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妃轻轻蹙眉,不知怎地,白夜的话让她心头略有不舒坦,“白将军勿须客气,本宫与将军只是从前的提携之恩,将军早已还清。如今将军的风光,那都是圣人恩典,却是与本宫无甚关系。”
听闻这话,白夜倏地握紧手中长剑剑柄,他沉默一会才道,“公主当真不记得从前与卑职说过的话了?”
雒妃扬眉,她还真记不得自己说过什么了。她琢磨,这辈子应该没同白夜空口许诺旁的才是。
白夜缓缓揭下面具,神色复杂地看着雒妃道,“公主说过,卑职这张脸,不得让旁人轻易示之,只可与公主看。”
雒妃抿唇,经这么一提醒,她倒记起来了。
白夜继续说,“公主让卑职多加努力学兵法,好日后成为公主的指望。”
他看着她,目不转睛,眸带灼灼情绪。
雒妃顿觉眉心抽疼,刚岁月回溯,她死而复生那会,又在困境之中再次遇上白夜,一时之间,将对上辈子那白夜有的感情,或多或少的转移到了面前这白夜的身上。
故而,才说下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来。
她定定看着他,斟酌着要如何说破此事,不管是为了谁,最好能断了白夜的念想为好。
哪知,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白夜就道,“公主,容王大军围城之事,卑职悉数知晓,容王这等行径,与造反无异,公主还要与他虚以委蛇不成?”
雒妃没说话。
白夜淡笑了下,“不过公主切莫担心,卑职也是带了人回来的,不说与秦家军正面对抗,但若要有个万一。定然能护住公主。”
雒妃点头,“你,有心了。”
“不过,”她又开口道,口吻不急不缓,认真又慎重,“驸马之事。本宫自会处理,倘若真到需要白将军之时,本宫自然不会与将军客气。”
白夜皱眉,没了鸦羽面具的遮挡,他心里的情绪喜怒于表,让人一眼就看穿,“公主,城外可是十几万的大军。”
雒妃摆手,她语气加重,“本宫比白将军还清楚。”
白夜见惹的雒妃不悦,他垂着眸子,眉目竟有丝丝无辜和受伤的神情。
雒妃心下一软,她揉了揉眉心道,“你先回去,真要有事,本宫定然第一个就找你帮忙。”
闻言,白夜这才算心有欢喜,不过他临走之际,倏地问道,“听闻公主喜得麟子,卑职,贺喜公主。”
雒妃点头,她顺手端起茶盏,没了心思应付。
端茶送客,白夜看的分明,他心头一睹,勉强笑了笑,复又带上鸦羽面具。拱手行礼后,这才离开。
雒妃怔忡片刻,她放下茶盏叹息一声,就听的冰渣般冻人的冷哼声。。。。。。
“指望?本王倒不晓得,堂堂身份尊贵的公主能指望一个出身卑贱的暗卫什么?”秦寿抱着孩子,从偏厅侧门转进来,他站在屏风的阴影里,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这一刻,雒妃心头浮起巨大的心虚来,她扬起下颌,色厉内荏的道,“至少,他将突厥打的一蹶不振,对本宫忠心耿耿。万事以本宫为重!”
秦寿讥诮一笑,他只看着怀里的奶娃,头都没抬的道,“所以,本王才说他白夜就是一条狗,你息宓的狗!”
这话十分难听,雒妃恼怒起来,“够了!”
她深吸了口气,飞快的道,“是本宫的狗又如何?总比得过驸马只会伤人的恶狼来的好!”
“更何况,这匹恶狼不仅伤人,还要吃人!”雒妃冷笑起来,若论嘴巴毒,她半点不输秦寿。
秦寿薄唇抿紧,当着孩子的面,他并不想与雒妃吵闹起来,故而沉吟片刻道,“公主是如何认为的,本王并不关心,本王也不想与公主闹将起来,特别是当着藏儿的面。”
说完这话,他带着孩子旋身离去。
雒妃既是怨怼又是觉得委屈,首阳要她多顺着点吃味的秦寿,可也不想想,他说的话那样难听,不给她台阶下,她又该如何顺?
她宽袖拂动,案几上的茶盏啪嗒一声摔的粉碎。
走出丈远,听闻这动静的秦寿脚步一顿,他薄唇绷成直线,抬手摸了摸儿子软和的小脸小手,胸腔之中的戾气一缓,继而悉数消散。
“父王与你写字看。”他低头亲了奶娃白嫩的脸蛋一口,不管雒妃如何,转个方向去了书房。
当天晚上。两人一句话都未谈,安置之时,息藏躺两人中间,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秦寿敛着眉目,伸了根手指头与他玩耍。
雒妃有心想转身朝里睡,但到底舍不下儿子,只得一言不发地看着毫不知忧愁的孩子。
一夜无话,她再醒来之际,秦寿已经去上朝,宽大的拔步床上,只有她与息藏两人。
息藏饿醒了就找奶吃,雒妃坐起身,边喂孩子边拍奶娃肉肉的小屁股道。“小坏蛋,要是以后长歪了与你父王一个性子,母后定要狠狠收拾你。”
奶娃只顾着拼命吃奶,哪里肯理会她。
雒妃摸了摸他小脸,心头柔软一片,念及她月子里的这些时日,倒是两人最为和睦的时候。
息藏吃饱后,这才轮到雒妃用膳,她刚刚喝了小碗血丝燕窝羹,就见白夜冲了进来,顾侍卫抵挡不住,一个趔趄,差点被膳房门槛绊倒。
雒妃神色一凛,她冷冷看着白夜。
白夜一把推开顾侍卫,语气急切的道,“公主,请与卑职暂离京城,只要公主离开了,容王定然方寸大乱,卑职已连夜调遣朱雀军往京城方向赶来,到时公主再不用顾忌容王。卑职能与他决一死战,以卫京城安危。”
雒妃纹丝不动,她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揩了揩嘴角道,“谁跟将军说,本宫是顾忌驸马的?”
白夜上前一步,“公主,时不待我。此刻容王不在,请公主与卑职暂离京城!”
雒妃幽幽然起身,她厉声道,“白将军请回吧,本宫与驸马好得很,此间事,不用白将军操心。”
白夜眸色难辨地望着雒妃,尔后谁也没想到他竟突然出手,一掌打向顾侍卫,迅疾如电地蹿过去,一把抓住雒妃道,“公主得罪了!”
雒妃神色一变,“放肆!”
白夜钳制住她的腰身,低喝了声,“就这一次,公主听卑职的,卑职定然会将容王亲手打败,为公主解了京城困境。”
雒妃眸底冷若冰霜,“白夜,本宫与你最后一个机会,放开本宫!”
鸦羽面具下,白夜弯了下唇角,他并未回答雒妃,反而扣着人就往公主府外冲。
出了膳房,雒妃才发现白夜居然是带了人来的,公主府的侍卫根本就拦不住。
一直到公主府大门,白夜将雒妃塞进辆早备好的马车,雒妃就听马车外有人在同白夜说。。。。。。
“将军,小主子在此。”
雒妃一下回过神来,她怒极攻心的道,“白夜,你好大的胆子!”
因着太过愤怒,以至于她嗓音尖利,白夜撩帘,小心翼翼的将怀里的息藏递给雒妃。
雒妃赶紧一把接护住儿子,并警惕而愤恨地看着他。
白夜让那目光看的心头难受,他动了动唇,艰难的道,“请公主相信卑职,卑职不会让公主和小主子有碍。”
“滚,你给本宫滚!”雒妃随手抄起马车里小案几上的茶盏就朝他砸了过去。
若白夜只是挟持她,兴许雒妃还不会如此恼怒,但是他竟然擅作主张地还带来了息藏。
儿子就像是雒妃的逆鳞,谁若胆敢碰息藏一根手指头,她都能与人鱼死网破。
白夜放下马车帘子,良久之后,他才低声道了句,“公主,卑职无悔!”
马车车轮咕噜转动起来,雒妃并不关心白夜要带她去何处,她万分紧张的将奶娃的小被子解开,里里外外检查了遍,确定是半根头发丝都没掉,她适才松了口气。
小小的奶娃并不晓得凶险,他一心以为雒妃与他玩耍,还蹬了蹬小短腿,挥舞着藕节小手,咿咿呀呀地边流口水边招呼雒妃。
雒妃蹭了蹭他脸,低声道,“没事,母后会保护藏儿,藏儿父王……”
也是会来的。
第246章 驸马:儿砸在召唤我
很多年之后,顾侍卫都对那一天历历在目。
当时,他当胸受了白夜一掌,喉咙发甜,一张嘴就吐了血出来,一边的首阳大惊失色,连忙问道,“顾侍卫,如何了?”
顾侍卫捻起袖子一摸唇,擦了一袖子的血,“我无碍,赶紧去找驸马。”
首阳扶起他,对门外的鸣蜩季夏使了个眼色,两宫娥当即就欲进宫去寻驸马。
顾侍卫轻咳一声,就又是血。
首阳皱眉,“也只有你才将他当生死之交,没见别人可是半点旧情不念,下这样重的手,根本就没想你活着。”
顾侍卫咧着被血染红的嘴巴笑了下,“他也是急了,想解京城之危,公主应当不会有事。”
首阳冷笑一声,抽了帕子出来给他擦嘴,“这人一旦身处高位。得到的越多,便越发不再是从前的自己,白侍卫已经不再是侍卫。”
若他还只是个侍卫,又岂敢擅作主张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盖因如今身为大将军,又初初打败突厥,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他的胆识,他的心胸。早与同以往不一样了。
顾侍卫没多说,他推了推首阳,“想好该如何跟驸马禀……”
“要与本王禀什么?”
顾侍卫一句话还没说完,门口就传来秦寿冷冰冰的声音,紧接着鸣蜩与季夏低着头走了进来。
随后才是秦寿,他站在阴影之中,面无表情,只那双烟色凤眸森寒狠厉。一身杀意再不掩藏,宛如修罗魔神。
在场的人心头一惊,根本不敢与之对视。
首阳抽了口冷气,硬着头皮道,“回驸马,一刻钟前,白夜大将军闯入府中,带走了公主。”
她顿了顿,在秦寿锐利如刀剑的目光下,又道,“并小主子一起。”
此话一落,仿佛由盛夏至隆冬,如果说起先秦寿身上翻滚的杀意还潜藏在死水之下,只颇起微澜,那么在这得知息藏也被带走后,那股子杀意腾的化龙升渊。又似水滴油锅,溅起嗤啦的炸裂声,骇的人忍不住远远退开。
秦寿还穿着一身朝服,暗红色的藩王朝服,金线纹绣的蛇蟒,无风自动,狰狞扑面。
“很好!”秦寿低低道了句,他目光从膳桌上一扫而过。
好似上辈子发生过的事,又再次重演,无论他如何对她,她总也是要与那个贱民走一遭。
“秦家军听令,纵列四队,给本王将京城四门堵死,任何人不得出入,另一千骑兵随本王来!”
也不知他在同谁下命令,顾侍卫和首阳等人心头发憷的厉害,虽没人应声,可他们就是晓得,在城外数月以来毫无动静的秦家军动了起来。
秦寿则径直去了雒妃的书房,带上九曲长枪,又再次牵出那批黑毛战马,长鞭一甩,座下战马前蹄一扬,一跃而起,瞬间出了公主府。
彼时的雒妃,她早冷静下来,息藏在她怀里,玩的累了,早呼呼大睡起来,小嘴还撅着吐口水泡泡。
雒妃悄悄撩开马车车窗帘子,只见外头尽是葳蕤新绿的枝桠矮树,她目色一凛。猜测出约莫是在官道上。
她分辨不出白夜走的到底是哪个方向,也就暂且歇了旁的心思,这一心神松懈,她就觉得饿了起来。
一大早,她就只用了一小碗的血丝燕窝粥,这还在喂着孩子奶,自然饿的快。
雒妃在马车里摸索一阵,果然从马车壁的暗阁中找出些点心来。另外她还在角落那红漆并蹄莲描金的食盒里,发现有一小盅的红枣乌鸡汤,入手还是温的。
不用说,她都晓得这些是白夜提前准备的。
这样的周到,叫雒妃心头那点怒意缓和下来,她面色复杂地看着那盅鸡汤,尔后执起来送至唇边,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味道自然没有御厨做的鲜美,那乌鸡肉炖的也并不软,但雒妃慢条斯理的连汤带肉用的干干净净。
末了她按了按嘴角,将家什收拾金食盒里,拢着息藏,蜷缩着躺褥子上眯眼休息起来。
她笃定,用不了三天,秦寿定然就会追寻过来,故而在这几天里,她只需冷着白夜,专心照顾好息藏便是。
临到晌午,马车咚的一声停靠下来,雒妃警惕睁眼,就见白夜撩起帘子望了进来,他见那食盒被动过,一双寒目都带出柔和来。
“公主,可要下马车透透气?”白夜轻声问道。
雒妃冷笑一声,她撑起身,理了理鬓角衣裳,紧紧抱着息藏当真下了马车。
白夜伸手来扶,谁知雒妃一个侧身,躲开他的手,并道,“休要碰本宫!”
白夜手僵在半空,眉目有瞬间的受伤。他喉结动了动,艰难的道,“公主,卑职……”
雒妃转头看着他,那双清贵的桃花眼,升起浮冰碎雪的寒意,“你若此时送本宫回去,本宫可当任何事都没发生过,你白夜,还是大殷大将军。”
听闻这话,白夜微微敛眸,好一会他才口吻难辨的道,“自然是要送公主回去的,但不是这会,等卑职大败容王,公主可此生无忧。”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雒妃心头就有气,“哼,本宫与驸马之间的事,本宫自会处理,哪里容你置啄的余地!”
白夜执着地望着雒妃,坚定不移的道,“容王他曾苛待公主,也有狼子野心,公主身份尊贵,却是不宜与容王再有纠缠。”
这样的话,太后能与她说,皇帝也能说道,再不济秦寿本人也是可以说的,但唯有白夜,他却是没立场如此说。
雒妃心头发沉,她冷着脸,抿着粉唇,她似乎在斟酌用词,“白夜,扪心自问,你说此等话,皆是为了本宫?”
鸦羽面具下的唇一动,白夜正想回答是。雒妃就讥诮一笑,她看着他的目光兴味而自晒,“你的心里在想什么,本宫清清楚楚,莫不是你一直以为当有一日,你与驸马同样手握大权,本宫与驸马走不到一块,是以,本宫就会多加考虑你?”
白夜不期然握紧手中长剑剑柄,他甚至不敢直视雒妃,隐秘的心思被雒妃一言戳破,就像是他窥视了不能窥视的,心虚、忐忑、不安、怯懦……
他也就没看见雒妃居高临下的眸底,倨傲冷漠之下,是潜藏的悲哀,若是上辈子的她。自然不会如现在这样思量诸多,总是白夜对她那样好,一切秦寿身上得不到的,白夜都能毫无保留地给她。
她定然是会理所当然的接受白夜,即便她对他的感情,并不与对秦寿的一样,但那又如何呢?
她是公主,过惯了这样她想要就有人送到手上的日子。
偏生,她与从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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