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去哪?”
“林中阁楼。”
阮清微漫不经心的饮着酒,挑眉道:“他怎么不亲自来请。”
侍女一惊。
没多久,韩铮封带着苍鹰亲自来了,他笑容魅惑,眼睛里有数不尽的风流恣意。
“我亲自来请你了。”韩铮封潇洒的做了一个手势,“随我去林中阁楼里饮酒。”
阮清微轻轻笑道:“谁说你亲自来请,我就会随你去?”
“你好大的威风呀。”韩铮封眯起眼睛,红唇边噙着阴柔的凉意。
“那是当然。”阮清微缓缓地站起身,走出几步,离他稍远些,闲适的倚着亭柱,笑容清清浅浅的道:“我因何很威风,珺瑶公主没有告诉你?”
“我想听你亲口说。”
“谢谢你给我一个炫耀的机会。”
韩铮封坐在了她坐过的石凳上,慵懒的听着。
阮清微环抱着胳膊,悠然说道:“待我怎样,便就是加倍的待大慕国的太子殿下怎样。他倾心于我,纵容我,以权力为盾,护我宠我,当众宣布我是他不可或缺之人。我若是不活得随心所欲,岂不是太不懂得享受?”
“你只是依仗于他?”
“有他在,还不够我肆意妄为的?”
韩铮封直直的看着她,嗓音低哑的道:“我是问,你只是依仗于他的权势,而非倾心于他?”
阮清微不假思索的道:“我倾心于他。”
随即,她莞尔一笑,语声飘渺,“不过,我太知道倾心于‘太子’的下场。”
“什么下场?”韩铮封眼睛一亮,看到了机会。
阮清微撇撇嘴,很豁达的道:“如果儿女情长,不懂及时行乐,很难活得舒服,会死得很难看。”
韩铮封为她鼓掌,道:“你的清醒冷静令我刮目相看。”
阮清微平静的道:“我还有更多能令你刮目相看的。”
“你所表现出的这一点点迷人之处,足以能促使我向大慕国的太子殿下要你。”
“嗯?”
“用错了一个字,是换。”
“嗯?”
“且看他开出什么价,无论什么价,我都认为你值。”
阮清微不动声色的问:“如果是大越国的万里疆土呢?”
韩铮封道:“那我会让你价值大慕国的万里疆土。”
阮清微轻声道:“受宠若惊。”
韩铮封面带着邪恶的笑容,以腿为椅,示意道:“过来,坐。”
“你想永远不再站起来?”
她语声平平淡淡,韩铮封听入耳中,惊觉几分凛然。
阮清微偏头瞧他,微笑道:“你母后没告诉你,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大慕国,要收敛些?”
韩铮封笑道:“垂涎美丽的好东西是我的天性,收敛不住。就像你的美丽,丝毫隐藏不住一样。”
阮清微挑眉,“是吗?”
“是啊,”韩铮封向她抛了一个媚眼,“美色惑人,情不自禁,简直像个莽夫。”
阮清微平静的道:“既然像个莽夫,那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我行我素,肆无忌惮的去挑衅大慕国的太子殿下,明目张胆的觊觎他倾心之人,不计后果的招惹他和他的人,去试探他和他的人的底线,将会是意想不到的体验。”
韩铮封笑道:“不敢。”
“不敢?”
“很有趣的警告。”
阮清微笑容清淡,“你又收敛住了?”
韩铮封探身向她,“你想看到两国太子为你争斗到头破血流的场面?”
阮清微轻道:“这是不会发生的场面。”
“何出此言?”
“他不会给你机会。”
“他会用什么方式不给我机会?”
阮清微笑了,“试试便知。”
“怎么试?”
“趁他不备时,多与我单独在一起;在他面前时,多与我攀谈,多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多表现出对我感兴趣,多说轻浮的话,多做轻浮的举动。”阮清微道:“按照此法,很快将能得晓。”
韩铮封跟着笑了,“受教了。”
阮清微笑而不语。
韩铮封不经意的看到了她的酒葫芦,在他面前的石桌之上,他伸手去取她的酒葫芦,想尝一尝她喝的酒。
他的指间刚触到酒葫芦,只见她身形一晃,眨眼间,她已将酒葫芦拿在了手里。
韩铮枫惊赞,好快的身手。
阮清微挑眉,饮了口酒,道:“这是我的酒。”
“能让我尝尝?”
“不能。”
韩铮封想试一试她的身手到底有多了得,便趁她不备时,极为迅速的去抢她的酒壶。
他抢了个空。
阮清微好像根本就没有动,酒葫芦却已经挪了位置。
他再次抢。
又抢了个空。
韩铮封一惊,不由得想起她昨日与苍鹰在屋顶上的一幕,就像是命悬一线的嬉戏,她身轻翩然,游刃有余。他忍不住想知道她到底有多深不可测。
阮清微暼了他一眼,见他要出手,便纵身一跃,落在不远处,语声平常的道:“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不给你就是不给你。”
韩铮封追到她身边,笑意慵懒的道:“真吝啬。”
“好奇怪,”阮清微背着手,握紧了酒葫芦,那些被他抢去的东西都在她胸腔的喧嚣,“你想要抢我的东西,你抢不到,我不愿意给,怎么还好像我错了?”
“难道不是?”韩铮封想要的东西何需别人同意。
阮清微的目光一转,看到慕径偲来了,挑眉道:“不如让他评评理。”
☆、第四三章
遮天蔽日的柏树下,慕径偲信步而来,缕缕阳光透过枝叶的间隙洒在他的身上。
他颀长的身影落入阮清微的眼睛里,总使她想到深谷幽兰,宁静而清雅。她笑盈盈的迎过去,挡住了他,轻笑道:“我一直在等你一起用午膳。”
慕径偲的神色不明,视线从她的头顶跃过,看向不远处凉亭下的韩铮封,他正背对着他们,全神贯注的逗玩石桌上的苍鹰。
阮清微顺着他的目光回首瞧去,韩铮封果然不愿跟慕径偲起正面的冲突,在他风流倜傥阴柔薄凉的外面下,是对局势清晰有力的判断。否则,他不会一直隐忍,在他母后成为皇后之后,才动手除去他的胞兄,使他母后只能帮他成为太子。
“我饿了。”阮清微挑眉,垫起脚尖在他眼前晃动,吸引他的注意力。
慕径偲的眼帘一垂,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我们去用午膳。”
直到他们并肩走出园林,韩铮封也没有转过身,他不敢,经阮清微的提醒,他无法不去思考慕径偲喜怒不形于色的平静之下的危险。他认为,没有任何东西美丽到值得他铤而走险。
不禁,韩铮封觉得阮清微更为有趣,她像是摸准了他的心思,才没有真的让慕径偲评理,反而是主动分散慕径偲对他的不悦。不悦?确实如此,他能感觉到慕径偲对阮清微的在乎。
一阵悦耳的轻笑声传来,伴随着毫不掩饰的取笑,“皇兄,你真是不枉此行,遇到了能降住你的美人儿。”
韩铮封懒洋洋的瞧向美的带刺的胞妹,嗓音慵懒的道:“你不用再激我,我肯定会带她回大越国。”
珺瑶公主缓步而至,轻笑道:“你该不会也倾心上她了吧?”
“她这种人绝不是我倾心之人。”
“她是什么样的人?”
韩铮封笑道:“能降住我的人。”
珺瑶公主扬了扬下巴,道:“我差点忘记了,皇兄喜欢简直善良愚蠢的美人儿。”
韩铮封的唇角荡着阴凉的笑意,“没遇到她之前,我鼠目寸光,一直以为你的美貌与聪明无双。”
珺瑶公主的笑容有些僵硬。
韩铮封近乎刻薄的道:“论美貌,她美得更有灵性更柔暖更沁人心脾;论聪明,你的那些招数不过就是小心机,她的言行思想如同一张网,能将人裹住。”
珺瑶公主冷道:“你敢不敢承认你是被她的美色迷盲了眼。”
“徜若真是如此,我会不敢承认?有我不承认的事?”韩铮封道:“我要带她回大越国的原因,是因为你根本就斗不过她,你会败得一塌涂地。”
珺瑶公主骄傲的冷笑,“我不信。”
“由不得你不信。”韩铮封道:“十日之内,如果你能使她中计并安然脱身,我此后每次见你,都喊你皇姐。”
珺瑶公主展颜笑道:“一言为定。”
韩铮封摸了摸唇角,等着看两个少女间的对决。他伸手朝天一指,苍鹰锐利的叫了一声,振翅翱翔于空,盘旋在行宫之上。
听到了苍鹰的叫声,阮清微刚迈进房中的脚步顿了顿,她心中一凌,若无其事的继续向前走,忽然看到了桌上放着的一把剑。
剑身玄铁而铸,刻着逼真的兰竹暗纹,简约精致。
慕径偲拿起长剑递给她,认真的道:“你看这把剑如何。”
阮清微有些茫然,随手接过剑,被它的重量惊了惊,握在掌中时,猛生一种无法驾驭之感,它好像有强劲的生命力,掌控它,或被它震慑。这把剑真妙,是她见过最好的宝剑。
她问:“这把剑怎么了?”
慕径偲定睛看她,问:“看它可算得上宝剑?”
阮清微挑眉,道:“当然算。”
慕径偲道:“用它舞剑试试?”
阮清微恍然明白了什么,笑道:“它应该是万年难逢的宝剑。”
“真的?”
“当然。”
“喜欢吗?”
阮清微笑着眨眨眼。
“这是我师傅所赠,我珍藏了多年,”慕径偲正色的道:“今日起,归你了。”
阮清微一怔。
慕径偲笃定的道:“你想要的任何东西,我都能给你更好的。就算是给不了你更好的,也能把我有的最好的给你。”
阮清微心中一颤,带有歉意道:“我……”
她欲言又止。
他很专注在听。
半晌,她耸耸肩,道:“我知,我懂。”
慕径偲温柔的凝视着她,“谢谢你知,谢谢你懂。”
阮清微挑眉,打开酒葫芦连饮数口酒,深吸口气,诚恳的道:“如果我对待别人的方式,惹得你不愉快了,我向你道歉。”
慕径偲抿嘴一笑,“怎么道歉?”
阮清微目光闪烁,咬了下唇,迅速的攀着他的脖子,飞快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她的唇刚移开,便觉腰际一紧,他的臂弯已圈住了她。
慕径偲把她往怀里拥着,低低轻道:“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你何错之有?”
“我……”阮清微呼吸着他的呼吸,面色顿时绯红,她努力稳着气息,道:“我错在使你不愉快了。”
“我是不愉快。”慕径偲与她四目相对,“我的不愉快只在于,我只能旁观你的心绪起伏不定。”
阮清微的心隐隐的疼,她以为她隐藏得很好,还是都被他看在眼里,即使能骗得过所有人,也骗不过他,他太观察入微。她慢慢的笑道:“有时候,能旁观,也是一种福气。”
“是吗?”
“当然。”
慕径偲极为认真的问:“需要我做什么?”
阮清微反问:“你什么都愿意做?”
慕径偲捧着她的脸,坚定的道:“我愿意做所有你需要我做的事。”
阮清微的鼻子一酸,猛得想要别过头,他偏不让,她眼睛里瞬间流出的泪,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她用力的闭上眼睛,体会着内心的强烈触动。她精心修建多年的心坝,坚固至极,却被他用柔软瓦解。
她知道他在说出这句话时意味着什么,他一直平静安祥的活着,知道周遭的险恶与丑陋,始终能洁身正心。他从不轻诺,他却愿意为了她,做所有事。他把对于一个人极为重要的名声,交诸给了她。
难道他就不怕她让他做丧尽天良的事吗?
还是他知道,她绝非险恶之人无险恶之心?
慕径偲深深的吻着她的额头,把她紧拥在怀,轻抚着她的背,只希望她能把她所背负的,分一些给他。他能感觉到,有无形的笨重之物压着她,压得她快喘不过气了,压得她把自己逼成了无坚不摧。
阮清微安静的依偎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良久,待脸上的泪痕干了,她才轻道:“我需要你做的事只有一件。”
慕径偲在听着。
阮清微很确切的道:“继续旁观。”
慕径偲皱起了眉。
“有些事,必须是我亲自处理。”阮清微轻松的笑道:“你毋庸置疑,我能处理得好。”
慕径偲不语。
阮清微抬头瞧他,眨眨眼,“好吗?”
慕径偲不语。
阮清微咬着唇,她觉得他能懂得她的。
过了片刻,慕径偲说话了,道:“我们该用午膳了。”
“好。”阮清微站稳了身子,把宝剑还给他,道:“你帮我珍藏着。”
“不考虑用它?”
“我从不随身带着武器,因为随处都有武器可用。”
慕径偲抿嘴一笑,“更何况,最好的武器,从来不是能被别人轻易看到的。”
阮清微嫣然笑道:“是。”
就在这时,房外传来青苔的声音,禀道:“珺瑶公主派人前来,请阮管家到阁楼用午膳。”
慕径偲道:“就说阮管家与我在用午膳。”
侍女们把午膳摆上了桌,他们相邻而坐,满桌全是她喜欢吃的。
用过膳后,他们坐在院中,他教她弈棋。
青苔又禀道:“珺瑶公主派人前来,请阮管家到阁楼,和庄文妃娘娘一起品尝从大越国带来的点心。”
慕径偲头也不抬的道:“此类事不必再通报。”
阮清微挑眉,道:“庄文妃跟她在一起,你不担心?”
慕径偲道:“担心庄文妃再犯愚蠢的事?”
阮清微笑道:“一个人会愚蠢一次,就会愚蠢多次。”
慕径偲平静的道:“不用担心。”
他们把在太子府的悠闲时光,挪到了行宫里。这几日,都风平浪静,没有刺客行刺,没有横出事端。
转眼就到了九月九日,大喜吉日,大慕国的二皇子慕玄懿迎娶大越国的珺遥公主。
清晨,吉时一到,华贵无比的喜轿从行宫抬出,一路喜庆洋洋的抬往二皇子府。
☆、第四四章
大喜之日,整个京城喜气洋洋热闹非凡。大街小巷飘荡着朱纱红缎,珺瑶公主的嫁妆丰盛至极,绵延数百里,绕了大半个京城,到了正午才抵达二皇子府,全城的百姓都惊赞于这百里红妆。
名门望族和官员们都要聊表心意,纷纷从四面八方涌向二皇子府贺喜,车水马龙,通往二皇子府外的路已被马车堵塞得水泄不通。
阮清微站在太子府的至高点上眺望良久,她衣衫猎猎,目光清亮,望着柳家暴露出的树大根深,不禁笑了笑。
低眉间,瞧见慕径偲寻她而来,她饮了口酒,翩然跃下,如轻风一般,稳稳的落在了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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