那主动跳下去的还要不堪,直接是打飞到水中。
三匹马转瞬间就从岸这边到了岸那边。船闸上的人已经是被扫了个干净,河中扑腾的人一片,当真是乱成一团。
南边来的军兵大都是会水的,这时节运河水也不冷,倒也没什么大干碍,那亲兵头领牛千威动作倒是利落,刚才骑兵冲上来的时候,他已经翻身下去,手抓着船舷挂着,马匹一过,他翻身跳上了船。
闹成这般模样,牛千威脸色一片铁青,转头看船楼上的楚太监,自然看到主家的脸色也不好,这表现好坏,可是直接关系到了京师之后能有个什么位置,楚太监可是许了他个副营官的衔头,这样狼狈,还不知道如何?
一咬牙一发狠,牛千威已经是抽出了腰间的刀,寒光闪闪的利刃举起,胆气凭空壮了几分,跟着他爬上来的亲兵们也都是拔出了兵器。
方才打闹没有见血,没有动刀剑枪矛,还算是群殴,可现在却拔出刀子来了,如果要闹起来,可就是大事了。
楚太监做南京镇守太监这么久,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此时他却脸色阴沉,一言不发,今日间面子丢的实在是太大,若是不找回些场面,在京师中如何做人。
看着船闸上那些兵卒手持利刃虎视眈眈的样子,王通满脸的不屑,早有军将发令,随从来的士兵们拿着大盾长矛在王通面前排列成队。王通皱眉喝道:
“都散开,船闸上就这么几个货色,还用这般如临大敌吗?”
王通的护兵们听到命令顿了下,才向着两边散开,听到吱嘎嘎木轮碾压地面的声响,四匹马拉着一门固定在大车上的火炮来到了这边。
一名身材矮壮的百户小跑到王通跟前,禀报说道:
“大人,一切都预备完毕,请大人下令。”
“木恩,船闸上的人若还不滚下来,就用炮轰他娘的!!”
王通提高了声音说道,新升炮兵百户的木恩大声领命,回头立刻吆喝着手下开始忙碌起来,卸下马匹,清理炮膛,调转炮口准备发射。
本来看到那些精锐的大兵拿着大盾和长矛在王通面前列队,牛千威已经是变了脸色,这哪里是番子,分明是战兵,等到这大炮过来,站在船闸上这些楚太监的亲兵护卫各个都呆了,怎么把大炮都给弄上来,这还讲不讲规矩。
眼看着那黑黝黝的大炮被推上来,那边湿干两次擦了炮膛,装药装弹然后夯实,有人在火门处倒上引药就要开炮,那牛千威嘶声大喊道:
“这位大人,都是大明的官兵,不要开炮,不要开炮,何苦如此!!”
这次王通没有说话,木恩拿着点火的火把大声骂道:
“我家大人说让你们滚下去,不滚下去就开炮,还不下去!!”
说话拿着火把就朝着火门引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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