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时想起了被自己抛掷脑后的发布会。
郁尔安眼角的余光淡扫了君奕一眼,她握住电话起身走向走廊的另一方,摁住了接听键,“Hade…”,郁尔安尚未称呼完来电人的名字,话语便即刻被打断。
“郁尔安小姐,发布会现在已经结束,恭喜你,从这一刻开始,你被Fire了。”他带着一贯冷静淡漠的口调将最后的决断通过这方伸手所触及不到的通信电网迅速的传递至了郁尔安耳中。
Fire…郁尔安一瞬的楞然,“稍等一下…”她赶在Hades挂断电话之前说道:“请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电话那边的Hades沉默不言,却也未挂断电话。
郁尔安深吸了一口气,她声音略显低沉的透过电话这方传递至了Hades耳旁,“首先,我非常抱歉这次的发布会因我造成的失误,刚刚在发布会开始前,我接到了我父亲的电话,说我母亲病了,现在在医院,所以我甚至忘记了要告知你一声便到了医院。”
“……”电话那方的Hades依旧沉默不语。
郁尔安无奈的依靠在墙上,她握着电话仰头看向医院白茫茫的天花板,轻叹了一声后,低哑着嗓音涩然一笑:“对不起,耽误你的时间了,谢谢你这段时间…”
“那么,就这样吧。”尚未等郁尔安说完,Hades打断了郁尔安的话,砰然挂断了电话。
电话中“通话结束”,在屏幕上显示了三十秒后,又暗了下去。
郁尔安依旧握着电话,保持着通话中的姿态。
她一言不发,眼底渐渐涌出了眼泪。
郁尔安,现在,母亲住院了,你哭了。
现在,你被开除了,你又哭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能再等一下,就再等一下。
等到发布会结束了之后,再来医院呢?
世界上可以展现孝心的方式有那么多,你为什么选择了最莽撞的一种。
郁尔安,多可笑,在母亲尚还未确定病情之前,你开除的讯息竟先于此确诊。
呐,郁尔安,你努力了那么久的梦想。
你即将快要触碰到的梦想。
终于变成了遇到阳光便会粉碎的泡沫。
终于沉入了黢黑的海底。
她仰头看着苍白的天花板,忽然抑制不住的,哭出了声。
“尔安,尔安。”君奕听到了她的哭声,疾步走了出来。
郁尔安蹲在地上,手中紧握着一只手机,哭得眼眶微肿,鼻尖通红。
“尔安,没事,没事。”君奕蹲下身,手放在她微颤的肩头,轻声安抚。
尽管,他不知道,那通电话究竟告知了她什么事情,让她情绪失控至此地步,君奕微微一叹,将她揽入怀中。
“尔安,阿姨待会儿就出来了,你先擦一下眼泪。”君奕从西装中拿出一方手帕递给了郁尔安,他并未询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并未让安抚她不要哭。
他的声音温软平缓的像是治愈创伤最好的药剂一般,慢慢熨帖着她微微泛酸的心。
郁尔安接过那方格子手帕,她低敛下眼眉,以为如此便可遮住自己哭过的样子,她硬是扯了扯嘴角,鼻音浓重的一笑说:“我没事儿。”
“我扶你起来。”君奕握住她的胳膊将她小心的扶起,郁尔安低头小心的抹去了眼角的泪,她红着眼眶,甚至唇边因哭泣而略显苍白的笑着看向君奕问道:“我脸上的妆没有花掉吧?”
君奕平静的看着她,她不知,此刻的君奕隐忍着心中想要帮她拭泪的冲动,他轻眨了一下眼睫,说:“没有。”
“你瞧,我今儿也不知道怎么了,在你面前那么失态…”郁尔安尴尬的看着他,讪讪的笑道。
君奕微微一笑,并未言语。
郁母此时被推了出来,郁尔安疾步上前握住了郁母的手,关心的问道:“妈,你觉得怎么样?”
郁母覆上郁尔安的手,她温婉一笑:“瞧你这孩子说的,做个检查能感觉到什么,也就是你这孩子不放心,这昨儿刚来的时候,不也都是这些步骤?”
“这昨儿您没叫我来,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检查了些什么,今儿您就当让我安心,行不?”郁尔安微扬起嘴角,甜甜的笑着依偎进郁母的怀中。
“尔安,阿姨刚做完B超检查,先让阿姨去洗手间,待会儿再去做那个血常规检查。”君奕走过来,微微颔首对郁母一笑,然后低头看向窝在郁母怀中的郁尔安轻声说道。
郁尔安点了点头,然后起身,陪郁母去了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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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我在悲伤的你身旁(2)
直到晚上八点多,从医生那里确诊了郁母只是急性胆囊炎,一般情况下并不会引发心衰等病情发生,郁尔安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爸,今儿晚你回去吧,我和老板请了年假,这几天我来陪妈妈就行,你年纪大了,要不今晚住我那儿。”郁尔安回到病房,一边倒水,一边对着郁父说道。
郁父尚未开口,郁母忙问道:“你年假不提前请,老板能批吗?”
郁尔安将手中倒满水的杯子递给了君奕,然后笑道:“这不你生病了吗,特殊情况,我们老板也就特殊对待了。”
君奕握着温热的水杯,清晰的看到了郁尔安眼中略显涩然的眼神,他微一怔,想起了今日她蹲在空荡的走廊之中,轻轻的哭声。
“那行,我不去你那了,看见你那和狗窝似的屋,我心烦的慌,我还是去村里吧。”郁父起身收拾了一下要带走的东西,他走上前略显谢意的对君奕笑道:“君先生,今天真是麻烦你了,一整天跟着尔安跑这儿跑那儿的,等着尔安她妈出院了,我们一块吃个饭,谢谢你。”
“叔叔,您客气了,我和尔安认识了时间虽然不长,但平时尔安她经常帮我,更何况,这次阿姨生病,我作为小辈帮忙是应该的。”君奕客气的解释道。
郁尔安一笑,并未应声。
“这么晚了,我也不打扰阿姨休息了,叔叔,您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吧。”君奕笑着问道。
郁父连忙推辞道:“我这是要去郊区的,我自个儿回去就成。”
君奕看了尔安一眼,说道:“叔叔,您要是自个儿回去,阿姨和尔安也不放心,我就送您吧。”
“爸,让君奕送你吧,我陪你一起,昨儿你两来的匆忙,肯定我妈平时用的东西也没拿来,今儿我正好去拿来。”原本一直沉默的郁尔安忽然开口说道。
郁父瞥了郁尔安一眼,便笑了笑对君奕道了谢,郁尔安和郁母说自个待会儿拿了东西变回来,如果郁母困了便先睡就行,郁母点了点头,和君奕道了别。
车子开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到了郊区的一个小村庄,村子不大,路途稍显颠簸,和大多的农村院舍一般,由红色堆砌的瓦房圈出了一个小院子,屋外中了些大葱,屋内养了一两只土狗和几只鸡。
君奕将车停在了黑色的木门外,他并未进去,郁尔安陪郁父走进去拿了些郁母平常用的东西。
“尔安,君奕他家庭条件应该不错吧?”郁父帮郁母打包着东西的时候,状似不经意间的问道。
郁尔安一愣,她看向郁父,眼神疑惑。
“你别以为你爸上了年纪什么事儿都不明白,你那可就是忘了我和你妈当初做过什么生意,先别说他那一身衣服的价值,咱就说他开的那车,一般像这个年纪的孩子能开得起凯迪拉克的,除非真有什么过人的本事,否则都是家里给的。”郁父慈和的一笑,他本来眼睛就不算大,这么一笑,到有些像极了喜剧演员一般。
郁尔安也低头笑了起来,她摇了摇脑袋,说道:“老爸,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老爸,我从十六岁上高中那年开始一直到现在,你和我老妈一直都控制着不让我恋爱,我这心里还真是幻想了无数次你们介绍我相亲的场景…”
“相亲好啊,第一面说不定就能定一生,”郁父一笑,他啧啧的叹道:“不过,你这丫头凭着这张稍显清秀的脸的确会给人很多误会,让人对你印象颇好,比如,温柔,比如,安静,比如,利落…”
“得了,老爹,咱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这收拾着老妈的衣服立马圆润的离开。”郁尔安迅速的打断了郁父措不及防的打击,她起身拿过袋子大步走了出去。
“你这丫头,有你这么和亲爹说话的吗?!”郁父追了出来,匆忙的向厨房走去,“你等会儿,我这有昨儿早晨刚摘的草莓,本想着这两天给你送去,这正巧了,你自个儿拿着吧,到了医院和你妈一块吃。”郁父从厨房中拿出了一小袋子的红艳艳的小草莓递给了郁尔安。
郁尔安接过草莓,她揉了揉鼻尖,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爸,你要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恩,你快走吧。”郁父将郁尔安送出了门,君奕此刻正站在车外抽烟,见着郁父走出门,他微微颔首笑了笑。
郁尔安抱着两个袋子坐在副驾驶上,车慢慢驶入了平坦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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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现实的距离(1)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爸妈住在这儿吧?”郁尔安侧头看向君奕,她淡淡一笑,问道。
君奕看向她,略一点头,“有些疑惑,我一直以为你家是市区的。”
郁尔安低头一笑,说:“我家是市区的没错,我爸妈住在这儿也是去年才搬来的,他们两人退了休之前,便想着说要到郊区买套农舍,种了点水果和蔬菜,养了几只鸡和鸭,又可以运动,空气还不错,我工作稍一稳定,他们便将我独自留在了市区。”
君奕稍一点头,说道“我今天看叔叔和阿姨感情还真不错。”
郁尔安低头将郁父给她装草莓的袋子打开,浓郁的草莓香气散出,郁尔安捡起一颗,放入了口中,“这是我妈我爸自己种的草莓,个儿虽然不大,但没用任何化学药剂,只是偶尔浇上一点我爸喝剩下的啤酒和过了期的牛奶,你尝尝看。”
君奕偏头看向她递来的袋子,果然如她所说的那般,个头不大,长的也不好看,君奕拿了一颗放入了口中,他微微一笑,赞道:“味道很好吃。”
郁尔安嗤笑了一声,她坐直了身子,看着前方空荡荡的郊区道路,半响忽然开口问道:“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
君奕一怔,他眉间一皱,意味不明的看向她:“恩?”
郁尔安不答反笑,她看向君奕,眼眉之间多了几许的无奈何讽意,许久她才缓缓开口解释说:“你从小吃着从国外进口而来的各种水果,而我却拿着父亲种的,甚至连卖都卖不出去的小草莓得意洋洋的向你炫耀,你心里一定觉得我像个傻子一样,是吗?”
她话音刚落,车子忽然停了下来,郁尔安措不及防的差点冲到了玻璃上,她看向君奕,目光渐渐趋于平淡。
“尔安,我不知道今天你在医院走廊那里接起的那通电话究竟说了什么事情,但是,尔安,”君奕语气一转,目光直视向她,他薄唇轻扯成一条细薄的唇线,微启着倾吐出话语:“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要继续生活,你不可能因为设计图上的一滴咖啡渍而放弃一个梦想,那通电话只占用了你人生中百万分之一的时间,而你却用了几万分之一的时间去消耗掉这通电话,尔安,聪明如你,不会不懂得的。”
郁尔安看着他眼睛,安静的听着他的话。
“君奕,若是百万分之一的时间,改变了你人生中几分之一的生命,你还会如此淡然的和我讲述你心中那些具体化了的数据学吗?”她淡淡的笑着,云淡风轻质问他,语气平淡,词语犀利。
“尔安,我第一次见你时,你那时打扮有些随意,甚至可以称之为邋遢,”君奕向后靠上了椅背,他松散的目光看着前方空无一人,偶有驶过车辆的街道,他答非所问的说起了别的事情:“那时,酒吧灯光昏暗,易凡梦喝的酩酊大醉,子默说,他送你们,你客气的拒绝了他,那时,你给我留下的印象便是对人冷漠,尤其是我们这种人。”说道此,他看向郁尔安,带着笃定异常的眼神对她笑了起来。
“君奕,那晚,我只记得凡梦喝醉了,我将她拉回家,着实花了不少的力气。”郁尔安嘴角挂着一抹精致的笑容,每一个角度,甚至连眼神的神色都被固定的像是精心练过的一般,她轻眨着眼睫,看向君奕。
“尔安,我很开心,你又像平常那般冷静的能够规定下对什么样子的人说什么样子的话了。”君奕眉间一挑,他眼角微微上扬,可眼底却平淡的仿若无物。
“很多事情,睡一晚,什么都会忘记,记忆太漫长,而容量有限,我们需要将一些可以忘记的事情迅速的抛在脑后,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今天发生的一切。”郁尔安低头看着手中袋子尚还敞开的草莓,她小心的将它系好,放入了郁母衣物袋中。
“那么,既然会忘记,今晚陪我喝一杯吧,我想,很多事情,需要酒精的消除才能够彻底的消除。”君奕低头发动了车辆,车缓缓而行,郁尔安摁下车窗,夜风簌簌的灌入了车中。
“对不起,今晚恐怕不行,我妈还在医院等我回去,我想,我没必要在我妈住院的时候,喝酒像是在庆祝些什么事情一般。”郁尔安的声音混着风声,在他耳中渐渐消散。
君奕淡笑出声:“尔安,你还是嘴巴上一点都不饶人,”他顿了顿又笑了起来:“我忽然想起你那时拉着凡梦走的时候,现在想来,你对你爱的人,真的好的不像话。”
“我爱的人,首先要爱我,对我好,我才会一心一意的站在她身旁。”冷风吹醒了郁尔安有些模糊的意识,她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脑中一幕幕的闪过今天发生的一切。
“那,尔安,我对你好吗?”君奕轻声询问道,郁尔安没有回答,君奕默然一笑,更加低声的又问道:“那,你爱我吗?”
说完,他便再也无话,君奕沉默的开着车,所以,他没有看到,郁尔安在听到他刚刚说完话后,肩头轻微的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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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现实的距离(2)
君奕将郁尔安送回了医院,郁尔安和君奕道了谢之后,大步的走了进去。
你爱我吗?
耳中依稀记得他那低沉的嗓音混着风声灌入了她脑海之间,印记深刻。
晚上十一点,医院病房一片静谧,只偶有轻轻走过的查房的护士,只开着绿色应急灯的走廊空空荡荡,郁尔安拎着袋子走向郁母的病房。
高跟鞋踩踏着石质地面的声音,也在夜晚被无限扩大至一整个医院的走廊,回音不止。
她悄声推开了病房的门,郁母早已熟睡,旁边病床的阿姨听到