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寿冷幽幽地看着她,微微松了力道,朝外躺了点,不挤压着她,好一会才道,“想要出去就随你。”
他确是半句都不解释,也懒得再多说。
雒妃坐起身,揉了揉后颈火辣辣灼痛的地方,大着胆子踹了他一脚,自个爬到床尾,离他远远的。
秦寿也不去管她,他理顺了容州的事。顺带还帮着雒妃善后,将她杀了关隘口巡守军的事给抹了,待收到了京城同意入诏的奏请,这才紧赶慢赶的从蓟州过来。
一路风尘,不曾休息,好在到了云城赶上了。
然而。雒妃又与他不对付,故而根本不想说太多,总归上辈子那些事,确实是他做下的,抵赖不得,说再多黑的也不能变成白的。
雒妃缩在床尾。不大一会,她发现秦寿竟然就那般呼吸放浅地睡过去了,她眨了眨眼,轻手轻脚地越过他下地,正想出去,又顾忌起先秦寿说的那话。她也晓得这会悠闲两王约莫巴不得她与秦寿闹翻脸,故而脚步一顿,又转了回来。
她挪蹭到床沿,摸了根锐利的赤金簪背在身后,瞅着秦寿此刻那张安静的脸。
即便他睡着,眉头也是皱起的,狭长的眼梢微微上挑,就有寻常不可见的滟潋柔和,连眉心那竖丹朱色都惑人起来,再是薄唇紧闭,也没有白日里的锋锐逼人。
雒妃眸色闪烁,她擒着赤金簪,那簪子末端尖锐非常,划破喉咙,捅进心口都是轻而易取的事。
她放缓呼吸,握着赤金簪的手心渗出汗来,显得湿滑,她不得不更为用力的握住。
她想杀他,一直都有杀心,不管是为息氏江山还是因着她自个,她都觉得自己该报这仇。
但,在容州的种种划过她脑海,她也记得,再有几年,东西突那边会被一统,转而大举进犯大殷,而秦寿正是那退敌之人。
这种被掣肘的感觉并不好,雒妃恨恨的簪子一扬,嗤的就扎破秦寿长袖,并将之钉在黑漆楠木的床沿上。
秦寿睫毛一颤。适才睁眼,他瞥了眼被扎破的袖子,目光在那赤金簪子上转了圈,瞧着雒妃去了木窗边的榻上窝着。
他两指轻轻一拔,那簪子就在他指尖转了圈,他微微用力一掷,只听得嗖的一声,那簪子又稳稳地插进了雒妃发髻间。
力道刚刚好,没伤她分毫,还恰到其处。
雒妃摸了摸发髻,摸到金簪,她也不回头。扭头瞧着窗外,看的久了,实在困乏,眼皮一搭,就那么斜歪歪地睡了过去。
一夜无话。
第二日,雒妃全身酸痛地睁眼,她撑着脖子,一下地差点没栽倒,在看床榻上已经没了秦寿的身影。
她皱眉,首阳几人鱼贯而入,瞧着屋里的情形,不难想象定是自家公主又吃亏了。
身子软趴趴的没力气,雒妃实在不想出门,她让首阳等人将床榻收拾出来,换了干净的被褥,眯着眼一躺,补回笼觉了。
午膳之时,她爬起来用了点粟米百合红枣羹,人还是没精神,可不敢再多睡,生怕晚上了睡不着,故而让侍卫抬了榻到庑廊下,随意捡了本书来翻。
悠王王妃许氏过来的时候,就见着个穿紫粉色双喜彩霞映月裙的娇娇美人慵慵懒懒地打着呵欠。时不时翻一页手上的书卷。
身后有宫娥打着凉扇,手边的小案上还有时令鲜果,当真是柔若入骨,酥至心尖。
“蜜蜜,这般没精神头,可是昨晚没睡好?”许氏是个和气的,鹅蛋脸,柳叶眉杏眼,兼之红唇微厚,倒也算是长的好了。
雒妃对她无甚好感也无甚坏感,遂不冷不热的道,“是没睡好。”
谁窝一晚上的榻,能睡的好才是怪事。
首阳与许氏搬了锦杌,又连忙上茶。
许氏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她,特意在她眉目间流连颇久,这才神神秘秘的笑道,“这我晓得,昨个是驸马来了吧。两个人同榻,自然是不如一人自在。”
雒妃合上书卷,点漆黑瞳悠悠然地望过去,微微抿了抿唇珠。
许氏端起茶呷了口,末了道,“这男子啊,十有八九都是个睡不安份的,就说你皇兄,一睡着就打鼾,实在恼人的很,不过啊,也离不开不是?”
说着。她还朝雒妃眨了眨眼。
雒妃认真想了想秦寿的睡姿,好似从来都是平躺着,手自然交叠放腰腹,一觉到天亮还是那样的姿势,从前也没见他打鼾。
不过,离不开什么的,她怎听不明白?
即便心里没听懂许氏的话,雒妃还是不动声色地应了声,端着她公主的娇矜。
许是许氏觉得与雒妃话说到这,还凑到过来,低声问她,“公主。你老实与皇嫂说说,可还受得住驸马?”
雒妃眨眼,摇头。
许氏脸上就流露出更为高深莫测的诡谲笑意来,“都说长嫂如母,若公主不嫌弃,皇嫂今个就与你说道说道,省的以后对上驸马吃了亏去。”
雒妃还是不说话,只一径点头。
许氏便挪到雒妃身边,挨着她道,“皇嫂与你说,这男子呀,在床笫间是不能纵的,当然也不是说一味的推拒,必要的时候,放下身段大胆一些,给他些甜头,那些贱骨头自然就巴巴地贴上来了。”
雒妃总算明白许氏在讲什么了,她腾的坐直了身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甚至带上了恼羞成怒,“皇嫂慎言,这种话青天白日,都不晓得你是怎说出口的。”
她扭头过去,哼哼几声不理人。
许氏恰巧就见她后颈衣领没遮住的那点淤红,那淤红一直蔓延到她领子里,很是显眼。
许氏眸色微闪,她又多瞧了几眼,才拍了拍自个的嘴巴,“是皇嫂口不择言,是皇嫂不对。公主莫恼了。”
雒妃端茶,赶人的意思不言而喻,许氏便起身笑着离去。
见人走了,雒妃搁下茶盏,板着小脸重新翻开书页,谁也没瞧见,她鬓边的耳朵尖这才泛出粉色来。
鱼水之欢,这样的事,她自然是晓得的,从前与秦寿好的时候,两人这些闺房之趣也是半点不曾少,可她现在一念及秦寿,就只有汩汩恨意,哪里还会想起这些,加之两辈子的洞房之夜都很糟糕,故而若许氏不提,她压根就忘了夫妻之间还有这档子的事。
而许氏一处雒妃院子,就遇上在园中等着的悠王。
她上前。到他面前道,“臣妾见公主身上有那痕迹,且公主神色恹恹,又很没力气的模样,想来昨晚是与驸马恩爱了番,夫妻关系并无不好。”
闻言,悠王皱起眉头,思忖片刻道,“可昨晚那院子并不曾要水,哪里有完事后不要水的。”
这也是古怪的地方,不过许氏嗔了悠王一眼,羞红着脸道,“许是驸马有不为人知的癖好……”
悠王挑眉,看着自个王妃不明所以。
王妃幽幽怨怨地瞥了他一眼,“驸马再是俊美,也是武将出身,臣妾观公主显露在外的淤红很是青青紫紫,想来是出手没轻重,公主也真是辛苦。”
听完这话的悠王,还是没明白驸马那不为人知的癖好是什么!
第107章 公主:好厚脸皮的驸马
这一日,雒妃也就在入夜的时候才见着秦寿,也不晓得他是做什么去了,身上一股子的酒味。
雒妃晚上学乖了,她早他一步上床榻,四仰八叉得将锦被给占了,还装做睡熟了的模样,怎么推都不动。
秦寿是喝了不少的酒,他清洗完了,穿着雪白的中衣出来,瞧着雒妃那样霸道的模样,无可奈何地揉了揉眉心。
总归他也是个惯会享受的主,有柔软的床榻不睡,让他去窝美人榻,那决计不可能的。
且他并不会因着亲近了雒妃。就会心头不适。
故而,他弯腰将人往里一掀,自己飞快躺上去,就占去一半的床。
雒妃跳得就往里面缩,昨晚心里念头纷杂。她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待到白天,才觉得各种不爽利,老是会不停搓手臂。
她忍了忍,见着与秦寿之间好歹也有半臂的距离。又不想去美人榻上将就,故而又往里挪了挪,抱着锦被转身过去睡了。
整个房间里,寂静下来,唯有留在壁角的黄铜六角宫灯偶尔啪嗒一声爆出灯花。香炉中的沉香悠悠,氤氲蔓延,就弥漫出安宁的意味来。
一个时辰后,秦寿缓缓睁眼,他转头,瞧着手边的雒妃已经熟睡,并不自觉地转了过来,但约莫还记着要防备他,紧紧缩着四肢,背挨着墙,中间空的越发多了。
他眼不错地瞧着她紧闭的眉眼,与时下女子喜欢化的柳叶眉不同,雒妃她偏生喜欢化平直眉,这让她那双水光莹润的桃花眼越发显得圆,这会闭着了,倒显出乖巧来。
细嫩白皙的脸,在朦胧光影下,圈出淡淡的茸来,软和得让人想捏上一捏。
再是因着睡的熟了,微微张开的唇,翘起的唇珠,和里面依稀只能见一点点的粉色舌尖。
在不能说出膈应又刺人的话的时候,这唇舌还是颇为惹人垂涎的。
他伸手,指腹轻轻摸了摸她的眉眼,又顺着脸沿到耳鬓。后挑起一缕凉幽幽的乌发,见她这般乖顺,长发铺陈,娇娇小小的,就连蜷缩起来的小脚也是嫩嫩的肉粉色,十分爱人。
他长臂一抬,横过她纤细如蛇的腰身,没挨蹭到她,就那么虚虚抱了会,他摸着她的发。又捡了自己的一缕,放一起两厢比较了,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发色要黑上一些。
雒妃的发色,更多的是一种细软的黑褐色,泛着幽幽玫瑰香。
他晓得,那个叫首阳的婢女,惯是会一些调养身子的手段,从前,他见她绾发,次次都要用玫瑰汁润了篦子才细细地梳开,既繁琐又费时。
想来,现在也是一样。
床榻帷幔影影绰绰,深深浅浅的暗影投落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上半身都罩了起来,看不清半点神色,唯能见那修长的五指把玩着两人混合在一起了的发,深的黑浅的褐,在指缝绕的久了,竟再辨不出谁是谁的发。
雒妃一夜好梦。辰时,她是被首阳摇醒的。
她一睁眼,就四下扫视,没见着秦寿的人影,如此才松懈下来。
盖因今日就要离开云城上京,雒妃拾掇妥当后,居然难得地见着了解凉毓。
这人一到云城就跑的来不见,也不知往哪去晃荡了,晓得要回京了,自然就出现了。
他好似对秦寿的出现并不意外,也没见他有多恭敬,只遥遥拱了拱手,自个还是与他书童一道上马车去了。
悠闲两王却是将雒妃送出了城门,也不知是不是谋划一遭,结果什么都没探出来。两王的神色并不算好,特别是闲王,哭丧着脸,瞧着跟着雒妃金辂车后头的那一箱好物,心头都在滴血了。
他那喜欢的不行的血玉珊瑚树,还有各色宝石,雒妃来这么一遭,就捂不住了。
最主要是,他竟没从雒妃身上捞到半点好处!
雒妃权当没看到,她出了城门还在冲两王挥手。并喊道,“两位皇兄不必相送,明年蜜蜜还来看望两位皇兄。”
听闻这话,闲王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给噎着。
跟着坐到金辂车上,谁也赶不下去的驸马秦寿摇了摇头,也算是一物降一物,雒妃是算计不过他,可对于那几个息家人,她能在深宫之中平平安安的长大,固然跟太后和圣人的宠爱有关。更多的还是她自个的手段,能自保还能谋划回来。
不然,一滩烂泥,再是扶,那也是上不了墙的。
雒妃不晓得秦寿的心思,她视这人为无物,自个抱了一匣子鸽蛋大小的宝石在玩,原本闲王只是送了一匣蓝宝石,被她瞅到,她顺势又抓了几大把旁的颜色的,闲王的脸当时就绿了。
她将所有的宝石哗啦倒在褥子上,车里宽敞,坐了两个人半点都不挤,还能挪出好大片空地来。
她扒拉了下其他颜色的,倒觉得其中几个墨晶色泽的很是好看,遂决定回去就做成额饰,坠在额头,与母后一人一件。
又挑了些色泽纯粹的蓝宝石放在一边,琢磨着可以给皇帝哥哥打磨成盘扣珠,也是不错的。
其他小的,她便拿了另外的荷包来装,随手扔给车外的首阳道,“你们六人分分。”
至于一些添箱头,只有拇指盖大小的宝石,她索性都给装了几个荷包。一并给首阳,“这是给顾侍卫他们的,回去送家眷也是好的。”
首阳一应收下,公主赏赐下来的物什,怎么都是好东西。
唯独没有计划过秦寿,就连解凉毓都分到块色泽不错的蓝宝石。
秦寿也不与她计较,直接从她那墨晶色的宝石里,挑了块最大的,在雒妃愤然的目光中施施然收进了怀里。
脸皮当真不要太厚!
雒妃恨恨地收了宝石,坐地离他远远的,自己摸了本游记杂书来看。
秦寿倒颇为自在,他半靠在翠绿缠枝莲的抱枕上,瞅着车外的景致,半眯着眼,昏昏欲睡的慵懒模样。
七八日过去。眼见京城在即,雒妃却心浮气躁的连书都看不下去了,她在车里坐立难安,时不时撩帘子往外看。
她这番异常,首阳等人竟是半点都没察觉,旁的人都想着快要到京城,心头快活,是以,便多有不注意。
唯有秦寿心里再明白不过,屈指一算,两辈子,她可不是十来年都没见过亲人了,近乡情怯,不过如此罢了。
第108章 公主:接着,本宫赏你的
越是靠近京城,雒妃心头越是不安定。
终于在离最近的城镇。。。。。。临天镇,她下令休整几日再行进京,尽管侍卫宫娥多有不解,但也没谁提出异议。
临天镇距京城不过一天的脚程,靠近京城,故名临天,来往商贾络绎不绝,是个十分繁华的镇子。
雒妃在客栈天字一号房龟缩了两天,每日望着京城的方便唉声叹气,可就是不说动身京城。
六宫娥颇为不解,首阳遂问道。“公主,可是有心事?”
雒妃哀怨地瞅了她一眼,应了声,“嗯。”
绀香笑道。“不若公主说来,也让婢子们帮着参详参详也好,省的公主一人闷在心里,要闷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雒妃张了张嘴。却不晓得要如何说起,思来想起能与她说道的,还要能听懂的,也只有秦寿而已。
她自是不愿去找秦寿。便只有继续望着京城的方向,目露愁色。
六宫娥面面相觑,却是晓得不能再多问了。
是夜,雒妃招来解凉毓,押着他与自个手谈一局。
解凉毓臭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摸了黑子,当先下手。
瞧着旁人不痛快,雒妃心头总算是好受了些,她啪的下白子,惯常地扬着下颌,“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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