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自家骨肉连心,但也有人在这个瞬间起了这个想法,自家儿子为王千户卖命没有白死,死的值了。
仓促间都是感慨万千,有的人直接放声大哭跪在地上,朝着木台的方向拼命磕头,王通摆摆手,边上有兵丁过来,或搀扶,或劝,把人都是带了下去。
王通上前一步,摆了摆手。第一营的士兵们押着五花大绑的五个人来到了台前,王通冷冷的看了下面一眼,大声的对台下兵将问道:
“你们都背过军法,军法中,临阵脱逃该当何罪!!?”
“台下稍一安静,参差不齐的回答道:
“斩!”
王通皱着眉头大声的吼道:
“本官酒肉米面供你们吃喝,为什么说话这般没力气,大声点,临阵脱逃该当何罪!!?”
“斩!!”
这次台下回答的整齐划一,声若雷鸣,王通点点头,面无表情的向下一挥手,第一营的官兵一直是盯着王通的动作,看到王通的这个手势,都是顿了下,把逃兵按倒在地上,挥刀砍下。
五个逃兵人头落地,鲜血喷洒,除却王通和谭家的家将、马三标、李虎头几人神色不动之外,场中却有些骚动。
“你们吃着军粮,领着军饷。穿着衣甲,拿着武器,为的是你们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平乱治安,若畏缩不前,临阵脱逃的,这就是下场,这就是军法,记住了吗!!?”
“记住了!!!”
下面的人大声的回应,王通吸了口气,又是大声的说道:
“逃兵以死囚例,其家人不得享受军属烈属待遇。”
这个说完之后,台下寂静无声,个人都是家中青壮,虽说有兄弟赡养父母,但那毕竟是个牵挂,如果自己身死,父母家人还得不到任何的补助,那可就是万万说不过去了,军法如此森严,众人都是凛然。
接下来的仪式就轻松愉快了些,王通把杀敌立功的兵士一一念出名字,亲自发给奖赏,并口头勉励。
马队作为王通直属,第一营作为最强的营,战斗肯定要参加,第五营、第七营、第十二营则是被临时抽取。
现在看着一个个杀敌立功的将士在台上领取嘉奖,有的得了赏银。有的则是就地提拔,每个人都是看着眼热的很。
“逃兵该杀,这个你做的没错。”
在暖和的屋子里,俞大猷沉声对王通说道,虽然王通在台上的时候颇为冷漠镇定,但回到家中却闭门不见客。
“老大人教训的是,那五名逃兵我还曾经看过他们的训练,也聊过几句,却没想到。”
王通拿着茶壶给俞大猷那个大缸子中倒满了茶,又是笑道:
“的确心里不太舒服,想必下面的人看着担心,就请老大人过来劝解,让老大人见笑了。”
“谁经历这事也是一般模样,老夫刚杀人的时候,还不是几天吃不下肉,见多了就好,见多了就好。”
听到王通说的轻松,俞大猷也打趣了几句,随即肃声说道:
“真刀真枪见血厮杀对你手下的儿郎们来说还是第一次,可这第一次就有了逃兵,若是不杀不罚,今后如何办,不必多想。带兵一是要心慈,二是要心狠,这都没什么错处,平日慈心,善待兵士,行军法时就要心狠,不然何以号令。”
陪着俞大猷说了几句,老人被屋中的火夹墙烘的有点昏沉,索性要到里面先打个盹,都知道王通没内眷,也不用女眷伺候的。
王通轻轻带上门。却发现谭将正在门口那边站着,谭家的家将和自己平日主仆相称,不过却像是长辈一样关心自己,心中很是感动。
“备些银两,私下给那几个逃兵的家人送去,毕竟是在咱们这边练了这么久。”
听到王通的吩咐,谭将笑着躬身领命。
尽管逃兵的惩处让人恐惧,可对于战死的抚恤和有功之臣的褒奖同样也被众人看在眼中,平日里在这营中有什么待遇大家更是心知肚明。
平常的百姓倒还罢了,军户子弟可是知道这些待遇到底意味着什么,伤了三十几人,战死和逃兵加起来也有近十人,一下子空出来五十人的空缺,很多人都是盯着。
尽管正月里都在玩乐,可还是有人整日在几处军营,和城内锦衣卫千户官署附近转悠,城门那边也有人定期过去看看。
原因无他,看看那边有没有锦衣卫招兵的文书,好让自家孩子快些来报名。
但新兵的选拔没有公开进行,这次是内部找人,在原船头香香众中选拔了五十名不偷懒耍滑,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入选。
入选后,原本在码头上跟着做活的家属立刻变成了军属,被安置回原来的住处,而且给发了钱米。
原香众那批人,也在船头香中,有什么把头、香头的层层管理,且不提身强力壮,有过团体协作,知道听令的人,作为士兵最合适不过。
这个内部选拔让船头香众的精神为之一变,原本众人都有些绝望,不知道这苦役到底要做到什么时候,没想到居然还有成为锦衣卫兵卒的机会,这可是一下子从罪民变成了官身,一步登天的变化。
原来好好做活,还有这样的好事。有这个盼头,大家的精气神都高了许多,心态一好,才发现这苦役岂是待遇也不错,最起码吃的不错,穿的也暖,自始至终也没亏待了大家,安心干活就是。
清军厅的十名差役,以原天津卫锦衣卫出身的百名兵卒,还有鲍单文率领的一百五十人组成了缉私队。
鲍单文知道自己能有活命靠的是什么,在鲍家庄的小小战斗中,正营的官兵死伤几十,又闹出了逃兵的事情,事后尽管凡是手上沾过锦衣卫兵卒血的人都被斩首示众,可参加战斗的各营营官对他可没什么好感。
莫名天上掉下一个前程来,又有内眷子女在对方手里攥着,鲍单文尽管快要五十岁,可干劲却比年轻人还要足。
在天津卫呆了不过十天,稍加休整就急忙请令出去查缉,倒是把临时派给他的副手杭大桥弄的怨气满腹,心想这还没出正月,大冷天的,忙这个有什么意思。
这鲍单文还真有些本事,所谓贼做公人抓光贼,他盐枭出身,对贩运私盐的道道精熟,天津卫城周围几条道路转了一圈,立刻就知道在什么地方抓人了。
第三天,鲍单文就抓获私盐贩子六人,私盐五担
盐枭勾结盐运司经历钱春平,官盐做私盐牟取暴利的奏疏,有青县知县经河间府送递京师,通过通政司呈上,上面有口供画押,详细说明了案情经过,以及鲍单文的所见所闻,还有王通的密折一封,上面把船头香一案中曾经发现百艘装载私盐的漕船所见说明。
奏疏送到通政司,通政司下属经历收纳,然后分门别类,直隶州府的奏疏照例与他省不同,送到通政司右通政手中。
这位右通政要先看下奏疏是不是符合制度格式,文字上有无大不敬的避讳,如果都合适的话,再给通政使归纳,送到司礼监。
事关大内,这通政司也是朝野中的关节所在,为了及时知道消息,各方势力都在这边安插有亲信耳目。
地方奏疏,除有专门密封的秘密信笺之外,宫内宫外大佬往往都比天子早知道。
盐运司经历贪墨被查出,在盐政上出这等事无甚稀罕,不出倒是怪事,右通政草草看过,拿着细笔在随身的折子上记录几句,下了值,就把贴身的那折子给了外面接消息的人。
钱春平,精于手谈,曾为吏部尚书张瀚府上清客,后受某人举荐,出任长卢盐运司经历
三百五十一
天下间最有油水的差事肯定有几个和盐相关。做个盐运司的经历,肯定要赚下几辈子吃用不尽的家业。
在这个位置上手脚干净不干净的区别不是捞钱不捞钱,而是多少,比如说钱春平的前任做了三年,回家之后号称本县首富,这就被认为是清廉无比。
不过万事有风险,有大批捞钱的好处,自然也就有被人揪住,罢官下狱的风险,你前任太太平平回家,你这边被人抓住痛脚,这也是无可奈何,该着。
尽管天津卫锦衣卫千户王通的所作所为被人注意,可这个什么配合河间府歼灭奸邪之徒若干,并且查出盐运司经历某某的事情,大家不过是一笑而过,这上任刚刚一年的钱春平实在是倒霉,仅此而已。
通政司这边传出来的消息内阁每个人都要知晓,有的人从头到尾看的,有的人则是有书办师爷摘录浏览。
身为天下中枢之人,一定要对朝堂上的风吹草动保持最警觉的心态。要不然稍有不慎,就要被别人算计。
京师东城,内阁大学士、礼部尚书申时行府邸,礼部的事务都是些常规运转,不需要礼部尚书过多的参与指挥,他对这通政司那边传出来的消息一向是仔细看一遍,府内的听差长随在这个时候都是连饭都不敢去吃的,各个在堂前听令,自家老爷往往在这个时候支差,打听什么事,了解什么人,都要随叫随办,不能有丝毫耽搁。
申时行坐在书房中,高官显贵家中都有专门的书办,在买来通政司的消息时候,快速誊写出来。
虽说是蝇头小楷,却工整异常,看得也不吃力,申时行面色淡然的看着,不时点头或摇头,看到某一行字上。
“长芦盐运司经历钱春平因勾结盐枭贩卖私盐”
申时行的视线停驻在这行字上,神色变得慎重起来,念叨了几次“钱春平”,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把折片丢在桌上,扬声说道:
“去请刑部黄大人来府一叙。”
外面出声答应,急忙出去了。刑部右侍郎黄跃文是申时行做刑部尚书时候提拔起来的,二人又是同乡,一向是关系紧密异常。
官员多住在东城和西城,文华殿大学士、兵部尚书张四维的宅邸距离申时行府邸不远,通政司中传来的消息,到张府照例比到申府要早些。
申时行看到的消息,张四维自然也看到了,只不过他脸上却没什么笑意,反倒有些阴沉,开口问道:
“这桩事如何扯到长芦那边?”
“小的们前日得到消息,说是王通那边青县剿了一伙私盐贩子,拷问之下牵扯到了,落供画押,已经送到刑部去了。”
“海捕文书下了没有?”
“回老爷的话,最快要在明日下文,按规矩三日后长芦河间府那边就该派出差人”
“规矩不必教我,去喊张泉来!”
张四维在外在内,向来都以从容优雅著称,下面人难得看到他这般厉色,都是噤若寒蝉的模样,连忙去办。
那边出去一个人喊人。张四维又是开口叫来自己的长随,肃声说道:
“小四,你现在就去打听,就是这青县剿灭盐枭的前后经过,越细越好,花钱尽管支取,速去速去。”
长随领命,不敢怠慢,也是急忙出门办差了,这边出门,那边张泉已经在门外侯着了,张四维挥手斥退了所有下人,单把张泉留了下来。
张泉在张府的地位很高,挂着个外府三管家的头衔,却从不见他管什么实务,住在靠墙的一个小宅院中,从不和其他人来往。
众人本来对这张泉颇为轻视,不过张四维新纳小妾的兄弟不知道为何和张泉冲突,那小妾闹到张四维这边来,却没想到张大人反倒是对宠爱的小妾动了家法,从这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冒犯张泉了。
而且这张泉整日在外面办差,经常有几天甚至半月不在的时候,大家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不过谁也不敢问不敢管,索性敬而远之了。
张泉粗手大脚,个子比常人略高些,从来都是一副阴沉脸,走路无声无息。这样的人让人看到就惟恐避之不及,也不知道为何张四维对他这般的看重。
“还记得钱春平吗?”
张泉一进门就垂手站在一旁,张四维开门见山的问道,张泉点点头说道:
“小人记得,他的孩子还是小人带走的。”
“这等清客相公最是做不得事,给个肥差也会被人拿住痛脚,这钱春平已经犯了事,海捕文书明日就会发出,单单私盐一桩本是小事,但再说出什么别的”
张四维说到这里顿了顿,咳了声继续说道:
“为求万全,你今日就去一次长芦。”
张泉躬身沉声说道:
“小的这就出城,老爷莫要担忧,此事一定办的妥当。”
张四维点点头,张泉转身出门,屋中空无一人,铜炉银炭把张四维的书房烘的温暖异常,不过素来镇定的张四维脸上却有点焦躁了,起身围着书案走了几圈,在书架上拿出一本书随便翻了翻,又是扬声说道:
“请付先生来!!?”
等这位身材瘦削,满脸褶皱好像是树皮一样的付先生走进书房的时候,张四维已经端坐在书案前。气定神闲正在看书。
付先生也是这尚书府中的怪人,虽说被叫做先生,可身上半点斯文气质也无,倒是张府管家有几次帐目算不明白,这位付先生看过账目后倒是立刻理清,这分明是个帐房掌柜,可不是什么师爷书办。
“付先生,长芦盐运,北直隶和京师都有何人在其中获利?”
正月二十七这天中午,苏州会馆内。
在京师的会馆中,苏州会馆是最大的一个。不光是苏州士子商人在其中,松江府、常州府以及南直隶其他各处的人也经常来往。
原因很简单,官员士子多出身江南,富商也多在南方,在这会馆中,就近交结联系,一切都方便的很。
京师之中的官员更是喜欢在苏州会馆见客饮宴,甚至闲来无事的时候,也愿意在这边喝喝茶谈天,总归有这样那样的好处。
正月底,出城踏青春游,也是人们的话题之一,不少人都是盛情邀请户部山东司员外郎李三才一同前往,李三才一一含笑答应。
正谈笑间,一名家仆模样的人匆忙走进屋中,和众人行礼问候了下,凑到李三才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屋中诸人都看到李三才脸色变了下,尽管随即让家仆退下,神色又是如常,众人虽然不好发问,奈何心中好奇难免。
照例要在苏州会馆呆到下午的李三才随便说了几句就匆匆离开,这又让众人心中的好奇重了不少。
员外郎在京师中属于个不大不小的官职,知道消息往往比大佬们要晚一些,往往是相关的衙门发出公文来,消息灵通的才打听到。
李家是通州第一豪商,而且主要是依靠通州是运河终点和京师物流枢纽的位置,自家又在户部当差,又是免税,又是有各种各样的方便。
李三才在家中河船、车马、岸上的仓库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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